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有些惊讶,本来这在她心里应该是最正常的事情,可如今听着却有些不是滋味儿了,“二哥他怎么可以这样?”
“你二哥本来就要得厉害。我小日子的时候,便把香云开了脸伺候他,可你二哥却不爱碰她,实在不行了,才让她伺候一回。”唐音叹息一声。
唐音道:“便是不开脸,现在我有了身孕,还不是要给香云开脸?也省得她杵在那儿惹爷们儿惦记,还不如给了。你二哥心里头的确有我,可是你不知道他那个狠劲儿,我可受不了他,有香云在,我也好受些。”
阿雾点点头。
阿雾想了想也是,唐音的话没有错,做主母的就该如她这般,反而能拴住男人的心。
唐音笑出声,“可是你别以为男人先头图你新鲜,就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如果这样,我爹还有公爹便不会纳妾了。”
“虽然香云是我的人,可是也要防着她今后心大,趁我有身孕的时候,把你二哥的心勾去。”唐音道。
阿雾一看唐音促狭的笑,忍不住打了她一下,“你真是,你羞也不羞!”
“才不会呢,二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心里头只有你。”阿雾道。
阿雾的眼睛亮了亮,唐音碰了碰她的肩膀道:“祈王殿下没少欺负你吧?”
唐音笑了笑,“不过便是香云心大,我也不怕。你细细读读这册子,里头叫咱们学的可多着呢,这可不是那些没脸没皮的下三烂册子,你回头细细看了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而且啊……”唐音几乎快要触着阿雾的耳垂了,这才道:“而且你们那什么时,你若是实在熬不住了,这样几下,就能迫使男人快些,你也少受些罪。”
唐音便是再大方,也不能和阿雾谈闺房里头的细节,而且据她看,阿雾明显还在懵懂阶段,便只给了她册子,又道:“每回你和祈王完事儿时,你记得把软枕垫在腰下头,腿高脚低,更容易受孕。”
唐音点点头,“自然,我娘就亲自试过,她生我哥哥时就特别顺利。”
阿雾点了点头,红着脸偷偷地将唐音给的册子藏到了束腰里,这才又同唐音一起去了前头。
阿雾一听,不由认了真,“你说真的?”
楚懋已经在马车旁等着阿雾,见她来,伸手扶了她上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
唐音翻开册子给阿雾指了一页,“你仔细瞧瞧,只要这样……”唐音举起拳头示意,“别害臊,跟你说正经儿的呢。敬氏女子都这样练,听说今后生孩子时也能少受好些罪,不容易难产。”
“同你二嫂说什么呢,这么半天的工夫?”楚懋随意地问道。
“那你怎么办?”阿雾问道。
结果正中红心,阿雾支吾道:“就是些琐碎的杂事儿。殿下同我爹爹说什么了?”
阿雾的脸一红,她基本上能想象出唐音当时的情形。
“先生说,荐我去黄淮治河的事情,皇上已经意动,估摸着这几日就有旨意下来。”楚懋拉过阿雾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此次的差使艰难,你又惧水,便不带你去了。我拨三十名亲卫给你,贺春手上还有十名影卫,你皆可调用。只一条,出门必须带上冰霜,她是女子,在你身边也方便。另外,我已经让冰霜在她师门那边再物色一到两个人来你身边。”
唐音摇摇头道:“我哄你作甚。你二哥是练武的人,本身又长得虎背熊腰的,刚成亲那会儿可着劲儿地折腾我,害我被婆婆和大嫂私下笑了好多回。”
经楚懋这样一说,阿雾顿时感觉自己就像块金疙瘩似的,“我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人伺候?”话虽然这样说,可阿雾也是同意的,如今这样的时局,万事再小心也不为过。
“你哄我呢?”
“这两日我会安排姑姑回她家乡,等我回来时,再去乡下接她。”楚懋抓起阿雾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地一啄。
阿雾有些惊讶,荣珢对唐音可谓百依百顺,怎么会收不服?
对于祈王殿下这种动不动就抓就亲的举止,阿雾已经见怪不怪,“殿下是担心我欺负了郝嬷嬷,还是担心她使什么幺蛾子呢?”
“要不是这本册子,我可收不服你二哥。”唐音道。
楚懋掐了一把阿雾嘟起的嘴,“少得寸进尺。不管姑姑如何,可如果没有她,也就没有今日的我。”
阿雾便不再说话。
阿雾泄气地嘟囔一句,“知道了。我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阿雾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更讨厌郝嬷嬷,再也没有比拿自己讨厌的人没办法的事更令人泄气的了。
“那你到底要不要听?”唐音白了阿雾一眼。
“朝廷打算在洛北的锋湖和银城开口互市,这两个地方的千户所归洛宁卫统辖。可是其人选比洛宁卫指挥使还重要,不仅得会打仗能压制住鞑靼人,还得懂得圆和融通,重要的是要一视同仁,你看你二哥怎么样?”楚懋问道。
阿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唐音的意思,啐了她一口道:“音姐姐,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阿雾一听是两个卫所,心里头就动了动,唐家本就有心让二哥出去历练,而洛北是今后楚懋施政的重中之重,荣珢能去自然是极好的。
“熄了灯,什么女人不一样?”唐音越发压低了声音。
“二哥从没打过仗,这个不好说,但他人机灵得紧,也懂得变通,我觉得倒可以试试。”其实阿雾心里头却觉得顾二哥最合适去洛北,他在辽东已经历练了两年,又是长公主嫡子,去往洛北更能震慑那些兵痞。不过阿雾已经碰过一次钉子,再不敢在楚懋跟前提。
阿雾没研究过这些问题,可是唐音这样问,她也想听听答案。
可是阿雾知道正元帝的用人之道,只要你有本事,不拘出身,五六分的人才也能被他用出七八分来。 阿雾觉得要拉拢楚懋和长公主恐怕难度不一般,但若是顾廷易自己了得,让楚懋不愿意轻易动他,这就算成了三分了,阿雾对顾二哥的本事可是十分相信的。
“看吧,对你好处可大着呢。咱们女人甭管你长得多美,家世多好,有时候还比不过一个穷家小户长得又一般的女人,你知道为什么吗?那些爷们儿为啥就容易被丫头爬床,你知道为什么吗?”唐音问得好似她知道答案一般。
既然楚懋能为荣珢活动,那阿雾觉得凭借顾、唐两家的关系,让顾二哥和荣二哥都去洛北,互相照应,岂不绝佳?
阿雾觉得这册子就跟烫手山芋似的,想吃却又怕烫。
只是这件事里难的是她不知道顾二哥愿不愿意去洛北任职,长公主那边也未必说得通。
“不过……”唐音话才说了一半,又去她床上的夹层里将当初那本小册子拿了出来,递到阿雾的手里,“这个我如今是用不着了,你却还得看看。”
不过像是老天都在帮阿雾似的,她从楚懋那里得知洛北要开口互市,立即就让紫扇去通知了紫砚和林京娘。
阿雾点点头,她也听说过这样的话。
大夏朝需要马匹,可是那些北胡人需要的却是大夏的布匹、陶瓷,还有做工精良的金、银、玉器,阿雾不愿意放过这样好的赚钱机会。
唐音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再往下追问这样难堪的话题,“那也才三个月,这样看来就不着急了。你心里头也别急,这件事强求不来,你越是想,有时候越不来。”
都说穷过的人才会看重金钱,阿雾当初刚重生到荣六身上时,可没少受缺钱的困扰,早将她那粪土金钱的郡主气性给消磨了,而且钱的确能使鬼推磨。
阿雾点了点头,“是有些问题,不过已经解决了。”阿雾努力地假作淡然。
紫砚和林京娘在璀记等阿雾,而且还带了另一个人来。
“你和殿下他……”唐音迟疑地问出。
阿雾走进璀记的后院,就见到了那个阔别两年多的人,他正背着手,立在一扇双面绣前,细细欣赏。
唐音就跟看怪物似的。阿雾因为害羞而低垂的睫毛浓密、弯翘,唐音从没见过有比她的睫毛更美的人;再看着阿雾闭月羞花的容貌、吹弹可破的肌肤,祈王殿下同她成亲两年多到底是怎么忍住的?
“二哥!”阿雾快步走了进去。她本来正准备给顾廷易写信,结果活生生的人就站在了她跟前,这如何能不让阿雾高兴?
“你别乱想,我、我同殿下其实也是四月里才……才住在一块儿的。”阿雾艰难地吐字道。
顾廷易转过身,望着阿雾,“阿雾。”
阿雾头痛地抚了抚额头。如果她不说清楚,估计唐音的胡思乱想就不可能结束了,不过好在这些说说与唐音听,比说给崔氏听,容易太多了。
顾廷易瘦了、黑了,可是更见硬朗,像一座巍峨耸立的大山,让人看了就觉得安心。
唐音顿了顿,又震惊地道:“难道是祈王殿下他?!”
阿雾的眼角沁出一滴泪来,她都快忘记自己曾经是康宁郡主了,她曾经的亲人不再认她,唯有顾廷易,就仿佛是她两辈子的桥梁一样。阿雾见着他,便觉得自己思念他太久太久了。
“那你怎么会?”唐音突兀地问道。可旋即又想起有些妇人就是不容易怀上,她怕自己是不是踩到了阿雾的痛脚,连忙补充道:“呃,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难道没有找大夫调理身子吗?”
“二哥。”阿雾又上前一步。
阿雾皱了皱眉头,崔氏就是容易被人套话,“你别听太太瞎说。”阿雾红着脸,用手绢挨了挨发烫的脸。
“怎么哭了?受委屈了?”顾廷易也上前一步,靠近阿雾。他没有手绢,便作势要牵了袖子来给阿雾擦眼泪。
唐音显然像是不信阿雾的话一般,盯着她的眼睛一点儿不放,“可是婆婆却说……”
阿雾被顾廷易的动作逗得一笑,自己抽了手绢出来抹泪,又延了顾廷易入座。
阿雾的脸一红,“你问这个做什么?哪对……哪对夫妻不……不圆房的?”阿雾羞得有些结巴起来。
“二哥,你怎么回来了?在辽东怎么样,吃了不少苦头吧?”阿雾有些心酸,却淡忘了,或者是故意淡忘了当初顾廷易远走辽东的原因。
果然,唐音在铺垫完毕之后,吸了口气问道:“你和祈王殿下圆房了吗?”唐音比起崔氏来说,可算得上是聪明许多,她本又是阿雾的好友,平日从崔氏的只言片语里已经拼凑出了大概,因此对阿雾才有此一问。
在阿雾看来,即使顾廷易对她有点儿什么其他的心意,在远隔两年后,也应该淡化得差不多了。
阿雾望着唐音,相信她的话应该还有其他意思。
“不算吃苦。真正走出去了,我才知道自己以前的生活有多窄。我这次回京是专程为父亲做寿的,待半个月就走。”顾廷易道。
这种事情曾在阿雾的脑子里演过千遍,否则她也不至于为了孩子的事情心烦意乱,才区区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二哥还是想回辽东?”阿雾问道。
“便是不提这些,若万一今后祈王殿下能……”唐音越发压低了声音,“无后的中宫时时都有被废的可能,可是即使最后成了太后,又哪里比得过皇帝的亲生母亲?”
顾廷易挑了挑眉毛,阿雾这个问题肯定不是随便问的,便示意她继续。
唐音的意思阿雾懂,只是她奇怪的是,祈王殿下本尊似乎从没重视过这个问题。
“辽东有燕国公镇守,这几年高丽和女贞看着起不了什么风浪,二哥如果想建功立业,何不另选他地?何况,二哥在燕国公手下也历练了两年了,燕国公老成持重,哥哥的上头有他这样的大树遮着,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再多五年历练,也未必能多学到什么东西。”阿雾倒不是说燕国公的坏话,而是在这样的人手下,只能循规蹈矩,做不出多大的事儿来。
“阿雾。”唐音郑重地唤了阿雾的名字,遣退了屋里伺候的心腹丫头,又降低了声音道:“你和祈王殿下须得有个孩子。听我爹爹说,如今圣上龙体欠安,满朝文武都在建议立储,可是却有人说祈王殿下成亲这么多年,膝下仍然一无所出……”
其实顾廷易何尝没想过,只是一时还没想好要去哪里,听阿雾这样一说,他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建功立业?难道我就不能赖祖荫庇护,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阿雾是由衷地为唐音高兴,可是一想起自己,又难免有些郁郁。
阿雾皱了皱鼻子,“二哥哄我呢。你从小就闹着长大了要做大将军,要不靠母亲挣得功勋,你从来都不想被人提及时只是福惠长公主的次子。若非母亲强要留你,只怕你早就雄鹰展翅了。”
唐音抚摸着肚皮轻笑道:“一个多月,刚诊出来,连婆婆也不知道呢。你要是不顶我这一句,我也不会告诉你,这月份还太轻了。”
顾廷易看着阿雾,愣了愣。他的确不愿意只做福惠长公主的次子,可是这样的心事即使是对大哥他也不曾吐露过,不想却被阿雾看了出来。而她也的确说对了,在家是母亲太过强势,他根本挣脱不出,如果不是因为阿雾被指婚的那件事,他也不会心灰意冷地同长公主力争,最后终于去了辽东。
阿雾眼睛大睁,“你有了?几个月了?”
但是在辽东,有燕国公顶着天,顾廷易也不过是做些整饬军备之事。若要回京,却又是他与长公主苦争才来的辽东,就这样回去,今后只怕再也抬不起头。待想行军打仗,建功立业,燕国公又自有亲信,处处视他作长公主的嫡子,稍微有点儿危险的事情,都不敢指派他。
“谁说我没有了?”唐音反问。
“你既然这样说,自然是有事教我,还请妹妹指点。”顾廷易同阿雾玩笑地作了一揖。
阿雾正喝着茶,却被唐音的话勾起了心事,可是依然嘴硬得很,“你不是也没动静儿嘛。”
阿雾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受了顾廷易的礼,“念你心诚,本仙是特地下凡来指点于你的。”话还没说完,阿雾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你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唐音直言道,有时候太过委婉反而伤人。
顾廷易看着阿雾却没笑。两年不见,他以为自己能放下,他无数次告诉自己,阿雾就是他的亲妹子。可是今日在看到她的瞬间,他的心就又像不是在为自己跳动了。
唐音看着阿雾懵懵懂懂的样子,简直是怒其不争。她婆婆没少在她耳边叹息阿雾的事情,这都成亲两年多了,肚子里头还没个响动,不仅崔氏担心,便是唐音也替阿雾担忧不已。
才两年不见,阿雾又长高了些,两年前还像一个花骨朵,如今却已经是牡丹滴露,风情妍丽,姿态绰约,一举手一投足,都教人挪不开眼睛。顾廷易觉得,阿雾的身上既有南国水 乡女儿的灵秀莹透,又有北方佳人的明艳端丽,无论他在记忆里如何描摹她的美丽,都及不上她鲜妍地站在你面前的风姿。
阿雾还是不太明白唐音的意思。她提那画册也不过是因为上次的吵架是因画册而起,阿雾为了解除唐音的心结,只得重新提及,以表示看那种画册的女儿家也不是不清贵的。
何况他们是这样心心相印,顾廷易觉得自己不为人所知的心事,阿雾都知道也都明白。可偏偏这样的人,却成了别人的妻子。
“说吧。”唐音依然端着架子,但是脸上已经带了忍也忍不住的笑容。
若是换了另外的人,顾廷易很怀疑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倚仗权势去强求阿雾,可偏偏那人却是祈王。
阿雾也笑着跟在她身后,去了她屋里。
“二哥,想过去洛北没有?听说锋湖和银城要开口互市,你若能去洛宁卫,必有一番作为。”阿雾道。
唐音抿嘴一笑,起身道:“走吧。”
顾廷易笑了笑,“这能有什么作为,不就是抽点儿税吗?”
阿雾的脸一红,当初的确是她太自以为是了,“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我当初那是脑子不清醒。”
阿雾知道顾廷易这是跟她开玩笑,正了颜色道:“此言差矣。洛北刚平,金国尔汗依旧野心不死,前朝也有两国互市的事情,最后还不是演变成了北胡的单方劫掠?这一次,我朝大胜而开口互市,却是要压着北胡,只求公平互市,长久互市。”
唐音猛地回过头看着阿雾,“你不是说,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子不用那样低贱吗?”
顾廷易听了进去,“听说祈王殿下九擒九纵金国尔汗,打怕了他的胆子,怎么不趁机让北胡纳贡,却还要开口互市?”
倒是阿雾又探过身去,靠唐音近了些,以她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音姐姐,上回那个画册,你再拿出来我看看吧。”
这也是许多人不理解楚懋的地方,也是他遭受的非议所在。
唐音想了片刻,才领悟过来,阿雾这是讽刺她度量小呢,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阿雾。
阿雾却不想顾廷易误解楚懋,遂将楚懋的胡汉一家之论讲给了顾廷易听。
阿雾叹息一声,“唉,你不是宰相,的确难为你了。”
“好个胡汉一家,好大的气魄。咱们大夏朝自立朝以来,就屡受北胡扰乱,若果能如祈王所设想,那真是不世功业。”顾廷易幼读史书、兵书,知道中原与北胡之乱历来就有,并不独大夏朝受害,亡朝灭代里都有北胡的影子。
唐音被阿雾逗得扑哧一笑,“哼哼,没那么容易。”
“可这并不是短期能成之事,还需大夏朝国力不衰,能一直压制北胡,过个三代五代才能见效,也没有二哥想要的那种建功立业的机会,但是我想,近几十年总是会小战不断的。北边需要一个强势而又能与殿下志同道合之人镇守。”阿雾道。
阿雾走到唐音的身边坐下,“上回是我说错了话,还请音姐姐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犯的错。”阿雾可怜兮兮地抱拳道。
顾廷易点了点头,“我会考虑的。”
“不敢。”唐音淡淡地道。
阿雾知道顾廷易要考虑什么,他肯定清楚舅舅隆庆帝的身子快要不行了,去洛北并不仅仅是单纯的调职,而是站队的问题。若是下一任天子是五皇子或六皇子,那么洛北的局面恐将大变。
“音姐姐还在生我的气?”阿雾逮住和唐音独处的机会问道。
“他对你好吗?”顾廷易沉默了片刻,启口问道。
阿雾的朋友不多,而唐音既是她的朋友,又是她的嫂子,阿雾那拨得叮叮当当响的算盘,是绝不容许她当个蠢蛋的。
楚懋对她好不好这个问题,阿雾还没有认真思考过。可能在普通人看来,祈王殿下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但是阿雾对人的要求一向是苛刻的。即使撇开郝嬷嬷不说,光就祈王殿下本身,阿雾觉得他的喜怒无常外加需索无度,以及对长公主的疏离,都是大大的缺点。
唐音对阿雾的态度有些冷淡,在阿雾刻意地对她笑的时候,她只会撇开头。
阿雾的表情一时间有些为难,顾廷易再联想到她要一个丫头都来找自己想办法,心里头就有了自己的看法。
不过阿雾还是很嫌弃地不允许欢哥儿用他那揉过鼻子的肥爪子摸自己的裙子。
“阿雾,如果他待你不好,只要你开口,二哥就带你走。”顾廷易道。
因此祝过寿之后,楚懋便被荣吉昌请去了他的书房,荣玠和荣珢也一起去了,阿雾则逗弄了一下自己的大侄子——欢哥儿。小家伙已经学会了走路,可是走起来摇摇晃晃的,样子憨态可掬,便是阿雾这样有洁癖的人,都忍不住香了香他白嫩嫩、肉乎乎的小脸蛋儿。
阿雾压根儿没想过顾廷易会说这样的话,她笑了笑道:“二哥开什么玩笑呢,我怎么走?”
回柳树胡同的时候,是楚懋陪着阿雾去的,没有摆亲王的仪仗,十分低调地从荣府的侧门进去的。虽说荣吉昌是楚懋的老师,可是因为朝里的事情还有隆庆帝去西苑避暑的事情,彼此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坐下来说过话了。
“只要你愿意,事在人为,总会想到办法的,而且如今局势不明,若真到了那一步,还不如早点儿……”顾廷易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万一祈王夺位失败,肯定会连累阿雾。
天大亮时,阿雾才试着伸了伸酸疼的腿,走路都是一种折磨。
阿雾心里涌起一股感动,只有顾二哥会在觉得她过得不好的时候,提出将她带走,而其他人都有太多太多的顾虑,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感动归感动,阿雾还没觉得自己凄惨得需要死遁才行。
阿雾因为胸腔被挤得吸不了气,而发出一声闷哼。她本以为楚懋逗她玩,可哪里知道祈王殿下是来真的,阿雾不得不哼哼了两声“救命”,这才稍微缓了缓。
“好了,二哥别说这些了。向家的事情你知道其中的缘由了吗?”阿雾问道。
“就是要你的命。”楚懋低头含住阿雾的耳垂,“快叫救命。”楚懋往下一压。
虽然顾廷易点了点头,可阿雾还是把事情再说了一次,“二哥,你觉得舅舅对向氏一族下手这样狠,还会属意楚愈吗?”
阿雾愣了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话,便缩了缩身子,“祈王殿下好狠的心肠,不过是让你选个边儿,你就要人家的命。”阿雾作假地嘤嘤哭着,还不忘牵起被角擦那不存在的眼泪。
顾廷易想了想,“不一定,毕竟他还是舅舅的儿子。”
楚懋沉默了一下,抬起手覆在阿雾的左胸上,“你若是把心给我,我自然铁定站在你这边。”
“可是这件事情是祈王抖出来的,我想现在楚愈一定恨死了祈王府,所以绝不能让他登上大位,二哥。”阿雾望着顾廷易道。
阿雾讨厌楚懋跟她玩这一手敷衍,躬身向前道:“你到底站在我这边儿,还是她那边儿?”阿雾的醋劲儿上来,可是不分男女老少的,谁也不能排在她前头。
“你想怎么做?”顾廷易问。
楚懋想了想,“呵呵,你倒是提醒我了,总之绝不让你们一块儿出行就对了。”
“二哥,你就去洛北看看吧。这件事背后是殿下在推动,如果洛北出了事情,殿下第一个就交不了差。不管是为了黎民,还是为了我,二哥都认真考虑一下好不好?”阿雾小心翼翼地道。
阿雾把这话在心里咀嚼一番后,骤然笑开颜,原来刚才没头没脑的“你”字还真被她猜对了,可惜祈王妃矫情到家了,遂道:“怎么不可能?万一咱们一同出游,一个巨浪打来,殿下又不是神仙,难道能镇住河伯?”
阿雾不得不承认自己使用了一点儿卑鄙的手段,就像楚懋骂她的那样,玩弄人的情感于股掌,可是她也是迫不得已,必须要将顾廷易拉上船。
“你以为我会矬到让你和姑姑同时落水?”楚懋继续喷气儿。
“二哥,回去有机会也劝劝娘吧,依我看,五皇子也不可靠,他这个人人品太坏。你不知道他、他对我……”阿雾顿了顿,“总之,这样的人如果登位,于国于民都绝不是好事。”
阿雾闷哼一声,不语。
“好,我会去劝母亲的。”顾廷易点头。
阿雾不敌楚懋的蛮力,被他压在下面狂喘气儿,有一点儿涩涩的疼痛。这时候祈王殿下却不动了,嘴里发出讽刺的喷气声,“就为了那么一句话,你就赌气到今天?!”
大概是顾廷易答应得太容易了,多少让阿雾有些意外,“二哥?”
“呵,还真扭上劲儿了。”楚懋轻笑出声,翻身压在阿雾身上。
“没有敷衍你,阿雾,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拿到。”顾廷易认真地看着阿雾道,又笑了笑,“谁叫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呢?”顾廷易替阿雾理了理那一丝在她鬓边乱飞的头发。
阿雾猛地蹬腿,踢打楚懋的手。
阿雾有些不自然地理了理头发,笑了笑,“应该再抿一抿的。”好像除了楚懋,她还是不太适应别人的碰触,阿雾自己也觉得有点儿怪。
祈王殿下的手来到阿雾的领口,微微用力掂量了掂量,凭单手的力量撕也能撕开,但是可能会勒住阿雾的脖子,遂骤然往下,从阿雾的脚踝处往上撩。
阿雾心里头有些烦躁,她自然看得出顾廷易对她还是有些许的不一样,可是又不得不利用这一“不同”来达到目的,甚至还有些庆幸。
可是在阿雾还没来得及把人踢下去的时候,对方的手已经探到了她的腹部。阿雾心里头暗自得意,今夜忍着睡觉的不适,选了一条襦裙,果然是明智之举。
阿雾心里头不由得恼怒起楚懋来,如果不是他的态度强硬,她也不用再将二哥拖入这样的泥泞里,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可饶恕。
阿雾小小的纠结了一下,“你”是个什么意思,总觉得应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也就懒得去思考。祈王殿下的周边热烘烘的,在炎热的七月里,让人难以忍受,阿雾翻过身去,又翻过身来,恨不能一脚把这人踢下床。
可若是阿雾将事情和盘托出,依照长公主和顾廷易的自尊心,阿雾真怀疑会不会闹出更大的幺蛾子来。阿雾输不起,所以不敢轻易尝试,只能拿着滚烫的开水往顾廷易的心口上浇,“二哥这次回来,家里应该要为你的婚事操心了吧?我倒是有几个不错的人选给二哥推荐。”
楚懋看了阿雾良久,看得阿雾都要打瞌睡了,才听见他金贵的口里吐出了一个字,“你。”然后祈王殿下就掀开被子睡觉了。
“母亲确实少不了要操心这件事,到时候说不定还真要来征求阿雾的意见,毕竟你和那些姑娘接触多,更清楚她们的性情和品行。”顾廷易笑道。
阿雾冷冷一笑,“殿下既然看得这样透彻,那你觉得我心里能有什么气?”
阿雾听了顾廷易的话,简直是喜出望外——她这位二哥光风霁月,比起她这个妹妹可是好许多了,是她心思龌龊了。
楚懋哂然一笑,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心里头没气的人可不会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又坐起来。”
“自然,定然会替哥哥把好关的。”
但是祈王殿下居然还阴魂不散地立在她床头,阿雾简直忍无可忍,坐起身满是怜惜地看了楚懋一眼,娇柔地捏着嗓子道:“殿下今日是怎么了,整个人阴阳怪气的?”
阿雾的脸上迸出明艳动人的笑容,顾廷易心里叹息一声,“这就够了。”
可是阿雾这样高贵的淑女是绝对不能干出这种有损教养的事情的,她再次躺下,将薄被拉到腋下,合上眼睛,睡觉。
顾廷易其实比福惠长公主看得更明白,五皇子那德行,从来就没进过舅舅的眼睛,舅舅一开始就中意六皇子,而因为这回向家出了事,四皇子、五皇子两位皇子才有了问鼎的机会。但是顾廷易从来都不看好五皇子,却奈何不了长公主的选择,毕竟长公主同向氏向来不睦,自然不可能支持六皇子,而她更是厌恶四皇子,五皇子是其唯一的选择,这也是顾廷易和他大哥一直没反对长公主的原因。但是看现在的局势,阿雾是四皇子妃,若是楚懋登帝,顾廷易觉得对卫国公府来说,支持四皇子上位,比支持五皇子、六皇子两位皇子登基恐怕都更为有利些。
阿雾不知道自己缘何对郝嬷嬷这么大的怨恨劲儿,甚至已经到了势不两立的境地,反正她心里有一股邪火,见人就想咬。
阿雾从璀记回祈王府的一路心情都颇为不错,一直以来压在她心头沉甸甸的事情总算有些头绪了。路过德兴坊的时候,她特地叫紫锦下去买了韩记肉包和沈记的卤猪肘,这样的东西阿雾平日自然是难以看得上的,但是路过时鼻尖一动,便做主买了。
这多少有点儿暗示的动作,让阿雾的心头火越发冒得高。这位祈王殿下,也就在这件事上能低下身段来俯就她,平日里眼里就只有那位老妖婆。
阿雾让紫锦将东西拿去分给紫扇她们几个,再给宫嬷嬷和桑嬷嬷也各送了一份去,连冰雪林的吕若兴等人也有份,以至于每个人都看得出来祈王妃今日心情好。
楚懋二话没说地转身替阿雾倒了水,将杯子递到她手中。阿雾仰头喝了一大口,又递回给楚懋,然后就见祈王殿下一点儿不嫌弃地就着她喝过的杯子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与阿雾的好心情相反的是,她一走进冰雪林的内室就看见楚懋板着一张脸坐在靠南窗的榻上。
阿雾霍地坐起身,抬眼冷冷地一扫楚懋,“殿下既然站着,就帮我倒杯水吧。”
“殿下。”阿雾出声唤道,而楚懋脸上刻着“不高兴”三个大字。见楚懋没有搭理她的意思,阿雾也不想去碰一鼻子灰,便转入了净室。
楚懋倚在床头,自上而下地俯视阿雾。阿雾本以为合上眼睛就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可是祈王殿下的眼睛就跟带了火似的,灼得人眼皮痛。
等阿雾再出来时,楚懋已经换了副样子——手里拿着书卷,有规律地翻页,脸上也不再寒气四射,恢复了往日的清隽。
阿雾被气了个倒仰,“谁阴阳怪气了?殿下说这话好没意思。”阿雾起身往床上躺去,合上眼不理会楚懋。
阿雾坐在妆台前,一边用香膏抹手,一边偷偷打量楚懋,最后被楚懋一个抬眼,给逮个正着。
楚懋搁下手里的书卷,皱了皱眉头,又用手揉开,这才走过来站在阿雾的身后,从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里望着阿雾,“你这几日怎么阴阳怪气的?”
阿雾见他搁下手里的书,冲她招了招手,她这才走了过去,隔着小几坐在楚懋的对面,也不主动开口说话。
阿雾起身将书塞到楚懋的手里,重新进了净室。她出来时穿了件半旧的淡紫襦裙,坐在妆台前抹香膏,头也不回地问楚懋道:“殿下,玉澜堂那边何时能修好?也不过就是个净室,何至于费了这两个月?”
“皇上的旨意下来了,我后日就得动身。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同我一起去才好,省得我离开后,没人压制得了老五。”楚懋的手指关节在小几上敲了敲。
楚懋洗过澡,神清气爽地走了出去,见阿雾正坐在榻上看书,走过去搂着她道:“看什么书?”
阿雾有些惊讶地望着楚懋,“可是……”可是她前世的老爹卫国公大寿,她得去贺寿才是。只是这样的原因她却解释不出来,“可是,若是我同殿下南下,郝嬷嬷也回了家乡,这府里谁来打理?”
阿雾身子一扭,躲了开去,“那殿下先洗吧。”阿雾扭头走了出去。
“嬷嬷那边我已经同她说了,她晚几个月再返乡也不迟。”
“我也正要沐浴。”楚懋上来揽住阿雾的腰。
阿雾这才知道楚懋是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完全不是同她商量。她的脸上显出怒色来,却也不说话,想着这几个月郝嬷嬷将管家权拿回去,到时候她回来肯定又有一番明争暗斗,心里只觉得烦乱。
楚懋跟着走了进去,阿雾回头嗔了他一眼,冷冷道:“殿下快出去,我要沐浴了。”
“可是我怕水啊。”阿雾“垂死”挣扎着。
阿雾哼了一声,却也知道楚懋这是在给她撑脸面。她心里头虽然欢喜,可依然不得劲儿,转身进了净室。
“咱们这次南行,还会去江浙一带,你不是一直想念江南的风光吗?”楚懋问道。
“怎么这么大的气性儿?不过是怕你做女儿的不好搬空夫家的东西,为夫这不是帮你忙吗?”楚懋笑着捏了捏阿雾的鼻子。
“我什么时候说想念江南的风光了?”阿雾奇道。
楚懋酌情在上头加了一对青花八仙过海葫芦瓶、一对五彩耕织图舂碓并分箔棒槌瓶。
“我瞧你作的画,山水风光里多是江南风物,难道你不是思念江南?”楚懋反问。
阿雾的嘴一抿,“谁说话酸不溜丢了?以往的人情来往,殿下也不曾过问,怎么就专过问这一单?”阿雾怒道,唤了紫扇进来,取了单子给楚懋看。
阿雾秀眉一挑,“殿下何时见我过我作的画?”
楚懋看了看阿雾,“这几天你说话怎么总这样酸不溜丢的?”
楚懋沉默不语,阿雾却明白了过来,想来祈王殿下没少背着她去翻她书房的东西。阿雾正想开口讽刺时,却听楚懋道:“今天做什么去了,怎么出去了大半晌?”
阿雾惊讶于楚懋怎么记得她爹生日的,不过嘴里却道:“殿下是怕我把王府搬空了吗?”
阿雾顿时收敛了怒气,她私下同顾廷易见面,虽然彼此之间清清白白,可在外人的眼里看着毕竟不是好事,“去布庄和珍宝行随便逛了逛。”
楚懋回来时,不过略问了问相思的情况,便放下不提,又问道:“过几天是老师的生辰,你把送礼的单子拟出来我看看。”
楚懋点点头,没再追问,这让阿雾松了口气。
末了,郝嬷嬷又送了两个妈妈给相思使唤,这才送了相思离开。
“事情就这么定了,你把府里的事情交代好,还是装病吧,我让吕若兴和紫扇帮你圆着。行李简单地收拾一点儿就行了。”楚懋说罢,也不管阿雾同意不同意,“我去许闲堂一趟。”
相思被燕大奶奶拿话堵了,再说不出话来。郝嬷嬷却也担心这三年里万一真如相思说的,白家人来哄她的嫁妆,她一个人在外,底气多少弱了些,便也默认了燕氏的话,毕竟相思的嫁妆可不是少数。
阿雾看着楚懋的背影,差点儿没把眼睛给瞪出来,祈王殿下就是这样讨人厌。
相思待要说什么,却又听那位燕大奶奶道:“弟妹的嫁妆放在郝嬷嬷这里,想来是再稳妥不过的了,对吧,弟妹?”
阿雾直到动身的当日也没见到楚懋,而是由贺春和贺水护送她从花园的后门出京同楚懋会合。
相思人虽然回去了,但是嫁妆却留在了祈王府。那位燕大奶奶道:“如今二叔去了,弟妹膝下又没有孩子,弟妹忧虑她独木难撑也是应该的。既然她的嫁妆已经拉了回来,不如就寄放在王府,三年后不管是弟妹北归还是过继子侄,这些嫁妆再做议论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