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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侧妃相思回王府

阿雾身下的涵清池平静无波,清澈见底,正好倒映出阿雾的样子来,颤巍巍的像一朵被强风袭卷的玉兰花。

纤月桥是座小小的竹桥,看起来就颤巍巍的,只听得吱吱呀呀的声音从桥体上传出来,阿雾真怕下一刻这桥就塌了。

阿雾的心里怕极了,怕有人闯进来看见,怕桥塌了,怕自己这副欢喜的样子。

“不好。”楚懋回答得很简洁。

两个人在桥上闹腾了好一会儿,阿雾只当今日之劫就算过去了。哪知道她从水里爬起来的时候,楚懋硬逼着她穿上了另一件薄衫,仅堪堪地遮住了脖子。

“景晦,你快放开我,我们进去好不好?”阿雾简直要哭了。

“我才不要再躲。”阿雾被楚懋拥到门口,她如是说。

“不行。”楚懋将阿雾翻了个身压在纤月桥的栏杆上。

楚懋不说话。

阿雾没骨气地猛点头,羞恼地吼道:“进去好好说话不行吗?”

“反正结果都一样。”阿雾噘嘴道,而且在她看来结果还不如不抵抗哩。

“你说不说?”楚懋掐住阿雾的脖子。

楚懋不说话,只是淡淡地捋了捋袖子上不存在的褶皱,简直是不说话就屈人之兵。

阿雾不语。

“我们不能就在屋里说会儿话吗,景晦?”阿雾可怜兮兮地道,然后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在祈王殿下的脖子上,然后飞也似的跑了。

“进去干什么?”楚懋的声音因为忍耐,连笑声里都带着嘶哑。

空中传来阿雾银铃似的欢畅笑声,和楚懋痛苦的闷哼声。哪怕是损人八百,自伤三千,阿雾都愿意。能听见祈王殿下痛苦的声音,她只觉得今日所受的苦累都值了。

根据阿雾对楚懋的了解,今日祈王殿下一定会大快朵颐的。阿雾已知躲不掉,但可不愿意在这外头行那没脸的事情,因而求饶道:“我认输,我认输,我们进去好不好?景晦,我们进去。”阿雾伸手拉楚懋的手。

阿雾在假山腹洞里飞快地奔着,像一头小鹿一般。恢复过来的祈王殿下则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赶,“荣璇!”

“嗯——”楚懋在阿雾的脖子上吸了一口,发出长长的喟叹来,“哪儿来的小娘子,又香又白?”

阿雾的笑声在腹壁的回响下显得格外嚣张,认怂果然伤身,做人还得大胆些,这是阿雾今日的总结。

阿雾吓得头都不敢回,尖叫着抱头鼠窜,却被楚懋从后面毫不留情地拽了回去。

楚懋的脸黑得不能再黑,咬牙切齿地道:“荣璇、荣阿雾、荣玉生,你这是作死!”

阿雾刚刚奔到桥中,就听见背后传来登徒子的声音,“瞧瞧,爷我发现了什么?”

“你再欺负我,我就让冰霜教我腿功,下回你可就没这么轻松了。”阿雾威胁道。

因此阿雾选了一条最近也最危险的路,从涵清池上正对着假山的纤月桥去兰雪堂,路程最短。

“好得很。”楚懋冷冷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山腹里阴暗的光线下,格外瘆人。

楚懋的脚步声已经渐近,阿雾赶紧闪了出去,屏住呼吸以背贴在假山壁上,动也不敢动,因为此刻楚懋已经站在了阿雾身后的山腹内。待听到脚步离开的声音,阿雾才松了口气,猫着腰想尽快跨过涵清池,回到兰雪堂。

接下来阿雾绝没有料到自己会那样怂,她以为往常她经历的暴风骤雨已经是极限了,哪里知道祈王殿下素日里真是在体贴她,但这次阿雾的脖子几乎都要断了。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阿雾已经看好了下一步的落脚点。

假山腹洞毕竟不比柔软的床铺,墙上也凹凸不平,哪怕楚懋整个过程里一直用手护着阿雾,可总有不周的时候,可怜阿雾一身细皮嫩肉,现如今好几处都破了皮,更不用提红肿不堪的脖子了。

阿雾像一只壁虎一样,贴着山壁轻轻挪步,好在她穿的是室内的那种软底鞋,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阿雾见左手处有一道亮光,心想楚懋既然在山腹里串,她正好往外头去。

阿雾又疼又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蔫耷耷地趴在床上,眼泪花花一朵一朵地顺着眼角往下流。这样无声的哭泣,真是可怜得叫人心碎。

一向以高贵典雅的淑女自称的祈王妃阿雾在心底骂了句脏话,“你能看到个屁。”不过骂归骂,阿雾还是忍不住开始挪动,这是自信不足的表现。

祈王殿下坐在床头守着阿雾,眼里难得地满是无措。待要伸手抚摸阿雾进行安慰时,手才刚刚碰到她,她就开始嘶嘶地抽气儿,一副伤得极厉害的样子。

阿雾的心都提在嗓子眼儿了,结果阿雾还听见楚懋的声音在山腹里回荡,“阿雾,我看到你了。”

这时候的阿雾就像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狗,叫人看了无比心酸。

假山腹中响起脚步声,楚懋特有的步伐阿雾还是听得出的,当然前提是他愿意让她听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阿雾后面的这种本事,祈王殿下经常表演。

楚懋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和阿雾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她闹上这么一出,无非就是为了让他内疚。楚懋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阿雾,不管怎样,到底是被她给算着了。

只是即使是在盛夏,假山腹中也有些阴凉。阿雾穿得又实在是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赶紧拿手捂住嘴巴,悄悄地挪了个地方。

楚懋伸手去揉阿雾的头发,阿雾本想甩开他的手,可是一动起来就觉得浑身都痛,尤其是下头。阿雾只得拿鼻子出气,哼了楚懋一声,示意他自觉点儿。

而此时阿雾正在蜘蛛网似的假山下面乱串。归田园阿雾从没来过,所以也压根儿没想过涵清池周遭的这一脉假山下头居然复杂若此,所谓正合心意也。

结果祈王殿下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连别人不喜欢他碰也看不出来。阿雾的头发被楚懋轻轻揉着,她反抗不了,便在那温柔的力道下睡了过去。

“阿雾,一炷香时间一到,我可要出来了哦。”楚懋的声音从兰雪堂中传出来。

阿雾和楚懋在归田园才住了三日,便回到了祈王府,而隆庆帝也从西苑起驾回了禁宫。至于魏郡王楚愈,居然被放了出来,依旧在内廷行走。

阿雾想来想去,只有假山的腹洞里可藏人,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阿雾知道消息后,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楚懋,显然楚愈自尽那一招的确起了效果。

兰雪堂前头正对的是涵清池,涵清池前头有一处绵延的假山环绕,再外头便是梅林和竹林,最外面则是桂林。

阿雾拿手覆盖住楚懋的手背安慰道:“殿下。”

阿雾快速地打量一番后,跑到涵清池边捡了一根树枝,蹑手蹑脚地走回去,将正门从外头拴了起来,然后这才恨恨地四处张望找躲藏的地方。

楚懋拉起阿雾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不疼了?”

阿雾双手掩耳,大叫着往外头跑,还不忘回头骂道:“楚懋,你这个臭流氓!”然后啪的一声,狠狠地将门合上,“呐,你说了给我一炷香时间的。”阿雾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生怕有人闯进来看见她这副模样。

阿雾对楚懋的满腔怜惜瞬间化为了满腔的羞怒,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楚懋!”

“我数三声,如果你再不躲,我可就要不客气了。阿雾,我会让你死去活来的!”楚懋的话越说越露骨。

楚懋笑了笑,拍了拍阿雾的手背,“眼下要紧的还是黄淮的水患,我去许闲堂一趟。”

“你、你无赖!”阿雾辩不赢楚懋,气得直跺脚。

阿雾点点头,知道楚懋是要去寻幕僚商议,便起身送楚懋出去。

“难道我说得不对?我叫你躲,你都不肯,又在我身上推来推去,就是圣人也得被你挠出火来。”楚懋捉住阿雾指着他的手道。

楚懋去后,阿雾的事儿可就堆着来了。她离了祈王府如此久,虽然有紫扇、紫坠帮衬着,还有陶思瑶暂且理家,可毕竟还是有以她们的身份不能做主的事儿,这会儿都汇拢了等着阿雾处理。

阿雾惊得嘴巴都可以放下一个鸡蛋了,指着楚懋的鼻子,说不出话来,他、他这说的是人话吗?“你,你无耻、下流!”

因玉澜堂的净室还未修好,阿雾依旧住在冰雪林,便拣了日知堂做理事之厅。哪料她刚坐下不到一刻钟,便有丫头来报,“何侧妃和镇国公世子夫人来了。”

结果楚懋却悠悠闲闲地笑道:“哦,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我们阿雾私心里是极希望被我宠幸的。”

说实话,阿雾几乎都要忘记何佩真这个人了。不过此时何家上门,却也在阿雾的意料之中。

阿雾急道:“楚懋,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哦,我真的要生气了哦!”

“请她们进来。”阿雾挥手叫人将日知堂摆着的账本搬了下去。

结果楚懋纹丝不动。

镇国公世子夫人肖氏和何佩真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阿雾也不起身,啜了一口茶,看着两人也不说话。

女人在力气上天生就逊于男人,何况还是一个练武的男人,可阿雾还是不想认命,“我穿成这样怎么出去?万一,万一……我不跟你赌,我要换衣裳,你走开。”阿雾恼怒地开始推楚懋。

肖夫人和何佩真见阿雾如此模样,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就算何佩真当不得阿雾起身,可堂堂镇国公世子夫人,又是长辈,还是当得起阿雾起身寒暄的。

楚懋冷哼一声,“你现在有资格讲条件吗?”

只是两人心里底气不足,也不敢同阿雾叫板,倒是何佩真眉头一拧就想发火,却被肖氏拉了拉袖子给阻止了。

阿雾的眼珠子转了转,提出条件道:“那,那我要先换衣裳。”

阿雾含笑道:“肖夫人请坐。”却看也不看何佩真。这位何侧妃真当是奇货可居了,先时苦着脑子自毁清誉也要嫁给楚懋,到后来觉得不如意了,一回娘家就是一年半载的,如今眼见皇帝身子骨不行了,三个皇子里,五皇子不肖,六皇子的母族又出了那样的事儿,这才赶着要回祈王府。阿雾若是不敲打敲打她们母女俩,她们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从兰雪堂出去一直到桂林,今日我都吩咐了不许人进入,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出去随便躲,只要不让我找着你,我从今日起就当二十一天的和尚,如何?”楚懋道。

“多谢王妃。”肖氏拣了阿雾左手下的一溜玫瑰椅的第一张坐下。

“什么机会?”阿雾问道。

何佩真总算是醒了一回事儿,乖乖地立在阿雾的右手边。

“好,阿雾,为了让你服气,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楚懋用手指轻佻地抬起阿雾的下巴道。

肖氏看着这一幕却觉得眼酸,自己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金尊玉贵的女儿,如今却只配站着说话。肖氏心里头既恨阿雾,也恨何佩真自己个儿不争气,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这简直大出阿雾的意料,以至于有些不相信馅饼儿掉她头上了。

肖氏面上浮起一层愧疚之色,“说起来也惭愧,今日我是特意将真儿送回来的。真儿任性,哪有出嫁女回娘家住这许久的?即便是王爷、王妃再仁德,她也不该如此。可是偏偏府里的老太君最疼真儿,这一老一少的,弄得我和她爹也头疼。这回还是老太君自己想通了,叫了我送真儿回来,给王妃赔罪。”说罢,肖氏对着何佩真使了个眼色。

楚懋听了之后,撑起身子想了想, 居然重新坐了起来。

何佩真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请王妃责罚。”

“楚懋,我以后再也不信你了,哼!”阿雾恨恨地被楚懋压在身下。

阿雾含笑听着肖氏的话,不得不说这位肖夫人的一张嘴巴挺能耐的。先点出了这都是何佩真任性闹出来的,阿雾是正妃,也不好计较一个任性的侧妃。

阿雾心里头暗恨楚懋的狡猾,她怎么就忘记约定这二十一天局限在什么时候了!她也是个笨的,她也可以这样推托,等六十岁再来穿这衣裳嘛。

再来嘛,当初何佩真离府,也算是阿雾同意了的。实际上当时阿雾跟着楚懋去了洛北,装病不肯见何佩真,而何佩真回娘家后,祈王府也没派人去接过,两边其实心里头都明白得很。

“你继续骂,我喜欢听。”楚懋笑道。

至于其三嘛,镇国公府的老太君不就是镇国公夫人吗,老太太究竟想通了什么,十分值得人玩味。

阿雾尖叫着被楚懋抱离地面,“楚懋,你这个无赖、流氓、浑蛋……”

阿雾心里头也佩服镇国公府的厚脸皮,一句想通了,就想把两家已经断了的情谊补起来。不过镇国公府毕竟手握重兵,即使楚懋不想收拢他们,却也绝不能开罪。

“小骗子。”楚懋捏了捏阿雾的脸蛋儿,“我自然是不会食言的,江湖规矩讲究兴欠不兴赖,所以我不耍赖,阿雾。这二十一天算我欠你的,等我六十岁就还你。”楚懋一把钳住阿雾的腰,不许她逃。

阿雾顺着何佩真的话道:“世子夫人也是管家之人,不知府上若出了这样的事,该是个什么行事章程?”

“殿下一诺千金,怎么会食言?”阿雾不往楚懋的圈套里钻。

肖氏没想到阿雾这样不给脸面,让她自己抬手打自己的脸,可一想到家中老爷的话,又把心头之火忍了下去,“虽说是真儿有错,可是真儿嫁进王府也三四年了,哪知道回府调养身子的时候,大夫一把脉却只姑娘、姑娘地叫,我们才知道……就为着这个,我家老太君才一直留着真儿。虽说我们镇国公府不是什么头等人家,可是这姑娘生来也不是为了给人这般羞辱的……”

“其实你心里一直都知道我会食言的是不是?”楚懋撩起阿雾垂在胸口的一缕头发卷在手里把玩。

肖氏这是软硬兼施带上威胁了。

“楚懋!”阿雾嗔道。

阿雾倒是不怕,“既然如此,何侧妃还是个闺女,又何必再送回来?不如我这儿再为何姑娘添一份嫁妆,免得耽误了她。”

楚懋盯着阿雾的胸口道:“长大了些了。”

肖氏一听这话就气得发抖,万万没料到阿雾是这般惫赖之人。肖氏原以为刚才的话一出口,这位祈王妃必然低头,哪知道这样无耻的话她也说得出。

阿雾忙往后退,急道:“你要耍赖?”

“我们真儿可是皇上亲自指婚,上了玉牒的侧妃,王妃这话是何道理?”肖氏站了起来,何佩真也跟着站了起来。

说着阿雾就要往屏风后去,却见楚懋跨前一大步立在她面前。

阿雾轻笑道:“肖夫人也知道这是皇上指婚,所谓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何家对我家殿下不满,就可以把侧妃接回去住个一年半载的,这会儿又来跟我说什么是上了玉牒的侧妃。今日只有我们三人,也不怕打开天窗说亮话,像何侧妃这样动不动就回娘家住的人,如今还是个姑娘,却也不让人奇怪。”

阿雾只觉得背心一凉,这衣裳前头就算了,后面用料比前头还省,干脆就整个没有。阿雾实在不习惯这样站在楚懋跟前,她将双手交叉搂住手肘,怯生生地道:“我可以去换回衣裳了吧?”

肖氏听了一愣,这里头本来错的是祈王,可毕竟何佩真的确回娘家住了太久,这是有理也变成没理了,肖氏的气势顿时一散,“王妃,这是不许我们真儿回来了?”

楚懋的视线凝聚在阿雾背后深深的脊背里。

阿雾笑道:“我哪里是这般意思?肖夫人不必着急,我毕竟年轻,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先才不是正跟夫人商量怎么处置吗?何侧妃这事儿,不处置不足以服众,还望肖夫人能体谅我这个做主母的难处。”

“转一转。”阿雾听见楚懋有些低哑的声音道,她便听话地缓缓转了一圈。

肖氏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道:“自然,自然。”

阿雾十分不自然地捋了捋裙子。整件衣裳仅仅以一条细细的绳子挂在脖子上,她十分担心万一绳子断了可怎么是好,而且那桃心领开得也未免太低了。

“那好,就让何侧妃在院子里抄写三个月的经文,肖夫人你看如何?”

雪光绫十分贴身,这衣裳又剪裁得格外合身。

肖氏惊讶地望了阿雾一眼,说实话,她还以为这位祈王妃要逮着机会狠狠地整自己闺女,哪知道却是这样高抬轻放,心里头真是再满意不过了。

楚懋的眼睛眯了眯,尽管他已经无数次想象过阿雾穿这衣裳的样子,可也不得不承认,阿雾穿上之后比他想象的还要美。

“多谢王妃体谅。”肖氏由衷地笑道。

阿雾磨蹭不得,只能以一种引颈就戮的英勇走出了屏风。

直到走出祈王妃院子的大门,肖氏都还在回味这位祈王妃的厉害。原本她们是有理的一方,却在这位祈王妃三言两语的打发下就成无理之人了,还不得不看她的脸色行事。肖氏还没走进祈王府时,以为凭着拿捏了祈王的弱点,自家又是镇国公府,这位祈王妃便是有不满却也只能忍着,哪知道后来却变成这样,倒成了她卖给镇国公府一个人情了。

至于别怪我什么,就不得而知了,阿雾脑子里一团乱麻,自己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肖氏一回府就去见了镇国公世子爷。

而楚懋的声音则从屏风的缝隙里凉悠悠地传到阿雾的耳朵里,“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否则到时候别怪我……”

“老爷。”

阿雾权衡了一下,还是选了长裙,转往屏风后头去了。

“真儿那边如何了?”镇国公世子爷何毅昊问道。

阿雾这才磨磨蹭蹭地从那盒子里将两件衣裳都拎了起来,薄薄的雪光绫,一件短得最多能遮住屁股,另一件稍微好些,裙及脚踝。

肖氏将当时的情形细细道给何毅昊听,只见他皱了皱眉头道:“这位祈王妃也欺人太甚了。”

“还不去换?”楚懋有些不耐烦地瞪了阿雾一眼。

“是啊,她如此厉害,又是那样一副相貌,真儿在她手里绝对好不了。”肖氏心疼何佩真道。

“是。”阿雾嘴上这样答道却心想,在这种事情上楚懋对她可不是第一次不守信了。不过她这会儿敢怒不敢言,只得用话来困住楚懋,于是笑着道:“殿下从来都是一诺千金之人。”

“不急,既然她如此行事,自然还是祈王对咱们府上有所求,只要知道了祈王的态度就好办。”何毅昊道。

楚懋冷笑着看了阿雾一眼,“我是不守信的人吗?”

“可是咱们和六皇子那边……”肖氏小声道。

阿雾大松一口气。在楚懋替她解开捆手的腰带后,她心有余悸地悄悄挪开三尺距离,这才向楚懋可怜兮兮地问道:“景晦,那你答应的二十一天还算不算数?”

“闭嘴!再也不许提六皇子那边一个字!那些能开口的人都已经开不了口了,只要我们自己小心……”何毅昊道。

楚懋仿佛很不情愿地叹息一声,“好吧,这回念你初犯就暂时放过你。”

“可是,如今皇上又起复了那位,您看会不会……”肖氏不甘心地道。

“你放开我吧,我这就去换,景晦——”阿雾的拖音又娇又黏,用手拧上去,仿佛就能拧出一碗甘蔗水来。

何毅昊皱了皱眉头,“爹不看好那位,再说真儿是祈王的侧妃,当初冒险走那一步已经是不妥,快别多想了,你劝着些真儿。”

“哦。”楚懋解腰带的手这才停下。

至于阿雾这边,实际上她并不能肯定楚懋是否愿意接受镇国公府抛来的橄榄枝。楚懋在向贵妃一事上,惹了隆庆帝的忌惮,这个时候镇国公府很有可能是块烫手山芋,可偏偏何佩真的确是楚懋的侧妃。

阿雾如何不清楚楚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忙换了口气,又甜又糯地道:“景晦,刚才是我不好,人家是跟你玩笑来着,景晦——”如果可以,阿雾都恨不能蹭到楚懋身上摇尾巴。

待晚上楚懋回来,阿雾将何佩真回来的事说给了楚懋听,又笑着将肖氏抱怨的话也讲了出来,结果只换来楚懋揉眉头的动作。

可惜楚懋就跟听不见似的,扫了阿雾一眼,就继续解他的腰带。

阿雾伸手替楚懋揉了揉眉心,心里也知道楚懋近日的压力颇大,“听说皇上五日都未曾视朝了。”

楚懋俯低身在阿雾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炸得阿雾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楚懋!你,你……”阿雾直打哆嗦,她可受不了这个。

“唔,太医说是感染了风寒。”楚懋将阿雾搂入怀里道。

“殿下,你做什么?!”阿雾心里升起极端不好的预感。

“殿下去治河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阿雾有些担忧地问,“这个时候离京,万一皇上他……”

好在楚懋不过略停了停,就收回了手,阿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楚懋开始解他自己的腰带。

楚懋揉了揉阿雾的头发道:“贺年方说他至少还能支撑一年。”

阿雾愣了愣,心里暗恨楚懋的得寸进尺,可惜打也打不过,赖也赖不过,只得做低伏状。奈何两只手指对于阿雾来说,已经有些应付不过来,舌头都酸了。

阿雾不再说话,贺年方的医术她还是相信的。阿雾忽然想起一桩事来,“当初六皇子是如何知道我同元淑妃的事的?”

阿雾极尽谄媚地吮了吮他的手指,一边还不忘拿眼睛向着楚懋眨呀眨的,求原谅。而楚懋接下来的动作则是将中指也探入了阿雾的口里。

楚懋的手顿了顿。

楚懋十分受用地唔了一声,将食指探入阿雾的口腔里。

阿雾立时了然,抽回手嘟着嘴道:“是相思?”然后又嘟囔了一句,“还真是阴魂不散。”

阿雾学着楚懋吻她的指尖那样,用舌尖轻轻卷着楚懋的食指。

楚懋笑着戳了戳阿雾的额头,“你什么仇都报了,不必将她放在心上。”

阿雾也不知哪里来的灵感,“妙舌生花”地在楚懋的手指上舔了舔。楚懋的手一顿,食指下滑搁到了阿雾的唇边。

阿雾愕然,“我报什么仇了?”

“如今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了,否则你今后岂不是想反悔就反悔?”楚懋不接受阿雾的求和,拿手捏了捏阿雾的鼻子。

楚懋亲了亲阿雾的脸蛋,不再说话。

阿雾又柔声哄道:“景晦,你先把我解开啊,不然我怎么去换衣裳?”

第二日阿雾就知道楚懋的意思了。相思的夫君,那位白公子同人争戏子,被对方打成了重伤,没几日就去了。这一日相思带着她的嫁妆,事前完全没派人来说一声,就这样回了祈王府。

楚懋冷笑了一声。

相思回府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阿雾的耳朵里,可是毕竟她还顶着郝嬷嬷义女的头衔,阿雾不能将人就这样撵出去。

阿雾向来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变节得十分自然,“啊,我记起来了,景晦,我记起来了,咱们是谈过条件,二十一天,二十一天。”

阿雾让紫扇去叫了贺春来,“你去芗城白家请他们家的人来,就说白家的二奶奶回了祈王府。”

“不疼你怎么会得到教训?小赖皮。”楚懋点点阿雾的鼻子,“我最恨不遵守约定的人,你当初不答应就罢,我又没拿刀子比在你脖子上,可你既然答应了,阿雾……”

贺春行事谨慎,腿脚又快,去办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尽管“小赖皮”听起来带着几分宠溺,可是阿雾知道,楚懋行起事来可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今日又是这般起因,阿雾的底气一泄而空,娇滴滴嗲兮兮地道:“景晦——你别这样,我手疼。”

晚上,楚懋回府的时候,郝嬷嬷便带了相思一同前来冰雪林。阿雾厌恶地看着两人,整个白日她都在等着刚回府的“姑奶奶”上冰雪林来见一见她这位嫂子,结果这位相思姑娘还真当红药山房能顶起整片天呢。

“这是对小赖皮的惩罚。”楚懋的声音带着一丝恶意在阿雾肩头响起。

再看相思,她那双眼睛就跟淬了毒似的看着阿雾,恨不能剜了阿雾的心,切了阿雾的肺一般。

“那你也别绑我啊。”阿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勤煦哥哥。”相思刚叫出声,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淌。

楚懋的笑声从阿雾背后传来,“你都喊我楚懋了,你说我要做什么?”楚懋在阿雾的肩头重重地拍了拍。

楚懋转头望向阿雾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雾这才忙不迭地叫唤,“哎,哎,楚懋,你做什么?”

阿雾很无辜地回望楚懋,“我也不知道,相思早晨回来后,我这也是才见到她。”

阿雾打定主意要将楚懋的所有话都当作耳旁风,可惜楚懋不放过她。即使阿雾用双手捂住耳朵往外冲,也无济于事。她的双手被楚懋反剪在身后,而楚懋解开她的腰带,用来绑住她的手。

相思转过头用刀子似的眼睛割着阿雾道:“相思命苦,不敢来烦王妃,只求勤煦哥哥能为相思做主,白家欺人太甚,相思实在过不下去了。”

时光飞逝,人总要成长,而阿雾则成长得特别快,她觉得当时她一定是脑子有毛病,才会被楚懋忽悠得去谈条件,这不是明摆着楚懋肯定会食言而肥的吗?

楚懋没说话。

“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阿雾耍赖道。

相思抹着泪道:“当初王妃说白家家风好,这才将相思嫁了过去,结果、结果那白松若喜好男风,除了成亲第一夜待在我屋里外,之后再也没进过我的屋子。白家那老太太见我几个月肚子里都没有动静,便总使脸色给我看。白家是诗书之家,不事耕织,一家老小的嚼用都难,我婆婆还想来骗走我的嫁妆。到后头,白松若和人争戏子被打死了,我在白家就更是备受欺凌,她们骂我克夫,我、我……勤煦哥哥,求你救救相思吧。”

“我就知道你要耍赖。”楚懋走过来捏了捏阿雾的脸蛋儿,“我记得咱们还讲过条件,如果你穿上这衣裳,我就半个多月不碰你,你还记得不记得?”

“殿下,我就相思这么一个闺女儿,是断断容不得别人这样欺负相思的。”郝嬷嬷也抹了抹泪。

“你虽然没有说出口,可你那天那意思不就是……”阿雾说着说着,才发现当初是着了楚懋的道儿,他果然是从没提过要求。

屋子里两个女人哭天抹泪的,话里虽然不提阿雾,可都知道这桩亲事是阿雾看的,相思如今落得这样的地步,阿雾难辞其咎。

“我怎么不记得向你提过要求?”楚懋的手在那衣服上摩挲。

可是阿雾的脸上丝毫没有内疚难看之色,怪不得楚懋昨日说她早就报复了相思,想来是他那头早就得了消息。不过像相思这样的搅屎精,你若雪中送炭,只怕她就是中山狼。阿雾却没有这等妇人之仁。

阿雾愕然地转头道:“我自然记得,不过这个要求我不是已经允过殿下了吗?”在他们圆房的那日,楚懋就哄着她下完了那局棋。如果不是那样,阿雾觉得自己根本不会任由楚懋予取予求,让他在自己身上撒欢。

楚懋拿眼来看阿雾,毕竟这是主母分内应管的事。

说罢阿雾就要出去,却听见楚懋在后头道:“阿雾,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下棋打赌,你还欠我一个要求?”

“我已经让人去请白家的人了,到时候咱们当面对质,若白家真这样对相思,咱们自然是要讨回公道的。”

阿雾穿上鞋下了榻,手里摇起象牙丝编的团扇道:“呀,真热呢,我去竹林那边转转。”

“也好,相思就暂且住下吧,你是她嫂嫂,多照看些。”楚懋道。

阿雾低啐一口,没想到楚懋还真吩咐人去做了。

阿雾点头应了。

楚懋揭开那衣料盒子,露出里头薄薄的两件衣裳来。阿雾一眼就认出那正是楚懋画的样子让绣工做的衣裳。

相思却惊愕地抬头望着楚懋,没有从他眼里看到任何怜惜的情意,就被他这样轻易地打发了。

楚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自然有你玩耍的。”

“相思你先回去吧,我还有话同殿下和王妃说。”郝嬷嬷对相思道。

阿雾则惊讶道:“殿下这是做什么,待会儿岂不是连喝口茶也没人伺候?殿下是要带我出去玩耍吗?”

相思点点头,退了下去。

紫宜和紫锦应了是,自出去。

“殿下,算是姑姑求殿下,这次无论如何要护住相思。”郝嬷嬷咚的一声给楚懋跪下。

一时,紫锦从外头进来,手里捧了个一尺见方的木雕曲水团万寿纹的衣料匣子。原本斜靠在榻上的楚懋一下就坐直了身子,“搁下吧。今日放你和紫宜半日假,出去告诉那婆子和小丫头,也一并放假,晚饭前不许人靠近桂树林。”

楚懋连忙起身扶起郝嬷嬷,沉声道:“姑姑,你这是做什么?有话你说就是了。”

“既然是归田,要那许多伺候的人做什么,难道不觉得扫兴?”楚懋捏了捏阿雾的鼻子。如今阿雾所在的兰雪堂,除了紫宜、紫锦两个外,就还有一个粗使婆子和一个小丫头伺候,冰霜则住在园子的另一处地方静修。

“殿下,不管相思在白家如何,可她还年轻,白家又是那样的人家,必定要让她回去守节。可是你也是知道的,那白松若根本不是个东西,相思她还有大把的年华。”郝嬷嬷哭道,却不愿意起身。

阿雾环顾了一下四周道:“殿下,这里伺候的人是不是少了些?”

楚懋和阿雾对视一眼,阿雾的眼底泛起一片凉意。

归田园的景色又如此怡人,阿雾也就不再想那些烦心事,安安心心地住了下来。

“姑姑,你先起来吧,这件事还要听听白家那边的意思。白家是芗城望族,百年来从没有再嫁女、再醮妇,从前朝算起,已经立了十几座贞节牌坊。”楚懋的意思不言而明。

依阿雾想来,隆庆帝对这当口楚懋爆出蛇果草一事,定然也是起了疑心的。而楚懋如今急流勇退,搬离西苑,若再加上后面自请治河,远离京畿,那样一来就能大大消除隆庆帝的疑心。

这也是当初阿雾替相思精挑细选人家时考虑过的问题。

阿雾点点头,眼看着隆庆帝的身子越发不行,换作是她,她也得对这些儿子个个都保持怀疑。那毕竟是天下最尊贵的宝座,谁能不动心,谁能不使计?

“殿下!”郝嬷嬷厉声道,简直不敢相信楚懋会这么说。

“这种事情越解释就越有问题。到了皇上这个境地,我即使能撇得干干净净,他也会怀疑三分。”楚懋道。

“嬷嬷不必为难殿下,相思我是绝不会留在府里的,如果她不是嬷嬷的义女,我早就要了她的性命。”阿雾起身道。

归田园占地不过十余亩,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听其名便知是一处质任自然的所在,慕农而建,因名“归田”。归田园四周诸山环拱,万树蔽日,千篁遮月,更胜清凉山的清凉,邻处有僧庐,旦暮梵声从竹林中来,阿雾一住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郝嬷嬷的眼睛急急地向阿雾刺来,“你……”

“皇上没有怀疑你吗?”阿雾此时已经住在了归田园的兰雪堂。归田园是楚懋名下的一处小园,作夏日避暑之用,建在清凉山一脉,不过并不在清凉山的前山后山,而是在其蜿蜒向西的一处被当地人唤作遮月峰的山上。

“嬷嬷不必这样看我,元蓉梦的事情是怎么泄露出去,叫六皇子知道用来对付我和殿下的,嬷嬷心里难道不清楚?像相思这样不顾大局、褊狭恶毒之人,再留在府上不过徒添麻烦。嬷嬷若真心为相思好,还是劝她好好收心,只要有殿下一日,白家也不敢轻慢了她。”阿雾可不像楚懋那样,舍不得戳破郝嬷嬷的私心。

阿雾叹息一声,隆庆帝果然还是看重楚愈的,如果真是不在乎这个儿子了,又何必让苏德海去传话斥责?只要做长辈的还肯管教晚辈,那多半还是愿意照看他的意思。

郝嬷嬷脸色一白,“殿下,那都是相思一时糊涂啊。”

事后有消息传出,隆庆帝让苏德海传的话,是怒责楚愈,父亲还在,他如何敢让老人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斥其不孝不忠,由亲王贬为郡王。

楚懋扶了郝嬷嬷坐下,“可是现在是容不得有任何糊涂的时候,姑姑。”

话又说回楚愈那边,不知为何他自尽的消息仿佛石子落入深潭一般,只激起了一点儿涟漪,便消失无踪了,也没有牵连上楚懋。而隆庆帝则让苏德海代他前去魏王府问话。

“可是若不是当初王妃替相思择了这样一门亲事,她又怎么会……”郝嬷嬷怒指阿雾。

楚懋同太医议过后,回禀了田皇后,将阿雾挪去了他在清凉山上的别院住。因着隆庆帝这回大病,田皇后自然巴不得将楚懋从皇帝身边撵走,只留五皇子在西苑,到时候若是有个万一,楚懃刚好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阿雾可受不得这样的气,“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当初如果不是嬷嬷先捧相思,再捧元蓉梦,你明知道元蓉梦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和相思沆瀣一气地想要拉拢她来对付我,相思也走不上这条路。难道嬷嬷只许你们害人,不许我以德报怨?说到底,嬷嬷引以为倚仗的便是殿下对你的敬爱。可你明知道殿下的为人,却还……”阿雾说到这儿,却再说不下去。她知道郝嬷嬷在楚懋心里的地位,而郝嬷嬷的所作所为对楚懋的伤害,恐怕比郝嬷嬷以为的要多得多。

次日,阿雾果然病了,高热不退,咳嗽不止,药喝了一碗又一碗,还是没效。而隆庆帝打从清凉后山回来后,也病倒了。

“我不是,殿下,老奴一生勤勤恳恳为你,我……”郝嬷嬷满眼泪花地道。

虽然楚懋没有肯定地回答阿雾,可阿雾觉得十有八九是这样的,上回他不就带了自己去洛北吗?

“姑姑,我知道,我都知道。姑姑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得。”楚懋轻声道,“只是相思是断然不能留在祈王府的。”

楚懋见阿雾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有欣喜还有激动,他捏了捏阿雾的手心,“这个嘛,我自有道理。”

郝嬷嬷流着泪,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殿下是想带我也去黄河、淮河一线走走吗?”阿雾忽然灵光一闪。

“姑姑若是喜欢孩子,改日再领养一个,也能代我孝敬姑姑。”楚懋道。

“那这和让我装病有什么关系?”阿雾还是没弄明白,既然不是为了楚愈,为何楚懋让她装病?

郝嬷嬷点了点头。

阿雾本想问,她不陪他,又有什么可急的,可是又怕接下去楚懋同她说“怪话”,她可受不住。

楚懋站起身道:“我送嬷嬷回去吧。”

“只要有阿雾陪着,我就不急。”楚懋亲了亲阿雾的耳垂。

阿雾站在楚懋的身后,“恭送”这两位出冰雪林,却见楚懋回过头看着她道:“你还不快些。”

阿雾听得出楚懋的雄心,北化鞑靼,东统女真,还要治理河工,使得大夏朝海清河晏,“可是这些都急不得,殿下。”

阿雾愣了一息,就反应了过来,将手放入楚懋递过来的手中,在月色里一同送郝嬷嬷的竹轿起身,并一直行到红药山房。

“治理河工是个无底洞,可是我还是希望能把它的底给填起来。如果那些人稍微有些作为,国库也不会空虚至此,洛北的鞑靼和东北的女真,还有南边的倭国也就不敢虎视眈眈了。”楚懋拉过阿雾的手将她拥到胸前。

郝嬷嬷叹息一声,即使撕破了脸,可是楚懋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郝嬷嬷落了轿,对楚懋道:“殿下和王妃早些回去歇息吧。”

“现在吗?”阿雾惊道,“可是那太危险了!”如果楚懋要去前线,一旦河堤决口,洪水肆虐,便是楚懋功夫了得也未必能幸免。

楚懋点了点头,“姑姑,你看是从慈恩局挑一个小姑娘过来,还是去姑姑的家乡寻一个?”

“我想亲自去黄河、淮河一线走一走,阿雾。”楚懋道。

“殿下,容我再想想。”郝嬷嬷道。

“可他们缺少经验。”阿雾道。

楚懋没再说话。

“这河工上头,年年花费巨大,那些老头子一个劲儿地安排自己的门生故吏,却丝毫不体谅民生之艰,革旧除新,我今后可不希望有那些老狐狸掣肘。阿雾,我更相信那些年轻后生,有干劲,有冲劲,哪怕是为了自己往上爬,也要做些实事。”楚懋望着外头屋檐上哗哗下泻的雨水道。

回冰雪林的一路上楚懋一直握着阿雾的手,两个人并肩走着,却不说话,任月华倾泻在肩上,若叫人见了,定要叹一句,“真神仙眷侣也。”

于这些治国大事上,阿雾插不上嘴,“那殿下是怎么想的?”

“我还以为殿下这回又要袒护相思呢。”阿雾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眉眼弯弯地侧头看着楚懋。

“南方那边传了消息来,黄河和淮河沿岸决堤了十几处。”楚懋皱着眉头道,“这些年两河护堤年年修年年垮,那些人尸位素餐,却还高官厚禄地供着。皇上却一心腻在儿女私情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楚懋回头只轻轻说了一句,“别那样对姑姑。”

今年上京的雨水有些多,可这并不代表南边的雨水也多。

阿雾的脸色变了变,笑成了月牙的眼睛恢复了平顺,毫无阻拦地就从楚懋手里抽出了手来。阿雾多少觉得有些难堪。

阿雾拢了拢衣襟,站起身,喝了一大口茶润嗓子,才开口道:“殿下是担心这雨……”

阿雾心里头嘀咕道,若是郝嬷嬷年轻些,没准儿又能出一万贞儿呢。

“不用理他,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几日了。我倒是担心黄河两岸。”楚懋皱了皱眉头,屋子里先才的旖旎之情顿时烟消云散。

阿雾看了看眼前的忘我溪,开口道:“殿下,若是我和郝嬷嬷一起掉入湖里,你会先救谁啊?”

“殿下,可想出法子对付他了?”阿雾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楚愈。

楚懋凉凉地扫了阿雾一眼,阿雾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离谱可笑,遂不再追问。

阿雾只道楚懋是为了应付楚愈想出来的招式,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装病,却也立马就点了头,万分地配合楚懋。

贺春的办事效率极高,白家的人第三天上头就到了祈王府,来的是白夫人和白家的大奶奶,也就是相思的婆婆和嫂嫂。

“从明日起你就开始装病,对外就称今日淋了雨。”楚懋放开阿雾,一脸正经地对阿雾说。

阿雾在日知堂见的白家人,白夫人一进来,她就站了起来,笑着迎上去,“夫人请坐。”

“哎哎,跟你说正事儿呢。”阿雾想起先头被楚懋打断的话。

白夫人的脸色并不好看,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又遇上相思这么个离家出走的媳妇,阿雾十分体谅她的心情。

楚懋气息不稳地放开阿雾,笑道:“我真恨不能变个畜生。”楚懋的双手从背后环住阿雾。

郝嬷嬷和相思也在日知堂,相思立在郝嬷嬷的身后,低头不语,鬓边插着一朵白花,看上去楚楚可怜,倒有些像被恶婆婆磋磨怕了的样子。

楚懋听了,一口咬在阿雾的肩上。肯定咬出牙印了,阿雾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口不择言地道:“你是畜生吗,居然咬人!”

可是阿雾当初替相思挑这门亲事的时候,曾经仔细打听过,白夫人和那位大奶奶燕氏都是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出身,白家的家风是真的好,只除了那位喜好男风的二爷。若是相思不闹什么幺蛾子,即使她那位夫君没出息,但她在白家的日子绝对不会难过。

阿雾这才急了,大力推打楚懋道:“殿下,殿下,不能……”

“夫人这一路奔波辛苦了。”阿雾客套道。

自从元蓉梦薨后,阿雾和楚懋就未曾行过房,虽然不用守制,可在宫里头到底还是要避讳些。阿雾原本是打算由着楚懋闹一小会儿,他素来极有分寸,不会越雷池,哪知楚懋却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白夫人摇了摇头,“不敢言辛苦,只是家里还有许多事,公爹又病着,妾身还要赶回去伺候汤药。所以,妾身其他的话也不多说,这一趟只想接了二奶奶回去。”

可是楚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可着劲儿地在阿雾身上又揉又抓。阿雾只能哎哎地叫着,“别,脖子,脖子……”

阿雾看了一眼郝嬷嬷,这才道:“相思因为丧夫,心里头苦闷,又听得郝嬷嬷身子不好,这才一时情急回了王府,还请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阿雾可不是好欺负的人,她拿牙齿去咬楚懋。楚懋疼了,就在她胸口使力地抓一把,惹得阿雾哼哼呼疼。

白夫人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阿雾的说法。

楚懋的吻却越来越狠,用舌头强势地撬开了阿雾的齿门,灵活地钻了进去,搜刮着阿雾口内每一寸柔软的嫩肉。

相思却红着眼睛道:“我不回去!白家就跟死人墓一样,就为着他们的沽名钓誉,便要我去替白松若那畜生守节,我不回去!”

“那殿下……”阿雾正想问楚懋是怎么应付的,可才刚刚张口就被楚懋含住了唇瓣,反复蹂躏起来。她最讨厌楚懋这样,话才说到一半,就急吼吼地行起事来,因而阿雾使力地捶打楚懋的肩膀。

白夫人和燕氏的脸色一变,又听见相思道:“公公和大伯都在,她们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大伯去了,你让大嫂守守看!”

楚懋奖励地在阿雾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真香啊。”

“相思!”一共有三个人出声阻喝相思。白夫人、阿雾和郝嬷嬷。

向贵妃害死了先皇后,楚懋为先皇后报仇而企图逼死楚愈,这完全说得通,何况还有偌大一个龙座作为奖励。楚愈这一招真是恶毒,自己找死还不忘拉个垫背的。

可惜相思受够了白家那死水一样的地方,哪怕她只能远远地看着楚懋,她也愿意,她是铁了心不回白家。但是不管是楚懋还是郝嬷嬷,抑或阿雾,仿佛都默认了要送她回白家,因此她抛掉了所有的顾虑。

阿雾看了看楚懋,又想起楚懋的行色匆匆来。下这么大的雨还在外头办事,阿雾瞪大眼睛道:“他想嫁祸给你?”

燕氏自然也听不得这样的话,本想讥讽相思的教养,可又想起她原本便是个孤女,便换了一张委屈的脸站在一旁道:“我白家这百年来,从无再嫁女、再醮妇,二奶奶自从到了我家,咱们也从来不敢给你气受,妯娌之间都敬着你,却不知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是你不为二叔守节,可三年的夫丧总是要守的,二奶奶还是跟我们回去吧。老太爷如今因为二爷的死气得躺在了床上,难道你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不孝吗?”

阿雾嘟嘟嘴,楚懋就是这点儿不好,大夏天的也总是喜欢搂搂抱抱,亏得今日雨大,还算凉快。阿雾挪到楚懋跟前,被他揽在膝上,这才听楚懋道:“那你觉得老六使的什么招?”

燕氏的话有礼有节,难怪能被聘为白家的宗妇。

“过来。”楚懋向阿雾伸伸手。

相思被燕氏说得哑口无言,拿眼去求郝嬷嬷,“姑姑,我若是跟她们回去了,今生恐怕就再也出不了门了,你不知道白家的家规有多严。我……姑姑,求求你……”

“可他当皇上是傻子吗,皇上不会相信他是真心自尽的。”阿雾挑起楚愈这一招的毛病来。

郝嬷嬷拉着相思的手道:“相思,三年夫丧咱们总是要守的,你且回去。三年后,姑姑再来接你。”

“没死成。”楚懋的话里多少有些惋惜,“他还算有点儿手段。”

“姑姑!”相思绝望地看着郝嬷嬷,可嘴里半点不提白家克扣她嫁妆等事,其言之真假便一目了然了。

既然他都已经自戕了,皇上又怎么好意思再逼他去死?

燕氏站出来又道:“我白家规矩是严,可从来不会亏待守节妇人。公公和婆婆早就商量过,二奶奶跟我们回去,便从旁支里挑个孩子过继到二奶奶膝下。”话里的意思就是三年后也不会放相思离开了。

楚愈可不仅仅是为了活着,他还要让隆庆帝放他出去,同时最好能“复宠”——毕竟皇帝可用的只有三个儿子,但是老五是不成器的,老四又是那样不得圣心,所以楚愈选择赌一赌。

若相思不是相思,阿雾是绝对不会容白家这样欺负人的,哪有逼人守节的道理?只可惜相思选择站在了阿雾的对立面,她又不是圣母,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阿雾啊了一声,手掌在小几上轻轻一击,骂道:“真狡猾。”

郝嬷嬷拍了拍相思的手背,对着燕氏道:“可那总归不是自己的孩子。你们家的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现在也清楚了,只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相思替他守三年是本分,可是三年后相思还肯不肯留在白家,却由不得你们白家说了算,真当咱们王府没人吗?”

楚懋端起茶水,啜了一口,微笑地看着阿雾。

郝嬷嬷看了看阿雾。阿雾心里对相思最终的归处没什么兴趣,但是只要她这三年不在祈王府,对阿雾来说也就够了。毕竟相思是郝嬷嬷的心头肉,而郝嬷嬷又是楚懋心里头谁也不能动的姑姑,阿雾也想留一线彼此将来好见面。

“这怎么可能?”阿雾不信,虽然向家土崩瓦解,可是六皇子楚愈却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断然不至于要他性命,何况当时隆庆帝在谕旨里并没有牵扯先皇后,究其心也就是为了护住这个儿子。

“郝嬷嬷说得有理。这自古守节都是自愿,没有逼人的道理。夫人先带了相思回去吧,等她服丧满了,咱们再做理论。”阿雾出声道。

西苑里头,阿雾从窗户向外望,白茫茫一片。楚懋从外头匆匆走进来,看着阿雾道:“老六在魏王府自尽了。”

白夫人看了燕氏一眼,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道:“也好,那我们就不打扰王妃了,还得赶回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