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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软烟罗衫惹垂涎

日子一飘就进了四月里,阿雾的生辰是四月二十五,紫扇她们早就凑了份子要给她做寿,荣府那边崔氏以及阿雾的两个哥哥都有寿礼送来,唐音也送了东西过来,打从唐音和荣珢定亲后,阿雾就再没见过她,心里实在想念。

阿雾摇了摇头,只觉得无趣得很。人生就是这样,平淡的时候觉得无趣,可当波折来的时候,又怀念平静。

不过十六岁的生日不算什么大生,阿雾也没放在心上,至于祈王殿下那边,阿雾也没有过多的期盼,因为楚懋隔三岔五就送她东西,也就没了新鲜劲儿。

陶思瑶依然在咳嗽,荀眉和公孙姐妹低垂着头不说话,新来的许氏送了阿雾一双自己做的鞋,尤氏送了阿雾两双袜子。

到二十五日这天早晨,已经好些时日未踏足玉澜堂的祈王殿下居然进了玉澜堂,多少让阿雾有些惊讶。

何佩真的头颅依然高昂,只是人瘦了些,不过见到阿雾时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直到阿雾让她们坐,她才敢坐。

“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阿雾迎上去问道。

第二天,到玉澜堂请安的人从没有这么齐全过。

薄雾的晨光里,楚懋迎门而立,身后晕出一道柔和的光圈,阿雾忽然有点儿理解春三娘的大胆了。

只是可惜这样的尤物进府,连一点儿水花都没激起,祈王府的内院依然死气沉沉,所有女人都在守活寡,包括阿雾这个祈王妃在内。

“今日去别院走走吧。”楚懋道,“想不想去学骑马?”

这样的美人难怪要送到祈王府来,若留在宫里,恐怕向贵妃就要睡不着了。

阿雾愣了愣,想不到祈王殿下还有这个闲情逸致,据她所知,最近楚懋可是忙得连府里都没时间回,偶尔回来一下也是在许闲堂整晚地议事。

且不提许氏,这尤氏真是天生的尤物,连阿雾这样的美人见了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尤氏今年虽然才十五岁,可北方女子生来就比南方女子高大丰满,尤氏更是其中翘楚。这个年龄一副身段已经前凸后翘,胸脯鼓囊囊的仿佛春日里最冶艳的花朵,容貌却清丽秀雅,虽不及阿雾,但也逊之不远,她年纪虽比阿雾小,但人看起来却比阿雾成熟不少,走起路来,更是让人挪不开眼,连阿雾都忍不住盯着她的翘臀看。

“殿下,”阿雾看着楚懋眉眼间的倦色,“改日再去吧,殿下若得空,不妨休息一会儿。”阿雾尽量地做个贤妻。

不过何佩真还回来得真是时候,没过几日宫里头选秀,隆庆帝也不忘给几个儿子送了几个美人,祈王府得了两位,许氏和尤氏。

“四月里别院的木槿开了,你一定会喜欢。”楚懋没回答阿雾的话,反而对紫扇道:“赶紧去准备,我们明日再回来。”

阿雾笑着点了点头,何佩真是镇国公的嫡孙女儿,又不是犯了了不得的大错,自然是要接回来的,不过有楚懋后头一句话,阿雾就格外放心了。

只有看了初夏的槿溪别院才会知道,为何明明有一大片梅林的别院要取名为槿。粉的、红的、紫的、白的,抬眼望去,别院简直被木槿花海包围了。

楚懋道:“她既然悔改了,接回来也好,若是再犯,便送出去就是了。”

饶是阿雾这样对木槿没多少喜爱的人,也忍不住喟叹道:“真美。”

晚饭时,阿雾向楚懋提了这事儿,“是不是要把何侧妃接回来了?”

楚懋将阿雾带到马棚,拿着马鞭指了指对面山上,“等会儿我们骑马去那个山头,你再看这边,景色会更好。”

春暖花开的时候,杂草也会茂盛地生长,送到别庄上的何侧妃也不知怎么开窍的,不仅送了罚抄的《女诫》过来,还送了请罪信回来。

阿雾揉了揉鼻子,有些受不了马棚的味道,不过这不影响她的兴致,她早就想学骑马了,唐音跟她说了好多回。

想到王妃,吕若兴眼前一亮,莫不是……

“它叫无影。”楚懋让马夫把马棚里阿雾一眼看上的最漂亮的白马牵了出来。

以祈王殿下的容貌、气度,今日这种事他也不是没碰到过,但其他女人最多就被呵斥而退,可没有春三娘这么倒霉的,何况春三娘不仅不丑,还极有韵味,不过当然不能跟王妃比。

无影浑身雪白,毫无杂色,一被牵出来就扬腿嘶鸣,吓得阿雾退了一大步。

当初李延广还在的时候,吕若兴就一直在学着揣摩祈王殿下的心思,在祈王妃一事上,李延广栽了跟斗,而他却扶摇直上,这就是他的本事。不过今日,吕若兴自问,还真是看不明白那春三娘怎么就惹怒了祈王殿下。

“别怕,它不会伤害你。”楚懋将一把草料递给阿雾,握着她的手递到无影的嘴边,在她耳边耐心地跟她说骑马的要则。

吕若兴退下后,走入黑暗里,哪里还有阿雾跟前那种谄媚讨好的样子,肃着一张脸将他手下的一众内侍唬得气儿都不敢出。这位能越过李延广而成为祈王殿下的近身内侍,其本事可不容小觑,可绝不是他那张圆团团脸一样的弥勒佛。

“我先带你骑几圈。”楚懋将阿雾抱上马。

“把今日我穿的衣服拿去烧掉。千金坊的事你去料理一下,我不想再在京城看到那个人。”楚懋面无表情地道,在吕若兴应声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用伤她性命。”

阿雾的背贴着楚懋厚实的胸怀,有些不太适应,楚懋同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亲近过了,如今她仔细想想,好像也就是她生病那几日楚懋稍显过分了些,后来他对自己都还算守礼。

一路两人再没说过话,楚懋径直回了冰雪林。

楚懋拥了阿雾打马去后,留下专门伺候无影的马夫钟良看着他们的背影回不过神,“吕公公,殿下不是一向不许其他人碰无影吗?”更别说让个女人骑了。

阿雾迷惑地望着楚懋,不知他没头没脑地怎么说了这么一句话,可祈王殿下却撇过了头,叫人看不见他的眼睛,不过耳根微微有些红,阿雾只当他是先前饮酒所致。

“什么其他人,那是祈王妃,以后不管王妃要骑哪匹马,你小心着伺候就对了。”吕若兴道,“这儿你看着点儿,殿下还吩咐了我有事儿。”

直到用完了晚饭,坐到了马车上,阿雾才听楚懋道:“春三娘的事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

阿雾是第一回骑马,享受着风驰电掣的同时,只觉得大腿内侧磨得有些疼,骑了一圈回来,楚懋亲自帮她把脚固定在马镫里,嘱咐她一定要踩牢,亲自牵着马带着她走了几圈,才翻身上了另一匹黑马,在旁边小心跟着。

吕若兴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转过头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道,没想到主子的毛病像是又厉害了许多,上回吕若兴在红药山房,见祈王妃拉主子的袖子,主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以为他那毛病好了哩。

这一出看得旁边伺候的钟良一愣一愣的,拿他的话说,那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楚懋的脸色和缓了一点儿,嗯了一声道:“你也吃。”祈王殿下投桃报李地给阿雾也夹了一片鱼片。

阿雾本性好强,难得有骑马的机会,就一定要骑会,还一心要骑好,硬是忍着疼,一声没吭地学了一个下午,到黄昏时她终于能撇开楚懋,让无影跑起来了,整个风里都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殿下尝尝这糟溜鱼片吧,味道不错,又嫩又滑,鲜甜可口。”阿雾想尽量缓和屋内的气氛,她的余光扫去,看到吕若兴的双腿都在发颤。

只可惜一时欢乐一时愁,到阿雾回了瑞景堂换衣裳时,大腿内侧都浸出了血迹,她咬着牙才脱下了裤子。

阿雾仔细回想了一下,没见春三娘做出多过分的举动呀。不过阿雾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头是有一丝窃喜的,她自己碰触祈王殿下时可什么事儿也没有,在红药山房拉他袖子时,他也很给面子没有挥开。

“呀,这可怎么得了,也没带止血的药,这还得防止留疤呢。”紫扇急道。

何况,在千金坊时楚懋无情地将春三娘推出老远的事儿,也不符合他惯来的作风,祈王殿下的温文儒雅可是出了名的,他本可以对春三娘轻轻地恶毒地说一句“滚”的,偏偏却忍不住动了手。

“你私下去问问吕若兴那儿有没有,别告诉殿下。”阿雾吩咐道。

直到坐在聚芳园的时候,祈王殿下楚懋依旧臭着一张脸,莫说人了,就是神鬼都避之不及。阿雾虽然理解楚懋不喜人碰触所以才会这样,可是祈王殿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可臭脸持续的时间如此之长如此之明显实在让阿雾不解。

阿雾有些心虚,下午骑马时,楚懋数度提醒她初次骑马,可能会磨破皮。奈何阿雾当时心里憋着一股气,当初唐音、何佩真这几位去过秋狝的,回来的那段日子可没少提草原的风光和骑马的乐趣,阿雾从来是不肯输人的,独独在骑术一事上没有办法。

“哎哟,这位爷你这是做什么?”春三娘恼羞成怒地站起来,一边起来一边揉胸口。

这回好容易楚懋得了空来教她,阿雾如何能不抓紧时机。况且祈王殿下忙得脚都不沾地儿了,尽管他嘴上说下回还有机会,可阿雾直觉下一回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后呢。何况如今她嫁了人,今年的秋狝也是很有希望成行的,她可不愿到时候被人笑话。

倒是春三娘还兀自不敢相信,这天下的猫哪有不偷腥的,虽说这位林四爷看着对他娘子体贴有加,但对春三娘来说,这并不影响他二人来一段露水姻缘啊。何况就算是不喜欢,也用不着这样野蛮地对待佳人啊,她真是有眼无珠看走了眼,还以为是个温柔体贴的,哪知道看着温文尔雅,却是个武夫。

楚懋跟着紫扇进来时,阿雾正躺在床上疼得皱眉,身上搭着一条薄被,双腿微微张开,一点儿不敢动。她抬眼看见楚懋,以微不可见的角度瞪了紫扇一眼。

阿雾惊讶地回头看了看楚懋,又看了看春三娘,心里已经了然是怎么回事儿了。

紫扇也是有苦难言,一脸苦相。她算是服了吕若兴了,前头才答应得好好儿的不说,转过头就把她给卖了。

只不过春三娘那熟透了的果子还没贴上去,一把就被对方推得退了好远,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吕若兴跟在后头恭恭敬敬地把手里带的药匣子放下,冲紫扇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退下,紫扇就跟没看见似的。

春三娘最爱楚懋这种儒雅体贴的男子,心头想到爱处,简直忍不住拿鼓鼓囊囊的胸脯就贴了上去。虽说这位林四爷的娘子看起来天仙下凡似的,但在春三娘眼里那依然是一颗青涩果子,就拿胸脯来说,才不过小桃的大小,哪里能跟她比。

“殿下。”阿雾挪了挪腿,实在觉得疼,也就没强撑着起来了。

春三娘今年年纪其实不大,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比楚懋也就大个几岁,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皮一戳就能流出水来,最是解人口腹之欲。她身边一大把的男人不爱那青涩的酸果子,就喜欢她这种风韵正盛的艳娘,陪其他女人到千金坊来买衣裳的男人被她勾搭了好几个。

楚懋拿了药匣子挨着阿雾坐下,没说话,只看了紫扇一眼。

楚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春三娘守寡这么些年,有身份有背景的姘头也有好几个,但看了他,一颗心也忍不住怦怦地跳。且不提楚懋的阔绰和清隽绝伦,光是他这般温柔体贴娘子的做派就让春三娘心痒难耐,忍不住借给楚懋推荐款样的时候,抛了几个媚眼。

“殿下,让紫扇给我上药就是了。”阿雾想接过楚懋手里的药匣子。

春三娘经营千金坊七八年了,早已经炼得一双火眼金睛,还有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不过这回倒没说鬼话,显然那位林四爷很喜欢听。

楚懋握着匣子的手没动,再度看了紫扇一眼,偏紫扇如今是个死心眼儿,只阿雾使唤得动。

千金坊的衣裳一件千金,等闲人连进门都不敢进的。饶是见惯了纨绔阔少的春三娘都忍不住眉开眼笑地道:“我春三娘开这么多年的店可从没见过比林四爷更疼娘子的了,出手阔绰的我可见多了,但从没见过亲自给娘子挑颜色、款式,还搭配得这么好的。那些男人啊,就算是挑,那都是敷衍了事,娘子可真是有福气啊。”春三娘虽然是跟阿雾在说话,可声音大得楚懋在一边儿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楚懋伏低身在阿雾的耳边道:“我不是说过,你的身子只有我能碰吗?”

去聚芳园的时候,路过东大街的成衣铺子千金坊时,楚懋还带着阿雾去挑了衣裳。

阿雾的脸噌地就红了,这些时日的以礼相待,使她险些忘了祈王殿下偶尔的“匪夷所思”了。

两人接下来又去了几家首饰铺子,店家捧来的首饰和花样子,都是楚懋在替阿雾仔细挑选,还真别说,祈王殿下配出来的,阿雾便是想挑刺都挑不出。一趟下来,就花了两三千两银子,花得阿雾都有些手发抖了,祈王殿下却还一脸的意犹未尽。

“你们先下去吧。”阿雾朝紫扇吩咐道。

阿雾身为女子,本来就喜欢衣服、首饰,难得出来逛街,心里自然是喜欢多逛逛的,如果不是楚懋非要跟来的话,她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不过如今听楚懋这样说,她自然喜道:“好啊,就怕殿下嫌我烦。”

顷刻间屋子里就悄无声息了,出去时吕若兴还不忘带上了槅扇门。

出了宝生堂,阿雾本不打算再看,倒是楚懋道:“难得出来一趟,你不多看几家,不给自己选两套吗?”

楚懋一把掀开被子,阿雾屈腿往后缩了缩。

阿雾淡淡地扫了一眼几案上的首饰,就翻起了册子,拿捏不定时,便探过身去问楚懋,楚懋给的意见十分中肯,毫无敷衍,这让阿雾颇为满意。她在宝生堂订了一套金嵌宝石头面和一套金嵌玉头面。

阿雾的腿又长又直,因常年练习上辈子那天竺僧人传授的养身功法,弹性十足,柔韧有加,看得楚懋抓住匣子的手指紧了紧。

艾掌柜赶紧命人上茶,又抬了几案到二人跟前,上头摆着宝生堂最昂贵和最有特色的首饰,另有两本花样册子奉上。

说时迟那时快,阿雾赶紧掀了裙子要遮,楚懋的手已经滑近了她腿根的伤处,阿雾抽着凉气地叫唤,“疼!”

直到阿雾微微掀开幂蓠上的白纱,艾掌柜在楚懋威慑的眼神里多看一眼都不敢地赶紧垂下了头,心头只道,好一对神仙眷侣。

“下午你不是逞强说没事吗?”楚懋掰开阿雾的腿瞧了瞧。

宝生堂的艾掌柜的一看二人的打扮,就知道是贵客,特别是楚懋,白玉冠、织金袍,一身的尊贵儒雅,风神秀异,如明珠在侧,朗然照人。这样容貌的男子就是女子见了都自愧不如,真不知何人能配。

阿雾又疼又羞,嘴里直哎哎地叫唤,不知是叫疼,还是叫楚懋住手,不过当楚懋看到她大腿上那一片磨破皮的红肉时,呼吸都不由得慢了一拍。

到后日阿雾穿了一袭荼白绣粉桃花织金软罗襦裙,楚懋亲手帮她戴了白纱幂蓠,两个人一同登车去了北大街。

楚懋狠狠地瞪了阿雾一眼,这伤要是别人造成的,那真是别想活了,偏偏是她逞强而致。阿雾被楚懋的眼神给吓得一呆,不过在下一刻,她就仿佛杀猪似的尖叫了出来。阿雾有生以来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发出如此不雅的叫声来。

阿雾笑着啐了楚懋一声。这要是在几个月前,她简直是想也不敢想能同楚懋这样闲话家常的。只如今楚懋便是再忙,每日也回来陪她用晚饭,两个人相处的时日久了,说话也就随意了许多,连阿雾自己都觉得他们有点儿像一对夫妻了。

外头守门的吕若兴和紫扇听了这叫声,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彼此对视一眼,又赶紧撇过了头。

楚懋笑道:“祈王妃要去吃,那是他们的荣幸,怎么能没有座儿,变也得变一个出来。”

阿雾的眼睛包不住泪,涌泉似的往下坠,她一手捂着嘴,一手使力地推楚懋。

阿雾一听“聚芳园”三个字眼睛都亮了,她还以为楚懋忘记了哩,“这么急,那聚芳园订得到座儿吗?”

“用烈酒淋了就不会化脓,才好得快。”楚懋一边说话,一边按住阿雾的腿,慢悠悠地在阿雾的腿上吹了口气,“很疼?”

楚懋不仅耐心地听了阿雾说的这些琐碎之事,还道:“听说宝生堂的首饰不错,后日我陪你去吧,上回应了要带你去聚芳园吃一回的,正好一趟去了。”

尽管楚懋的口气十分平和,但阿雾就是能感觉到他在强烈地压抑自己,眼睛也比平时慑人,里头的热度简直能把阿雾本就受伤的腿灼烧成烤肉。

阿雾笑着谢了楚懋,又道:“过两日我准备去北大街逛逛,想给相思打一套首饰添妆,五月里头我大哥也要娶嫂子了,我想着给新嫂子也打一套。”

阿雾不敢说话,只胡乱地点头。

“吴翰永手头有几个精通农事的,你找他派个人去你庄子上看看,若用得上,你留下就是了。”楚懋道。

楚懋取了药面撒在阿雾的伤口上,又用纱布替她包裹好。

“殿下说得容易,那种什么瓜什么果,又养什么鱼呢?我可是一头雾水,也没个可用的趁手的人。”楚懋说的这些,阿雾何尝没想过。

阿雾瑟缩着想从楚懋的手里抽出腿来,只因为他眼睛盯着的地方太过露骨,阿雾下意识地收紧自己的双腿。

楚懋自然知道阿雾不缺那几个钱,“既然是温泉庄子,寻些工匠搭个温棚,种些瓜果,再养些温水鱼,到冬天吃个新奇也好。”

楚懋握紧阿雾的双腿,一动不动。

阿雾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说给了楚懋听,“殿下替我拿拿主意吧。”

阿雾拿腿踢楚懋,却被他一把架在了肩上。

说起庄子,阿雾又想起了自己京郊那一个用来种菜的温泉庄子,当时是为了和郝嬷嬷打擂台,也为了自己的小厨房准备的,不过如今郝嬷嬷被架空,花妈妈对玉澜堂又奉承得紧,那些菜倒是用不着了,便寻思着该种些什么新鲜的来吃吃。

“你要干什么?”阿雾惊恐地问。

到晚上,楚懋回玉澜堂用饭,阿雾把今日郝嬷嬷问相思嫁妆的事儿告诉了他,他只道:“一切你安排了就是,若是不够,你便从庄子上的收益里拿就是。”

楚懋在阿雾惊叫前,将她的声音含入了嘴里。

白家是书香门第,可不愿意别人在背后指点说他们是为了王爷义妹的嫁妆才去高攀的。阿雾这样一说,郝嬷嬷就再没有不满意的了。私底下郝嬷嬷不得不承认,这位王妃气度端雅、做派大方,说话有时候刻薄了些,但心地实在不坏。

阿雾感觉自己就像被狂风卷了似的,根本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往后跌躺在床上。

阿雾心里叹息,郝嬷嬷倒是一心为相思考虑,“嬷嬷说得是,白家是书香门第,不重媳妇的嫁妆,不过女儿家嫁出去,嫁妆丰厚才挺得起腰板说话。我瞧着,嫁妆还是只做三十二抬,别的咱们用银票给她压箱底,岂不两便?”

“阿雾,阿雾,我若是欺负了你,你又怎么办?”楚懋在阿雾的耳畔低低地唤着。

郝嬷嬷没想到阿雾会如此大方,“会不会太多了些,相思哪里能和和真县主比?”和真县主的嫁妆那可是三万两银子。

阿雾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又疼又热,口干舌燥又心烦意乱。她张嘴想咬楚懋,却被他滑溜地躲过,又是一阵肆虐。

和真县主是静端公主的女儿,出嫁时十里红妆可是羡煞了人。相思以郝嬷嬷义女的身份能这样置办嫁妆,外头人就算再怎么嚼舌根也嚼不到阿雾这个嫂嫂头上了。

楚懋一时忘形,阿雾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抽出脚向楚懋狠狠地踢了过去。

不过郝嬷嬷既然一副秉公询问的意思,阿雾也就不得不头疼地考虑一下相思的嫁妆银子问题了,“殿下一直将相思视作亲妹妹,咱们府里也没有多的姑娘,家里又难得有这样的喜事,她又是远嫁,咱们自然要多疼疼相思,不过也不宜太过铺张,我想,相思的嫁妆比照和真县主出嫁的嫁妆准备,嬷嬷以为如何?”

楚懋痛呼了一声从阿雾的身上翻身跌下床,“该死的,你要谋杀亲夫啊!”

想来这么些年郝嬷嬷和相思自己恐怕都存下了不少嫁妆,哪怕真如她所愿留在了祈王府,但女儿家必定要嫁妆丰厚才说得起话。

阿雾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惊恐,喘得厉害。

阿雾看了郝嬷嬷一眼,相思的亲事她都交给了郝嬷嬷打理,至于嫁妆嘛,阿雾不是那吝啬的人,郝嬷嬷既然管理内院,她便是默认由郝嬷嬷自行安排的。

楚懋动了动,阿雾就吓得往后缩。

“多谢王妃还记得老身的喜好。”郝嬷嬷肃着一张脸道,等了半天也不见阿雾再继续接话,只好老着一张脸道:“今日来,是想请王妃示下,相思的嫁妆是按多少银子准备合适?”

楚懋忍着痛站起身,“你别动,腿又出血了。”

“嬷嬷请坐,紫扇去给嬷嬷沏茶,我记得嬷嬷喜欢吃云雾茶。”阿雾道。

阿雾攀着床栏死死地盯着楚懋,仿佛他只要前进一步她就准备夺门而出一般。

阿雾坐着受了全礼,楚懋虽然敬着她尊着她,可阿雾不打算也这样,先时自己敬着红药山房,倒让郝嬷嬷生出了一股子以为可以随便拿捏她的心,阿雾如今可再不打算给郝嬷嬷那份尊荣了。

楚懋静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腰,重新拿起药瓶,粗鲁地抓了阿雾的腿,替她重新上了药。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儿一触即发。

“给王妃请安。”郝嬷嬷福了福身道。

原本阿雾是怒火冲天,心头还有些反胃地闷,但在楚懋也怒意滔天时,她难免就有些退缩了,怯怯地看着楚懋,哪怕腿被他弄疼了,也不敢再说话,只盼着他赶紧走。

阿雾搁下手里正在为楚懋缝制的内衫,“请她进来。”打从上回红药山房观刑之后,阿雾同郝嬷嬷便剩下点儿面子情了,等闲是轻易不来往的。

“阿雾,你是我的王妃,也会是我以后孩子的娘。”楚懋沉声道。这一句话,彻底打灭了阿雾的气焰,尽管她不喜欢,却不得不承认,若楚懋非要硬来,她可没有任何办法。

“王妃,郝嬷嬷来了。”紫扇进来回阿雾道。

紫扇静静地立在屏风一侧,隔了好一会儿,透过灯影看去,只见屏风另一边的人正背对着屏风换衣裳。静谧的屋子里不时响起一声抽泣声,旋即便寂灭无声,继而又一声呜咽,这时四皇子已经离开了。

郝嬷嬷劝了相思一阵,总算是把这场闹剧压了下去,白家那边一丝风声也听不到。阿雾也不知道最后郝嬷嬷和楚懋是如何说服了相思,她居然点头应了白家的亲事。

“王妃,让奴婢来伺候你换衣裳吧。”紫扇小心翼翼地道。

郝嬷嬷叹息一声,有些事她到底是料错了,没想到这位王妃在楚懋的心里会如此举足轻重。

半晌屏风后头才响起阿雾的声音,清弱里带着一丝嘶哑,“呜,不用。”

之所以一直没有纳娶,是楚懋不愿意郝嬷嬷有一个在府上做妾的义女,这无疑会降低郝嬷嬷的身份,所以彼此都知道,在郝嬷嬷生前,相思是绝无可能成为楚懋的侍妾的,哪知道后来阿雾这位王妃嫁进来,会让楚懋彻底改变了主意,先头是说在京城找一户人家,现在却又要远嫁。

阿雾流的泪把新换上的内衫都给打湿了一片,她的手指颤巍巍地系着带子,双腿因为疼痛而有些站立不住,前屈了一下,险些跌倒。

但郝嬷嬷怎么也开不了口,她从小看着楚懋长大,如何不知道他决定了的事情就更改不了。其实郝嬷嬷知道,相思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出嫁,当时她和楚懋之间彼此心照不宣地都默认了将来楚懋会纳相思的事。

紫扇再也站不住,赶紧绕过屏风扶起阿雾,眼尖地看见自己主子脖子上好几处红痕,仿佛蚊子叮的一般,可仔细瞧着又不像。

“勤煦哥哥……”相思满腔的情意和委屈在阿雾跟前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若是此时阿雾不在,她还可以趁着情绪,一口道出自己对楚懋的情意,但偏偏在阿雾跟前,她死活也开不了这个口。她转过头,乞求地看着郝嬷嬷,求她帮自己说一句。

紫扇抖开外袍伺候阿雾穿上,阿雾这下没再拒绝,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腿又疼又累,偏偏该死的祈王殿下居然还勒令她去夜游别院。

“相思,祈王府一直有你的位置,哪怕你出嫁了也是我们府上的姑奶奶,我依然是你哥哥,你若喜欢,随时可以回来看姑姑。但是你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姑姑最大的希望就是看着你欢欢喜喜地出嫁,你闹着要出家,让从小把你养大的姑姑作何想?难道孝敬就是每家的姑娘都要像你一样闹着出家吗?”楚懋说话也够不留情面的。

紫扇绕到前头,替阿雾拉上衣襟,稍稍用了些力,这样束腰可以束得更紧,显出女子的窈窕身姿来,平日里她也是这么伺候的。

相思这话可真是戳人心窝子了,这是指责阿雾容不下她呢。

哪知她刚一使力,阿雾就惊呼了一声,“哎哟。”

“姑姑!”相思不敢相信地看着郝嬷嬷,转头向楚懋跪下,“勤煦哥哥,求你别让相思走,难道偌大的祈王府还容不下相思一口饭吗?”

紫扇见自家主子一手护在胸口,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急道:“王妃,你胸口疼吗?”

“殿下,这都是相思一时糊涂,舍不得老身而已,哪有做女儿的不出嫁的?”郝嬷嬷急道,相思看不明白形势,郝嬷嬷却清楚得很,楚懋为何会突然改口让相思远嫁,这里头的事情郝嬷嬷自知有愧。

“出去。”阿雾迁怒道。

阿雾道:“殿下是没见着相思妹妹那股子诚心,叫我如何拒绝得了。她又是一片孝心,可怜见的,额头都磕青了,我怎么能不答应。”阿雾一边说一边往楚懋身上靠,并对相思飞了飞眉毛,恨不能气死这个给自己添了不少堵的义妹。

紫扇蒙头蒙脑的,不知道哪里惹了阿雾的嫌,却只能退出去,只是当时自家主子的脸色实在精彩,一阵红,一阵青的。

这一幕看在在场每个人的眼里都令人惊讶无比。紫扇是惊讶于自家主子怎么会主动拉人的手,而郝嬷嬷她们则惊讶于祈王殿下居然肯让人碰。

阿雾的手护在胸口,就是这么轻轻一碰,都疼痛难忍,她想肯定破皮了,虽然后头自己偷偷地上了药膏,清凉消痛,但他实在是咬得太狠了。

“胡闹,年纪轻轻出什么家,你也由着她胡闹?”楚懋斥责阿雾道,却并没有甩掉阿雾的手。

阿雾简直不能将刚才那个人同一贯清雅淡然的四皇子联系在一起,他难道是狗吗,就埋在她胸口啃,她又不是狗骨头。阿雾简直不敢回忆刚才那地狱般的一幕,她简直要羞愧死了,暗骂自己没骨气、软骨头、窝囊废。

阿雾可没有成全相思眉目传情的意思,她转过身挡住相思的视线,上前扶着楚懋的手臂娇嗔道:“殿下来得正好,相思妹妹不愿远嫁闹着要出家,郝嬷嬷舍不得正伤心着呢,我已经应了相思妹妹在家里建座家庙供奉她,白家那里还请殿下……”

阿雾这会儿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舒服的地儿。

“勤煦哥哥。”相思垂着泪的大眼睛满含委屈地向楚懋望过去。

“你去跟殿下说,说我不舒服,不去夜游了。”阿雾气恼地道。

“怎么回事?”楚懋的声音在阿雾背后响起。

紫扇心想,这怎么行,因劝道:“王妃,今日是你的生辰呢,王爷特地吩咐了下去要给你做寿。”

“姑姑?”相思落着泪,摇摇欲坠,看起来如梨花带雨。

阿雾一肚子的怨气,做寿做成她这样惨的,还真是少见,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自己穿了衣裳。

“相思,你简直是胡闹,我有殿下和王妃顾看,哪里要你这样,你把殿下和王妃置于何处?”郝嬷嬷急斥道。

紫扇进来伺候阿雾系了荷包、丝绦并玉佩等琐碎,“奴婢打了凉水来给王妃敷眼睛。”

相思木着一张脸由丫头扶着站了起来,看阿雾的眼睛却跟淬了毒似的。

阿雾嗯了一声,躺在美人榻上,由着紫扇把冰凉的巾帕敷在眼睛上。

“相思妹妹,你快起来吧,我已经应了你了。”阿雾好心地朝相思道。

紫扇心头却在奇怪,怎么自己主子会哭得如此伤心,但又不是号啕大哭,反而一副想哭又怕人听见的模样。再反观四皇子出去那会儿,可是心情舒畅,在瑞景堂伺候的丫头都得了他一个笑容,这会儿还晕乎乎的哩。这两人反差也太大了。

这下不仅相思傻了眼,就是郝嬷嬷也傻了眼,没想到阿雾居然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一口就应了相思的请求。

敷好了眼睛,紫扇开了粉盒正要替阿雾傅粉,却听她道:“不用。”

阿雾仿佛感动地拿手绢拭了拭眼角道:“唉,真难为你是一片孝心,我便请殿下在府里建一座家庙,再请殿下向朝廷上表,以彰你的孝义,白家那边儿,你无须担心。”

紫扇笑道:“王妃的眼睛还有些红哩,抹点儿粉才好盖住。今晚您是寿星主儿,自然要漂漂亮亮的。”

“相思,你个傻孩子。”郝嬷嬷在相思的身后又气又急,眼里也含着泪。

阿雾心想,自己大概是太漂亮了才惹的祸,“不用,清爽些才好。”

相思泪如雨下地向着阿雾猛磕头,“王妃,相思不愿外嫁,姑姑年岁大了,又一身病痛,她将相思从小养大,没有姑姑,相思早就是孤魂一抹了,我要是只顾自己走了,那就是忘恩负义,我宁愿从此削发出家,也不愿离开姑姑。只求王妃开恩,让相思能留在姑姑身边,相思从此缁衣茹素,日日为王妃诵经,为王妃祈福。”

紫扇不敢再劝,今日她本已是越矩了,主子说了的话,就不容再劝的。紫扇替阿雾梳了个出云髻,将她原本就修长的脖子更是衬得优雅静白。

相思愣了愣,看了看手中的剪刀,她身边的丫头赶紧上来夺了去。

彤文捧了首饰匣子过来,“这是王爷今晚让人送过来的。”

“把剪刀放下。”冰霜冷冷地道。

匣子一打开,就跟打开了龙王爷的百宝箱似的,光华耀眼,里头一枚十二粒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珍珠压发,光润夺目,那十二粒珠子光泽圆润,是少见的好珠子,何况还是十二粒一般大小的。这也就算了,另一支珍珠步摇,垂下的那粒珠子有龙眼大小,更是难得,光这一匣首饰都够买下上京的一幢好宅子了。

阿雾赶去红药山房的时候,相思正拿着剪刀在剪头发,一见阿雾进去,就扑上来跪在她脚下,只是阿雾身边的冰霜却一步挡在了阿雾的跟前。

紫扇替阿雾带了压发和步摇,又在发髻后头,簪了一朵薄纱绢花。镜子里的人真真是夺光之亮,羞花之艳。

这头阿雾和郝嬷嬷刚安顿了白家的人,那厢就传出相思闹着要削发出家的事儿。

阿雾自己端详了一下,也觉得满意,从紫扇拿过来的绿玉竹节盒里用簪子挑了一点儿口脂抹在唇上,起身往外头走去。

白夫人本还想看看相思,可是看祈王妃和郝嬷嬷都没这个意思,就没敢贸然提出来,可心里多少有点儿觉得祈王府太高傲了些。若非她家老爷点头要做这门亲事,她也不见得能看上相思,不过是个孤女,虽说被祈王认了义妹,可到底不是正经小姐。

而另一头伺候祈王殿下的吕若兴心情却完全不同于紫扇的晦涩。打从祈王殿下从瑞景堂出来,他的唇角就一直带着笑。尽管楚懋一直以温和的笑容来遮掩他的内心,不过在他身边伺候了许多年的吕若兴和过去的李延广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一点儿这笑容的不同来。

整个过程阿雾一句话也没问,而郝嬷嬷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白松若,又向白夫人打听了个仔细,最后向阿雾看了一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满意的意思。

吕若兴伺候了这么些年,很少能从那笑容里看出真正的高兴来,祈王殿下就好像是没有喜怒的人一般,不过那都是过去。打从祈王妃进府以后,吕若兴已经经历过祈王殿下的暴怒、微怒、喜怒不定、愉悦以及高兴等种种过去罕见的情绪了。

白松若偷偷看了阿雾一眼,就一脸红晕地垂下了头,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他完全没想到祈王妃会是这样一位天仙似的人物,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好看,甚至比他梦里头的女子都来得好看,且看年纪比他还小上几岁,却没想到这位可能就要成他嫂嫂了。

譬如这会儿,吕若兴就能肯定自己的主子爷心情十分愉悦,伺候起来也就格外容易些,再看自己的主子时不时地拿手抚唇,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味。吕若兴虽是无根的男人,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们对女子存上一份念想。

阿雾今日因要见客,所以仔细收拾了一番,穿了一身丁香色洒金绣金合欢雪光缎宫裙,腰系粉色两掌宽束腰,垂着同色丝绦,并坠了一双碧玉环压裙。头戴金累丝嵌红宝石步摇,额间一条弯月金链,正中坠着小指大小的一粒灿莹莹的红宝石。

吕若兴低头笑了笑,却不敢再往下想,不过先头瑞景堂里祈王妃的那一声尖叫还是有些想头的,一时又想,先头主子吩咐自己去寻的书,得赶紧寻来。

第二日白家的人来了,且要同相思议亲的白家嫡次子白松若也来了,由此可见白家的诚意。

阿雾端着下巴走出瑞景堂,一副高傲尊贵的模样,内里越是觉得羞耻,就越发要装出端庄的模样来。阿雾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周遭人的神情,都很正常,阿雾觉得这样很好,她们应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唔。”阿雾点了点头,又伺候楚懋换了衣裳。她压根儿没发现自己对伺候祈王殿下换衣裳这件事好像熟练了不少,脸不会再动不动就红了。

瑞景堂外停着一抬竹辇,阿雾坐上去后,紫扇替她轻轻搭上了一条薄毯,虽说已经入夏,可夜来还是有些凉。

“明日白家的人过来,你同郝嬷嬷一同见见吧。”楚懋对阿雾道。

槿溪别院最有特色的当然是夏日的木槿花海和一溪流水,竹辇停在放鹤溪边,跳入目的是夹岸柳枝上疏疏密密挂着的红艳艳的橙子大小的灯笼,成千上万的灯笼照亮了夹岸的木槿花海。放鹤溪上满满地飘着一盏盏莲花灯。

不过阿雾不得不承认,祈王殿下穿着下摆绣着一对鸭子的内衫,颇有些让人忍俊,却别添了一丝可爱。而这一丝可爱来自,楚懋穿着阿雾自己做的衣裳,颇有一种他是属于她的错觉。

刹那间只让人觉得这儿是神仙居住的九重天,放鹤溪就是银光闪烁的天河。

阿雾将裤子递给楚懋,他自己识趣地转过屏风换了出来,长短也合适,阿雾忍不住往他身下瞄了一眼,裆也差不多。

紫扇在一旁梦幻地叹道:“好美啊。”

楚懋的唇角翘了翘,“挺合身的。”

可阿雾却只觉得脚都在发抖,可以淹死人的水面一直是阿雾致命的弱点。既然是致命的弱点,那就绝不能轻易让人察觉,阿雾自认为以前她掩饰得极好。

阿雾跟着走进去,发现祈王殿下自己脱衣裳的速度可真不慢,片刻间上身就未着寸缕了,阿雾抖开衣裳,提了衣领从背后伺候楚懋穿上。

便是紫扇也不过以为自家主子是单纯地不喜欢湖泊、池子之类,都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各有喜好。

“伺候我试试吧。”楚懋站起身往内室走。

放鹤溪的莲花灯海里停着一叶扁舟,扁舟上的船桨静静地搁在船头,船头系了两根黑色的绳索,夜里如果不细看,非常容易忽视掉。绳索在溪中分开延入了两岸柳树的背后,那儿有拉纤的人,所以那一叶扁舟就仿佛神仙坐的仙槎一般,不用桨就可以在溪水里行驶。

再做一身?将就?阿雾心里头在喷血,脸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笑脸,“是。”

身着一袭月白泰西纱袍的楚懋,如仙人御风一般立在船头,阿雾看了只觉得眼睛疼,恨不能祈王殿下跌落水淹死算了。

“唔,你再替我做一身儿,这一套先将就穿着吧。”楚懋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宽宏模样。

倒是楚懋看着水畔临风而立的阿雾,晚风轻拂她的衣裙,像调皮的童子一般掀开她衣裙的一角,让人想起《洛神赋》里的洛神,“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那我拆了重新做。”阿雾道。

想来洛神也不过大抵如此,只是轻云、飘雪都是无根轻盈之物,易散易灭,楚懋皱了皱眉头,觉得阿雾的身子还是纤细袅娜了些,若丰腴些,必定别有一番风情。

阿雾心虚地抽回内衫,这回绣鸭子的时候她的确是敷衍了事的,一来是自觉反正祈王殿下也不会喜欢,二来是没时间所以有些赶工。但就算是这样,阿雾也还是用了不少心的,可谁知道祈王殿下眼睛这么毒呢,略有退步也看得出来。

船停在岸边,阿雾看见楚懋冲自己伸出手,只恨自己怎么就不晕过去。

出乎阿雾意料的是,祈王殿下接过内衫,还真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最后中肯地评价道:“略有退步。”

“上来。”楚懋道。

阿雾笑得极真诚地道:“内衫做好之后,我总觉得太素净了些,就又配了色想绣点儿东西,殿下是知道的,我最擅长的就是画鸭子,您瞧我这两只绣得可有长进?”其实水鸭绣得不大,阿雾还是盼着楚懋能穿这内衫的,好歹是她一针一线亲手做出来的。

阿雾后退了一步,“我怕。”

楚懋的眼睛定格在衣摆下方那两只一大一小的水鸭身上,脸果然僵了僵。

楚懋跳下船,当着众人的面将阿雾拦腰抱起,阿雾惊呼一声,一众丫头、婆子俱转开了眼不敢看。

阿雾将已经洗过的雪白的内衫捧过来,在楚懋的眼前一抖,“殿下瞧瞧可行?”

紫扇拿眼偷偷看了看两人,只见自家主子鹅黄色的衣裙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层层叠叠地铺散在夜色里,简直美得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她虽然不知“浪漫”一词为何物,却只道今生若有人这般对她,她就是当即死了也甘愿。

其实这些都不是理由,顶顶要紧的一条是,阿雾不知道做好了内衫要怎么送出去,估计祈王殿下看见那鸭子,准保得冷脸。

到了船上,楚懋拥了阿雾坐下,却见她把头死死埋在自己怀里,身子轻轻颤着,不由得想起下午时她像乌龟一样把头埋在枕下,任自己施为的娇俏怜弱的模样。

一来二去,楚懋的内衫自然就耽搁了。

阿雾察觉到祈王殿下下头的不同了,她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恶心不恶心了,只觉得害怕,害怕得骨头发冷,浑身打起冷战来。

说来也不怪阿雾,这三月里头荣玠点了探花,荣府热闹了许久,崔氏那边又要忙着给荣玠准备五月迎亲,阿雾虽然是出嫁女,又贵为王妃,但她在祈王府就是个闲人,因此也时常不摆王妃仪仗地悄没声息地回荣府帮忙。

漆黑冰凉的溪水令她害怕,楚懋也叫她害怕。

“正要跟殿下说呢,今儿白天刚做完。”阿雾转过头,背着楚懋吐了口长气,亏得昨天有神灵庇佑,大清早的觉得闲来无事,一时兴起又把许久不曾动过的内衫拾起来继续做了。

“冷吗?”楚懋想探过身去拿另一头座椅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绯红披风,刚松开阿雾,就见她死死地拉着自己的手。

“内衫还没有做好?”一贯淡然的祈王殿下都有些熬不住阿雾的乌龟速度了。

“别走。”阿雾就像落水的人一样拼命地抓着楚懋的手,在溪水和楚懋二者的恐怖程度相比后,阿雾还是选择了祈王殿下,“别走,别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