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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九擒九纵敌臣服

楚懋见阿雾如此乖顺,脸颊绯红,酡颜衬雪,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仿佛蝴蝶般的阴影,又像羽毛一样挠在他心上,还有她洁白优雅的脖子,一时忍不住亲了亲阿雾的脸,只觉 得不够,又张开嘴轻轻咬上去,实在是太喜欢了,所以必须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狠狠咬下去。

“好。”阿雾点点头。

阿雾扇了扇鼻子,做出嫌弃的表情,“臭。”

阿雾抬起头看着楚懋,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让她心里熨帖极了,每个毛孔都熨帖了,她的委屈、郁闷都要一股脑儿地发泄在金国尔汗身上才好。

楚懋刮了刮阿雾的鼻梁,站起身道:“伺候本王沐浴!”

然后阿雾感到自己的头顶被楚懋轻轻地抚摸着,任由他将自己抱到他的腿上,脸颊贴在他胸口,听着他道:“今天金国尔汗对你的侮辱,过几日我让你亲手还回去好不好?”

“你想得美。”阿雾扭过头去。

阿雾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语,心里是心虚而内疚的。可是她本来是怒气冲冲来问罪的,结果现在变成了被楚懋问罪,她反而无礼了,真是意想不到的变化,阿雾感叹道。

“宠得你。”楚懋笑着走了出去。

阿雾觉得贺水说得一点儿没错,祈王殿下是个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一下就击中了她这个靶心,轰的一声就碎了。

这个晚上阿雾睡得特别不好,早晨起来时浑身僵硬得都疼了,她自然能明白她和楚懋之间有什么东西不同了,或者说最大的障碍,楚懋已经用阴谋诡计踢掉了。昨晚楚懋搂着她睡的时候,阿雾能确确实实地感到身后楚懋的身体变化。

“阿雾,你说我这是为了什么?”楚懋看着阿雾,然后缓缓地道:“做人夫君的要靠耍这种小聪明来博得妻子的关爱,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阿雾再迟钝也感知出了楚懋的危险,一整晚都直着背,结果相安无事到早晨,阿雾大松了一口气,楚懋起身的时候,她这才补了一觉。

阿雾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嘟着嘴不说话,默认了楚懋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居然也都相安无事,这简直大大出乎阿雾的意料,她引以为傲的聪明才智都因为料事不准而败给了这件事。

“是啊,我的手是能动,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楚懋面无惭色地看着阿雾道。

只是阿雾每夜都是背对着楚懋在睡,她的心神都在躲避那团火热上,也就忽视了那盯在她背上的两簇可以焚烧一切的火焰,其中的火热和暴烈,以及贪婪与渴望是如何可怕可怖。

“可是你、你的手能、能动啊。”阿雾气得开始有些结巴。

祈王殿下当然不会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同他的娇妻圆房,哪怕是忍得再辛苦再咬牙,宁愿冬天里洗冷水澡,也要忍下去。而且最贪心的贪婪者,在品尝美食前,总要刻意地停顿一段时间,只为了让扑鼻的香气萦绕鼻尖,勾起他心底更多的更深的因为得不到满足而叫嚣的欲望,这份等待只会让美食吃起来更为美味,让人得到更长时间的享受。

阿雾心里如今是看明白了,楚懋的确是受了伤,可绝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重,都是她自己傻,中了他的圈套,她只是没料到被人誉为仙人之姿的祈王殿下居然会使出这样下流的花招。

楚懋在阿雾的颈间嗅了又嗅,闻了又闻。阿雾还完全不知道她在楚懋的眼里已经成了一道美味大餐,只等着他伸出筷子了。

楚懋的肩头的确是有两处箭伤,看起来像是结痂后又裂开的样子,露出龟裂的痂痕,想来是今天挽弓时又震开了伤口。

这日楚懋又在看舆图,阿雾也拿手撑着下巴同他一起看。

“我的确是受伤了。”楚懋解开自己的衣裳,露出绷带来,在阿雾的面前解开来,“你看,你还给我上了药。”

“你说这回金国尔汗会藏在哪儿?”楚懋随口问阿雾道。

“我才不管他呢,你们都是一丘之貉。”阿雾怒道,“楚懋,你的手明明是好的,怎么能让我给你、给你那、那什么……”阿雾简直说不出口。

这个问题其实在阿雾的脑子里已经游荡了无数回了,她伸出可爱的手指头在离洛北草原最近的柳叶关点了点,柳叶关后头就是金国尔汗的大本营了,一旦游牧民族入了草原,化作流星,哪怕是智勇天授的祈王殿下恐怕都未必能捉到金国尔汗了。

阿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楚懋的意思,可又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傻,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最后却被楚懋绕到了贺水的头上。

“哦,怎么说?”楚懋转头看着阿雾。

“阿雾,你为贺水说情只会加重我对他的惩罚。”楚懋沉下脸道。

“殿下说过这一回是最后一次放他了,他被殿下捉了八次,不可能没有心魔,殿下在他心里估计已经是无坚不摧了,所以我猜想他再不敢拿自己做赌注,再游荡在殿下附近,金国尔汗一入柳叶关,那就是鱼归大海。可是即使这样,那天在大帐里,金国尔汗还敢向你讨要我,这就说明他自大、自狂,而且不肯服输,所以我猜想他既要随时准备出柳叶关,可又不会真的遁回草原。”

“这不能怪贺水。”阿雾提高了一度声音。

楚懋点了点柳叶关,“那好,我们就去柳叶关看看我的阿雾说得对不对。”

楚懋闻言眯了眯眼睛,“你在替贺水说情?”

“可是殿下真有把握这次捉到金国尔汗之后,他就能臣服?”阿雾问道。

“这是你的问题,怎么能怪到别人身上?”阿雾一听楚懋的话就觉得不对劲儿。

“没有。”楚懋简短地回答道。

“可惜了,本来还想多瞒几日的。”楚懋又问道,“是贺水说漏了嘴?”

“那殿下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他,杀了他不是更好吗?”阿雾不解,在洛北待了这么久的日子,阿雾的耳朵听金国尔汗的名字都听起茧子了,听他如何弑父登位,听他如何统一洛北草原,听他如何骁勇善战,阿雾觉得这样的枭雄必斩之而后快,否则便会养痈遗患。

在阿雾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已经很自然地在同楚懋撒娇和耍脾气了,并且丝毫不担心祈王殿下不买账。

“哦,怎么说?”楚懋仿佛有点儿兴趣。

阿雾简直不敢相信,做出此等事后,楚懋的脸上居然没有任何愧意,叫她连原谅也无从下手,本来她在听见楚懋说“你还不配”的时候,还决定可以考虑从轻发落他的,这会儿想来,她真是太仁慈了。

阿雾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倒不是为了卖弄,而是怕楚懋那喜欢逗弄人的性子会让他虑事有偏,“如今大夏人强马壮,主明臣强,金国尔汗今日臣服,可万一几十年后大夏势弱,那时鞑靼统一势成,岂不是遗祸将来。”

“你知道了?”楚懋笑了笑,走过来同阿雾并肩坐下。

楚懋以眼神鼓励阿雾继续往下说。

夜里,楚懋归帐,又故技重施地叫阿雾伺候洗澡,却见阿雾端端地坐在木榻上,抬着下巴,怒气冲冲地看着他,“怎么殿下白日能一箭射中金国尔汗的盔帽,这会儿却连抬手洗澡也不能?”

“我以为斩杀金国尔汗后,分化洛北草原各族势力,或许边境的百姓还能有几年平静的日子。”纵观史册,中原王朝用这个法子抑制北蛮的确起到了效果,而且屡试屡验。

帐中久久不曾传来金国尔汗的声音,阿雾抬眼看见解山一脸阴沉地走过来,不得不离开了大帐的门口。

阿雾感到自己的头又被楚懋摸了摸,就像长辈安抚犯错的小辈一般。

“这是第八次,我们大夏有一句古话,九九归一,我再放你一次。”

“咱们大夏朝几乎每五年就要对洛北用一次兵,最长的太平日子也不过十年,江南钱粮尽付军饷,国库空虚,户部日日叫穷,拆西墙补东墙,亏得这两年风调雨顺,急情不显,才得以苟安,万一出现大灾,恐怕国器危矣。”

金国尔汗就像被人掐住了嗓子似的,笑声戛然而止。

楚懋将阿雾抱到膝上坐下,“几百年来北虏南侵就是历朝历代都最头疼的问题,亡国多由内讧外侮,我一直在想,咱们是不是一开始对待他们的态度就错了。”

“你还不配。”楚懋冷冷的声音打断了金国尔汗的笑声。

“错了?”阿雾不解,迷惑地望着楚懋。

“不过,皇子殿下的这位内侍的确长得好,叫我也想尝尝他的滋味了,若是殿下把他给我,我就立即臣服。”帐子里传来金国尔汗肆无忌惮的笑声,说话的声音大得阿雾觉得金国尔汗是故意的。

“是。他们屡侵屡犯,咱们屡抗屡打,死伤无数,无休无止的战争,赢了所得也不过几年的苟安,我一直在思考,难道就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阿雾却顾不得思考这些,已经羞愤地加快了脚步走出大帐,心里头愈发愤恨楚懋居然让她进去受此等羞辱。阿雾站在帘子外,脸迎着冷风,这才能稍微平静些。

阿雾看着楚懋,心里觉得祈王殿下这是异想天开。

楚懋没说话,但是心里头已经开始嫌弃,不过才一眼,就叫金国尔汗看出了他对阿雾的不同。

“记得北魏吗?北魏南下、夏侯称帝,终起一朝,未有北患,而魏太祖崇汉尊德,实已汉化,起居坐卧俱为中原习俗。”

阿雾行了礼,往后退,待快走到门边时只听金国尔汗用字正腔圆的汉话道:“皇子殿下,真搞不懂你们中原人,居然会喜欢这种男不男女不女,叫我说,女人那才能叫咱们男人舒坦,那肥厚的屁股,又大又白的胸脯,那才叫享受。若是殿下不嫌弃,我可以把我族最美的女人桑坦尔献给您。”

阿雾抢白道:“难道殿下的意思是要让北虏再次南下统治中原就四海平静了?”

“知道了,出去吧。”楚懋看着阿雾的眼睛,里头充满了安抚之意。

楚懋笑道:“你急什么,北虏统治中原怎么了?谁坐江山不是坐,何况认真说起来,咱们大夏开国太祖的身上不是也有北胡的血统吗?我以为不必分中原、北胡,天下皆为一家,那便再无外侮。”

“元帅该换药了。”阿雾不知道金国尔汗知不知道楚懋的真实身份,因而便称楚懋为元帅。

“那倒是,都成了内讧了。殿下说得容易,迄今为止有谁能一统中原、北胡的,北虏骁勇善战,你追他散,你退他聚,便是一时得胜,中原百姓谁又肯移居北胡,胜而不占,待彼恢复,又是旧日局面。”

楚懋皱起了眉头,冷声不耐地又问:“有什么事?”

“说得不错,不过你这样说是依然视彼为胡虏,而我之谓一家,乃是视彼为汉人一般的兄弟姊妹。”

阿雾的注意力却被金国尔汗吸引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鞑靼人的模样,只听说他们骁勇善战,茹毛饮血,阿雾再对照着金国尔汗一看,只见他头发剃得只剩顶上的一小撮,扎了个辫子,唇上蓄着八字胡,看起来十分怪异,深秋里居然还穿着露出半个肩膀的衣裳,生得脸阔腰浑,让人看了又想笑又害怕。

“他们怎么同咱们汉人一般,他们茹毛饮血,根本就是野蛮未化。”阿雾辩道。

大帐内楚懋坐于正中,见她进来,和颜问道:“有事?”

楚懋在阿雾迷茫的眼神里继续道:“有语云,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他们游牧放猎那是生活习惯,就好比你喜欢甜食,而我不喜欢一般,本质并无区别,茹毛饮血又如何,都是上天的子民。”

阿雾愣了愣,想后退的脚在看到解山鄙视的眼神后,变成了昂首挺胸地走进去。

阿雾不语,可脸上依然是不赞同的神色。

解山是楚懋亲卫里的天字队首领,其地位可见一斑,也只有他才敢对祈王的爱宠这样不假辞色。在他看来,哪怕祈王宠幸娈童,都比宠幸阿雾这种肯定会变佞臣的内宦来得好。

“你既然说他们野蛮未化,可史上但凡有外族侵入中原,不论长短,最终都尊汉制,可见他们也是一心向汉的,只是咱们中原顽固守旧,视彼为异,他们求而不得,便只能抢。你当去边境走走,那里的汉人、胡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他们互市互利,汉胡杂居,且偷偷通婚,所生子女多向汉化,你想想若咱们全面放开边境,视他们作西北人、东三省诸人一般,允许胡汉通婚,百年后又何来胡虏之说,又何来边境之患?”

阿雾在大帐外跺着脚,来回绕圈,行到门帘处时,解山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阿雾道:“王爷叫你进去。”

阿雾眨巴眨巴眼睛,不得不承认祈王殿下的想法很新颖,且并非没有道理。

阿雾在楚懋的大帐外徘徊,尽管心里烧着一把极旺的火,可也不敢擅入大营,直到里头的人陆陆续续出来,阿雾瞧着,里头应该只剩楚懋和金国尔汗了。可是她等了又等,还是不见楚懋出来。

“可是此行万难,试问有多少人能有殿下这样的胸襟,又谁能有这等气魄敢开边境?”

阿雾总算有点儿了解为什么贺水身为楚懋的亲卫,却只负责杂务了。

“阿雾,可是咱们不做,就永远不知道能行到哪一步。我毕生的心愿便是能永定边塞,不再让大夏黎民受北乱之苦。”

“对,王爷的箭法百步穿杨,西北军和西南军里那些刺头不服,最后被王爷的一箭全给镇住了,你是没瞧着,王爷当时还骑着马,疾如飞矢,一支箭就穿中了抛在空中的五枚铜钱,那真叫神呢!”贺水说到精彩处,恨不能拍腿鼓掌。

阿雾看着楚懋的眼睛,能读出里头的坚定和激情,她有些感动,为楚懋的志向,并想不顾一切地同他站在一起,“虽然我现在还无法确定殿下的想法能否真正实现,可我愿意为殿下说的那一天尽我的微薄之力。”

贺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不过他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话有什么后果,祈王殿下逗弄阿雾的那难以启齿的把戏,哪里能说给下属听。

“你只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楚懋捉起阿雾的手,吻了吻。

“王爷一箭射在金国尔汗的盔帽上?”阿雾重复道。

“殿下还没说金国尔汗的事呢。”阿雾推了推楚懋。

贺水点了点头,兴奋地道:“王爷真是智勇天授,他说金国尔汗在后头的泥巴山,果然就在。金国尔汗胆大包天,还想偷袭咱们,结果叫王爷一眼就看穿了,听说王爷一箭射在金国尔汗的盔帽上,他当时就跪地投降了。”

“金国尔汗乃草原狼王,骁悍有智,否则也不能短短十年就一统洛北,他的诸多姬妾都是我中原女子,而且你听他汉话说得那般流利,便可知他对中原文化的向往,我想他或者会是那个能帮我完成汉胡一统的人。”楚懋道。

楚懋一行回了大帐,他骑马经过阿雾时,眼睛都没斜一下,这叫阿雾多少觉得有点儿被轻忽。贺水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脸的兴奋,阿雾叫住他问:“殿下后头拴着的那人是金国尔汗?”

“殿下既然如此看重他,为何又要绕这许多圈子,难道不能直接同他讲明?”阿雾问道。

阿雾飞快地撩开门帘往外跑去,只见远处一队人马徐徐而来,及近时,但见楚懋一身轻甲坐于马上,仿佛游春的公子哥儿般,如果马屁股后没有以绳系着一个鞑靼人的话,就更像了。

“草原男儿只服英雄。我若是不彻底将金国尔汗打趴下,以他的野心勃勃即使暂时臣服,也必将重起战事。我要打得他明白,只要大夏朝有我一日,他金国尔汗就永远别想践踏中原!”

阿雾返回营帐,一整日都魂不守舍,生怕楚懋有个闪失,万一伤势又加重可怎生是好。整日里阿雾都保持着一个姿势,那就是以手支颐,靠坐在桌畔,直到外头传来欢呼声。

楚懋的话豪气干云,听得阿雾热血澎湃,忍不住在楚懋的脸上亲了一口,她实在太喜欢他如今的模样了。

“第八回。”贺水居然听懂了。

刹那间阿雾和楚懋都顿了顿,阿雾的耳垂迅速红得仿佛红宝石一般,楚懋则捧起她的脸狂亲了一番。

“这是第几回了?”阿雾望着辕门外的青山,没头没脑地问道。

“早点儿睡吧,明日我就带你去亲手报仇。”楚懋道。

贺水低着头不说话。

“我拿什么报仇,难道用我的拳头?”阿雾笑着举起拳头。

“他的伤还没好。”阿雾有些气急地道。

楚懋忍不住在阿雾可爱的小粉拳上亲了一口,“自然不是。”楚懋取出一个匣子,从里头拿出一把造型十分怪异的东西。

次日阿雾醒来时,楚懋已经不见踪影,她问贺水,贺水道:“王爷擒金国尔汗去了。”

“火枪!”阿雾脱口而出,在她飘在正元帝身边的日子里,曾无数次看过这个威力无比的东西。

“你吃吧。”楚懋盯着床对面的舆图认真看了起来。

“你知道?”楚懋有些吃惊,亲了阿雾一口道:“看来咱们的祈王妃真是无所不知的大才女啊。”

临睡前,楚懋进来,后头跟着的贺水端了一碗肉糜,阿雾抬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楚懋,“殿下要用吗?”

阿雾嗔了楚懋一眼。

晚饭后,楚懋去大帐处理军务,阿雾则叫冰霜把换洗的衣服拿去清洗,可怜堂堂江湖高手如今居然沦为了浆洗女,且还不见有丝毫怨怼。

“你既然知道,我就不再多说了。”楚懋将火枪放回匣子,拉了阿雾的手走到大夏的全幅舆图前,皱着眉有些忧虑地道:“阿雾,我是怕我们时间不够,若是内乱不平,今后海的另一边驶来的敌人咱们又该怎么对付?”

祈王殿下优雅地撕下一块汤饼泡在汤里,大口而优雅地吃了起来,阿雾一筷子都没动,在马车上时她就受够了汤饼,看见就想吐,比当初看见那什么都还想吐。只是对于楚懋会这样不讲究不挑剔,阿雾还是有些惊奇的,她本以为楚懋身为统帅,吃食上就算不精致也不该如此简陋。

楚懋点了点海域道:“我有预感,咱们大夏今后最大的敌人必然来自海上。他们造出了火枪,而我们没有,阿雾你想想,若是拿着火枪的人在我们大夏上岸,那将会是何等场景?”

半个时辰后,阿雾才和险些泡得浮肿的祈王殿下一起坐在了饭桌旁,只见上面摆着野菜、汤饼和叫不出名字来的乱七八糟的汤。

阿雾握着楚懋的手紧了紧,第一次看着楚懋的眼睛认真而真诚地道:“殿下,你一定要做皇帝。”

“不用。”凉水正好。

“遵命,我的皇后。”楚懋笑着向阿雾作了个揖。

阿雾站得脚都发软了,“殿下还不起身吗,水都凉了,要不要再加些热水?”

阿雾从背后看着正在给她铺床的楚懋,心里第一次理解并体谅了当初为何楚懋会兴兵篡位了,一人之荣辱同大夏的国运相比,孰轻孰重,不用再问。

真真是要人命了。

阿雾忍不住从背后抱住楚懋的腰道:“真是了不起,未来的皇上居然在帮我铺床,我实在太荣幸了。”

所以阿雾决心绝地反击,学着祈王殿下悠缓的声音,甚至还恶意地添加了一丝女子特有的嗔嗲,“我伺候殿下穿衣裳。”

楚懋转过身又亲了阿雾一口,“睡吧,我去大帐议事,冰霜在外头守着,若有事你就叫她。”

若是这话是在半个时辰前说的,阿雾会感激涕零,但是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什么都放开了,以至于阿雾突然灵光一闪,醍醐灌顶般地想到,楚懋之所以这样逼迫她,或者用逗弄好一点儿,完全是看准了她在意、她计较、她懦弱。就如同阿雾逗弄其他的小东西一般,你越是在意,她就越是高兴,带着一丝恶意的高兴。

阿雾点了点头,临走时楚懋又将她拖过去,狠狠地亲了一回。阿雾怀疑自己的脸蛋儿都要被亲得青了,她还是无法了解和未曾习惯祈王殿下的这种爱好。

过了一会儿,他似是开恩般地道:“你进去吧。”

入冬的洛北草原,草枯叶黄,地上一层薄薄的霜花,将白色绵延到眼睛之外去。

他竭力忍耐着,而阿雾却浑然不知。

“来了。”阿雾听得楚懋轻轻在耳边道,这时她正坐在楚懋的爱骑黑龙王上,身上裹着貂裘,背靠在楚懋的怀里,朔风呼呼地刮着她的脸颊,即使有水貂毛领半掩面,依然觉得生疼。

忽然间楚懋感觉让阿雾伺候他洗澡,已经完全不是在逗弄她了,反而是在折磨自己。

但是阿雾的脸上毫无一丝不耐的痛苦,反而染满了兴奋的红晕。她双手握着那支火枪,由楚懋托着她的手缓缓举起来。

阿雾转到楚懋的跟前,努力地将自己放到内侍的位置上,再将楚懋看作一段木头。

“别怕。眼睛看着前方,心要稳。”楚懋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里,仿佛定海神针一般,平复了阿雾微颤的手。

“啊?噢。”阿雾如今对着楚懋,只有这些虚词可用。

马蹄嗒嗒,逃命的人疾驰而来,广垠的天地里一骑两人,静立在苍穹下。

“好了,阿雾,替我搓搓前头。”祈王殿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喑哑,可阿雾未有经验,哪里听得出里头的含义来。

金国尔汗带着逃出来的二十三骑丝毫不惧地猛冲过来。二十四人却有铺天盖地之势,仿佛黑云卷日般携着千钧雷霆而来。

再说回祈王殿下,阿雾实在是不够关心他,否则便该知道楚懋是何等追求完美的人,哪里容得下自己身上白一块儿黑一块儿的,何况行军打仗也没法讲究,有时候逼追敌寇,山野间泥沟里行军埋伏三五日的也有,遇水蹚沟,逢林砍树,一身的臭汗。更有一次,能活捉金国尔汗全靠楚懋一人潜伏追踪,制服金国尔汗,其中的惊险和艰难可想而知。是以,如此境地,但凡能遇着个可洗澡的水塘清池,祈王殿下自然要痛快地洗上一场。周遭又没妇人,也不怕唐突,自然是赤条条来去,洛北的烈阳炙人,因而楚懋晒出这般颜色也丝毫不奇怪。

阿雾的食指在扳机上一扣,弹如流星疾驰而去,在金国尔汗的脸颊上擦出一道血痕。金国尔汗被吓出一身冷汗来,他还没来得及回神,另一侧的脸颊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继而阿雾的心神又被其他所引,心想,楚懋每日穿着衣裳,露在外头的地方被晒成了古铜色还可以理解,怎么衣裳底下,连臀处也晒黑了,阿雾一时实在想不通,因而也就忘了关心,为何据祈王殿下说他好几日未曾洗澡,可身上却没什么污垢。

金国尔汗吓得跌下马来,他甚至都没看清楚擦过他脸而去的是什么,但是只是一毫厘的距离,他就得去喂鹰鹫了。

阿雾埋着头只顾了楚懋的背,见水珠顺着他的脊柱下滑,不知怎么的又吞了口口水,当她真给楚懋搓背时才真正地发现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不同,他的肌肉坚硬如铁,搓得她手指都红了,而女人的身子就柔软许多。

“解恨没有?”楚懋在阿雾的耳边问。

只是阿雾一个闺阁女子,力气本就不大,加之又怕使了力牵扯到楚懋的伤口,因此一双小手与其说是在搓背,那点儿力道之于楚懋,还不如说是在轻抚。

“略可。”阿雾含蓄地笑道。

“好的。”阿雾应道,掀开里间门帘的一角,探出个头来,见楚懋已经坐在了浴桶里,阿雾这才走出来,绕到楚懋的身后,拿起巾帕和香胰,小心地避过楚懋的伤处,动作轻盈,尽量不沾起水花来。

金国尔汗见阿雾的手放下后,立即翻身上马,不敢再坐骑,而是侧身藏在马腹处,二十四骑立时上前将楚懋和阿雾团团围住。

阿雾决心度量大点儿,不跟伤患计较,她是生过病的人,最知道病中之人需要的是轻言细语的安慰和关心,病中之人也格外脆弱和小气。

金国尔汗看了楚懋一眼,抬了抬手,只说了一个字,“杀。”

“阿雾,替我搓搓背。”外头又响起祈王殿下恼人的声音。

阿雾此刻顿时觉得楚懋有些托大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还是能从西征军突围出来的最强健的胡虏。

她又懊恼了一声,怎么能用摸过楚懋的手又来抹自己的脸?真是罪过,真是罪过。

阿雾只觉得身后一空,马背颤了颤,楚懋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半空,阿雾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在她没来得及看清楚懋的身影和动作时,楚懋已经又坐在她身后了。

阿雾抹了一把脸,她脑子里怎么竟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刚才的一幕就像是阿雾的幻觉一般。

阿雾懊恼得无可复加,脑子里却不停地浮现楚懋半裸的背部,古铜,苍凉而古旧,有着岁月的历练,岁月砺锋,终成一剑,可开天辟地,可斩魔诛神,那是男人独有的雄浑。

“殿下。”阿雾侧头看了看连气都不带喘的楚懋。

阿雾小心翼翼地为他脱着,他扑面而来的只属于男人的气息让她头晕脑热,刹那间心思百转千回,好在她很快清醒过来,就势将他的衣服脱完,“好了,殿下。”之后她再也管不得楚懋,闪身就进了里间。一进去,阿雾就忙不迭地以手做扇,给自己扇凉,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

楚懋重新上马后,手里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二十四根辫子。

阿雾呆呆地想着,他的肩膀可真宽阔,眼睛不由自主地顺着他背脊上的内凹往下,滑到他精瘦的腰部,脊柱线没入裤下,留下一道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暗影。

金国尔汗脸色苍白地在头顶上摸了摸,然后朗声大笑,声震苍穹。

“噢。”阿雾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遭,只得又走上来,面对着楚懋的背,离得远远的,伸出手要手指尖才能勉强触及楚懋的裤腰。

“好,祈王殿下,我金国尔汗这辈子算是服了你了。”金国尔汗翻身下马,双手托举马鞭,单腿跪在楚懋的马前。

“待会儿湿漉漉的,还不是要你来替我换。”楚懋为阿雾着想道。

这是鞑靼人投降臣服的表示,将自己的马献给对方,从此为对方做牛做马。

“就这样洗不行吗?”阿雾脱口而出。

另外二十三人皆齐齐下马,也单膝跪地。

“裤子还没脱,阿雾。”楚懋有些无奈地道,语气就像在轻责小姑娘般。

远处又传来马蹄声,蚂蚁似的黑影越来越大,及到眼前,正是追踪金国尔汗而来的楚懋的亲卫队。

“没、没什么。”阿雾吓得退后两步。

当晚,楚懋在大帐设酒肉招待金国尔汗,阿雾则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回想今日楚懋的英姿。果然是美人难过英雄关,阿雾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颗心跳得火热而急速。

“怎么了?”楚懋仿佛有些不解阿雾的沉默和呆滞。

及至楚懋回帐,一张俊颜通红,他酒量素来不错,千杯不醉,今日脸红成这样,阿雾心想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不过草原人素来豪爽,你若不在酒量上压倒他们,他们也不肯真心服你。

阿雾其时并不懂什么叫作性感,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扑通扑通一个劲地往外蹦,口干舌燥,却又舍不得挪开眼。

阿雾跳下床来,扶了楚懋坐下,“我去叫贺春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阿雾的眼睛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牢牢地定在了楚懋的胸膛上,当初那种白皙在阿雾的心里并没有激起什么涟漪,可是今日的古铜色,却叫阿雾羞红了脸,努力地克制之下,才压下了伸手去摸一摸他微微鼓起的胸膛的想法,眼神顺而往下,流连于那六块腹肌上。

“不用。”楚懋拉住阿雾的袖子,“醒酒汤没用。”

阿雾硬着头皮上去,替楚懋解了内衫的带子,露出他结实的胸膛来。同当初阿雾看到的可不一样,楚懋如今的肤色不再白皙,转而成了一种古铜色,洛北的风将他光滑的肌肤吹上了一层薄薄的细纹。

“怎么会没用呢?”阿雾不解。

阿雾低着头走进去,听得楚懋笑道:“快来吧,洗了澡用过晚饭早些安置。”

“我一直醉着呢。”楚懋道。

阿雾出门吩咐了贺水加水,这才反应过来,她怎么就顺着楚懋的话,要伺候他洗澡了?

阿雾蹙了蹙眉,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自然是一直醉着的,阿雾正想着,眉间已经多了两指,替她轻轻揉着眉心。

“唔,是有些乏了,叫他们重新加点儿热水,洗个澡松快松快。”楚懋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这辈子恐怕都醒不了了。”楚懋感叹道。

“才一会儿。”阿雾道。

阿雾的脸一红,心头如小鹿乱撞,忍着羞涩拿眼去看楚懋,却见他目光痴痴,毫无平日的清醒,根本就是在胡言乱语。阿雾此刻的心情是恨不能一鞭子抽在楚懋的身上。

这一切做好后,阿雾的手一离开楚懋的头发,他就醒了过来,笑道:“我睡了多久?”

阿雾踢了踢楚懋,“不喝醒酒汤就算了,臭死了,去洗澡吧。”阿雾扇了扇鼻子。

不过片刻的工夫,阿雾就见楚懋歪着头沉入了梦乡,心里这才知道他是倦极了,眼皮底下一抹青影,只怕熬了不少夜。阿雾的手愈发轻柔地替楚懋揉着头发,想起自己看过的书中记载的解乏除忧的揉捏手法,五指轻轻地按压楚懋的头皮,转而为轻轻叩击,又替他揉了揉太阳穴,见他愈发睡得香甜,这才打水替他清洗了头发,又拿帕子替他绞干,点了随身带的蛙式铜熏炉,替他烘烤头发。

楚懋果真乖乖地出去了,再回来时,笑着道:“你怎么还没睡?”

这个要求阿雾就不好再拒绝了。楚懋斜躺在外头的交椅上,将头伸出交椅的椅枕,阿雾取了自己的洗发香露来,打湿了楚懋的头发,将香露倒在掌心,轻轻地按摩起楚懋的头皮来。

阿雾再看楚懋,见他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失,问道:“殿下酒醒了?”

“阿雾先替我洗个头吧。”楚懋又道。

楚懋点了点头,在阿雾身边和衣躺下,阿雾侧头看着他,又问了一句:“殿下真醒了?”

阿雾气得一个趔趄,什么叫她小心些。

楚懋好笑地点了点阿雾的额头道:“洗了澡好多了。”

“你小心些就是了。”楚懋理所当然地道。

“你不是说一辈子也……”阿雾不死心地开口问,可话到一半,又觉得出不了口,且看楚懋的样子,就像什么也没说过似的,当然他也根本就没说什么。

“你伤口还没好,沾了水万一化脓可怎么办,殿下就不能忍忍吗?”阿雾带有私心地劝道。

阿雾侧回身子躺下。

“阿雾帮我把衣裳脱了。”楚懋道。

“一辈子什么?”楚懋问,“怎么话不说完?”

外头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有人将浴桶抬走,随后又有人抬了水进来。

“我睡着了。”阿雾赌气道,翻过身不理会楚懋,身后的人也仿佛疲惫极了,居然没有上前来哄一哄,再问一问。一口气憋在阿雾的心上,闹了大半个晚上才睡着,而背后的人却气息绵长,睡得是极端香甜,还不时用脑袋蹭她的颈窝,发出满足的喟叹。

楚懋笑而不答。

其后的两日楚懋都忙得很,忙着整兵收队,忙着同金国尔汗谈判,忙着会见地方官员,忙着……

阿雾看到楚懋的唇角往上翘起了一个很不小的弧度,又见他眼睛不规矩,反射性地将双手挡在胸前,“什么、什么不错?”

总之阿雾已经一天一夜没见着人了,所以她决心出去走走。阿雾素来不喜欢男人的味儿,更何况是军营这样男人臭味儿熏天的地方,阿雾一般总是待在营帐里,因此这会儿能掀开帘子,忍受那些人饥渴的眼神,实乃不易。

“牛乳的效果还不错。”

阿雾刚走出帐子,就听见另一头隐约有喝彩声,“贺春,怎么这么闹?”

阿雾粉颊羞红,怒意使得她的眼睛闪闪发亮,粉嫩的唇瓣轻轻颤抖着,仿佛在诱惑人去采撷。

贺春果真从看不见的地方走了出来笑道:“殿下在和金国尔汗摔跤。”

“洗好了?”楚懋这时也走了进来,眼睛不停地往阿雾的胸口瞟。

“摔跤?”阿雾有些不确定自己听错没,可看贺春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没听错的,她当然知道摔跤是什么,只是无法相信楚懋摔跤的样子——粗鄙?

楚懋这样的态度让阿雾好过了不少,这样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刚才那一幕从没发生过。阿雾也顾不得捡什么香胰了,匆匆地洗了澡,擦干了水,胡乱地裹上衣服,躲入了里间。

“去看看。”阿雾道。

祈王殿下的神色一丝不变,好像刚才什么也没看见一般,“我先出去了。”

贺春立即为阿雾清出了一条道路,让她能站在最前面观看祈王殿下和金国尔汗的摔跤比赛,周遭更是保持了三人宽的空距,极大地显示了她这个内宠不凡的地位。

“我以为你摔着了。”

楚懋和金国尔汗都赤着上身,下头穿着束脚裤,牛皮靴。不过比起一身毛发、腰粗臂圆的金国尔汗来说,阿雾以为楚懋真是好看得没边儿了。

“你怎么进来了?”阿雾欲哭无泪。

摔跤的动作野蛮而原始,金国尔汗就像蛮牛一样冲过来,楚懋一个侧身,将他的头一抱,就把他翻了个个儿,摔在了地上。场外响起喝彩声,连阿雾都握了握拳头。

“你……”阿雾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懋,三息后才后知后觉地又惊呼一声,赶紧将脖子以下都沉入水里,双手还交叉抱着肩,防御得极周。

阿雾只觉得阳光下的楚懋浑身充满着原始的力量,说不来好看不好看,可是实在是精彩。汗滴顺着他的背脊往下流,在铜釉色的肌肤上,映着太阳光,阿雾忽然觉得有些口干。

“怎么了?”楚懋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人已经绕过了屏风。

又是一阵喝彩声,阿雾这会儿连金国尔汗的一身毛都看着顺眼了,草原的清香,湛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男人的力量,精悍的壮美,真挚的喝彩,到最后连阿雾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啊——”阿雾被楚懋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里的香胰一滑,掉到了地上,“哎呀。”阿雾懊恼地低呼,探出身子弯腰去拾香胰。

楚懋将金国尔汗按在地上,回头朝阿雾一笑,汗珠顺着他甩过来的头发飞洒出来,阿雾第一次忽略了汗臭味儿,而体会出汗水的美来。

“你不必紧张,我又不是没看过。”外头传来楚懋悠缓的声音。

到晚上,阿雾问楚懋道:“殿下原来还会摔跤?”

阿雾静静地站了许久,见外头的楚懋毫无动静儿,这才吐了口气,将衣裳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背对着屏风开始宽衣解带,全身只剩下内衣时,阿雾一边解带子,一边回头看屏风,见毫无异常,这才匆匆地脱了衣裳,飞速地踏入桶里,等做好这一切,阿雾才又呼了口气,刚才脱衣裳时,她吓得都不敢喘气儿。

楚懋笑了笑,眼神里却添了丝阴沉,像是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来。阿雾再不敢问,不用猜都知道祈王殿下当初在禁宫里头的日子绝不好过,那是阿雾无法想象的日子,她也不敢去想。

阿雾本还觉得屏风不够安全,可听他这样一说,也就不再反驳,总比让其他人闯进来的好,虽然是楚懋的营帐,可那些武将难免粗俗不讲究礼仪,万一有一个急事,指不定真会闯进来。

“殿下和金国尔汗谈得怎么样了?”阿雾岔开话题问。

“我在这儿替你守门。”楚懋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我放金国尔汗回去,鞑靼每岁向大夏进贡五千匹战马。边境上,我同刘厚芳谈了,让他私下操作鞑靼和我大夏边境的互市,默许胡汉通婚,一切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先试试。”楚懋简短地道。

阿雾点了点头,抱了衣裳和巾帕出来,静静地看了看楚懋,他就转身去了屏风外头。

可惜一切只能偷偷摸摸进行,还要受制于洛北巡抚刘厚芳,而鞑靼还要岁贡,阿雾实在怀疑这样的和平能维持多久。“金国尔汗有什么要求?”

“冰霜把你的东西搬到内室了,你自己去把香胰和要换的衣裳拣出来吧。”

楚懋认真地看了阿雾一眼,仿佛在为她的敏锐吃惊,“金国尔汗要求我必须在三年内称帝。”

阿雾原本的怒气,被这水汽一蒸,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阿雾没吃惊,只是回想了一下上一世三年内楚懋称帝没有,隆庆帝的确是在隆庆三十五年末薨逝的,哀帝继位,楚懋上一世是哀帝二年攻入上京的,从现在算起应该是五年后了。

“你先洗澡吧,我叫他们再烧一桶水。”楚懋从里头转出来。

楚懋揉了揉阿雾的头,“你不用担心这些,留给我来操心吧。”旋即楚懋又道:“明日我们就要起程回上京了。”

阿雾这时哪里还管得到贺水心里想什么,她直冲冲地进了楚懋的营帐,只见屏风后,营帐正中摆了香樟木桶,里头热气腾腾,白雾蒸蒸,氤氲起一股木头的香气,惹得阿雾身子一痒,为着赶路她也好几日没沐浴了。

“这样急?”阿雾惊道。

贺水见阿雾眉橫远山,眼含秋波,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瑰姿丽态,说不出的风流迷人,道不尽的妩媚勾魂,便是贺水今生所见的最美丽女子都难企及这位荣公公一二。更不提此时,这位荣公公,星眸含微怒,粉靥晕薄嗔,连贺水这样自问只爱女子的男人,也只觉得下头一阵骚动。若非这位是祈王的禁脔,只怕他都想上前轻戏一番了。

“皇上已经下了五道圣谕催促了。”楚懋淡然地道。

这还是贺水第一次看清楚这位祈王殿下的爱宠,果真是玉颜天成,大概是小小年纪就净身了,如今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竟然比女儿家还娇俏妩媚。原来贺水还并不知道阿雾的真实身份,只当她作他,是祈王爱宠的内侍。

阿雾默然,楚懋离京后,田皇后和向贵妃不知在隆庆帝耳边吹了多少妖风,还有朝臣里的五、六党也不知上了多少折子,而楚懋在洛北九擒九纵金国尔汗,肯定也早有人上报了朝廷。

贺水听见里头久久无动静,正准备再唤两声就掀帘子,却见帘子猛地从里头掀开,那位荣公公一脸怒气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阿雾甚至怀疑,楚懋回京不仅不会论功行赏,恐怕还会披枷戴锁。

“荣公公,您在吗?”贺水的声音又隔着帘子传了进来。

阿雾实在是佩服此刻楚懋的淡定,“殿下,咱们回京后……”

“荣公公。”贺水在帐外恭声道,“王爷要沐浴,叫公公去伺候。”阿雾猛地转身,死死瞪着帐帘,这还有完没完了。

楚懋又揉了揉阿雾的脑袋,笑道:“为了阿雾,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阿雾没回楚懋的营帐,而是找贺水又打了一盆水来,在旁边的帐子里洗手,翻来覆去地恨不能将皮搓掉,只是军营里没有澡豆面子。阿雾将洗净的手放在鼻尖嗅了嗅,虽然没有任何味道,可还是嫌弃地将身子往后仰了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