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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扮男装随驾西征

阿雾皱了皱眉头,没想到老百姓居然是如此想大夏朝,如此想楚懋的,她心里头升起一丝担心来。大夏朝重文轻武,武将的地位一向不高,而且讲究将不专军,军不私将,所以楚懋这次西征,除了他身边跟着的两百名亲卫外,其余的人未必肯服他这位皇子,特别是那些军队老油子。

下头有人唏嘘道:“唉,太平日子过久啦,那些军爷个个养得肥头大耳的,只会愚弄我们百姓,听说前头还有割咱们老百姓人头充当鞑靼人头领赏的,还是赶紧回去另谋出路吧。”

而且这回楚懋领的还是杂合大军,山西和西南军队的协调也是个问题。阿雾即使没经历过军旅,也知道其中的艰难。

“四皇子?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领军?连鹤关身经百战的冯将军都被打得稀里哗啦,我看悬,咱们天朝就没人了吗,连刀恐怕都没摸过的皇子都派出来了。”

此次山西将军的王四海和西南的白军起可都是沙场老将,会打仗,可脾气也不小,白军起的顶头上司更是六皇子一系的,阿雾实在是为楚懋担心。在她看来,上一回章亨磊到茂堡监军,正是因为三军不服统帅,才有茂堡大败。

“不是吧,听说这回领军的是四皇子,皇上连儿子都敢派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阿雾回到租来的院子,整宿整宿地都睡不着,眼底青了一片,冰霜看不下去了道:“王妃可是水土不服,要不要请邹大夫来看看?”

“到了几天啦,也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守得住守不住,我看我还是得去临县投靠我表舅舅。”

邹大夫就是邹铭善,这是另一件阿雾没想到的事,楚懋此行居然连邹铭善都带了,表面上是请的军医,可实际上阿雾是知道的,邹铭善是楚懋特地为她请的,因为她的身子一直是邹铭善在照看,最是知根知底。

“听说淮腊山附近驻扎大军了?”

“不用。”阿雾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邹铭善知道了,楚懋就一定会知道,只会给他增加麻烦。

这日阿雾女扮男装,用高高的领口遮住了颈子,眉毛画得又黑又粗,勉勉强强看着有点儿男气了。她领了冰霜去镇上唯一还开着的茶馆,叫了一壶两文钱的茶水,坐在二楼的窗口往外看。

阿雾愣了愣,跌坐回床上,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什么时候居然这样担心楚懋了?阿雾努力地说服自己她只是因为他们同在一条船上,所以才会这样担心,可是掌心摸着床上的丝绸被单时,阿雾有了一丝不确定。

有钱有势的人早已经携家带口地跑了,否则阿雾也不能那么快就租到合适的院子,留在前庙镇的都是普通百姓,不过人多力量大,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消息,比阿雾知道的都还多。

屋子里的一应东西都是在上京她用惯的东西,连胭脂水粉都是她惯常用的。吕若兴看起来极为用心,可是这后头未必没有楚懋的身影。

只是大夏朝的百姓太平盛世的日子过得太久,原本以为天朝的大军必然会将鞑靼阻止在柳叶关外,哪里想到,鞑靼的军队势如破竹地劈开了洛北的关口,眼看就要从前庙镇进入洛北平原。

阿雾看了看冰霜,虽然冰霜的解药在她手里,可她心里头的主子还是那位祈王殿下,“别告诉殿下,如今形势艰难,别让他烦心了。”阿雾料到,若是邹铭善来了,楚懋必定要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那般笃定。

阿雾则被楚懋安置在了前庙镇内,镇子虽小,但五脏俱全,因是要塞,所以也颇为繁华。阿雾一行的入住并未引人注目,只是租了一个院落,买了两个使唤丫头并两个粗使婆子。这儿同阿雾想象的黄沙漫天、血流成河还是有些区别。

有些人的情意不必说出来,好像就已经明明白白地放在她眼前了。

楚懋的大军驻扎在前庙镇外的淮腊山下,这儿易守难攻,算是扼制鞑靼铁蹄继续南下的一个要塞,而奉命从山西、西南调来的两支援军,也将在这里同楚懋会合。

可惜阿雾还是料错了,冰霜听了她的话并没去寻邹铭善,可当天晚上,楚懋还是在夜里摸入了她屋里。

由此往后,但凡这一路有什么好吃的,冰霜总能弄了来,堂堂高手居然成了跑腿送外卖的了,遇有温泉,楚懋也会带阿雾去洗澡。一行走了十余日,总算到了洛北。

这几日阿雾本就睡得警醒,楚懋进来的时候,她就醒了,只因屋里惯常都留着一角小灯,阿雾对楚懋的身形又极为熟悉,这才没叫出来,但多少还是有些吓着。

两个人笑闹了一下,阿雾吃了整整两只鹅腿才罢休,剩下的鹅全进了楚懋的肚子里,她才知道祈王殿下的食量真是好得不得了。

“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阿雾掀了被子要下床。

阿雾转过头不理楚懋,却被他一口亲在脸上,还蹭了蹭,不由得恼道:“哎呀,蹭我一脸的油。”

“我来看看你。”楚懋绕过屏风走进来,“你别下来,我坐一会儿就走。”

楚懋的眼睛亮了亮,侧了侧脸,把另半张脸递到了阿雾的嘴边,意思不言而喻。

阿雾靠在床头,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楚懋,瞧着像是瘦了些,“殿下可要用消夜?”阿雾想着,军营里的饭菜肯定没有家里的好。

阿雾看他唇上油光发亮,心头一动,用一张油嘴在他脸上亲了亲,轻轻道:“谢谢你。”

“不用。”楚懋拦阻了阿雾起身的打算,“你怎么瘦了这许多,是不是买来的丫头伺候不好?明日叫邹铭善来给你把把脉,要吃什么只管吩咐冰霜就是。”

楚懋掰了翅膀咬了一口,“的确不错。”

阿雾心里头只觉得好笑,同刚成亲那会儿相比,楚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当初的话少得一天只有几个字,如今一开口就哗啦啦地蹦一堆。

“殿下,你也吃啊。”阿雾将烧鹅推给楚懋。

阿雾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的确是瘦了些,脸颊有些内凹,“是不是不好看了?”

其实楚懋心里对阿雾也是惊讶万分,在家里时,她有多娇贵,他如何不知,若非怕她留在京城有个万一,而他又鞭长莫及,他也不会带她来受这个苦。只是楚懋没想到,这几日下来,阿雾居然一声都没吭过,乖乖地待在马车上,毫无怨言。

“你这是变着法儿地让我赞你美吧?”楚懋笑着捏了捏阿雾的脸蛋儿,眼里有一丝心疼。

阿雾点了点头,从楚懋手里接过他掰下的鹅腿,心里一时有些感动。她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楚懋居然还记得让人先去探查温泉,又让冰霜去给她买烧鹅。

阿雾见楚懋还有心情开玩笑,想来情况定然不会坏得太厉害,“殿下,皇上怎么会让你挂帅西征呢?”阿雾将这个问题埋在心底许久了,今晚因着两人相处得轻松,这才问了出来,“这一仗是不是很艰难?”

楚懋上前替阿雾挽了袖子,“别吃太快,小心噎着。”

楚懋没说话,起身推开了屋里的窗户,一轮明月扑眼而入,皎洁如玉盘,照古视今,“我希望大夏朝的史书上也有我浓墨重彩的一笔。”

阿雾现在已经管不了楚懋怎么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听说过,她好几日不见油荤,张嘴一口就咬在了鹅腿上,美美地吮了一口,“真好吃。”

这是楚懋第一次当着自己这样明确地说出他的野心,阿雾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她没说话,只看着楚懋,而楚懋则望着外头的月亮,一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月华流淌。

“听说杞县李婆婆的油烫鹅很出名,我让冰霜去给你买的。”楚懋淡笑道。

楚懋回过头来,看着阿雾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异想天开了?”

一时两个人都洗好了,楚懋这才又带阿雾追上了前头的部队,阿雾一上马车就见桌上摆了一只烧鹅,吞了吞口水,大喜道:“怎么有烧鹅?”

“不。”阿雾脱口而出地道,“殿下英睿果决,智勇天锡,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心系黎民,殿下有此心,我以为实乃天下之福,必可成中兴之祖。”比之五、六两位皇子继位那可真是大夏朝之福了。

阿雾忙躲了开去,她还没在野外毫无遮拦地洗过澡,只是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再讲究的人也敌不过一身的汗腻,她躲到山石后头,探出来对楚懋道:“你不许偷看。”

楚懋清浅地笑道:“阿雾对我的评价实在是太高,你怎么就肯定我心系黎民,有经天纬地之才了?”这是楚懋第二次这样问阿雾了。

“《杞县志》上道,润山有温泉,我让刘向带人先来探了路。”楚懋将阿雾扶下马,笑道:“可要我伺候你脱衣裳?”

阿雾哪里能说她过去看见的,只能娇嗔道:“我就是能肯定。”

“殿下怎么知道这儿有温泉的?”阿雾惊喜地问。

楚懋坐回床畔,轻轻啄了一口阿雾的粉唇,柔软得让他的心都塌了。

阿雾走到马车前头,将手递给楚懋,被他一把拉上了马背,两人共乘一骑沿着山道离开了大部队。到了目的地,阿雾才知道,前头是一处温泉。

“此次西征,殿下若是胜了,回朝后恐怕再难偷闲了。”阿雾看了看楚懋,心想,上一世楚懋谋求就藩而成,这一世有了这一战,立于风口浪尖,恐怕就再难抽身了。大夏朝虽有皇子就藩的先例,可那也得是对继任皇帝毫无威胁才可能。

到黄昏时,阿雾只听楚懋忽然纵马到了车前,敲了敲车窗,阿雾掀开帘子,听他道:“跟我出去一趟。”

而楚懋只有就藩才能蓄兵,可是瞧着他如今的步子,实在不像在往那个方向筹谋。

唯有两点不好,因着是急行军,部队日夜兼程,连停下来生火造饭也不许,只用干粮对付,连阿雾也只能用热茶就着汤饼。阿雾用不好饭,也洗不好澡,只好研墨练字。

楚懋挨个儿地亲着阿雾的手指,“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定算。”楚懋垂了垂眼睑,想起自己全盘打乱既定谋划后,沈老和傅以石的气急败坏。

虽然马车简陋了些,但阿雾以为吕若兴准备得已经非常周到了,怕她路上无聊,还特地准备了一个书箱,里头文房四宝皆备,还有几匣精挑细选的书。

阿雾见楚懋如此说,也不能再问下去,转而道:“镇内人心惶惶的,许多人都开始举家迁移,殿下对这一仗有把握吗?”

阿雾喝了茶,有些内急,由女扮男装的冰霜扶了,去后头一辆专门放置恭桶的马车上解决了需要,这才又回到马车上。楚懋此时已经不在车上,而是骑着马去了前头。

“怎么没有,若是没把握,我如何敢将你置于此地。你安心歇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养胖一点儿才好,这儿离草原近,养牛、羊的人多,我叫人每天给你提一桶牛、羊奶过来,你喝不完的,用来沐浴、洗手都好,听说既安神又养颜。”

“不用担心,到了前庙镇,我会替你买几个丫头伺候。”楚懋捏了捏阿雾有些难看的脸,倒了一碗茶递给她。

尽管楚懋只是很随意地说有把握,阿雾不知怎么的心就安稳了下来,好像只要是楚懋说的,她就信,大概是未来的正元帝给她的印象太深了。

阿雾迷迷糊糊间想起,昨夜,楚懋说还落下了最重要的东西,该不会是指她吧?阿雾还从没把自己摆在这么高的位置过。

“你睡吧,我看着你睡着再走。”楚懋为阿雾理了理鬓发。

次日,阿雾直接被楚懋打包上了马车,她身边只带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冰霜,相当于没带任何伺候的丫头,紫扇、紫宜她们全留在府里替她掩护了,对外只称祈王妃病了。

阿雾看着楚懋的眼睛,伸出手轻轻地勾着他的手指,这才闭上了眼睛。

阿雾差点儿被口水呛到,让自己去做太监?细想想还真是可行,阿雾过为白净,太监也白白净净,不容易引人注意。四皇子出征,身边跟个太监伺候,还是合情合理的。

这一晚是阿雾到前庙镇后睡得最香的一晚,清晨起来后,她推开昨晚被楚懋关上的窗户,赤着脚也不叫丫头进来伺候,跪坐在窗口,深深地嗅了一口窗外清晨的花香。

“只好委屈王妃到我帐下做内侍了。”楚懋笑道。

外头守夜的丫头鸣柳听见里头有动静,试探着提高了嗓门问道:“夫人,你起了吗?”

“殿下行军也带着我,难道不怕人说闲话,怎么御下啊?”阿雾道,何况亘古未有王爷出兵,王妃还可以跟着去的,连大将在外,妻子儿女都要留京为质的。

“进来吧。”阿雾坐在榻上,鸣柳和鸣桃忙端着打好的水走了进去。

说实话,阿雾是一千万个不想去,一想起战场,她眼前就浮起黄沙漫天、血流成河的景象,又脏又苦,不仅她受不了,她也怀疑每日都要沐浴更衣的祈王殿下受得了受不了。可是阿雾是个聪明人,明白她拒绝也是无果,东西都准备好了呢。

鸣柳几乎是痴痴地看着那双掬水的手,白皙得几乎分不清哪儿是雪白的袖口,哪儿是雪白的肌肤,鸣柳只觉得她这辈子连做梦都没梦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你愿意去吗?”楚懋问道。

鸣桃碰了碰鸣柳的肩膀,小丫头才回过神来,绞了帕子伺候阿雾擦手。

军队里倒是不忌讳女人,通常大军都会在当地招募妇人洗衣、煮饭,干些杂活,还有军妓,或是俘虏而至,或是给钱买卖,只是这些事楚懋自然不会对阿雾说。

阿雾含了一口鸣桃递上来的薄荷水,就着竹盐刷了牙,又换过温水净了脸,再以凉水拍了拍脸颊,轻轻拭干。自从到了这儿,她的要求已经降得极低了,有些事也懒得使唤鸣柳和鸣桃,两个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因在小镇上长大,人还懵懂得很,也不太会伺候人。

“殿下是去打仗,带我去做什么,军队里不是忌讳女人吗?”阿雾道。

早饭前,阿雾将鸣柳和鸣桃撵出去,在屋里练了一套上辈子天竺僧人教的养身功法,拉了拉因坐马车而有些僵硬的腰肢和腿脚。

阿雾瞧着楚懋,猜不透他的打算,此次若是胜了,他必定成为五、六两位皇子的眼中钉,也再做不了“闲王”,这样的情况对将来图大事的楚懋绝非好事。阿雾冷眼瞧着,倒像是祈王殿下有意于夺嫡了。

日子过得平平静静的,丝毫觉察不出是在前线,这日阿雾又来了兴致,穿了男装,带了冰霜去茶馆。

阿雾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楚懋居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或者说提出这样的要求,要将她日常所用的东西备齐,绝非三两日能行,便是衣服鞋袜也都需时日缝制,所以楚懋是一早就有打算带上自己的,而且他也早就知道今上会派他西征。

让人意外的是,茶馆的生意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全凭着冰霜的一张冷脸和眼里强大的杀气,这才让阿雾在角落里单独寻了一张桌子。

“殿下,你要带我去洛北?”阿雾睁着明汪汪的大眼睛,里头波光流动,看得楚懋又有些忍不住了,只得承认女人太美了,真是个祸害。

“咦,老张,你也回来啦?”下头有人寒暄道。

“你自己的衣裳那边估计也没法穿,我已经让吕若兴把你的东西准备好了。”楚懋说道,那语气的随意就仿佛是在谈论出门春游一般。

“是啊,携家带口去外地又没法谋生,如今临县租一个小院子的钱都够我们一家全年的嚼用了,还不如回来,在这儿做点儿军爷的生意,指不定还能发财。”

阿雾猛地转过身,不敢相信地看着楚懋,“殿下!”

“先头我还以为大军过来,鞑靼不遭殃,又是咱们老百姓遭殃,不过自打上回祈王帐前斩了十来个刺头,再没当兵的敢拿了东西不给钱,家里的妇人也敢上街了,你回来得正好。”

祈王殿下是第一种人,又恰好差点儿经历了第二种情形,所以他才会说出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紧接着有人低声道:“我有哥哥每天给那边送菜,听说祈王殿下把白军起给斩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活得清醒,活得明白,能够清楚地知道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还有一种人,只有在失去后才会明白什么对自己最重要。

下头顿时哗然,连阿雾都睁大了眼睛。西南军由白军起统领,楚懋斩了白军起,难道不怕西南军哗变?

阿雾依然背对着他,假装自己睡着了,却听得身后的人低声道:“阿雾,我必须把你放在我触手能及的地方。”

“不可能,白军起可是领兵大将。”

过了好一会儿,楚懋才重新躺回床上。

“怎么不可能,我看也就人家皇子殿下有这个魄力敢阵前斩将。”

阿雾感觉到楚懋翻身下了床去了净室,她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下来,懊恼地用手捂住脸颊,真是羞死人了,她的脸烫得就像要烧着了似的。

“白将军的部队难道就没闹腾?”

阿雾飞快地把身子缩回被子里,把头埋到枕头下,转过身不去看楚懋。

“怎么不闹腾,听说后山挖了一个大坑,死了不少人。”有人悄悄道。

良久,楚懋才停下动作,简直喜欢极了,又拿鼻尖拱了拱阿雾白皙的脖颈,最后双手撑在阿雾的身侧道:“你真香。”

“血流成河啊,听说祈王殿下貌如天人,想不到下起手来如此干净利落。”其实那人大概是想说血腥残忍,可是又怕镇里有西征军的探子。

可是这声音听在楚懋的耳里,简直甜得在滴水,下一刻唇齿又纠缠起来,阿雾被憋得喘不过气儿来。

关于这一点阿雾是不意外的,楚懋本就是那样冷血严酷的人,鞑靼的军队一路烧杀,大概很快就要到了淮腊山了,如果楚懋不以雷霆手段收服大军,恐怕也只能落得个兵败而逃的结局。

可阿雾眼睛忽然就睁开了,可唰的一下又闭紧了,自以为严厉地道:“殿下,不要。”

只不过阿雾听见那个埋死人的坑之后还是有点儿受不了,没再敢往后头听就下了楼。

楚懋却比阿雾还了解她自己的想法,想来是他的这位娇妻想着他明日就要走了,今日特意放纵他哩,有便宜不占那绝对是傻子。

“咦,咱们镇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标致的小伙儿……”有人在阿雾的背后喃喃道,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冰霜的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她羞得不得了,可手上却没有阻止的动作,心里反而有个声音在欢呼,她喜欢他这样亲她,再重些也好。阿雾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让人羞耻的想法,越发羞愧得浑身无力。

阿雾晚上用牛奶泡了脚,朦胧中仿佛听见了遥远的厮杀声。第二天一醒来,就听见外头在喊,“鞑靼败了,鞑靼败了。”

阿雾感到楚懋的舌头在自己的牙根上搜寻,一旦瞅了空,立即就钻了进去,一会儿温柔一会儿狂野地吮着她的舌头,才不过几下,阿雾就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了。楚懋仿佛在把她当一颗鲜美的水蜜桃吮吸似的,吃得嗞嗞作响。

阿雾忙叫了冰霜过来,“冰霜你去看看外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雾轻轻推了一把楚懋,真是不知这位祈王殿下怎么那么喜欢亲她。阿雾咬着贝齿,不肯松了牙关,口齿不清地抱怨,“别又把人家的嘴弄肿啦。”

冰霜一点儿也不为所动地道:“王爷吩咐过,我一步也不能离开王妃。”

灯下看美人最是醉人,何况还是如此容颜绝丽的美人,阿雾的眼里流动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春波,潋滟迷人,双唇微微地嘟起,像等待人采撷的粉果,楚懋哪里还顾得上说话,一口就把果子含入了嘴里。

阿雾看了冰霜一眼,见她丝毫不为自己的冷冽眼神所动,只好转而求其次,“鸣桃,你去街上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阿雾心里一动,旋即又觉得那绝不可能,“殿下就快说吧,仔细晚了,不好收拾出来。”阿雾不自觉地就带出了一丝撒娇。

“是。”鸣桃大声应了,阿雾抓了一把钱给她,她飞快地就跑了出去。

“还落了一样最重要的。”楚懋笑着握住阿雾的手道。

待鸣桃回来的时候,只觉得院子里静得仿佛人都没有一个似的,鸣柳却在院子里发呆。鸣桃悄悄地走到鸣柳的背后,正想捉弄她一下,手停在她肩膀上方,还没来得及拍下,她就顺着鸣柳的视线望见了夫人屋里的那个人。

“啊,还落了什么?”阿雾惊讶地问,她自问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连鞋子也怕打仗磨得快,又让人多装了十双。

鸣柳和鸣桃就这样愣愣地站在院子里,敛声屏息不敢说话,好像生怕吓走了什么似的。

“还落了一样。”楚懋道。

屋子里的阿雾被楚懋揽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下脸蛋,“这些日子你别出门,我拨了三十个暗卫在附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怕,他们会护着你。”

阿雾点了点头,“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已经让吕若兴送到西山军营去了。”

“你要去哪儿?”阿雾急急地问。

“明日大军就要出发了。”楚懋道。

“鞑靼昨夜偷袭我营,击败后溃作了三股,有人见过鞑靼的金国尔汗就在这一回的队伍里,我必须得去追上他,若是能活捉此人,将能保我大夏边境至少十年无扰。”

阿雾往里头让了让,楚懋就顺势躺在了外头,夫妻俩这般同床共枕仿佛是许久以前的事儿了,不过今夜阿雾也没觉得不习惯,仿佛一切都自然得很。

楚懋又在阿雾的唇上啄了一口,从后窗跳了出去,再不见人影。来去匆匆,统共就说了这几句话,说话时间比他亲她的时间还短。

“让你多睡会儿还不好?”楚懋捏了捏阿雾因为才醒来而显得嫣红饱满的脸蛋儿,滑润细腻,让人恨不能拧下她的肉来。

阿雾跺跺脚,转过头就看见了院子里的两只呆鸟,吩咐道:“去把院子洗一洗。”

阿雾其实还有些困,拿手背揉了揉眼睛,“殿下回来,怎么不叫醒我?”

鸣柳和鸣桃肩挨着肩地跑去井边汲水来冲洗院子。

楚懋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道:“怎么醒了?”

“那个人是谁啊,他长得……长得像神仙一样。”鸣桃一边绞轱辘一边问鸣柳。

待楚懋从净室里转出来时,却见阿雾正倚在床头,见他出来,就要起身。

“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就出现了,就像神仙一样。”鸣柳语气里充满了少女的怅惘。

如今彤管她们见祈王很自然地抱起自家主子,自家主子居然也没皱着眉头跳起来,实在是觉得纳罕。楚懋和阿雾亲热时,跟前从来都是没有丫头伺候的,彤管和彤文比不得紫扇在阿雾的身边伺候得多,所以今日乍一看,自然觉得奇怪。

“他要是能看我一眼,叫我死我都愿意。”鸣桃双手合十在胸前道。

彤管和彤文二人在后头对视一眼,心里都诧异得很,她们在阿雾身边也伺候了不少年了,素来知道这位主子的怪癖,不喜人碰,在家时连太太都等闲碰不得她,而那位祈王殿下也是个古怪的,别人更是碰不得,连靠近三步内都不许。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看咱们,也只有夫人那样的人才能叫他放在眼里。”鸣柳道。

管、文二人见了楚懋忙起身问安,却见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吵醒了阿雾。楚懋走到凉榻前,轻手轻脚地抱起阿雾,只听得她嘤咛了一声,本以为要醒,结果在楚懋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睡了过去。

“你说他会不会就是老爷啊?”鸣桃问道,脸上飞起一团桃红,“听说富人家里给夫人太太做丫头的,有不少能被收房呢。”

晚上,楚懋回来的时候,就见阿雾歪在凉榻上,像是睡着了,却睡得不安稳,彤管和彤文一头一尾地替她打着扇子,驱蚊子。

鸣柳看了一眼鸣桃,“做梦呢你,赶紧打水冲院子,不然一会儿那个冰块姑娘又该瞪我们了。”

夜里,阿雾睡不着,让小丫头给院子里泼了水,叫人抬了凉榻去前头的紫藤花架下乘凉。

两个小丫头洗了院子,到晚上伺候了阿雾歇息后,又躺在床上嘀嘀咕咕,幻想着跟着神仙老爷和天仙夫人进城后的事儿,早晨起来嘴角还有哈喇子。

阿雾赶紧摇摇头,她可不想当寡妇,虽然她乐于守活寡,却并不想当一个真正的寡妇。

阿雾却在想,楚懋为何非要活捉金国尔汗?去了一个金国尔汗,鞑靼还会有其他首领出来,如何保得了十年平安?

阿雾自嘲地笑道,也不过就是没人陪着吃饭,居然觉得饭菜都不香了。一时她又担心楚懋,这是前辈子没发生过的事儿,刀剑无眼,要是万一出点儿岔子……

楚懋这一去就是两个月,前庙镇已经到了深秋,阿雾每天看着落叶一片一片地飘黄,只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挨。

阿雾一个下午就靠坐在窗边,什么事儿也懒怠做,只发呆地望着外头的天。晚饭时,楚懋也没回来,紫坠做的都是阿雾喜欢吃的,凉拌核桃仁、鸡丝黄瓜、糖醋荷藕、椒油茭白,可她没用几口就放下了。

忽一日,冰霜带了个瞧着丝毫不起眼的小个子进来,那小个子上前道:“小的贺春见过王妃,统领祈王殿下的暗卫二组,这是小的令牌。”

阿雾脸一红,“好了,没有了,其他的郝嬷嬷那头自然会准备。”其实阿雾也不懂自己为何会心虚脸红,她不过是尽自己做妻子的责任而已,都怪紫扇那丫头,没事儿乱笑什么。

贺春同时奉上的还有楚懋给的信物。

紫扇到底与紫宜同阿雾的情分不同,因而说话也随便些,笑着道:“怕王妃还有什么没吩咐的。”

阿雾接过令牌看了看,上头有楚懋上回给她说过的印记,阿雾颇为有趣地打量贺春,她一直以为暗卫应该是那种身材魁梧、气势凶悍的武林高手,没想到却是贺春这种街边卖豆腐脑的半老头。不过略微想一想也就明白了,这种人才是真正隐藏得深,是谓暗卫。

待阿雾回头,见紫扇和紫宜还杵在原地,些许不悦地道:“怎么还在这儿?”

阿雾拆开楚懋的信物,里头躺着的却是个香囊,阿雾的鸭子绣她自己自然认得,她还以为这东西恐怕早被祈王殿下丢哪个犄角旮旯了,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紫扇和紫宜忙应下,又听得阿雾道:“对了,殿下的衣物可收好了?让吕若兴把冬天的衣物也带上,洛北比上京冷,叫他多带些厚实的衣裳。”

“你来是……”

“对了,恐怕还有水土不服,再买些止泻的五倍子丸、香连丸。”阿雾一边踱步一边说道。

“王爷此时在及乡镇,命小的来接王妃过去。”贺春道。

“唔,紫扇你同紫宜一同出去,带了赤锦去,去上京的德寿堂买一批金疮药、化瘀膏,现在天气这么热,恐怕还要买一批清瘟丸。”阿雾又想了想道,“也不知这一仗要打到何时,只怕到冬天也未必,再买些防冻油。”

阿雾看了看冰霜,见她点了点头,便应了下来。若这是敌人的诡计,既然能买通冰霜,那她无论怎么抵抗都是无用,何况阿雾相信,楚懋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阿雾当然不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除了郝嬷嬷那边在替楚懋打点行囊外,阿雾自然也要尽一份心的。

“王爷怎么忽然叫我去及乡镇?”阿雾还是不得不好奇。

这三日,祈王殿下忙得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全扎在西山军营里了。

贺春却再也不肯多说一句,就冲他这样的态度,阿雾也觉得不可能是敌人的诡计,真换了是骗她的,估计早说得天花乱坠了。

因此尽管军情如火,但西征大军还是在三日后才会开拔,这已经是大夏朝历史上,准备时间最短的行军了。

阿雾是到了及乡镇才知道楚懋受伤的。楚懋的大营扎在及乡镇外的两河口附近,阿雾刚一进帐篷,就闻到了血腥味儿,楚懋的肩上绑着绷带,正斜躺在木板床上,眼睛还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舆图。

西征大军在开拔前还有无数的事情,从来打仗都是粮草先行,所以祈王殿下还必须派人同户部和兵部交涉,军饷、粮草、武器,事事都需要去沟通,尽管是皇帝下的令,但具体执行起来却并不是拿着圣旨就能取出东西的。

“殿下。”阿雾疾步走过去,“你受伤啦?”阿雾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儿,只觉得钝钝的,眼睛里的泪花开始往外冒。

朝廷的旨意一下来,楚懋就要立即整装出发,军情如火,一点儿都不能耽搁。

“别哭,不让贺春跟你说,就是怕你一路上瞎担心,我没事,只是肩受了伤,我不习惯他们伺候,所以只得麻烦荣公公你了。”

阿雾实在想不通,素来厌恶楚懋的隆庆帝怎么忽然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当然同阿雾一样想不通的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不过朝堂上五、六党之争,想来很快就会化作三股。

阿雾见楚懋想抬手替自己抹去眼泪,手却抬不起来,她才发现,楚懋的双肩都受了伤,“怎么伤的?”

但是楚懋从没有挂帅西征,阿雾是能确定的。何况就以这一世的情形看,阿雾也看不出隆庆帝怎么会无缘无故忽然就派楚懋西征,这可是兵权尽付,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如果隆庆帝万一有个不豫,楚懋率大军回朝,那简直不用顾忌五皇子和六皇子。

“放走金国尔汗的时候,金国尔汗绕到背后射了我两箭。”楚懋笑着道。

阿雾可以万分肯定上辈子绝无此事,在四皇子楚懋争取到就藩之前,他从没能领军御敌,所以当他举兵清君侧时,朝廷才会先轻敌后措手不及。不过当时阿雾已经病得无法起床,对具体的情况也记不得太多了。

阿雾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见楚懋低声道:“劳烦荣公公去给我打盆水来洗脸,我都好几日没洗脸了。”楚懋看了看自己的手,示意阿雾他的手如今根本使不上力气。

对于阿雾来说,这些都是别人家的事,反正她所知道的是大夏朝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战役而灭亡,这就足够安稳她的心了。她万万没料到的是这一回她前辈子的皇帝舅舅居然会派楚懋挂帅西征。

阿雾抹掉了泪珠,起身去了帐外。

但是泱泱大国,最不缺的就是人,章亨磊兵败被俘,哪怕是回朝也是一把虎头铡等着,谁又会替他付赎金,只可怜了章家,上上下下地凑钱,想要接回章亨磊。

“荣公公要什么?”一个年轻的侍卫走了上来,想来楚懋身边的庶务都是他们在打理,楚懋这回出门,并没有带身边的内侍,李延广和吕若兴都留在了上京。

在柳树胡同张灯结彩,迎娶新媳妇的同时,前线也传回了茂堡失守,指挥使王德文与城同亡,兵部侍郎章亨磊被俘往洛北的消息。此外鞑靼还要求大夏朝支付赎金以赎回章亨磊。

“劳烦给我打一盆热水。”阿雾轻声道。

阿雾赶忙求饶道:“太太,今日是二哥大喜的日子,你就别说我了。”阿雾简直是怕回柳树胡同了,如果不是崔氏这种念经似的唠叨,阿雾觉得自己也不会堕落得居然默许了祈王殿下许多过分的行为。

那侍卫立时应了,片刻就端了热水来,“荣公公,小的替你送去吧。”

崔氏白了阿雾一眼,“这还用你说,我也就是私底下说说。你大哥私底下可爱重他这媳妇儿得不得了,两个人蜜里调油似的,我一点儿不担心我的孙子,只有你个讨债的丫头……”

阿雾听他自称,就猜着这侍卫大概也是楚懋的近卫之一,估计对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否则也不至于连眼睛都不敢抬。“不用,我端得动。”

“大嫂才进门两个月不到哩,太太怎么就着急这个了,可别吓着她了,反而不容易怀上。”阿雾笑道。

“小的贺水,荣公公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小的就是。”贺水恭恭敬敬地退下。

“你大嫂自然是好的,比你那会儿在府里时也不遑多让,你大哥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我只盼着她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崔氏道。

阿雾端了盆子进去,绞了帕子给楚懋擦脸,又替他洗了手,拿竹盐伺候了他刷牙,这才又端了盆子出去。只是到底不是伺候人出身的,弄得帐子内到处是水迹,最后还是贺水进去打扫的。

阿雾歪上去道:“太太这回可松劲儿了,凡事都有大嫂料理。”

“殿下这回怎么不带个内侍过来,我笨手笨脚的也伺候不好。”阿雾替楚懋解开绷带换药的时候,见他疼得咧嘴,不由得问道。

一时下头有婆子来回事,崔氏只叫董藏月快去料理,外头陆续又有客人到来,都由董藏月去接待,崔氏乐得松了口气。

楚懋笑着侧头亲了亲阿雾的手背,“我就喜欢你伺候。”

阿雾又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才知道董藏月一进门,崔氏就把内院的对牌、账本和库房钥匙都交给了这位长媳。阿雾拿眼看去,见进进出出的丫头、婆子都比先时有了规矩,便知道董藏月是个有能耐的,两人说笑间一同进了崔氏的上房。

阿雾将绷带在楚懋的胸口打了一个十分漂亮又巨大的蝴蝶结,笑道:“这样也喜欢?”

董藏月大方地笑道:“婆婆和夫君对我都极好。”

阿雾只见楚懋低头看了看不说话,他就是这个样子,遇到不喜的,也不发怒,只是沉默不语丢到一边就是了,比如那个鸭子荷包。

“大嫂。”阿雾虚扶了董藏月一把,“你在府里还习惯吧?”

“殿下不是说要生擒金国尔汗吗,怎么会又放了他?”阿雾问道。

董藏月穿了一件丁香色对襟绣戏婴图的薄罗褙子,下头穿了条绯色挑线裙子,她的容貌清秀,第一眼看去并不吸引人,可多看几眼,就越发觉出她的美来。阿雾瞧她面色红润,身边的一众婆子、丫头又都恭敬顺从,看来她这位大嫂在荣府适应得极好。

“我想更衣。”楚懋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道。

“给王妃请安。”阿雾的马车刚到荣府门口,她的大嫂董藏月就迎了上来。

阿雾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楚懋的意思,脸倏然就红了,慌忙地起身道:“你去啊。”阿雾看了看楚懋的腿,觉得他的腿又没有毛病。

而上京的人依然沉浸在繁华之景里,荣珢和唐音成亲的日子转瞬就到了眼前。

楚懋站起身,低头在阿雾耳边,有些为难地道:“阿雾,我需要你帮忙。”

阿雾匆匆写了几封信叫紫扇以最快的速度发出去,她必须撤回四季锦和德胜布庄在洛北前缘的分店,她仿佛能闻到空气里传来的战场上的血腥气味。

阿雾忙不迭地摇手,“我什么也帮不上。”

阿雾又看邸报,朝廷调集三路大军支援茂堡,又命时任兵部侍郎的章亨磊前往监军。阿雾想了想章家,脑子里并没有这一家的印象,那就只能说明,这一场仗章亨磊监军并没有打赢,否则章家必然成为新贵,何至于毫无印象。

楚懋无奈地道:“你总得帮我把裤带解开吧?”

阿雾设在洛北一线的四季锦和德胜布庄传来的消息不比朝廷驿站的八百里加急慢多少。阿雾的手指在小几上轻轻敲击,努力地回想这一年鞑靼和朝廷之战是如何收场的,可怎么也回忆不起。那时候她只是一个被长公主护得极好的不知人间愁滋味的闺阁弱女,哪里关心过这些残忍血腥的战事。

阿雾抬头求饶似的看着楚懋,无声地问,难道不能叫贺水伺候。可惜祈王殿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指责,好像在指责她忘恩负义,也不想想当初他是怎么对她的。

阿雾虽然懒得动,但她在府外布置的人最近却时常有消息送进来。阿雾翻看着邸报,洛北草原的鞑靼于六月初踏破了柳叶关,单方面撕毁了和大夏朝的协定,柳叶关的守军节节败退,最后退守茂堡,如果茂堡也失守,那鞑靼的铁蹄就将践踏大夏朝富庶的洛北平原。

“你要看我尿在裤子上?”

祈王殿下仿佛也忙得不可开交,来玉澜堂的次数越发少了,但一个月里尤氏那儿却去了五六回,空气里弥漫着蠢蠢欲动的气息,人心浮躁。

祈王殿下的口气颇为暴躁,阿雾也能理解,内急的时候人的一切教养都会退后,连她不是也默认了让楚懋抱她去净房吗。

隆庆三十二年的夏季,热得连知了仿佛都不想叫了,已经好些日子没下过雨了,炽热的阳光射在地上,放一个鸡蛋上去都能煎熟,阿雾更是热得完全不想动。

阿雾嘟了嘟嘴,替楚懋掀开帘子,跟着他去了离营帐大概有一箭之地的几株大树后头。

尽管在盛夏,可是骤然失去身边的温度,阿雾的心底竟然会生出一丝惋惜,因为这丝惋惜,她逃也似的躲入了澡盆里,将头埋在水里,仿佛这样就安全了,没人能透过水面读取她的内心。

楚懋站着不动。空气里不知流淌着什么,阿雾只觉得它们不断地压着自己的脖子,最后阿雾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去替楚懋解开裤带。阿雾闭着眼睛心想,她居然要去替一个男人解开裤带,等他小解,还要闻那种味道……阿雾收回了手,跑到一边的树底下抚着胸口干呕。

就在两人卿卿我我时,楚懋忽然挪动了一下身体,在阿雾的额头亲了亲,“我去冰雪林,你早些睡。”语气有些奇奇怪怪,似乎在竭力克制些什么。

阿雾站在树下,内疚地望着楚懋,看着他肩上的伤口,眼泪开始往下滴。

她也不知道和楚懋这样唇舌纠缠了多久,只一张嘴巴这会儿又麻又疼,她伸手摸了摸,只怕有些肿哩。

“你走吧。”楚懋道。

她被祈王殿下弄得万分难堪,而下一刻樱唇就又被他含在了嘴里。

言语里没有温度,阿雾忽然就觉得委屈了,他怎么就不能体谅自己。可是下一刻阿雾就开始自省,她也经历过自己对自己的身体无能为力的那种无助,心头有多烦躁多苦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况还是楚懋这样强势的人,恐怕更受不了,要让他抹下脸来让属下伺候,估计等他好了之后,那人必死无疑。

阿雾的耳垂几乎被楚懋含在了嘴里,她只觉得耳畔痒痒麻麻,这种感觉迅速传遍了全身。

阿雾不由得想起楚懋对自己的好来,又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若错过了这一回,估计以后同楚懋之间必添隔膜。

“没、没伤着。”阿雾双手抱胸,不肯松手。

阿雾抹干了泪,往楚懋走去,楚懋侧了侧身,冷冷道:“快走。”

说话间,阿雾见楚懋又来扯自己的衣裳,她伸手去推他,可也不知祈王殿下的手怎么动了几下,看得人眼花缭乱的,阿雾胸口的衣裳就又扯了开来。

阿雾麻利地把手伸了过去,以极快的速度解开了楚懋的裤子,手里还提着楚懋的裤子怕滑到地上脏,但是眼睛始终是不敢往下头看的,阿雾只好仰着头看祈王殿下的俊颜。

“这回没弄疼你吧,我瞧瞧伤了没有?”

“闭上眼睛。”楚懋道。

阿雾挪步去了东次间,完全忽略了楚懋刚才的问话,结果祈王殿下锲而不舍地又追到东次间来,不顾她轻微挣扎地拥了她去内室。

阿雾心想这还用得着你吩咐,她身子向后仰,一副极力想离远一点儿的表情。

噗的一声,阿雾在她两辈子的生涯里第一回喷了饭,幸亏没对着祈王殿下,否则还不知该怎么收场,只是饭菜是不能再吃了,阿雾嫌恶地皱了皱眉头,“把这些都撤了吧。”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放走金国尔汗吗?”祈王殿下终于想起这个问题了。

“刚才那样你舒不舒服?”

阿雾的注意力为之一转,尽量忽略掉耳畔的水声。

“什么?”阿雾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幻听了。

“诸葛孔明七擒七纵孟获的故事听过吗?”

“刚才舒服吗?”

阿雾点点头,瞬时就明白了楚懋的打算,“可是金国尔汗会像孟获一般降服吗?殿下这样会不会太过大胆,万一背后有人参你一本,可如何是好?”

为了避嫌,阿雾甚至也不给楚懋布菜,祈王殿下照样自己伸手夹菜,仿佛也没什么不对。阿雾只管埋头吃饭,连看也不敢看楚懋一眼,好像她如果看了一眼,就会被紫扇她们瞧出端倪,猜到他们刚才做了什么事一般。

“好了。”

那头紫扇等几个摆了晚饭,就见两个主子低头用饭,也不交谈,谁能猜到刚才内室里是怎样个火热情形。

“什么好了?”阿雾还沉浸在思考里。

楚懋没再步步紧逼,阿雾松了口气,整理好衣裳,又重新对着镜子抿了抿发,这才走出去。

“你可以松手了,替我系上裤带。”祈王殿下平静地道。

阿雾匆匆地拉起衣襟,口里快速地道:“殿下当然不会。”阿雾几乎是乞求地看着楚懋,这种情形实在让她羞涩万端,从小的闺训都化为了乌有,与她平日的作风也大相径庭,阿雾一时承受不了这种反差,所以格外脆弱。

阿雾忙松开手,将楚懋的裤带胡乱一系,飞速地跑回了营帐。

阿雾当然不相信祈王殿下会纡尊降贵地这般对尤氏,所以她也只是干呕而已,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她总会情不自禁地往那个方向想而已。大概是一种理智的自虐,明知道不可能却又放任自己那样去想,结果是会产生一种既虐可又不会太虐的快感。

楚懋看着阿雾的背影,唇角翘起三分,想对阿雾说,闺秀是不应该用跑的,仿佛也是他第一次见阿雾不顾身份和教养地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