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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巧施计策战情敌

“王妃为何不将梦姐儿带回来?”郝嬷嬷质问道。

“梦姐儿不能留在宫里头!”郝嬷嬷忽然尖着嗓子嚷道,更是气得往后退了两步,若非小丫头扶着,恐怕就要跌坐到地上了。

阿雾坐了下来,抿了口茶,才道:“嬷嬷这话问得奇怪,皇后娘娘要留表姑娘小住,我哪里拦得住,嬷嬷也不用担心,表姑娘聪慧伶俐,皇后娘娘十分喜欢。兴许过几日就回来了。”

阿雾慢悠悠地脱着孔雀锦裘,“皇后娘娘留了她在宫里小住一段日子。”

郝嬷嬷被阿雾若无其事的样子给激得一口血堵在胸口,“你真是厉害,我日防夜防,还是着了你的道,你这样的妒妇根本配不上殿下。”

不到午时,阿雾就回了祈王府,进了屋才知道,郝嬷嬷一直在玉澜堂等着她。阿雾刚踏进去,郝嬷嬷的眼睛着急地向她身后望去,含着怒气地问:“梦姐儿呢?”

阿雾觉得郝嬷嬷十分无趣,这样轻易就捅破了最后一层纸,同她兵戎相见,看来她这些年好日子过久了,还真当自己是她婆婆。

那段德忠转到红药山房时却再不肯挪步,仿佛红药山房的景色让他流连一般,郝嬷嬷自然知道段德忠这是防着她,她什么也做不了,只得让人伺候元蓉梦换了衣裳,又吩咐了她几句,这才将她送了出去。

“本妃是皇上所指,配不配得上嬷嬷可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嬷嬷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不管是表姑娘还是相思姑娘都还靠着嬷嬷扶持呢。”阿雾笑道。

“吕若兴,你陪段公公去园子里转转。”阿雾吩咐道。

郝嬷嬷颓唐地往后仰坐在椅上,神情由怒转哀,“梦姐儿一个姑娘,怎么就碍着王妃你了,她是元家的最后一丝血脉,你怎么就容不得她,为什么要这样?”郝嬷嬷开始流泪。

段德忠心里头想,人家祈王妃都没说什么,这老婆子倒不识抬举,但脸上依然挂笑道:“也好,听说祈王府的相思园是上京四大名园之一,奴婢还没逛过呢。”

阿雾对郝嬷嬷的眼泪没有丝毫同情之心,若是没有郝嬷嬷此人,阿雾自问元蓉梦她当然容得下,可惜郝嬷嬷非要拿元蓉梦来同自己打擂台,而且阿雾觉得元蓉梦留在府里没有什么用,简直是暴殄天物,进了宫那才是大有用处。

那郝嬷嬷却道:“因不知皇后娘娘要召表姑娘进宫,还请公公稍等片刻,容她回去换身衣裳,也免得在皇后面前失礼。”

这也是为何阿雾明知山有虎,还是要动元蓉梦的原因。

阿雾点了点头。

“嬷嬷派人去接表姑娘的时候,不就早料到我容不得她了吗?”阿雾收敛了笑容道,她也不再和郝嬷嬷演戏。阿雾将一张小像递给郝嬷嬷。相思送来的小像阿雾不过看了几眼,就印在了脑子里,临摹了下来。

郝嬷嬷起身后,上前递了个红封给段德忠,红封从段德忠手里一过,他就知道是什么,这位郝嬷嬷可是下了重本的,真是有点儿可惜。段德忠将红封退给郝嬷嬷道:“先才王妃已经赏过奴婢了,还请王妃同表姑娘赶紧随奴婢进宫。”

郝嬷嬷一看,就愣住了,这小像同她珍藏的先皇后小像一模一样,“你怎么拿到的?”

郝嬷嬷在宫里待了那么些年,自然也是认识段德忠的,她听了懿旨后,就一脸惨白,偏偏楚懋这两日奉皇命出了城,她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相思姑娘拿给我看的,原画还在嬷嬷那儿,这一幅是我临摹的。”阿雾道。

一时元蓉梦进来,后面还跟着郝嬷嬷。段德忠站起来宣旨,因是口谕,也不太讲究,也不设香案,阿雾领了元蓉梦等众人跪下,段德忠道:“皇后娘娘说,正旦那日因圣体欠安,未行家宴,怪想念祈王妃的,特命祈王妃进宫叙话,又闻府上的表姑娘进京,乃是故人之侄,皇后娘娘思念故人,特命王妃携了表姑娘一同进宫。”

郝嬷嬷握着小像的手开始发抖,不由得想到,虽然元蓉梦是她让人去接的,可元蓉梦的信却是从相思那儿来的。为何偏偏是在相思定下出嫁后,她才传来了元蓉梦的消息?这时机也太过凑巧,郝嬷嬷自然也知道相思的心思,如今想来相思如果留在祈王府的话,恐怕元蓉梦的消息就要被她掩盖一辈子了。

“娘娘身体康泰。”段德忠没有推拒红封,这就是给你最大的面子了。

郝嬷嬷向来是聪明人,阿雾也不再多话,看她一脸的颓败,阿雾的心底也算不上多高兴,毕竟是有恩于楚懋的姑姑,如果不是郝嬷嬷不知退让,阿雾也不想同她对上。

阿雾塞了一个红封给段德忠,口里道:“段公公辛苦了,不知皇后娘娘最近身子可好?”

到晚上,楚懋就赶了回来,一进门就被请去了红药山房。阿雾的心里打着鼓,虽然面对郝嬷嬷时她毫不遮掩,底气十足,但是只有她知道她心里有多虚。

阿雾又延了段德忠入座,自己却坐在对面相陪,不肯上座,这段德忠别人不知道,阿雾却清楚得很,他是隆庆帝身边的第一得用之人,来替田皇后传旨,实在是大材小用。

阿雾强作镇定地拿了一本平时自己爱看的书翻阅,哪知半天过去连一行字也没看进去,她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空。

“已经派人去请了。”吕若兴答道。

阴云密布下,月黑、星稀,风呼啸着从地上刮过,发出恶枭一样的声音,听得人心里一阵惊惧,阿雾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叫了紫扇她们伺候她沐浴。

阿雾脸上有恰到好处的诧异,转头对吕若兴道:“可去红药山房请表姑娘了?”

热气熏着身子,阿雾这才抑制了寒战,她起身时,紫扇捧了棉袍过来,阿雾想了想道:“将我新做的那套湖水绿江绸衫子拿来。”

阿雾听了便要下跪,那段德忠却道:“王妃且慢,这懿旨里头还涉及府上一位表姑娘,还请一并请了来,奴婢再宣旨。”

湖水的绿色也分春夏,阿雾新做的这套,乃是秋天的湖水,沉碧宁静,等闲人穿来都是色欺人,唯她穿这颜色,真真是人压色,色服人。

段德忠见阿雾进来,缓缓起身,“奴婢是来传皇后懿旨的。”

阿雾从净室转出来的时候,却见楚懋已经坐在了南窗榻上,垂着眼睑不知在沉思什么,她心里一惊,再看楚懋神色,平静如素,心里略平复了一下,这才道:“殿下。”

阿雾虽早料到这一日,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可见隆庆帝的心急。阿雾换了曲裾,到瑞安堂时,吕若兴已经延了段德忠入座品茶。

楚懋闻声抬起头,嘴角微翘地道:“我拿了些茶回来,不如你沏来咱们试试。”

二月初八这日,宫里忽然有内侍到王府传皇后的懿旨。

阿雾愣了愣,没想到楚懋居然没提元蓉梦的事儿,心下越发忐忑,有些事儿直说出来还让人好受些,这样隐着藏着反而让阿雾的心忽上忽下的,不知会有何种结果。

二月初二这日,白家来人迎新娘子,楚懋身为相思的义兄,将她直送到码头这才回转,另有李延广将相思一路护送到白家。

不过阿雾还是顺从了楚懋的话,让紫扇取了自己惯用的茶具来,她揭开楚懋搁在几上的茶叶罐一看,里头装的是岩茶,闻着清香怡人,这样纯粹的香气阿雾还是第一次闻到。

“掌柜的,替我包起来吧,直接送到祈王府便是。”阿雾重新戴上兜帽,元蓉梦也放下了薄纱。两人去青莲斋用了斋饭,这才回了祈王府。

“紫扇,把我今年新收的那一瓮雪水取来,不要梅上雪的那罐。”阿雾吩咐紫扇道。

元蓉梦见了也十分喜欢,那笔架山的寓意又吉祥,便问了一下价格,惊得她咋舌。

待铜铫初沸,阿雾热了热茶壶及茶杯,这才依序煮了茶,取了一杯递给楚懋闻香,自己也拿了一杯搁在鼻下,只觉得这半日的苦恼、忧虑都随着这清逸的茶香消失了,连原本有些微疼的头都不疼了。

“不错。”阿雾点头赞道,转头对元蓉梦说:“听说你这些日子在练字,这两件倒刚好适合你用。”

阿雾品了一口茶,只觉得清茶入口,灵气便直扑天灵盖,忍不住喟叹一声,“这茶,绝了。”

阿雾看中了一对压裙环,碧绿如春水,声音清脆动人,元蓉梦则挑了一件刻牡丹穿花的和田玉佩。那掌柜的见这二人容颜绝丽,穿着华丽,便知道是遇到大主顾了,忙地将店里珍藏的一件玉桃笔洗和一件五子登科玉笔架山取了出来。

“天心岩九龙窠石壁上的大红袍,自然绝了。”楚懋笑道。

元蓉梦迟疑了片刻,也拨开了幂蓠上覆面的薄纱,同阿雾并头议论起玉器来。

“这不可能!”阿雾惊道。上辈子她可是喝过出自那六株茶树的大红袍,可不及今夜她喝的此茶。那茶叶是隆庆帝送给福惠长公主的,因为阿雾喜欢,所以都进了她嘴里。

阿雾取下遮面的观音兜,浏览着掌柜的抬上来的玉器。

楚懋看着阿雾,也略有些惊讶,“那你觉得还有哪里的大红袍能有此味?”

万古斋在上京的玉器铺子里不算出名的,门脸儿也不大,但里头陈设典雅,掌柜的恭敬热情却又不会太过,这使得阿雾和元蓉梦对这间铺子都大添好感。

这倒也是,阿雾心想,可嘴里依然辩道:“那大红袍都贡进了宫,这会儿新茶未采,殿下哪里弄来的大红袍?”

元蓉梦转头看了看旁边跟着的鲁妈妈,鲁妈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这才对阿雾道:“好。”

“宫里喝的大红袍从来都不是真的。那九龙窠的六株已是绝本,万一哪一日遇上天灾没了,那贡茶的官是要掉脑袋的,所以贡给宫里的都是用其他上品岩茶冒充的。这真正的大红袍却还在他们手里。”楚懋解释道。

阿雾领着元蓉梦逛了几间金铺,都没挑着好东西,便随意地指了指对面街的一家玉器铺子,“去那儿看看吧。”

“殿下哪里找来的这茶?”阿雾笑道,“费了不少功夫吧?”

元蓉梦点点头,眼里一派天真,不过不仅得不到阿雾的怜惜,反而平添歧视,元蓉梦如今就好比身怀至宝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幼童,烂漫得让人讨厌。

“自然费了些功夫,不过关节已经打通,今后每年都少不了你的茶喝。”楚懋笑看着阿雾。

“我以前也经常这么干,咱们出门一趟不容易,待会儿中午我带你去青莲斋吃斋菜,这可是上京第一份儿的,想要吃青莲斋的斋菜得提前好几日预订哩。”

阿雾脸一红,想起自己在红药山房闹郝嬷嬷的云雾茶喝的事。她事后回忆,还是暗怨自己眼皮子浅了,跟郝嬷嬷争什么云雾茶。如今听楚懋这样说,想来他也定然知道了那事,这是在打趣自己。其实阿雾哪里争的是茶,她争的是楚懋的心意。

元蓉梦轻轻放下手里的帘子,不好意思地冲阿雾笑了笑。

若换了平日,阿雾自然要娇嗔一番,给楚懋一点儿脸色瞧瞧,但今日她本就心虚,存了一丝讨好之意,因而便假作听不出楚懋暗谑之意。

“咱们先去北大街的金楼银铺看看,挑一些合适你相思姐姐戴的首饰,记在你表哥账上,到月底掌柜的自然会到外院会账的。”阿雾笑着道。

“殿下费心了。”阿雾为楚懋又斟了一杯茶,自己也饮了一杯,只觉得自己不能停,一停下来恐怕就要面对楚懋因元蓉梦而起的质问。

元蓉梦到上京后还从没出过门儿,尽管郝嬷嬷是为了她好,却不能对她道明原因。元蓉梦虽然十分乖巧听话,可一听说能出门,心就偏到了阿雾这边。

“为了等闲人,我可不会费这心思。”楚懋缓缓地道。

阿雾这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阿雾吃惊地看了楚懋一眼,只觉得他双目含火,令她不敢直视,又低下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阿雾心里诧异极了,这段时日,这位祈王殿下对她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知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忽然说出这样热乎的话来。若放在平日,当然也不会太让阿雾惊讶,毕竟她对楚懋的忽冷忽热、翻脸无情早有心理准备,但今日出了元蓉梦的事儿,楚懋居然这副态度,阿雾自然惊讶了。

另外,阿雾对先皇后也没多大好感,冲她留下郝嬷嬷这种“刁奴”,阿雾就喜欢不起来,何况元蓉梦长得还那么像她。

阿雾想了想,搁下茶杯,自己开口道:“殿下听说表姑娘的事儿了吧?”

阿雾明知道相思这般做,就是在等着她下手后,在楚懋跟前反咬一口,不过阿雾权衡再三,依然认为同相思赌一把也不算亏,她就是没来由地厌恶元蓉梦,不管她性子是好是坏,她就是容不得她。

“嗯,听说是皇后娘娘留她在宫里小住。”楚懋笑着将茶杯放到阿雾的手边,示意她斟茶。

郝嬷嬷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哪怕元蓉梦就是不嫁人,在这府里也是要看阿雾的脸色过活,一旦她去了,元蓉梦的处境恐怕更不好,郝嬷嬷不得不替元蓉梦应了阿雾的邀约。

留元蓉梦小住这全是鬼话,阿雾可不以为楚懋会信,他这儿是在等自己主动交代呢,“不是皇后娘娘留她,我和她去坤宁宫时,皇上就已经在那儿了,见了表姑娘后,十分激动。皇后娘娘便让我先出宫,最后还是段德海来跟我说,皇后要留表姑娘小住的。”

到相思出嫁的头两天,阿雾约了元蓉梦出门替相思寻几件添妆的东西,郝嬷嬷尽管百般阻挠,但耐不住相思在一旁规劝,“姑姑,王妃是梦姐儿的表嫂,她总不能永远避着她,相处的日子可长着哩。”

楚懋不语,只笑看着阿雾。阿雾的肌肤莹润剔透,在灯下看来,仿佛边缘镶了一层薄薄的透彻晶莹的琉璃一般,将她整个人藏在其后,令人看她,如观雾中花一般,伸手想探,却怕雾消人散。

有句话不是说防不胜防吗?

秋水碧的衣裳将她衬托得仿佛箭兰出苞一般,楚懋的眼睛顺着那微微敞开的领口,流连到锁骨处,已经叫人连喝三杯茶也解不了渴,眼神再下到花苞处,也不知是否是洛北的牛、羊乳养人,阿雾的个子微微长了些,连那花苞也长开了些,叫人舍不得挪眼。

阿雾也不点破,从相思送过来的先皇后的小像来看,元蓉梦的确像极了她的姑姑,只是先皇后的眉间带着一丝轻愁,更为雍容典丽一些。

阿雾被楚懋这一番上下打量,只觉得心思都被他看透一般,心里只觉得害怕,并未有任何旖旎之思,“殿下先才去红药山房,郝嬷嬷说什么了吗?”阿雾心虚地道。

正月里又是一通的应酬,郝嬷嬷防贼似的,哪怕是祈王府宴客那日,她甚至不惜下药弄病了元蓉梦,只为了不叫她出现在人前。

“你觉得她会说什么?”楚懋反问。

勤煦哥哥,阿雾旋即想到那柄琴下头的刻印,也是勤煦二字,如今想来勤煦该是楚懋的字,可他如今的字不是景晦吗?

阿雾被楚懋问得难堪,又羞又怒地红着一张脸道:“我才不管她说什么,元蓉梦的确是我使计送入宫的。”阿雾直言出口,心里松了口大气,再看楚懋的脸色,嘴角翘上三分,可见她的确赌对了,她早就摸准了楚懋的脉搏,只要你不欺他,再大的事儿也不算个事儿。

阿雾觉得相思像纸老虎一般,而且天真得可怕,有些事,即使她勤煦哥哥在,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呢。

“元蓉梦入宫对殿下的大计有利,你可不要小瞧那枕边风,皇上对殿下如此,只怕少不了田后和向氏在他耳边进言。”阿雾分析道。

“只要有勤煦哥哥在,得罪你又有什么可怕,你该担心的是这个王妃能不能当到头。”相思低声道。

“我从不敢小觑枕边风。”楚懋点头笑道。

阿雾转过头看着前方道:“郝嬷嬷的身子不好,你确定要这样得罪我?”

阿雾被楚懋的笑弄得有些难堪,忽然意识到自己也算是一定程度上在吹枕边风。楚懋的神情太过愉悦,阿雾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脸色忽然就变差了。

而相思笃定,阿雾明知道元蓉梦碰不得,却还是会去赌一把。她是女人,自然也懂得女人的心理。

楚懋素有洁癖,不近女色,自然绝不会为了一个以前从不曾照顾,却又平白冒出来的元蓉梦转性,如今元蓉梦入宫,也不见他气急败坏,那他频频去红药山房用饭是为了什么?

相思的婚事定在二月初二,可以说是近在眼前了,难怪她敢这样撕破脸皮和阿雾说话,在阿雾的心里种下元蓉梦这根刺,无论她对付元蓉梦成功与否,恐怕在祈王殿下眼里都只有一个“错”字。

当今皇上年老体弱,而元蓉梦才十八芳华,若由楚懋将她送给皇上,那元蓉梦定然会对他生恨,可若换了自己送她进去,那今后得益的是楚懋,而成为元蓉梦眼中钉的只会是自己。

“明日我给王妃送过去。”相思笑道,“我真想看看,即使王妃撵走了我,又能不能得到殿下的心呢?哦,恐怕有表姑娘在一天,王妃都入不了殿下的眼呢。殿下现在连玉澜堂的门几乎都不进了是不是?”

借由冷落自己,而逼她出手对付元蓉梦,还有相思送来的小像,阿雾越想脸色就越难看。她本该高兴的,自己对楚懋有利用价值,今后大家“相处”起来更为容易,可她的心却仿佛落入冰窖一般。

“好啊,我也想看看先皇后的样子。”阿雾笑道。

楚懋一看阿雾的脸色就知道她误会了,女人太聪慧了,有时候难免会想太多,而误入歧路。

阿雾心头一动,说实话,两世为人,她都没见过先皇后的样子,仿佛在她去后,她在人世的一切痕迹都被抹杀了,阿雾在正元帝那里都没见过先皇后的画像。

“你以为是我逼你出手对付元蓉梦的?”楚懋问道。

“王妃若是不信,姑姑那儿还珍藏着一幅当初先皇后自画的小像,王妃可要看?”相思道。

阿雾听楚懋不再喊元蓉梦为梦娘,反而直呼其名,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元蓉梦在楚懋心里恐怕连一根葱都算不上。

“都说侄女儿像姑姑,先皇后是出名的美人,表姑娘也生得如此颜色,连姑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都以为是先皇后复生了呢。”相思在阿雾的心里投下重重的一颗石头。

阿雾不语。

不过,阿雾觉得以相思的段数,挑拨得不该这样浅薄。

“难道我真能神通广大到,算准了你容不得她,还算准了你会将她送进宫?”楚懋又问。

真是低劣的挑拨离间,阿雾心想,不过也算是解了她的好奇心,她本就觉得相思和元蓉梦绝不该那么好,要知道相思一心恋慕楚懋,又如何能喜欢深得楚懋爱重的元蓉梦。

阿雾迟疑了一下,想到楚懋的确不可能算准自己会知道万古斋背后的老板是闫光德。她容不下元蓉梦,还有其他大把的手段对付她,只是因为相思送来的小像,让她灵机一动,才决定将元蓉梦送去皇上身边的。

“殿下的情形想来王妃也清楚得很,宫里头那些人与其说是殿下的亲人,还不如说是仇人,殿下的亲人在这世上怕只有表姑娘了。若是先皇后不死,表姑娘又是这等才貌,这姑表亲恐怕是跑不了的,你说是不是,王妃?”

“其实你若让人去辽东查一查元蓉梦的底细,就会知道她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般毫无心机,我只恐她进宫后,对你不利。”楚懋叹息一声。

阿雾心想,看来正戏要上了。

楚懋将一张写着元蓉梦底细的纸条递给阿雾,阿雾才知道,元蓉梦这等姿色如何能在辽东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她在辽东换了好几个金主,一人比一人官阶高,到郝嬷嬷派人去接她,她又踢开了那指挥佥事,到祈王府来做“冰清玉洁、天真烂漫”的表姑娘。

阿雾淡淡一笑,看了她一眼,里头的轻蔑顿时让相思气白了脸,不过相思很快就恢复了笑容,“殿下对表姑娘真好,我还从没见过殿下对哪个女子能如此亲近爱护,往年殿下如何肯陪我们游园,你说是不是,王妃?”

阿雾才知道她自大自负居然被元蓉梦的表象给骗了,若早知她的底细,她定然不敢将她送入宫,那岂不是给自己脖子上套白绫吗,阿雾如今只期望元蓉梦不要得势。

相思的语气里充满了得意和恶毒。

阿雾见楚懋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由得恨道:“殿下为何不早说与我知,又频频去红药山房做什么?”

阿雾没说话,而相思仿佛也不需要她的回应一般,“我敢说,就算是上次王妃被吓死了,殿下也不会对嬷嬷说一个不字的。”

楚懋只觉得冤枉,却又不知从何对阿雾解释。在对元蓉梦的这件事上,他的确存了私心,想拿元蓉梦试探试探阿雾的心意。

相思特意慢下脚步同阿雾并肩走着,眼睛看着前方道:“殿下是重情之人,对姑姑最是孝顺,当年姑姑病了,殿下听说南疆有奇药可治,偷偷从禁宫溜出去独身去往南疆给姑姑寻药,最后被圣上发现了,险些被圣上打死,养了两个月的伤才能下床。”

而事实证明,楚懋的确选对了人,他若选其他人,都不能像元蓉梦一般给阿雾那般大的威胁,以至于让她不得不出手,一来元蓉梦美貌,二来元蓉梦表姑娘的身份也是阿雾忌惮的。

一路楚懋伴着郝嬷嬷前行,郝嬷嬷又由元蓉梦扶着,阿雾和相思倒落在了后头,陶思瑶因为身子弱未一起游园,荀氏和许氏则默默不语地走在最后。

阿雾不知的是,楚懋对她过去的事几乎称得上是清清楚楚。早在她成为祈王妃之前,楚懋就对当时才几岁的荣六姑娘起了疑心,那时就已经有人在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了。

按理相思是绝不该出口邀请阿雾的,她们两人简直连话也不说的,园子里相思远远看见了阿雾,就会绕道而走,今夜出口想邀,自然有事,偏阿雾是个好奇心盛的人,她身边有冰霜,也不怕相思耍什么幺蛾子,便点头应了。

因此阿雾在大慈寺私会顾廷易,最后又在璀记频频与顾廷易相见的事情,般般都列在暗探递给楚懋的纸条里。当初楚懋不过一笑而过,不屑于荣六姑娘的轻浮。

阿雾惧冷,才不想陪他们去吹冷风,何况相思园水面太多,实在不为她所喜,本要摇头,却听相思也道:“是呀,王妃同我们一起去吧。”

可如今荣六姑娘成了祈王妃,更成了他心上明珠,那她和顾廷易的事就是扎在楚懋心头的一根刺。祈王殿下喜洁,自然不会沾染一个心有他人的女人,可偏偏事事弄人,他想抽身却情不由己,这事儿又没法和幕僚商协。

楚懋看了一眼阿雾,元蓉梦大约也察觉了自己的失礼,忙道:“表哥表嫂一起去才好呢。”

毫无经验的祈王殿下做出了很多男人都会做的事儿,试探自己的心上人,冷落、疏离,都是为了引她的注意。偏偏阿雾就跟块石头似的,他不去就她,她自己也伸不出脚来看他。

“好啊,今日园里的花树上都挂了红,有灯笼映衬,就像万花齐放一般。”元蓉梦对着楚懋羞涩地道,“表哥也一同去吧,人多才热闹。”

祈王殿下打从那日马车上阿雾为顾廷易说项起,就一直在等阿雾来低头,幻想着她会小心翼翼地去哄他。祈王殿下甚至想过,只要阿雾主动去冰雪林找他,他就可以既往不咎,将顾廷易和她的事情彻底抹掉,可惜祈王殿下等了几个月也没等来祈王妃的温柔小意。

一时用饭毕,相思提议去逛园子,等会儿交岁的时候府里还要在锦江漪上放焰火。

所以楚懋故意多去了红药山房几次,也故意没有将元蓉梦的底细告诉阿雾,若是阿雾知道了元蓉梦的底细,那元蓉梦在她心里只怕会一文不值,他就是再去多次红药山房,也刺激不了他的王妃了。

如有外人进来见着,必然会觉得祈王府的气氛怪异极了,楚懋的妻妾反而同他不像是一家人,孤孤静静地坐着,另一方的四人却十分亲昵。

不过这样丢人的心思,楚懋自然不会同阿雾解释。

再反观阿雾,她同她下手坐的陶思瑶虽然偶尔也说说话,但并不亲热,与座的荀氏和许氏在埋头用饭的同时,偶尔以为大家不注意,又会抬眼痴痴地看着楚懋。至于尤氏,除夕家宴也托病不出,说她恃宠生娇吧,她这些日子又安分得紧。

“你倒是聪明,居然懂得借闫光德的手把她送进去。”楚懋说了句致命的话,阿雾最怕的就是解释她是如何知道闫光德,并且如何就算准了他会将元蓉梦送进宫。

桌上,相思同元蓉梦并肩而坐,聊得十分开心,简直恨不能手拉着手,郝嬷嬷时不时同楚懋说句话,楚懋皆微低着头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闫光德是宫里的大太监,一向同段德海互别苗头,但段德海技高一筹,在隆庆帝跟前十分得宠。闫光德想压过段德海就必须另辟蹊径,酷似先皇后的元蓉梦就是闫光德的机会。

宴席也不再遵循古风,一人一席,反而设了圆桌,屏风后头还有别院的乐伎奏乐,哪怕不说话,听着也十分热闹。

尽管坊间传闻,隆庆帝十分不喜先皇后,可阿雾对她这位舅舅还是了解的,年轻时英明睿智,唯独晚年在立储一事上栽了跟斗,以至于显得年老昏聩。

一晃眼就到了年底,除夕这日,祈王府挂红贴联,花灯高悬,家宴设在日知楼,这还是第一回,以往不是在临水的得月楼便是在双辉楼。

这样的人怎么会对他的元后那样刻薄恶毒,其间必然有她不知的内情,不管是何种内情,阿雾笃定,元蓉梦的长相必然会对隆庆帝有所触动。

“好了,你别瞎操心了,我心里头有数。”阿雾笑道,她如今学着楚懋的样子,也习惯用笑容去掩饰心思。

“我不过是偶然知道闫光德乃是万古斋的幕后老板的。”阿雾敷衍地解释道。可是这里头,知道闫光德是万古斋老板不难,难的是还要清楚闫光德和段德海之间的恩怨,并加以利用。

“主子!”紫扇跺跺脚,紫宜却拉了拉紫扇的袖子。紫扇这才没再说话。

好在楚懋没再继续追问,可这一世的阿雾哪里有渠道能知道这种内幕,即使是荣吉昌也无从得知。因而阿雾哪里知道,祈王殿下根本就是当她是从顾廷易那里知道的,长公主经常在内庭走动,知道段、闫之间的过节那就不稀奇了。

阿雾缩在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脸上却淡然带笑,让人如沐春风一般,“她是王爷的表妹,王爷待她好是应当的。”

“殿下不怪我自作主张将你的元表妹送进宫去当贵人?”阿雾这会儿见楚懋并不追究此事,胆子也就大了。

但即使这样也没能阻止紫扇说出“王爷”二字。

“我怪你什么,自己种的因,自己受其果。今后自然有你磨的。”楚懋的语气略见微怒,他恼的是阿雾虑事不周,若今后元蓉梦得宠,为难于她,深宫禁院,他便是想维护她,恐怕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

在紫扇说话的同时,紫宜大声地叫了出来,“紫扇!”

阿雾此刻却还没心思去想将来的种种,她是好奇楚懋对元蓉梦的态度,阿雾以手支颐,望着楚懋道:“殿下从没提过你舅家的事情呢,不如跟我讲讲吧。”元蓉梦小小年纪,一出生就在辽东,自然不可能得罪楚懋,因此阿雾认为楚懋对元蓉梦的这般态度,大概是同他舅舅有关。

“才不是,表姑娘的丫头特地在我跟前炫耀来着,那些毛皮是王爷不知从哪儿弄来送给表姑娘的。”

“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老生常谈的卖女求荣,巴结到最后却落得个全家流徙的结果,也算大快人心了。”楚懋冷笑道。

“你跟红药山房计较什么,何苦争这一日之长短。”阿雾淡淡道。

阿雾一惊,听楚懋的意思,那先皇后大约是不愿进宫的,若是自愿也就称不上卖女求荣了,想来元蓉梦的父亲在里头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阿雾没说话,她礼待那些庄头,是因为他们有本事让庄子的收益最大化,而并非是因为他们会拍马屁,阿雾将这一点儿分得很清楚,当然对于紫扇说的事情,她多少还是有点儿介意,但这并不怪那些庄头,只能怪自己声望不够。

“不用想了,元家没一个好东西。”楚懋站起身往净室走去。

紫宜在一边猛地给紫扇眨眼睛,紫扇却理也不理,“奴婢知道不该给王妃说这些话,让人平白说我们眼皮子浅,可奴婢就是气不过。您是没看到表姑娘那儿的毛皮,奴婢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翻拣,她那儿有一张雪白的狐狸毛,一点儿瑕疵没有,就是王妃这儿都没那么好的毛料呢。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庄头,亏主子你还那样礼待他们。”

留下阿雾一个人呆愣愣地坐着,刚才楚懋的话里连先皇后元亦薇也包括了进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有意,岂非楚懋对他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是心存不满的?

“没人给奴婢气受,奴婢是替王妃难受。”紫扇嘴快地道。

阿雾忽然替楚懋心疼起来,冰冷的深宫里,连唯一可以幻想温暖的生母,可能因为某种原因都伤了他,令他心有怨言,可以想见他幼年是生活在一种怎样的不幸里,也就难怪楚懋对郝嬷嬷会那样无原则的好了。

“怎么了,谁给我们紫扇姑娘气受了?”阿雾笑道。

阿雾只觉得身边凉意乍起,她起身上床,钻进被窝里,思及郝嬷嬷,她又觉得一阵得意。她明天大概会惊讶得掉下巴吧,出了元蓉梦这事儿,楚懋竟然没怪她。

紫扇领了命自去,回头来见阿雾时却气鼓鼓着一张脸。

阿雾却也不后悔将元蓉梦送进宫,一来她的那张脸实在让人讨厌,进宫送给田后和向氏头疼,也算一石二鸟,十分解气。何况她冷眼旁观这许多日,只怕元表妹对楚懋也起了心思,她这一进宫,也算是楚懋的助力。

阿雾又指了庄头孝敬她的一箱毛皮,“都抬去给表姑娘,郝嬷嬷那边自然也有,就跟表姑娘说,这是我的心意。”

当初阿雾不理解楚懋登基后,为何要改元为正元,如此欲盖弥彰,可如今她身在其位,也不愿将来楚懋是以“谋逆”得的天下,否则她即使身为皇后,只怕背后也要被那些长舌妇恶毒地议论。

阿雾这头却对着那几对麂子馋得流了口水,麂子肉最细嫩滑腻,又香又鲜,“去跟红药山房那边说,叫送一对麂子过来,让紫坠片了肉,今晚我要吃炙麂子肉。”

何况楚懋和金国尔汗还有协定,阿雾又自认同楚懋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希望他好。哪怕一时受元蓉梦的气,也无所谓,今后她自然能找回来的,到时候赏她那张脸几刀子才叫解恨,生得太美可不是好事。

这些个庄头虽然每个人的身价都不差,但聚芳园的席却不是有钱就能吃到的,他们虽然一年也来上京好几回,可从没踏足过聚芳园,没承想这回却在祈王妃这里得了这个荣幸,够他们回去吹嘘三年的了。这份荣幸对他们来说,简直比赏他们银子还叫人高兴。

阿雾一时又想起那个楚懋没回答的问题,他为何频频去红药山房见元蓉梦?可见虽然他嘴上撇得清楚,可未必就没受那张脸的蛊惑。

这头阿雾看了账目,又让紫扇去跟吴翰永说,让他拿着楚懋的名帖在上京的聚芳园给这些庄头订了一桌酒席,她不便陪客,便请吴管事替她相陪,她又让人去别庄叫了柳大河也去相陪。

由此阿雾对元蓉梦丝毫没觉得愧疚,哪怕有一些愧疚,当初也用那九转玲珑匣抵了。更何况,她父亲为了荣华富贵能送先皇后进宫,今日轮到他女儿,想来也是因果报应。再说,虽然元蓉梦至今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可元蓉梦若长久地留在祈王府,谁能保证她今后不会嫌自己挡了她的道。阿雾是宁愿己负人,也不愿人负己的自私性子。

阿雾想了想,虽说楚懋那头派人指点了她庄子上的管事柳大河,但柳大河自身经验还是有所欠缺,阿雾便寻思着要让柳大河去山东的庄子上学一学经验。

一时,楚懋从净室出来,阿雾见他只着了内衫,便知他今夜要留宿,元蓉梦一走,他就回了玉澜堂,这不得不让阿雾再次怀疑,楚懋只是嘴上撇得干净。

去年阿雾还不太懂这庄子收益的差距,今年她自己的别庄立了起来,再同楚懋的一对比,阿雾才知道楚懋那些别庄的管事都有多大的本事,她的庄子一年收益不过几百两,而楚懋的几个庄子,每个都有三四千两的收入。

不过于阿雾来说,楚懋心头想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一切又重回了正轨。

一进腊月,万事仿佛都凑到了一堆,红药山房那边忙得厉害,阿雾也是不得闲。且不说璀记、四季锦的账目都送了来给她过目,楚懋庄子上的收益及送的礼单也要阿雾细看。

阿雾侧过头看了看靠在靠背上看书的楚懋,“这次送表姑娘进宫的恶人是我做的,与殿下无关,殿下若是方便,进宫同她解释解释吧,你和她可不要生分了。”

谁稀罕他喜欢不喜欢,她委屈自己同楚懋在一起,不过是为了长公主和两个哥哥而已,阿雾气呼呼地想。

阿雾这一番话可谓是用心良苦了,她生怕楚懋碍于自己,不能同元蓉梦“和好如初”。其中不便明说的便是让楚懋去亲近元蓉梦,略略给她些甜头,她自然会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阿雾想表达的意思是,她并不介意,只要元蓉梦不在她的地盘上混,楚懋同她之间有什么瓜葛,阿雾都可以视而不见。

“到底是做人家媳妇的,又不是在家做姑娘,性子和软些,王爷才会喜欢呢。”桑嬷嬷巴心巴肝地为了阿雾,便是她不高兴,她依然要说。

当然阿雾也没指望楚懋能为了她这句话夸奖她,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万万没料到,他接下来的反应会是这般。

宫嬷嬷和桑嬷嬷互视一眼,都摇摇头不再说话,她们这位主子主意拿得极定,很少能劝动的。

“你当我和你一样会肆意去玩弄别人的情意?”楚懋站起身,将书啪的一声扔在地上,趿拉着布鞋就去了前头。半晌后听见门响,阿雾问紫扇,才知道楚懋换了衣裳又去了冰雪林。

“紫扇,让人把那三十年的竹叶青给红药山房也送一坛去,就说我身子不舒服,算是赔礼。”阿雾冷着脸道。

阿雾愣愣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在她的观念里,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没有什么是不能利用不能牺牲的,她唯一的底线只是不轻易伤害人命而已,她自以为这底线很“高尚”,却不知她在别人眼里的冷血及可怕。

宫嬷嬷很少说话,但说的话一般都很有道理,阿雾见她二人都是这个态度,便不再反驳。

阿雾暗恨楚懋的不识好人心,迂腐顽固,放着大好的机会不用,居然还责怪自己玩弄人的感情,她玩弄什么人的感情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哪知桑嬷嬷一来就数落她,阿雾的脸色顿时不好了起来,一旁的宫嬷嬷也开口道:“桑嬷嬷说得是,王妃越是这样,王爷便越是不敢将中馈交给你打理。”

次日一大早,宫里头就有内侍来传旨,还是那位段德海段公公,只不过这回传的不再是皇后懿旨,而是圣旨了。元蓉梦被封了正一品淑妃,帝心大悦,当然也可能是为了补偿,隆庆帝赏了祈王府不少好东西。

阿雾本是见一个人过腊八节凄清得紧,便叫紫扇唤了桑嬷嬷和宫嬷嬷来,加上两紫、两彤,还有冰霜和赤锦,不分主仆地同桌用饭,还特地开了一坛三十年陈酿的竹叶青。

郝嬷嬷听了这消息,当时就晕了过去。

“王妃怎么不同王爷一起去红药山房,那郝嬷嬷从小把王爷奶大,王爷重情,感念她的维护,当作母亲一般供奉,你这样王爷会怎么想?”桑嬷嬷知道这事儿后,数落阿雾道。

阿雾赶到红药山房的时候,楚懋正守在郝嬷嬷的病榻前,郝嬷嬷面色如纸、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阿雾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元蓉梦进宫对郝嬷嬷的打击如此之大。

看着楚懋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阿雾只觉得心里头一把火怎么都熄不下去,可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自己烧疼了自己。

阿雾心虚地看了一眼楚懋,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站在他身边。

不过祈王殿下显然也知道阿雾去了的话难免破坏气氛,“既然头疼,就早些歇着吧。”

不一会儿贺年方匆匆赶来,替郝嬷嬷诊了脉后,只道:“郝嬷嬷这是气急攻心,血冲脑脉,以致昏迷不醒。我先用针扎她的太阳、外关、风池、四渎、印堂等穴,再辅以安神方,想来应该无碍,只是嬷嬷醒转后,再受不得任何刺激,否则轻则中风,重则殒命。”

“我有些头疼,就不去了,我送殿下。”阿雾道,急急地唤了问梅、咏梅进来伺候,仿佛怕楚懋非要让她一起去似的。

楚懋点了点头,连看也不看阿雾一眼。

阿雾没说话,脑子里浮现出红药山房灯火通明,笑语频传的样子来,她如果去了,一来打扰他们的气氛,二来也是给自己添堵,那里的人没一个她喜欢的。阿雾只觉得红药山房的人才真正是楚懋的家人,她就像是个过客,又像是个旁观者。

阿雾随着楚懋退到了屏风外,静待贺年方施针,直到里头传来郝嬷嬷微弱的呓语,阿雾的心才放下来。

过了会儿,楚懋起身道:“同我去红药山房用晚饭吧,相思也要出嫁了,今后见面也不容易。”

一时佩兰煎了药来服侍郝嬷嬷喝下,她沉沉睡去,阿雾这才敢离开红药山房,楚懋对她更是不理不睬,只拿背对着她。

阿雾点了点头,继续替楚懋绞头发,楚懋则拿起书翻看,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阿雾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暖阳,春光明媚,垂柳泛绿,红药山房外的樱桃花开得如雪似云,而她的心却阴霾得仿佛冬季天欲雪时的灰暗。

楚懋尝了一口便放下了,“沈老和傅先生都赞今年的腊八粥好,让我转告你一声他们的谢意。”

阿雾回玉澜堂卸了头饰,换了身素净的窄袖衣裳,又匆匆去了红药山房。如今这情形阿雾看得极清楚,哪怕郝嬷嬷和楚懋再不待见她,她也得去侍疾,否则祈王妃恐怕真要换人来做了。

阿雾掀了帘子出去,叫彤管去给紫坠说一声。不一会儿,紫坠就用剔红百子盘端了腊八粥进来,配了两碟小菜,酱桃仁和茄鳖。

“殿下回去休息吧,我来守着郝嬷嬷。”阿雾轻声道。

阿雾不愿回答楚懋的话,“今日我叫紫坠熬了腊八粥,这会儿还在炉上熬着呢,给您盛一碗尝尝吧?”

楚懋伸手替郝嬷嬷掖了掖被角,抬头看着阿雾道:“姑姑待我恩重如山,我敬她如母。”

阿雾实在讨厌楚懋这种笃定的笑容,他才是真正的主子,这府里的人都要仰他的鼻息生活,连她也不例外。

阿雾点了点头,这就是要把郝嬷嬷当婆婆一样伺候了。其实阿雾并不介意把郝嬷嬷当婆婆伺候,只要楚懋能放过长公主,就是拿她的性命去换,她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阿雾希望我去?”楚懋侧头看着阿雾笑了笑。

“阿雾。”楚懋低低唤了她一声。

阿雾不得不从问梅手里接过巾帕,不情不愿地走到楚懋的身侧,替他绞起头发来,酸不溜丢地道:“今日腊八,殿下不去红药山房用饭吗?”

阿雾抬起头道:“殿下不必担心,此次是我做错了事儿,我比谁都盼着郝嬷嬷能康复。”

楚懋却比阿雾还自在些,径直去净房洗了澡才出来,头发还湿润着,他坐到阿雾对面,“都下去吧,叫王妃给我绞头发就是了。”

阿雾静静地坐在郝嬷嬷的床前,一时觉得自己怎么那么笨,同郝嬷嬷互别什么矛头,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就该将郝嬷嬷当菩萨般好好供着,可她却偏偏厌恶郝嬷嬷那种将楚懋视为她口中肉的态度,也厌恶楚懋事事以郝嬷嬷为先的态度。

待楚懋在外头脱了大氅,走进次间,阿雾才回过头去叫了声“殿下”,便又不说话了。

阿雾静下来一想,却发现自己其实更介意的是楚懋的态度,在她心里只觉得楚懋放在心上第一位的不该是郝嬷嬷,而应该是自己。阿雾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阿雾素来霸道,在卫国公府时,就非要让长公主处处以自己为先;在荣府时,也要崔氏处处以自己为先,可她们是自己的娘亲,在阿雾看来,那是天经地义的,可她为何会如此在意楚懋的态度?

紫扇一个劲儿地给阿雾使眼色,示意她出去迎楚懋,阿雾只当没看见,坐着一动不动的,把紫扇急得不得了。

阿雾简直不敢再往下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