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阿雾所料,林子里头的确不止楚愈一个人。尽管阿雾不敢靠近了看,可仅从那人的背影,阿雾就能辨别出,正是当今正得宠的元淑妃。
“去看看。”阿雾低声道。
隔得远了,阿雾听不清那两人的对话,便朝冰霜使了个眼色。冰霜随即脚尖一点,几纵几越就蹿到了离那二人较近的一棵大树上。
那片林子十分茂密,显得有些阴森。楚愈这个时候独自前来,还不忘回头警醒地四处张望,立时让阿雾起了疑心。
阿雾只见六皇子楚愈伸手在元蓉梦的下巴上捏了一下,如此暧昧,令她眉头一皱,思忖着元蓉梦不是倾慕楚懋吗,怎么又和楚愈搭上了?阿雾冷冷一笑,这女人敢脚踏两只船,真是自寻死路!阿雾像被愚弄了一般,气得垂在一旁的手握紧了拳头。
阿雾藏在围墙后头,等楚愈走入前头那片树林子,才敢出气儿。
再看时,那两人已经不知廉耻地抱到了一堆,一开始元蓉梦还轻轻地挣扎了两下,然后就断然倒入了楚愈的怀里,拿腿勾着楚愈。阿雾看到楚愈伸手解裤头的动作,大吃一惊,他们该不会是想……
紫宜和冰霜跟着阿雾在西苑里行走时,随时都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她们见阿雾如此,也立刻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
阿雾还没来得及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就被后头一只手捂住了嘴。阿雾刚想挣扎,就听见楚懋的声音道:“是我。”
阿雾三人行到妙虚斋后头,正要转弯,阿雾瞟到一片衣角,连忙将身子往后一缩。如果她没记错,那穿衣服的人应该是楚愈,阿雾可不想见到这个人,他的眼神太过令人讨厌。
“跟我来。”楚懋轻声道。
阿雾在里头待了大半日才领了紫宜和冰霜出去,这回她另选了一条道,从映月亭经妙虚斋回延嘉堂。这条路最远最僻静,少有人走,尤其是烈日下头,别说人了,就是虫子都懒在树荫底下。
阿雾被楚懋半抱着走出了树林子。她刚才还在担心怎么跟楚懋开口说这件事,这些祸都是她闯出来的,没想到居然元蓉梦正好被楚懋捉了奸,这也算不错。不过阿雾马上就意识到,楚懋能出现在这里,未必就不知道元蓉梦和楚愈的勾当。
阿雾去了佛堂,静静地闭着眼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胸前。心里头却百味纷杂,这一次她可不是来求子的,而是求个静心。这两日她心里头烦躁得紧,却苦无排遣之法,刚才从外头闻着檀香味儿,她心头一动这才走了进来。
出了林子,楚懋将阿雾放下,径直走到前头。
“属下省得。”熊毅安道,这会儿祈王妃自然是他高攀不上的。
阿雾本来就于心有愧,这两日又被楚懋弄得心慌忐忑,忍不住唤道:“景晦——”“晦”字因为拖了长音,就别添了一层发嗲的意思。
“正事要紧,你少给我出岔子。”楚愈冷着脸道。
楚懋的步子停了下来,回头不耐烦地睃了阿雾一眼。阿雾知机地上前拉着楚懋的袖口,冲他嘟着嘴眨巴眨巴眼睛。
至于阿雾,那才是楚愈心里头求而不得的仙女,真正是勾得人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加之她是楚懋的正妃,这一点儿无疑为阿雾增添了不少筹码。
楚懋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反手握住阿雾的手,拉着她往前走,步子因为配合阿雾,也迈得小了许多。
楚愈并非不喜欢女色,只是不喜欢普通的女色,这天下长得美的女人多了去了,岂能谁都入他的眼?当初的荣五也不过是托了她“京城双姝”之一的名头才入了楚愈的眼。
阿雾笑得像吃饱了的猫儿似的,楚懋用余光睃她,嘴角翘了起来。
熊毅安并不知道他这是虎口夺食。只因为楚愈如今未登大宝,表面上依然一副克制勤谨的样子,并不贪慕女色,多少送到府上的美女都被他转送给了他们这些人,所以熊毅安难免想岔了。
回到延嘉堂,阿雾刚想坐定同楚懋谈一谈刚才看到的事儿,结果屁股还没挨着榻,就被楚懋抱到了内室。
熊毅安笑道:“本来是不敢肖想的,但是属下对殿下忠心一片,殿下将来看顾着属下一点儿就是。”
“楚懋!”阿雾捶了一下楚懋的肩头。这会儿倒是着急上火了,前几天连个笑脸都没有,有本事就继续熬着啊。
“祈王妃也是你能肖想的?”楚愈皱眉道。
“这会儿就直呼其名了,刚才叫景晦怎么叫得那样嗲那样娇,嗯?”楚懋道。
熊毅安搓了搓手道:“这样的钢刀,把我凌迟了我都愿意。”直到再也看不见阿雾的身影,熊毅安才又叹道:“真是够味儿。”
阿雾被楚懋的话羞得脸一红,这种事情被点穿了多叫人难为情,“楚景晦!”阿雾决定折中地称呼楚懋。
熊毅安的粗俗话,楚愈早就听习惯了,但是今天这话听在耳朵里还是让他有一丝不舒服,“色是刮骨钢刀。”
“你叫,你继续叫,你怎么叫我都喜欢。”楚懋吻了吻阿雾的脸颊。因为是夏日,又是在宫里,加之阿雾事后肯定要发火,他这才放过了阿雾优美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接着,室内漾起一片旖旎风光。
熊毅安是个粗人,大大地吞了一口口水,“没想到祈王妃是个这么标致的女人。瞧这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
晚饭时分,两个人梳洗归整完毕。用饭时,气氛终于没有了前几日的沉闷,楚懋依然话不多,但却替阿雾夹了好几回菜——炙牛筋、醋熘鱼片、宫保鸡丁,其中的白灼虾还是祈王殿下亲手剥了沾了酱汁送到阿雾嘴边的。
楚愈和熊毅安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身望着阿雾纤细袅娜的背影。
紫宜在心里头呼了一声“阿弥陀佛”。
“六皇子刚到西苑吗?我就不打扰了。”阿雾捺着性子说了两句,像是没看到他旁边的人似的,转身便走了。
阿雾却受不了楚懋的这种殷勤,她喜素不喜肉,偏偏楚懋给她夹的全是肉,小碟子里都堆成山了,“唉,殿下,我用不了这许多。”
阿雾不看楚愈,打量了一下他身边的那人,瞧着三十来岁的模样,国字脸,身材魁梧,像个武将。这两人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走的又是如此背阴之地,想来是私下有事,却被阿雾撞到了。
“你这会儿不多用些,待会儿会饿的。”楚懋又替阿雾夹了一筷子的牛筋。
阿雾心头厌恶,怎么这楚家的男人个个都如此好色,五皇子且不提,没想到人模人样、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的六皇子私下里也这副模样。
“我胃口小。”阿雾答道,心想楚懋当是知道自己的饭量的。可是再看楚懋那泛着“绿光”的眼睛,阿雾立时便恍然大悟了,这人待会儿难道还要……
且说,阿雾穿了袭月白雪影纱宫裙,素纱面料,腰束两掌宽的月白素缎腰带,垂着一枚翠玉镂雕双鱼香囊,囊边缀着一黄一粉两吊流苏。都说要得俏,一身孝,阿雾这一身素里带俏,清新雅致,兼之腰如细柳摆舞,看得楚愈都不知道迈步了。
阿雾用眼神质问楚懋,楚懋嘴角微翘,算是回答了阿雾。
阿雾微微一福还了礼,本待要走,却见楚愈一动不动地站着,直盯着自己看,嘴角噙笑,自以为风流倜傥。
这是要把好几日的欠账都讨回来的意思?阿雾瞬间无力了,祈王殿下的算盘算得真精,不仅用冷淡唬住了自己,而且还一点儿不肯吃亏。
“四嫂。”楚愈远远地就看见了阿雾,大步走了过来,向阿雾作了个揖。
用完晚饭,阿雾避开楚懋吃人的眼光,唤了冰霜和紫宜去西稍间问话。
阿雾避开人多的地方,专走背阴之处,到天馥斋外却见那边柳树下走来两个人,却是该出现在西山大营的六皇子楚愈。
“可听见他二人说什么了?”阿雾问冰霜道。
这时正是用了午饭歇午晌的时候,外面日头烈得能晒褪人的皮。阿雾一向珍惜她那一身白皙的皮肤,这种时候等闲都是不出门的,因而紫宜听了微微惊讶了一下,但是她是个聪明的,主子发了话她也不会多问。
“两个人都机警得紧,讲到关键处几乎都是耳语,我只断断续续听见他们说了五皇子,还有主子你,像是在安排布置什么,具体的就听不到了。”冰霜道。
“紫宜。”阿雾高声唤道,“准备一下,我们出去走走。”
“元淑妃怎么会投靠六皇子?王爷可是她表哥!”紫宜十分不解。
阿雾闷得慌,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她猛地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如今这样做,岂不是在将楚懋往元蓉梦那边推?亏她自命聪明,结果现在却犯起和崔氏差不多的毛病来了。当年有了王氏,崔氏恼怒荣三老爷,将他往外推,才有了后头那许多事情。
阿雾却十分能理解,元蓉梦这是苦日子过久了,再不肯输,而她认为要成为最大的赢家就要两面下注。
不过阿雾其实没她想的那样在乎干净不干净,否则她就不会对现实低头,半推半就地同楚懋行了房。可见阿雾本质上是一个十分实际的人,且有商人的气质,她所要的只是好处,也愿意付出代价,而能走捷径的时候也就不想绕弯路。
“要不咱们把这个消息捅出去?六皇子和庶母通奸,一旦传出去,他自然就……而元淑妃就再也找不了主子的麻烦了。”紫宜道。
阿雾心里头对楚懋与元蓉梦的这桩事其实也并非如她自己想的那样不在乎。尽管她认为这是最合算的选择,对楚懋和自己都是最有利、最省力的,可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喜欢楚懋碰别的女人,倒不是吃醋,只是觉得有些不干净。
冰霜听了也难得地点了点头。
如此过了四五日,还不见楚懋来俯就,阿雾心里便难免打起了小鼓。别的不说,光元蓉梦那头就有可能出岔子,元蓉梦虽然品行不好,但是脸蛋儿确实不错。
阿雾不置一词,最后才道:“先别传出去。”不管怎么样,表面上元蓉梦都是楚懋的表妹,她若是这样倒了,又长得像孝贞后,还不知道皇上心里会怎么恨楚懋,阿雾并不想冒这个险。而且以她的推测,皇上那样恨孝贞后,很可能是因为孝贞后不贞。
阿雾之所以觉得自己稳操胜券,那是因为她笃信楚懋的性子使得他绝不会在外头随便找女人。
除此之外,阿雾再也想不出什么原因来。元家又不是功高震主的世家,皇帝不会因为孝贞后的家世恨她,那就只能是恨她本人了,而对于一个为他生了儿子的元后能恨成这样,阿雾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不贞,所以连带着楚懋可能也受了怀疑。
因为大多数情况下,男人总是比女人的欲望更多、更急切,就让女人天生多了一桩拿捏男人的手段。但这手段若使得好了,就是增加情趣;可若是分寸拿捏得有差,便是自掘坟墓。
这样也就能说得通为何她那皇帝舅舅对其他几个皇子都不错,偏偏对楚懋这样冷漠了。
阿雾也不生气,反正她也不爱做那件事,但是祈王殿下就未必了。
阿雾又坐着想了会儿事情,这才回了内室更衣,楚懋也从书房转了回来。
哪知到了第二日,楚懋也没给阿雾好脸色看,一处用饭时也不说话,饭后径直去了书房。
“想来府里头的绣娘应当将你的内衫做好了,我叫人送进来可好?”楚懋倚在屏风边打量着阿雾的鸭黄交衽立领掐腰小衫和玫红的撒脚裤。
依照阿雾对楚懋的了解,这人就跟饿了半个月的狼似的,保管明天就得来哄她玩耍。阿雾一门心思要教训楚懋,确保他今后再不敢对她摆脸色,这次他居然一句话不对头二话不说就转身出门!
“可别,你这人羞也不羞,送进西苑的东西都要查,若是叫人看见了……”阿雾斜嗔了楚懋一眼,万般的风情直教人看得骨头也酥了。
不过不习惯归不习惯,如今的祈王妃阿雾可再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了,康宁郡主的性子一上来,再不肯去跟楚懋道歉,她只要等着楚懋回过头来哄她就是。
楚懋将阿雾抱到榻上,从她阔撒的裤脚慢慢往上摸,痒得阿雾哧哧地笑起来。“我有正经事同殿下说。”
您别说,忽然被楚懋这样一冷落,阿雾还真有些不太习惯。以往楚懋出门之前,都要搂着她歪缠许久才出去,却从没像今天这样冷淡过。
“这就是世间最正经的事了,咱们汲汲营营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孙辈能有好日子过?可这些的基础就是先有儿孙。”楚懋悠悠地说着。
阿雾独自坐在榻上开始自我反省,看来这次她又把楚懋得罪深了,祈王殿下火眼金睛,真是什么也骗不了他,阿雾恨极了楚懋看人的敏锐。
男人天生就是骗子,一边为了私欲不让人生孩子,一边又拿孩子来充当胡萝卜吊在阿雾这头小毛驴的前面。
“天色晚了才好行事。”楚懋去净室换了身深色的衣裳出来,只看了一眼阿雾就走了。
“今天林子里的事儿……”阿雾继续道。
“殿下,天色这样晚了,你……”这种时候,阿雾可不想和楚懋有罅隙。
“嗯?”楚懋褪了阿雾的亵裤。
楚懋掸袍子的动作通常说明他心里对这个人生了芥蒂,阿雾心里头比谁都更清楚他的小习惯。
“我已经让冰霜和紫宜不许外传了。你是不是早知道元淑妃和老六的事儿了?你为何不告诉我?不然前几日我也不会被她当个傻子耍。”阿雾嘟囔着嘴道。
“你先睡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楚懋掸了掸袍子站了起来。
“可别说你不知道,哪有那么巧你刚好就在那林子里。”阿雾继续道。
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自以为是,阿雾以为自己的神情能骗过楚懋,可却见对面楚懋的脸上浮起失望的神色。
“就你聪明。我在那儿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们。”楚懋道。
阿雾后悔自己没关心过那个女人,完全不记得那女人到底是谁,但她的心里早已经提防上了。
“为什么?”阿雾大吃一惊,就算楚懋不愿意揭发他们,可也不用亲自去给他们善后啊。
楚懋的话虽然在眼前来看是可信的,但一辈子太长,谁能说得清楚将来的事情,将来说不定她早死了。何况正元帝的后宫虽然人数不多,但楚懋还是有几个女人的,还有那个为他生下太子的女人。
“你很快就知道了。”楚懋亲了亲阿雾的脸蛋。
阿雾心里虽然不以为意,但是脸上依然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来,“殿下!”
“你老这样,说一半不说一半的,什么都不跟我商量。”阿雾恨恨地道,“转过头又怨我不解你的心意。”阿雾说得委屈,心里也真泛起了委屈,眼圈儿也红了。她一向不是软弱的人,可在楚懋面前,她就特别容易委屈。
“阿雾。”楚懋严肃地唤了阿雾的名字,然后严肃着一张脸,将阿雾放到榻上,同她面对面坐着,拉了阿雾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这辈子我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真是个水做的人儿,难怪要叫阿雾。”楚懋笑道,“你说得对,咱们是夫妻,今后我有事都先同你商量。”
“皇上不是没碰她嘛。”阿雾不服气地道,旋即哎哟一声,腰上被楚懋重重地掐了一下,只怕要青紫了。
虽然明知道楚懋说这话是夸大,可是有他这句话,就是个良好的开始,阿雾破涕为笑。然后,她又被楚懋哄着云雨了一番。
若仅仅是楚懋这个人,说这样的话,阿雾自然是一百个相信的,依他那怪癖性子就不会碰元蓉梦这种残花败柳,可是若楚懋想做正元帝,阿雾却不能肯定他会怎样做了。因为阿雾易地而处地想过,换了她是楚懋,她绝对比楚懋更能放下身段。
到清晨阿雾和楚懋还在沉睡,就听得紫宜在外头叫道:“王爷、王妃,淑妃娘娘薨了。”
楚懋道:“你心里就把我想得那样龌龊,会染指皇上的女人?”
阿雾吃惊地微微张嘴,昨天还活生生的人怎么忽然就去了?是谁杀了元蓉梦?无病无痛的一品皇妃死得这样突然,自然得有人出来给个交代。
楚懋在阿雾的脖子上摩挲了一阵子,选了个最合适的位置,一口咬下去,疼得阿雾惊叫出声,眼泪花花都包在眼眶里了,“楚懋!”
“知道了,下去吧。”楚懋神色平静地遣退紫宜,又闭上眼睛休息。昨晚闹得晚了些,连祈王殿下这个始作俑者都因有些没睡醒而精神不济。
阿雾脸一红,虽然昨晚楚懋将她折腾得够呛,但是他的体力,阿雾从来没有试探到底线过,所以并不能证明元蓉梦说了谎。
而酸累不堪的阿雾却立时被这消息给惊得生龙活虎了起来,心底生出了一丝让人松气儿的快意,真是罪过,阿雾在心里宣了一声佛号。
楚懋的怒气还没消,但是口气已经缓和,“我昨晚虽然回来得晚,但是你还能不知道我的情况?”楚懋抱过阿雾,拿唇在她的脖颈间摩挲了起来。
可是当阿雾低头看到楚懋那样无动于衷的样子后,脑子就飞快地转动了起来,“殿下!”阿雾在楚懋耳边轻轻唤他。
阿雾将下午元蓉梦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讲给了楚懋听,“殿下,你说她是不是要气死我?”阿雾嘟嘟嘴。
“唔。”楚懋支应一句,还是不想睁开眼睛。
阿雾语气里的妒意让楚懋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点儿。
阿雾恼怒地轻轻踢了踢楚懋的小腿,可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溜下床去了净室急急地洗漱一番,换了套素色衣裙出来,头发挽了个攥子,以银钗束发,其外再不用首饰。
但是元蓉梦如今这般不受控制,阿雾还是觉得该给楚懋提个醒儿,“是你的元表妹自己说的。”
阿雾对着镜子抹香膏的时候,见镜中人唇红齿白,肌肤白里透红,像渍过桃花瓣的春水,手顿了顿,难得地开了粉盒,从玉簪花苞里取了粉敷上,直到盖住那桃粉,显出苍白之色来。
阿雾和楚懋生活了这样久,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这是发怒的先兆,就像当初在冰雪林时骂她心思腌臜时一模一样。阿雾很委屈,难道只许他做还不许自己说?不过阿雾也知道这些事放在谁身上谁都难以启齿,她最应该的就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眼底的乌青之色刚好应景,也不用再费力作假。
有些疲倦的楚懋被阿雾这没头没尾的话给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给我生什么孩子?”话音刚落楚懋就反应了过来,坐直身子调高了半度嗓音道:“你以为我和她……”
阿雾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乌青,最近一两个月来,这一抹青色就几乎没褪过,只除了楚懋出外办差的那几日。
是以,晚上楚懋回到延嘉堂时,阿雾对楚懋直言道:“殿下,我可不许元蓉梦给你生孩子,我绝不能同意。”
阿雾愣神之际,楚懋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两人对视一眼,携手去了凝春堂——淑妃生前在西苑的寝宫。
阿雾虽然不介意楚懋今后多纳一个人,毕竟郝嬷嬷没多少时间可活了,这两人只要不狼狈为奸,阿雾压根儿就不会将元蓉梦看在眼里,但是她绝对介意元蓉梦给楚懋生孩子。
“殿下,这里头你可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阿雾问楚懋道,她在元蓉梦的事情上已经犯过一回蠢,就绝不想再犯一次。
阿雾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这元蓉梦简直有些疯魔了,皇上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无力行房,她若有孕,岂不是自取灭亡?阿雾心想:楚懋绝不至于和她一块儿犯蠢。
“尽量别让人知道老六和淑妃的事。”楚懋道。
元蓉梦摸了摸肚子,眼角一飞,妩媚地笑道:“咱们两个人里,指不定还是我先有表哥的骨肉呢。”
阿雾点点头,而楚懋这话也变相印证了阿雾对孝贞后的猜测。她不是没想过去查一查孝贞后的事情,可是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初知道一些情况的老人死的死,散的散,要查出当年的具体情况,谈何容易?而知情的郝嬷嬷却肯定是不愿意同阿雾说那些故事的。
元蓉梦如何能解气,只不过现在她还不能弄死阿雾,也不想弄死阿雾,总要让她尝到痛苦的滋味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凝春堂内外一片混乱,忙着收殓,忙着搭灵堂,看样子元蓉梦要在凝春堂停灵了。
元蓉梦还不解气,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女人,她就不会入宫陪那个老不死的男人。再尊贵又如何,元蓉梦只要一想起他用那满是褶子的手来摸自己,就恶心发抖。这宫里暗无天日,连一个真正的男人都没有,而眼前这个女人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表哥的宠爱。
阿雾和楚懋刚到门边,就有太监跑过来说,“王爷、王妃,皇上知道淑妃的事儿后当时就晕厥了过去,五皇子已经赶去了清溪书屋,六皇子那头也派人去通知了。”
阿雾可不管这些,只要最终能达到目的,她并不介意楚懋使用些手段,总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好。何况,若楚懋真是同元蓉梦有些首尾,倒也可以解一解她自己的劳乏。
淑妃的死自然比不上皇帝龙体不适,阿雾和楚懋折而往北,去了隆庆帝静养居住的清溪书屋。
阿雾没误会元蓉梦,但元蓉梦却将阿雾的愣神误读成了震惊,嘴角的笑容越发得意。阿雾皱了皱眉,心想元蓉梦和楚懋也真够大胆的。西苑里各房势力的眼线密布,阿雾并不认为才入宫没多久的元蓉梦能控制所有的情况,不过如果有楚懋的帮助也许可能。
清溪书屋里静悄悄的一片,太医院正贺年方领着聂、沈两位太医在给隆庆帝会诊,田皇后和向贵妃分坐床头床尾,在一旁抹泪。皇帝还没死,这谁哭得越多,就显得谁对皇帝更关心。所以才不过半会儿工夫,两个女人的眼睛已经肿了起来。
阿雾诧异地看着元蓉梦,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理解对元蓉梦的暗示。不过依阿雾对楚懋的了解,元蓉梦越是这样逼迫楚懋,恐怕她将来死得越快。
五皇子皱着眉头坐在次间,两眼直望着内室,心里不知道是在盼望他快点儿好起来,还是在盼望他赶紧腾位置。见楚懋和阿雾进来,楚懃道了声:“四哥,四嫂。”人前五皇子如同六皇子一般,也是彬彬有礼的。
元蓉梦却靠近阿雾的耳朵笑道:“昨晚,表哥是不是回去得很晚?”
阿雾和楚懋走进内室,楚懃也跟了进来。
阿雾可不耐烦同元蓉梦打这种嘴仗,这骑驴看唱本,还得走着瞧。
阿雾看着床上躺着的脸色苍白的隆庆帝,听着他胸口拉风箱似的喘息声,心里格外难受,这人是她曾经的舅舅,而且有他在一天,长公主一家就能被保全一天,所以阿雾是由衷地盼着他好。
“我晚景可不会孤寒,倒是你才该好好担心担心。”元蓉梦咯咯地笑出声。
“皇上,四皇子来看您了。”向贵妃在隆庆帝耳边轻声道。
“多谢娘娘替臣妾担心,只是娘娘在这宫里也该自己生个皇子傍身才好,免得晚景孤寒。”阿雾回道。元蓉梦这样说就是和阿雾撕破了脸,阿雾也就不必再同她虚情假意。
隆庆帝胸口的闷哼声又大了些,大概是刚才太急了,所以痰迷心窍,才致昏厥,这会儿人已经有了意识,却依然说不出话来,眼皮也耷拉着。
阿雾心想,元蓉梦的言语可真够粗俗的,在辽东僻寒贫陋之地待了那么多年,难怪她没有教养,只可惜了她这张脸。
“儿臣给父皇请安。”阿雾随着楚懋行礼,由田皇后代隆庆帝叫了起。
荣五走后,元蓉梦也遣退了周遭的宫人,轻蔑地朝阿雾笑道:“你看看,你堂姐都生了两个儿子了,这肚子里都又有了,你却半点儿动静没有,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贺太医,父皇他如何了?”楚懋走到正在一旁商量方子的太医一侧询问道。
荣五这才有些不情愿地起身。
阿雾拿出手绢也跟着田皇后和向贵妃一样地开始抹泪,只是她的心可能是最诚的。
元蓉梦撇嘴笑了笑,“今日天气不太热,荣侧妃怎么不带孩子去前头玩一会儿?”
贺太医那头商量出了法子,命人取了稻草秆来,撑开隆庆帝的嘴探入喉咙处,由太医将那痰吸了出来。这法子果然有效,隆庆帝猛地咳了几声,就像堵塞通了一般,一下就坐了起来,吐了小半盂的痰水。
元蓉梦仔细打量了阿雾一番后,再转过头看了荣五几眼。荣五也知道元淑妃这是在暗示她离开的意思,但如今元淑妃在宫里甚为得宠,就是向贵妃见了她也只有回避,荣五并不愿意看见阿雾和元淑妃亲近,所以迟疑了一番,打算再待一会儿,看看她二人说什么。
恰好这时,六皇子楚愈和七皇子也赶了过来。西山大营虽然离西苑不远,可从报信的人去再到楚愈回来,绝不该只用了这么短时间,那么楚愈昨晚有没有回西山大营就成了问题。
荣五的眼神也跟着元蓉梦瞧去,心里就跟泡了醋似的。六皇子如今对荣五的宠爱已经渐衰,便是正宠她的时候,也没给过她这样精致的首饰。
不过,这不是追究此问题的时候。隆庆帝吐出了痰后,整个人就清醒了过来,人也睁开了眼睛,示意一旁的向贵妃将他扶起来。
这样精致的首饰,便是宫里头也难寻,可谓千金难求,这世上只怕就这独一件。这绝对不像是一个三品官员的女儿陪嫁里能有的东西,那也就不难想象平日里祈王是如何宠爱他这位王妃了。
“皇上,臣妾可担心死你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臣妾就不活啦……”向贵妃伏在隆庆帝的腿上开始哭。三十好几的女人了,哭得梨花带雨一般。
元蓉梦坐定后,不理会荣五的刻意讨好,一双眼睛只盯在阿雾身上,只见她头上戴了一支银镀金点翠嵌宝石蝴蝶纹簪,样式十分新颖,做工也极其精良——蝴蝶身为一块粉碧玺,翅膀镶嵌红宝石,而蝴蝶还有一圈外翅,由缉米珠排成菱形展开;再看阿雾腰上系着的金累丝镶兰花点翠花囊,上下丝绳各串珊瑚珠,下坠金丝编结华盖头,下串珊瑚米珠流苏,流苏坠水滴形小翡翠坠角。
田皇后也不甘示弱,以手绢捂嘴,也抽泣上了,“请皇上为天下黎民保重龙体。”
两个孩子也跟着叫了“淑妃娘娘”,然后由各自的乳娘领到外头玩去了。
田皇后这样说,楚懋这几个儿子、媳妇,也只能跪下请隆庆帝保重。
“起来吧。”待太监放下肩舆,将元蓉梦扶了出来,她才略略抬了抬手。
一时之间,清溪书院来了许多人,和蕊和荣五带了孩子也赶了过来,五皇子妃殷雪霞也赶了过来。
阿雾站着还没动,荣五就迎了出去,“淑妃娘娘金安。”见这架势,阿雾也只好迎了出去行礼。
隆庆帝摆了摆手,屋子里顿时就静了下来。他清癯的脸上,眼睛瘦得都凹陷了下去,像两个让人不安的深洞。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阿雾盘算着逗留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正要起身,却见外头四个太监抬着肩舆过来了,在西苑里头能用肩舆的也就是皇帝和皇后还有贵、淑、德、贤四妃了。
“淑妃是怎么死的?”隆庆帝问。
阿雾看着荣五有些发福的身子,脸蛋圆润得像变了个人似的,哪里还有当初“京城双姝”之一的风采。
这后宫的事都归皇后打理,但因为向贵妃得宠,隆庆帝特命她协理后宫。虽然是协理,但是连田皇后有时候都要看她的脸色,所以向贵妃越过田皇后来回答这个问题,众人丝毫不奇怪。
但是今日荣五这眼神实在让人觉得讨厌。
“淑妃是……”向贵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隆庆帝抬手打断了。
以前荣五这样看阿雾,阿雾可不会有什么想法,她都没和楚懋圆房,自然不可能有身子,但这回可不同了——这都一个多月了,楚懋除了有差使在外的日子,其他可一天都没落下,可阿雾的小日子还是照常来了,她多少有些失望,但也只能安慰自己时间还太短。
然后,隆庆帝缓缓地打量起在场的所有人。如果说这里的所有人里,谁在淑妃之死一事上嫌疑最小,肯定是楚懋无疑。因为元蓉梦死了对他是最没有好处的,谁都知道淑妃是楚懋的表妹,有她在宫里给皇帝吹枕头风,给他当耳目,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荣五笑了笑,点点头,“要是个女儿就好了,这两个猴儿实在是太闹腾了。”然后,荣五又怜惜地看了看阿雾的肚子。
何况,淑妃还长得那么像当初的孝贞后——楚懋的亲生母亲。
阿雾走近了才见荣五的肚子又有些凸起,“又有了?”
内室里静悄悄的,众人都在等隆庆帝开口,末了才见他将头转向他最不待见的儿子,“老四,这件事你负责查,朕给你三天时间。”
“宜绶、宜绍快叫四伯娘。”荣五一左一右牵了两个儿子道。
“儿臣遵命。”楚懋跪下接旨。
荣五见了阿雾,冲她挥了挥手绢。这贵妃还没当上,架子可就摆上了。阿雾笑了笑,走进了集凤轩,“真巧。”
“都散了吧,让朕单独待一会儿。”隆庆帝叹息一声又躺了下去。向贵妃要赖着不走,田皇后和五皇子又哪能白白送她一个讨好皇帝的机会?
六皇子虽然不在西苑,但是他的正妃和蕊以及侧妃荣五都带了孩子住进来,只因向贵妃思念皇孙。
两方相持不下,最后都被隆庆帝请了出去。
遇着楚懃,阿雾颇觉扫兴,本待转回去,又怕再遇到楚懃,只得继续往前走。行到集凤轩,阿雾却见荣五正领着她两个儿子在里头玩耍。
楚懋因为领了皇命,自然得去办差,所以阿雾便独自回了延嘉堂。她心里打着鼓,担心三日时间太短,楚懋未必能查到真凭实据。唉,也真不知道皇帝这是真心想查到结果还是只是应付,居然只给三日时间。
阿雾虽然不知道楚懃的心思,但见他那色眯眯的眼神就觉得恶心,便不同楚懃打招呼,就从岔路走了。
阿雾的心早从她皇帝舅舅的身上偏到了楚懋的身上,只是她不自知而已。
不过这里毕竟是西苑,楚懃思忖:女人有了男人的滋润就是不一样!更显风姿啊!
晚上楚懋回延嘉堂时,阿雾才听得紫宜回报,亲自提了灯笼跑到院门外迎了上去,“殿下。”
阿雾这日穿了一袭鸭卵青绣桃花团寿宫裙,越发显得婀娜娇妍。楚懃只觉得她一回比一回美,这回见她眉间多了一丝媚色,就像牡丹带露,芍药映霞,将楚懃勾得心魂皆失,险些忘了上回的遭遇。
楚懋冲阿雾点点头,示意她进去再说。阿雾一进门就想开口问情况,可是楚懋却绕进净室,后头的太监也跟着抬了热水进来——在延嘉堂伺候了楚懋这么久,他们都知道祈王殿下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那头楚懃也看到了阿雾,他乍见阿雾时本是愤恨交加,可一见阿雾的模样,又觉得骨头一酥,恨不能抱将上去。
阿雾亲自替楚懋取了换洗的衣裳捧进净室,遣退了伺候梳洗的太监,隔着屏风问道:“殿下,可查出什么了吗?”
哪知道她刚到观澜榭,就见着了从榭后走来的五皇子楚懃。阿雾和他可真称得上是冤家路窄了,只是彼此已经接近,躲也来不及,阿雾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楚懋在屏风的另一侧宽衣解带,阿雾看着他将腰带脱下来搭在屏风上,继而是袍子、内衫、裤子,然后听他道:“阿雾进来替我搓背。”
这日阿雾已经在延嘉堂住了小半月,将宫里各尊大佛起居游玩的规律都摸得差不多了,这才领了紫宜和冰霜出门散散心。
阿雾暗自啐了一口,想来自己是白操心了,楚懋这时候还有闲心占她便宜,这就说明他已经胸有成竹了。
阿雾在延嘉堂等闲都不出门,西苑虽然大,可毕竟还是有限,且麻烦人物太多,阿雾躲都躲不及。加之虽然楚懋是四皇子,但在这宫里头皇子可算不上值钱,更别提楚懋这种不受重视的皇子了,所以别看延嘉堂地处皇家别院,可一应的摆设用度远不及祈王府。阿雾觉得在西苑的日子实在枯燥,哪怕景色秀丽,气候宜人,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阿雾取了香胰和擦澡巾绕过屏风,结果却见楚懋正赤身站在浴桶外,阿雾吓得忙用手捂住眼睛,“殿下,你怎么不进去?”
却说阿雾这边收拾了东西,同楚懋搬入了西苑的延嘉堂。
楚懋很无辜地看了看阿雾,阿雾这才想起延嘉堂没有玉澜堂和冰雪林的那种牛皮水囊,楚懋不事先冲洗一下是不会踏入浴桶的。
可是后头无论阿雾怎么问,楚懋都没再开口说这事儿,阿雾也就不敢再问了。
阿雾只得取了葫芦水瓢递给楚懋,结果楚懋都懒得伸手接,无视阿雾地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阿雾看了看楚懋,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只得咬咬牙脱了鞋袜和外裳,替楚懋舀水冲淋。
楚懋愣了愣,将阿雾抱得更紧了些,在她额头亲了亲,这才道:“以前不明白,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然后楚懋才踏入了澡盆,吩咐阿雾道:“一直舀水,不要停。”
“殿下知道皇上为什么那么恨先皇后吗?”阿雾问道。
舀水、淋水,溅起水花,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可以遮掩人声。楚懋舒服地将手臂架在浴桶边缘,这才慵懒地开口道:“你觉得是谁杀了淑妃?”
隆庆帝的心意?阿雾心想,这可真是难了,比谋逆造反还难。
这个问题阿雾已经想了一天了,“应该是向贵妃吧。”
“皇上缠绵病榻这么久,心里头早有安排,并不存在仓猝急变,所以顾命大臣是谁都不重要,他们也动不了手脚,要紧的还是皇上的心意。”楚懋揉了揉阿雾的头发。
尽管田皇后和向氏恐怕都想让元蓉梦这个搅局者死,却一直在等对方下手,自己来个黄雀在后,这样的平衡却在元蓉梦和楚愈勾搭上之后被打破了。
阿雾狡黠地笑了笑,又道:“可是唐晋山处在那个位置上,我怕……”
如果皇帝头上的这团绿云被揭发,那六皇子必然失去圣心。其实这事如果换了别的宫妃,皇帝可能根本就不会同儿子计较,但那偏偏是得宠而酷似先皇后的淑妃。阿雾以为向贵妃定然不愿看着这件事被揭发出来,所以干脆杀了淑妃灭口。
楚懋捏了捏阿雾的脸蛋,“这就求上情了?”
但是这件事里头楚懋明显插了一脚,目前阿雾可看不出元蓉梦之死对楚懋能有什么好处。尽管元蓉梦触了楚懋的逆鳞,可是这么多时间都过去了,楚懋又何必急在一时收拾元蓉梦呢?而楚懋又为何要尽心尽力帮元蓉梦和六皇子遮掩,这也是阿雾想不通的。
“殿下既然这样说,那就不管唐家了,只是我二嫂……”阿雾道。
“继续说。”楚懋道。
楚懋则因为阿雾眼里的喜色,神色为之一松。
“殿下像是早知道向贵妃要对元淑妃不利似的,其实若是咱们提醒一下淑妃,她若能逃过此劫必然和向贵妃狗咬狗,若能人赃并获,既除了向氏,又能离间淑妃和老六,岂不也好?”但凡有法子,阿雾都不会想通过取人命的法子去获胜。
阿雾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楚懋肯同她说这些事,那就是默认了她可以和他商量这些国事。这一役阿雾算是险胜,不过这会儿她看楚懋,只觉得他分外可爱。
“那你觉得我是做错了?”楚懋笑道。
楚懋深深地看了阿雾一眼,然后才道:“唐家不是上好之选。唐晋山表面上看着谁也不亲,可他下头那么多门生,早就有人和老六暗通款曲了,唐晋山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这个老狐狸在朝廷上拉帮结派,我若真借了他的力,以后怕尾大不掉,得受他掣肘。”
阿雾对楚懋实在是太有信心了,所以她直觉地摇了摇头,“除非殿下想要的结果就是淑妃死,而且必须是由向贵妃动手。”
“殿下这是瞧不起我这内宅妇人吗?”阿雾反驳道。在这件事上她不想让步,如果这次默认了楚懋的话,那今后阿雾对外头的这些事就再无发言权,那又何谈护住长公主一脉?
“低下头来。”楚懋侧头对阿雾道。
楚懋松了手道:“不是说让你别操心吗?”
阿雾还以为楚懋有什么悄悄话吩咐,所以乖顺地低下头,结果被楚懋一下就含住了嘴唇,更被他顺势就抱入了水里。
楚懋的手紧了紧,阿雾的手指被他捏得生疼,“殿下!”
“楚懋!”阿雾捶打楚懋,如今她被弄得浑身都湿了。
“可是,唐阁老在皇上将我指婚给你之后,还肯将二嫂嫁给我二哥,这说明唐家也不是不能拉拢的,殿下就让我试试吧。”阿雾是很想立这一功的,只盼着今后楚懋能记得她的情。
楚懋笑着亲了亲阿雾的脸蛋儿,看来心情十分不错,只是不知道是在高兴元蓉梦之死还是在高兴达到了目的。
楚懋看着阿雾明显轻松了些的神情,眼神逐渐阴沉下去。
“我的阿雾真聪明,真乃女诸葛。”楚懋笑道。
阿雾听楚懋的意思,知道他是误会自己想要让荣珢立功了,心里的石头顿时放了下来。刚才楚懋的话听起来对唐秀瑾十分不满,而且暗有所指,虽然阿雾自问和唐秀瑾真是一清二白,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但是后面的事情阿雾就再也猜不出来了,为何楚懋要向贵妃动手?
楚懋将阿雾拉入怀里抱住,“你别操心这些了,有我为你遮风挡雨,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护着你的。至于你二哥那边,你莫去烦他了,他是我的二舅兄,难道我今后会不帮他?”
“殿下别给我打哑谜了,你快告诉我吧。”
“这我自然知道。”阿雾柔声回道。
楚懋替阿雾理了理被打湿的头发,又帮她把湿衣裳脱了下来,两个人赤忱以对。阿雾的脸被热气熏蒸得染上了一层玫瑰汁子,发出诱人的甜香。
阿雾不明白楚懋怎么会突然讲出这样的话。
“有些事自己琢磨出来岂不是更有意思?”楚懋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
“阿雾,你心里要明白,这世上同你过一辈子的人会是我,也只能是我。”楚懋抓起阿雾的手握在掌心里。
阿雾望着楚懋的眼睛,那像一片星海,神秘、浩瀚、遥远。阿雾将楚懋的话当作一次考验,如果她琢磨出来了,就意味着楚懋从此会看重她的想法和意见。
楚懋的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笑容,阿雾是不是为了她自己,连他都有些不太确定。
而如今楚懋自然也是看重阿雾的,不过阿雾知道,他或许喜欢她这个人,这张脸,这副身子(祈王殿下已经无数次用言语赞叹过了),可是目前绝不包括她脑袋里装的东西。
“好好,算我想错了。我只是想试一试嘛,人家难道是为了自己?”阿雾撒娇地想糊弄过去。
阿雾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以色事人的地步,她也许可以欺骗自己,然而元蓉梦的脸同样不错,可楚懋不也对她毫不怜惜吗?可是她的容貌虽然变了,内瓤子同上辈子的康宁郡主却没有一丝差别,不过可惜的是康宁郡主顾阿雾可从没得过四皇子殿下的青眼。
其中的内情阿雾自然不能说给楚懋听,可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对唐秀瑾是有影响力的,所以想试一试。但是,这样的事情实在是羞于为外人道,甚至连阿雾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手段有些卑劣。
而且阿雾觉得楚懋太过于迷恋自己的身体,而从没有在乎过她的想法和态度,更别提将她作为正妃来尊重,什么事都有商有量。而阿雾是见过她父亲卫国公同福惠长公主相处的模样的,他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同长公主商量,长公主在顾家有绝对的主母的权威,这一点是令阿雾佩服和向往的。
“你既然也知道唐家的情况,就该知道唐晋山不会投靠我,你又凭什么有把握去说服他,反而打草惊蛇?”楚懋有些咄咄逼人。
阿雾想到这儿有些泄气,哪怕现在正新鲜的时候,楚懋迷恋着她的身子,却也绝不能容忍她通过这一点去控制他和影响他。
楚懋的脸上早没了先前的轻松写意,这会儿肃着一张脸,五官仿佛冰雕玉琢一般,俊美无双,却叫人觉得冷。
这样无法掌控的事情让阿雾有些烦躁。
不待楚懋说话,阿雾就又抢着道:“朝堂上的事情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依唐家现在的地位,并不需要以从龙之功来邀宠,那样风险太大。唐家只要遵着‘忠君’二字,朝堂上再风云诡谲,新帝登基最多就是疏远唐家一些,可唐家几百口却没有性命之忧。所以,哪怕唐阁老对殿下有所避嫌,殿下也该体谅他些。”
阿雾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楚懋这样的人想来也同样讨厌无法掌控的事情。
阿雾可不想自己头上顶着谋逆的帽子,她越发柔和了声音道:“殿下是对唐家有什么不满吗?”
“殿下,淑妃同老六是你帮他们搭的线?”阿雾问道。楚愈虽然是六皇子,可毕竟年纪大了,在后宫行走就得避嫌,怎么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同元蓉梦勾搭上了?元蓉梦又不傻,岂会不提防他,又怎么会被他轻易得手?
阿雾的脑子有些疼,难怪上辈子楚懋要绕那么大个圈子去谋逆篡位,而不是走捷径,就冲他这孤高的脾气如何能拉拢势力?
“呵。”楚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声,“是,也不是,他们二人臭味相投,一见如故,都不需要别人搭桥。”
可是阿雾怎么听怎么觉得楚懋这话的意思怪怪的,听着不像是乐意的意思。
这也就是变相地表明,楚懋曾经往这个方向引导过元蓉梦。
这正是阿雾的打算——唐家虽然是唐晋山做主,可下一代要顶起整个唐家的却是唐秀瑾,只要唐秀瑾点了头,唐阁老那头就有七八成胜算了。
“其实这一招,我也是向阿雾学的。”楚懋道。
“那你打算怎么去说?让她先和唐秀瑾说,然后由唐秀瑾去说服唐晋山?”楚懋问道。
阿雾的心一紧,看来楚懋对当初安国公府发生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是他特别留意安国公府,还是说他对她这个正妃不放心,所以要翻她的老底,如同他让人暗查元蓉梦的底细一般。
楚懋的眼神有些奇怪,里头充满了打量之意。阿雾觉得心里头有些不舒服,“唐阁老和夫人非常疼爱我二嫂。”
阿雾有些心寒。两个人的身子可以赤忱,心却永远蒙着一层雾气。
“出嫁女对唐阁老的影响恐怕没你想象的大。”楚懋看着阿雾道。
“是啊,我们都是不被长辈喜欢的。”阿雾一句话便解释了自己当初的不得已,还将自己同楚懋划为了一个阵营。
楚懋难得地对着阿雾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烦躁。阿雾只道他是放不下面子,要靠妻子的娘家拉关系。
“起来吧,水凉了。”楚懋跨出浴桶,将阿雾抱了出来,替她擦干了水穿上衣裳,这才动手打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