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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陷迷情难以自拔

崔氏这才点了点头。

唐音见崔氏如此,反而高看了她一眼,道:“荣夫人放心,我哥哥只跟在我后头,不会一块儿走的,我身边自有丫头婆子。”

待唐音拉了阿雾离开,崔氏见唐秀瑾果然只是遥遥跟着,这才放心。于是,她同荣三爷一路品评起花灯,猜起谜语来。

也许别的夫人、太太为了捉住这个女婿会这般想,但是庶女出身的崔氏,更在意女子的品行,是绝对不许阿雾有任何行差踏错的。

阿雾与唐音手拉着手走着,唐音还给阿雾买了一串糖葫芦。阿雾本不好意思当众吃,但是看唐音舔得那么有劲,自己也忍不住试了试,反正灯节上的人多如牛毛,摩肩接踵,个个都是衣锦着缎,等闲也注意不到她就是安国公府的六姑娘。

可是虽然话如此说,崔氏还是避忌他是个男子。阿雾的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已经算是十岁(虚岁)上头的人了。崔氏可从没想过要让阿雾同唐秀瑾先培养感情,弄出什么事儿来。

所以阿雾比较放心地暂时丢开了自己的淑女做派。冰糖葫芦谈不上好吃,但是胜在这种氛围下吃起来,也别有滋味。

唐秀瑾是众家夫人嘴里经常谈论的女婿人选,崔氏远远见过他几次,只觉得他丰姿出众,如今在灯下一看,才发现这唐秀瑾长得真是极好,如珠如玉,是个丰神俊秀的年轻男子,也不知谁能有这个福气可以嫁给他。

路过书肆三宝斋,阿雾扯了唐音进去,看见这本也爱,看见那本也爱。荣三爷书房的书阿雾已经看了个大概,她是书迷,上辈子是,这辈子也不例外,看到好书就挪不动脚。

崔氏看了看荣三爷,见他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放心不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嘱咐阿雾不许调皮,又略微担心地看了看唐秀瑾。

唐音在一旁拉了拉阿雾耳边的毛球,“你怎么跟我二哥一样,是个书呆子。”

“荣夫人,让阿雾同我玩一会儿吧?”唐音拉住阿雾的手走到崔氏跟前。

唐音口里的二哥,唐秀瑾,如今也踏进了三宝斋。店家一看是他,就热络地上前招呼,又让小童沏茶,“二公子,你上回让小的找的那本孤本,小的找到了。”

阿雾其实很无奈的,崔氏仿佛极喜欢这种东西,上一年给自己弄的是兔耳朵,今年阿雾打死也不肯再戴,最后妥协地带了四个绒线球,两只扎在头上,两只顺着耳朵垂在肩膀上。

阿雾好奇地侧了侧耳朵,耳尖都快竖起了,见掌柜的捧了个蓝布包袱出来,献宝似的揭开了,里面是一本略有些发黄的册子。

唐音抓了抓阿雾头上的毛茸茸的粉色绒线球,捏了捏阿雾的包子脸,“好可爱啊,回头我也让我娘给我做两个这样的毛球。”

以阿雾看,瞧纸张和装订的样子,应该是百年前燕朝的孤本。

“音姐姐。”阿雾松开了崔氏的手,跑到唐音跟前。

唐秀瑾见阿雾在一旁踮起脚尖,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如今她门牙已经长齐,脸蛋儿秀丽精致,比羊脂玉娃娃还娇俏,让人看了就想捏捏她的脸蛋。

阿雾回过头,却见唐秀瑾带着他妹妹唐音,正站在一处捏糖人摊子前。出声叫阿雾的,正是唐音。

“喏,给你看。”唐秀瑾将《川山集》递给阿雾。

“阿璇。”那人又继续叫。

阿雾眼睛都瞪大了,《川山集》呀!林下川山居士平生所学之集,他身故后由其友人和弟子整理出书,不过印了百本,到如今已经两百来年,传世的这一本还是阿雾看到的唯一一本。乃是阿雾求而不得的书。

“阿璇。”阿雾背后有人在叫,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多少银子?”唐秀瑾转身问掌柜的。

崔氏还是不放心阿雾,因而也跟着荣三爷等出了门,一只手一直牵着阿雾不放。

最后二人以一千两成交。

阿雾“顺天应时”地点了点头。

唐音在后面直呼:“好贵啊,二哥,你简直就是败家嘛!”

崔氏在一旁猛点头,完全忘记了她先前才说过的不许阿雾出门的话。

唯有阿雾捧着书册,喃喃道:“不贵,不贵。”若是她,别说一千两,便是两千两也肯给的。阿雾恋恋不舍地将《川山集》还给唐秀瑾。

“阿雾,你该想的不是怎么去害怕,而是今后该怎样避免再发生那样的事。只有这样,你今后才有所作为。”荣三爷继续劝道。

唐秀瑾忍不住捏了捏阿雾雪脂般的花颜,手感比想象的还要滑腻温润,像大夏天吃冰酥酪的甜腻感。

阿雾如此做作,完全是为了对付崔氏。前几日崔氏就已经开始在阿雾耳边唠叨,不许她灯节出门的。阿雾是劝不了崔氏的,只有等荣三爷出马。崔氏一听,荣三爷又是为了教导阿雾,也就不好意思再阻止的。

阿雾勃然大怒。

阿雾知道荣三爷这是激将法,为的是自己好。只是阿雾没敢告诉他的是,其实她也是很想出门玩的,上辈子病痛缠绵就不提了,这辈子但凡有个好玩的,她都是心向往之,况且她内心本就是成人,哪能被那小小拐子就吓得不敢出门了。

“等我看完,就借你看。”唐秀瑾刚收回手就快速地道。

“这可不像爹爹的女儿。不过挫折一回,就寒了你的胆,唉,可惜,可惜……”荣三爷惋惜地摇着头,一副失望的表情。

阿雾想了想,遂隐下了怒气。

阿雾看了看崔氏,还是没吭声。

“小丫头片子也懂得欣赏川山先生?”唐秀瑾忍不住躬身问阿雾。

“阿雾,你难道吓着一回,往后就再不敢出门看灯了?今年的鳌山灯听说还能抽起水来,这可是平时想看都看不着的。”

现如今,阿雾最烦的就是这种故作礼貌、弯腰同她说话的人,无处不在提示自己不长个儿,所以嘟嘟嘴,问:“你什么时候才看完?”

阿雾没说话。

唐秀瑾想了想,“一个月吧。”他不同小女孩计较。

“阿雾去和爹爹一起看灯好不好?”荣三爷弯下腰对阿雾道。

唐音又看到新鲜的,扯着阿雾出了三宝斋,不耐烦听她和她哥哥说什么书。唐音扯了阿雾到一边,悄悄地在阿雾耳边嘀咕了几句。

崔氏素来听荣三爷的,因此不出声,算是默认了。

“什么?”阿雾素来知道唐音胆大,可是也没料到她胆子居然如此之大。

荣三爷却不同意,“岂能因噎废食,难道阿雾这辈子就再也不出门了?成日里关在家里,有见识都会变成没见识。一年到头难得有一日松快的,别拘着孩子。”荣三爷说得是大实话。国朝对女子多有束缚,一年里只元宵节、女儿节等几日可得放肆些,而这所谓的放肆,也不过就是有个正经名头可以出门而已。

“你去不去?”唐音问阿雾。

崔氏也不许荣三爷再带阿雾出去。

阿雾摇了摇头。戏子有什么好看的,那都是男人们捧的玩物,阿雾可没兴趣。她也对如今风靡大江南北的昆曲毫无兴趣,虽说有些唱词写得着实不错,但是阿雾喜静,不爱那些嘈杂。

过了年,到了正月里,最隆重的日子就属元宵节了。阿雾却对上年的事情有些后怕,没再闹着要同荣三爷还有两个哥哥去看花灯。

唐音想去看“昆玉班”的梅长生。

阿雾看在眼里,记在心头。王姨娘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只可惜落错了窝。

昆玉班算得上是如今昆曲班子里最出名的一个,梅长生是其台柱,等闲不见人的。昆玉班全年辗转于大夏朝的一京十三省,每年只有正月里才回到京城,而且只唱五场,其中有一场是在宫里,给太后取乐的。

王姨娘却忽然收了心似的,不再去二房院子,连园子里头去了两回,遇上了一回二老爷,她也就不再去了。

其他四场,卫国公府因着长公主的面子是有一场的,近年来贵妃家的华亭伯府有一场,其余两场就看较量了。

腊月二十衙门封了印,安国公府的几位爷都归了家,一时二房又添了个通房丫头,二太太气得吐血,直叫肚子疼。

唐阁老虽然是阁老,但是毕竟不是首揆,虽然可以有邀请昆玉班的面子,但是唐晋山性子低调,并不会这么干,而唐音又迷昆玉班,迷梅长生,迷得不得了。

阿雾这头却再没管过王姨娘的事,紫砚、紫扇一直留心着王姨娘的举动,却猜不出阿雾的心思来。

阿雾前生自然是见过梅长生的,长得眉清目秀,是个美男子,气度不俗。你若不说,指不定不熟悉的人还会猜他是大家公子。

冯道婆那头却是钓上了王姨娘,一步接一步地诱着,让王姨娘投了不少银子进去。

“一个戏子有什么好看的?”阿雾劝唐音道。其实并不是为了不该去看戏子,而是灯节人多事杂,唐音又提议她们甩开丫头婆子偷偷去景园,阿雾是怕出事。

当然那符水就算有效,也被他拉了出去了。

至于景园,乃是昆玉班所驻之地,灯节期间他们的规矩是不接戏的,所以,去景园也许是可以见到梅长生的。

荣三爷虽然不肯再踏足王氏屋里,但是对她的一片痴心,还是觉得愧对,不好再拒绝她的糖水,喝了后,闹了半宿的肚子。

“好你个阿璇,我算是看错你了。”唐音甩开阿雾的手,瞪着她,“想不到你是这种人,我这是捧戏子吗?你是不会欣赏,也不懂梅长生这种昆曲大家的妙处,还是以凡尘俗世的龌龊眼光看人,我算是白白高看你了。”

却说,王姨娘一回去就把符纸烧了喝,又烧了一杯给荣三爷,放在糖水里。怕他不待见自己,是特地命晴明送去的。

阿雾这下着急了,没想到唐音已经把梅长生上升到了大家的水平。虽然多年后梅长生确实成了大家,但是目前,阿雾觉得他还算不上。

荣二老爷把手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沁人的馨香,嘴角带笑,哼着小曲儿进了梅姨娘的屋里。

国朝如今称得上“大家”的人,无不是深受世人爱戴、尊重。

那荣二老爷却不让,挡住她的路,任她使力撞开自己,趁机在王姨娘丰满的胸脯上抓了一把,王姨娘不敢声张,急急出了二房的后院门。

而阿雾最近也可能有幸“觐见”一位大家。那是谷玉觉得阿雾弹琴资质出众,自认再教不了她什么,所以主动请缨,想要将阿雾引荐给当代琴艺大家贺春水。

王姨娘羞得满脸通红,疾走两步想离开。

前辈子阿雾就是想拜入贺大家的门墙,都不得其门而入呢,康宁郡主高贵的身份在“大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连皇帝想见他们,都得挑时间。

这话说得缠绵悱恻,听得荣二老爷心肝都颤了,“爷不仅自重,还爱重你,你难道不知?”荣二老爷又想近身。

“好姐姐,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若是被人知道了……”阿雾讨好地拉了拉唐音的衣角。

王姨娘羞也羞死了,咬了咬下唇道:“还请二老爷自重。”

“那你去还是不去?”唐音盯着阿雾不放。

“怎的我才回来,你就要走?”二老爷很有情意地盯着王姨娘,见王姨娘要侧过身子走,他赶紧右挪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阿雾只能点点头,因为她看出唐音是必定要去的,况且阿雾怕唐音胆子太大惹出什么事来,那她可就愧对这个挚友了,于是只能无原则地舍命陪君子了。

这府里荣二老爷是横惯了的,他院子里稍微整齐点儿的丫头、媳妇都被他沾过,老太太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他就是改不过来这混不吝的性子。

“阿璇,我就知道你是好样的。”唐音得了阿雾的首肯,一改刚才的怒目。

荣吉兴寻思着,可惜了这等娇娥,偏偏便宜了老三那个不解风情的木愣子,他还不珍惜,放这个美娇娘独守空房。荣二老爷恨不能以身相代,替荣三老爷安慰安慰美妾。

阿雾拿她没办法,唐音就是瞅准了自己的死穴。

荣二老爷大约也意识到这是在什么地方,因而也不再继续上前,只拿眼打量王姨娘。好一个美娇娘,柳叶眉、鹅蛋脸,腰肢细如柳条,胸脯圆若藏桃,走起路来一摇一晃,颠得人眼睛都看不及。叫他看一回,身子就酥一回。

不过既然阿雾答应了唐音,那就得对她们两人负责,因而尽职尽责地同唐音商量起“逃跑”的事宜来。

王姨娘大惊,没想到荣二老爷这般不要脸面,后头还跟着伺候的丫头,就敢对自己动手动脚,红着脸使了力气才将手抽出来。

好在景园处在闹市区,唐音出来时预先就打听好了位置的,这难不住她这个在京里住了“多年”的人。

荣吉兴大跨步上前,越矩地抓住王姨娘柔嫩的小手扶她起身,且捏了捏。待王姨娘起身,他还不肯放。

一群人兜兜转转到了景园附近,唐秀瑾被唐音撵去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吟诗跩文去了。

王姨娘赶紧蹲身行礼。

“好香啊,你们去给我买个枣泥盒子,顺便也给你们买几个。”唐音指使跟着来的两个婆子去买。那婆子见枣泥盒子的摊位就在两丈开外,也不疑有他,出来逛了半日,闻着枣泥盒子的香气,也嘴馋了。

哪知王姨娘刚踏出梅姨娘的门,抬头就瞧见了二老爷,荣吉兴。

打发了婆子,唐音又对着丫头叫肚子疼,要如厕,“你们两个在这儿等着,不许乱跑,我们去去就来。”唐音转头又将身上披的灰狐狸毛大氅披在其中一个丫头身上,远远望去,就像是唐音本人似的。那两个婆子一边儿等着现做的枣泥盒子,一边儿远远望着唐音等人,见她衣裳还在,就以为人还在。

后头才轮到梅姨娘的事,王姨娘这下就不好再听下去,因此自出了门。

而两个丫头,其中一个早已经被唐音收服,得了唐音的命令的,也不多话。她们这位主子任性得紧,劝是劝不住的,她只求助地看着阿雾。

王姨娘千恩万谢,捧圣旨一样接过那两道符纸。

阿雾对她们点点头,“放心吧,两位姐姐。”

冯道婆很是满意,“我画两道符,你烧了,自己喝一道,再给他喝一道。若这还不成,下回我再起坛给你做一次法事。”

唐音已经迫不及待地拉了阿雾就跑,绕过几拨人群,就到了景园门口。

“真人,可有解法?”王姨娘爽快地送上红包。

景园是个比较复杂的地方,虽然唐音和阿雾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也没想过会面对如此复杂的环境。景园后面是住宿的地方,前头是唱戏听曲的园子,进进出出多是男子,偶尔有女子,身边也大多有男子陪着,浓妆艳抹、妖妖娆娆,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

王姨娘见冯道婆出口成章,又恰好挠到她的痒穴,不由对她更信了半分。

唐音没想到赫赫有名的昆玉班会住在如此浮着脂香气的地方。

冯道婆看了半日道:“是个才貌双全的,只是夫妻运差了些,空有王嫱之貌、西子之色。”

阿雾眼尖地瞥见有一抹紫色衣袍在园门内闪过,衣袍边沿是金绣忍冬纹,脚上蹬着一双紫黑色缎面绣忍冬高底靴。阿雾自信绝没有看错,这京城里,对衣饰苛刻到一件袍子就要配一双鞋的只有一个人。

王姨娘赶紧直了直身子。

只是四皇子怎么会来这种下等地方?并未听说过四皇子有狎戏子的传言,虽然京城不爱红妆爱蓝妆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大家公子,身边都有娈童伺候,这才算有面子,但四皇子却无此等爱好。

梅姨娘大约也觉得不好意思,便对冯道婆道:“真人,你看看我这位妹妹如何?”

以阿雾对楚懋的了解,他对色之一道仿佛极无兴趣的。当初大内禁宫,嫔妃佳丽三千人,他也只是几月才去一次,后宫形同虚设。

毕竟钱是王姨娘给的。梅姨娘也看了一眼王姨娘。这会儿王姨娘可就不那么知趣了,心里想着让梅姨娘牵线可是为了自己,她倒好,一上来先问她的事。

对男子,就更是没有偏好。

冯道婆这才道:“唉,若非看你实在心诚,这话实在不该我老婆子来说,不过也是看你可怜,只是……”冯道婆为难地看了看王姨娘。

阿雾心里有些好奇。

梅姨娘是个知事的,转头看了一眼王姨娘,王姨娘赶紧递上个红包,梅姨娘转手就给了冯道婆。

这下子不管唐音还进不进去,阿雾也是决心要探一探的,她实在好奇楚懋为何会来这种地方。对于这位未来的正元帝,阿雾充满了探究之心,知己知彼才好应付,就算不是他的对手,也总要想法子趋利避害才对。

冯道婆不语。

因此阿雾拉了唐音的手冲到园门口,正想一鼓作气冲进去,却被看门的拦了下来。那看门的见阿雾和唐音都衣着华贵,尤其是唐音,因此不敢太放肆,只道:“去去去,一边儿去,这是你们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吗?”

“可有解法?”梅姨娘焦急地问。

唐音一紧张,拉着阿雾的手不自觉地使力地握了握,疼得阿雾差点儿没叫出来。唐音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才有此一举。

梅姨娘拍了拍腿,可不是嘛,年初她第二回怀上,不知不觉就流了。那个时候,她看到血才知道自己有了。

阿雾回握了一下唐音,示意她不要惊慌。

“唉,好吧,看在你诚心的份儿上。我刚才运了神目,察气观色,见你头上有一片黑气,有恶龙闪现,刚好克了你的子女运,想来姨娘在子女上福很薄。”

阿雾上前一步,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那酸不拉几又不能当着唐音的面扔掉的糖葫芦,“你什么态度?我和姐姐不过就出来买个糖葫芦,你就不放人了!狗眼长哪里去了?”阿雾说得理直气壮,骂得嚣张霸道,让人不自觉就相信她们就是刚从门内出来的。

听了这话,梅姨娘更急了,越发催促冯道婆说。

这下那看门的反而愣住了,怀疑是不是这两个小姑娘真是客人带进去的。她们身量小,景园生意又好,没看见也是有可能的,况且这看门的有一小会儿去一旁撒了泡尿,错过了也是可能的,因而他就信了半分,这两个姑娘可能真是从里面出来的。

冯道婆凝神看了梅姨娘许久,才严肃地道:“唉,有些事你不知道还好些。”

“还不快放我们进去?当心我干爹罚你。”阿雾骄横地道。

“怎么说?”梅姨娘赶紧问,她最近极不顺,二太太仗着“老蚌怀珠”,二老爷不敢同她争,这几日她变着方儿地折腾几个妾侍。

那看门的赶紧让了。

“两位瞧着都是有福的人,只是当下乌云蔽日,才有些不顺遂。”冯道婆装神道。

她二人一进去,唐音就赶紧问阿雾:“什么干爹?”

梅、王二人已经坐在屋里等她半天了,冯道婆是何等眼色,见她二人神情忐忑又欲言又止,就知道是可以下狠手宰的两只鸡,因而也不摆架子,顺嘴儿恭维了几句。

“我胡乱说的。”阿雾这是歪打正着。

冯道婆本不欲去理会一个姨娘,但是那小丫头送上来的红包实在扎实,她也就“纡尊降贵”地跟了小丫头去后院。

唐音笑道:“你刚才可真厉害,你怎么就不心虚啊?”

梅姨娘让小丫头随时瞅着,又拿了个王姨娘封的红包给那丫头,吩咐道:“见了冯道婆出来,就请她到后院我屋里说话。”

阿雾道:“我当然心虚啊,但是我不能让他看出我们心虚。”其实世人大多数都喜欢以大嗓门和燥脾气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但是偏偏对方就吃这一套。

二太太请冯道婆做的法事不是一回能成的,光是起坛,都要三回,所以过得不久,梅姨娘就又见到了冯道婆去二太太屋里。

至于灵机一动的“干爹”二字,阿雾是怕万一有人今后认出她们二人,她自然不敢借口说亲爹在里头,只好胡诌了个干爹。哪知歪打正着,她却不知道,这 世上喜欢小姑娘的干爹大有人在,看门的是看多了的,就当真以为她们是那等人,瞧着阿雾虽然童真,却玉雪娇俏,粉嫩爱人,被贵人看上也不是不可能。看门的绝对想不到世家贵女会有这等大胆,敢到如此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来。

如是想着,梅姨娘就爽快地应下了王姨娘的请求。

阿雾也算是吃了闷亏,居然被人想成了那等玩物。

梅姨娘拍了拍王姨娘的手背,她虽未必肯轻易帮人,但是同为姨娘,多少对正房都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又想着,若真助王姨娘上位,把三房的水搅浑,二老爷那儿只怕也高看她一眼。

“快别说了,赶紧找人吧。”阿雾拉了唐音往暗处走,怕被人瞧见。好在大冬天里,尽管火树银花,但依然有暗影幢幢,若非细察,是发现不了这两个小人儿的。

“姐姐在府里也是个有脸面的人,比不得我,还求姐姐下回在冯道婆跟前为妹妹我牵一牵线,妹妹自然不会忘记姐姐的。”王姨娘瞅着梅姨娘,拿手绢沾了沾眼角的泪,“姐姐也知道如今我的景况,三爷别说来我屋里,就是正眼也不看我一眼,我、我……”王姨娘本是做戏,可是一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要这样消耗在后院,甚是凄苦,眼里就真有了泪水。

“你说,梅长生住在哪儿啊?”唐音问阿雾。一进园子她就懵了,而且也没想到阿雾有这般能耐,做起戏来一套一套的,因而就生出了依赖阿雾的心思。

王姨娘却不同,她那干爹干娘养了她这么多时日,也生出些感情来,“出嫁”时给了她些银子傍身,且待客的这几年她也得了不少赏,加首饰等算起来,林林总总也有小几百两银子。虽然如今耗费了不少,但是比起梅姨娘却还是富裕许多。

其实阿雾是高估了唐音,若是她坚决不应的话,唐音是绝没有胆子自己来景园的,这也是这么几年她都没成功进入景园的原因。

“那可得花大把银子。小银子她可瞧不上。”梅姨娘也有点儿心动,但是奈何囊中羞涩。二老爷虽然宠她,却不是个花钱大方的主儿,二太太又看得紧。

而阿雾是为人谨慎,却并非是没有胆量,这二人撞到一起,这才有此刻的一幕。

“要是我们也能请动冯道婆就好了。”王姨娘试探道。

阿雾踮脚望了望漆黑的后院,“肯定是在后院,昆玉班这样大的戏班子,应该是单独租了个院子。”

梅姨娘的这种无根据的猜测正好暗合了王姨娘的想法,因而她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测,越想越觉得崔氏定然是求了冯道婆,背地里使了某种可以拴住男人的法术。

“唉,昆玉班这样大的名气,怎么住这种地方啊?”唐音皱了皱眉头。

“是啊,否则冯道婆来府里时,二太太也不会处处防着我们,你家太太也不会把伺候的人都撵了,谁知道背后她们都求些什么事儿啊?你说你家太太把个三爷弄得死心塌地的,会不会也是……”梅姨娘意有所指地道。

“大隐隐于市嘛。”阿雾倒是能理解个一星半点。戏班子具有浓厚的民间风味,若是弄成了阳春白雪,远离人群那才是自丢其本。

“那道婆还有这等本事?”

大约也正是这样,昆玉班才有后世那样的声望吧。昆曲在大夏朝能后来居上,成为最受人追捧的剧种,在世家贵族眼里成为戏曲正统,其中昆玉班出力不小。这位梅长生,最后也真如唐音所说的,成了世人承认的戏曲大家,培养了许多红遍大江南北的弟子。

“听说就是晋国公夫人嫁进国公府不久后,得了冯道婆指点,摆了个道坛。”这事梅姨娘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是她亲眼见到的一般。

唐音不再说话,阿雾估量了一下园子的布置,领着唐音往后走。大凡这种生意之地都讲究风水,北边儿这一带的院子,在庭院格局布置上大多有相通之处,稍微懂点儿易理之术,就基本能找准位置,所以阿雾领着唐音并没走多少冤枉路。

王姨娘惊讶得张开了嘴,不想豪门勋贵里还有这等男子。

在几个院子的门口望了望后,阿雾很快就准确地找到了昆玉班的住处。

这真是极大地满足了梅姨娘卖弄的心思,她得意地道:“咱们京里啊,没有哪一个女人不羡慕晋国公夫人的,丈夫疼爱,儿子孝顺,到这会儿晋国公都没有纳过妾。”

“你怎么知道是这儿啊?”唐音问阿雾,瞧起来和前面几个院子也没什么区别。

王姨娘摇摇头。

“这院子在整个景园里闹中取静,一路走过来树影丛绕,即使有人来拜访,也不容易看到,正适合昆玉班这种戏班子住。”戏子嘛,总是要交际应酬的,但是昆玉班声名在外,又不是普通的戏班子,要顾些颜面,这个院子的所在就是极好的。

“可不是嘛,晋国公夫人知道吗?”

再看院中灯火,稀稀疏疏,不太热闹,但是又不显得冷清,一切都显得那样自然,又那样不自然。

“哦,这么厉害?”王姨娘还将信将疑的。

“阿雾,你厉害啊。”唐音觉得阿雾简直神了。

“可偏偏那天去了她屋里就留下了,这就有了。”

阿雾很谦虚地道:“这有什么?多看几本书就是了。”阿雾拉着唐音,将她提起来,不许她一副做贼心虚,生怕别人不来查问的模样。

“她呀,厉害得很。二太太不是又怀上了吗,就是那冯道婆的功劳。听说喝了几回符水,二爷才去了她屋里一晚,就中了。说也奇怪,二爷已经好久不跟她……”梅姨娘扬扬眉,同王姨娘对视一眼,都明白是“不跟她什么”。

阿雾领着唐音摸到了坐北朝南的那溜屋子跟前,走到了左侧一间屋子的十字海棠格窗沿下。窗上糊着新纸,还贴着圆形喜鹊闹梅的剪纸。

“我也不知道,冯道婆一去,三太太就把伺候的人都撵出来了。”王姨娘道,“我还正想问你那冯道婆是个什么人物呢。”

唐音这下可就比阿雾胆大了,她蘸了蘸口水,润湿了外层的白纸,然后又在内层同样润湿,戳了个小洞。她往里瞅了瞅,然后兴奋地低头对阿雾道:“是梅长生,真的是梅长生哎!”

“她呀,在咱们京里可是有名得很,多少夫人、太太都爱寻她,等闲人家她可不去的。我们二太太可是花了好些银子才请到她的,不想被你们太太捡了个便宜。”梅姨娘又好奇地道:“三太太请她去做什么呀?”

阿雾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静。

“好像是这么个名字。”王姨娘装作好容易才忆起这名字似的。

唐音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梅姨娘撇撇嘴,“哦,是冯道婆吗?”

可惜为时已晚,寂静的夜里,吱呀一声开门声,把两个小女娃都给镇住了。

“昨儿,我们太太请了个道姑到屋里,神秘兮兮的,也不知弄什么。”王姨娘貌似无意中想起来随便说说道。

唐音吓得不敢转身,阿雾则看到门内出来一人,还从他背后打开的门缝,看见了梢间那短帘子没能遮住的一双紫黑色绣忍冬纹的靴子。

王姨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隔日在园子里遇到折梅枝的梅姨娘,两个人拉了手坐在亭子里说话。

阿雾拉了拉唐音的手,小声对她道:“梅长生。”

王姨娘瞬间就联想到了崔氏请道姑所为何事。她就说,崔氏一把年纪了,还能将个男人牢牢拴在裤腰带上,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指不定就是背后同道姑弄了把戏,难怪要把所有人都撵出去不能听。

唐音赶紧转过身子,出来的人正是梅长生。

“道姑!”王姨娘对京城的事情不了解,也没听说过冯道婆,但是女人屋里的事她却不陌生,这些道姑都干不了什么好事,想当初扬州的道观可没多少是干净的,都是淫窝子。

阿雾仰着脖子朝梅长生看去,只见他气度儒雅,青袍如竹,能把冬天的夹棉袄穿得这样得体、修长的人,还真不多见;长得也好,飞眉入鬓,鼻如悬胆,虽然在戏台子上唱旦角,但是卸了妆一点儿没有女相。

王姨娘对崔氏屋里的动静儿一直都留心着,这日见崔氏撵了屋里人,只留得她和六姑娘两个,神秘兮兮的,因此抓了把钱给晴明,让她去打听。过得不久,晴明就来回话,“好像是屋里来了个道姑。”

唐音又紧张又激动,兴奋得不知所以,只痴痴地看着梅长生。梅长生有个怪癖,即便是昆玉班唱戏,他也不会出面应酬主人,通常是下了戏台就走。越是神秘、高傲,越是能吸引唐音这种眼高于顶的小姑娘的心,并不拿他当戏子看,只觉得他极有风骨。

当年冯道婆的事情闹得极大,阿雾现在还记忆犹新。饶是福惠长公主那样的人都信过冯道婆,所以阿雾才一见她的背影,就想起她来了。

阿雾的心思却不在梅长生的身上。

阿雾很想告诉崔氏,那冯道婆就是个大骗子、大神棍,哪里有什么神道,全靠一张嘴皮子瞎说,开了年就要露馅儿的,只是目前阿雾却还不能揭发出来。

四皇子居然在梅长生的屋子里,而且单独一人前来,神秘兮兮,这其后的含义就不言而喻了。阿雾转念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你知道啥,这冯道婆很有些神道,今儿好容易得了她肯来,二十两银子值当什么,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满足了。”崔氏为阿雾理了理花苞头上的金环铃铛。

难怪昆玉班能一班独大,梅长生能成为昆曲大家,若说这背后没个后台,真是让人不敢相信。以梅长生这样的玉树之姿,能寒梅傲雪,莲出淤泥,没人护着简直就是不可能。以如今国朝盛行的狎昵戏子之风看,若无后台,只怕他早就成了他人胯下之物了。

到冯道婆走后,阿雾嘟着嘴道:“太太也忒大方了些。”

但是前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后台就是四皇子,未来的正元帝。连阿雾也没想过,因为正元帝从没表现过对昆玉班的特别关注。

一旁的阿雾听了在心底肉疼得厉害。崔氏给荣三爷和三个子女各点了一盏灯,唯独缺了自己。

昆玉班明面上的后台很有几个,连福惠长公主都可算一个,这就遮掩了他们的身份,也瞒过了阿雾的眼睛。

冯道婆小坐了一会儿,给崔氏画了几道符,崔氏又答应明年在冯道婆的道观里点长明灯,每月供奉四斤灯油。一年就要二十两银子。

昆玉班和四皇子之间几乎没什么联系。四皇子也并未追捧昆玉班。若非今夜楚懋夤夜来此,叫阿雾立时悟出了他们的关系,否则只怕这辈子她还要被瞒在鼓里。

冯道婆这几年在京城甚是吃得开,是公、侯、伯府的常客,等闲人还请不到。如今崔氏是沾了二太太的福气,才见着了冯道婆。她一见冯道婆进来,赶紧起身相迎,又让司画、司书张罗茶水、糕点。

昆玉班辗转大江南北,出入皆是富贵实权人家,不知拉起了多大一张关系网。阿雾问自己,若换作自己,她也想不出比戏班子更能遮掩身份又方便联络各地世家、官员的人了。

冯道婆长得一副清瘦脸,尽管私底下荤素不忌,但是依然一脸常年吃素的菜色,手腕上搁着一把尾尘,带着女冠帽子,是有那么一丝世外高人的样子。

昆玉班是何时成名的?阿雾努力回忆着,未来龙啸于天的帝王年纪还那么小的时候城府就如此深了,局面布得如此之大,阿雾自然是难及他万分之一的。

阿雾低头对紫砚吩咐了几句,紫砚点了点头,出去了一会儿,就引了个人回来,直接进了崔氏的屋里。

梅长生是得了里面指示,出来看看的,没想到打开门却见到两个大胆妄为的小姑娘。这样的小姑娘,梅长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所以也没多大惊奇。

这日阿雾远远地望见一个背影,有些眼熟,立时忆起了一个人。阿雾笑了笑,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你们两个小姑娘可不该在这里,赶紧回去吧,家里大人要担心了。”梅长生的嗓音很温和,听了让人大生好感。

大房信佛,二房信道,崔氏是漫天神佛、真君、元君都信。

“我、我……”唐音紧张得有些口吃。

所以,一时间京里、京郊的僧尼、道冠都忙碌了起来,各凭本事、大显神通地走家串户。而能进出公门侯府的出家人都是大有能耐者,一张利嘴,上下一合就能生死人肉白骨。

阿雾睁着眼睛看着梅长生,奶声奶气地道:“你长得真好看。”

到了年边儿,各府信佛、道的主子都喜欢招僧、道入府,念念经,画画符,更有甚者,干脆就在自己府里修了佛堂、道观,常年供奉佛祖或三清天尊,而寺庙、道观来年的香油钱,也多靠他们走家串户在这年尾的招揽。

真是两个天真的小姑娘,梅长生见多了。

王姨娘试探了几回,发现崔氏真是个菩萨性子,也就渐渐大了胆子,同梅姨娘来往愈频。

“赶快回去吧,不然我找人告诉你们长辈了。”梅长生和颜悦色地说着丝毫没有威胁力的话。

崔氏是个良善人,也怜惜做女人的不易,因而听进了阿雾的话。

唐音拉了阿雾的手,“我们这就走。”然后两个小女孩就跑开了。

“太太快别说她了,她也是个可怜人,何况爹爹对她本就有些愧疚,你再训斥她,更添了爹爹的内疚。”

出了景园,唐音欢呼道:“没想到能这么近看到他啊,他不唱戏,嗓子也好听是不是?”

崔氏那边知道了王姨娘同二房梅姨娘来往的事,本要喊了她来训斥,却被阿雾阻拦了。

阿雾心想:你可真怂,难道千辛万苦,冒着极大的风险,跑来就是为了见梅长生一面?就没其他话了,居然拉了自己就跑。阿雾很怨念,她本来还想死皮赖脸地闯进去,看一看那人究竟是不是楚懋的。

紫砚没猜出阿雾如今到底是要做什么,只觉得她对这位王姨娘也太宽泛了些。

阿雾才想要答话,却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听到唐音的尖叫。阿雾就被人打晕,装入了麻布口袋,扛在了肩上。

“嗯,如今在年边儿了,你多寻王姨娘去园子里耍耍。”阿雾吩咐道。

也是阿雾和唐音二人的运数。小姑娘长得太招人,实在是个祸害。阿雾从跟着荣三爷出来,就被人盯上了。本来那些人也不敢动手,但哪知两个小姑娘居然撇开了护卫的人,这就是活该了。

过不得多久,紫砚就给阿雾回了话,说是王姨娘同二房的梅姨娘走动了起来,虽不频繁,但也算有了交往。

阿雾是完全没料到同样的霉运,她会遇上两回。

这人啊,最怕的就是人比人。

阿雾昏迷前,还看到了就在她和唐音前面一丈远处的四个神色焦灼的婆子和丫头,真是不甘心啊。

王姨娘只觉得刚才那梅姨娘的笑容实在太碍眼,两人同是姨娘,可待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己被恶狗追得只有逃的份儿。依她看,那梅氏实在没什么了得,长得普普通通,身条儿也普普通通,可是,缘何她就能得二老爷的脸?

等阿雾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艘停泊的船上。阿雾的手脚被缚,睁开眼就见到了唐音,两个人一般模样,嘴里塞着臭布,熏得阿雾不停流泪,恶心得想吐。

紫砚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她有什么手段,将二老爷笼络得铁牢似的,如珠似玉地护着她。”

唐音鼻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正一个劲儿地往被捆在船尾的阿雾这边挪动。两个人互相拿脚踢着捆着对方脚上的绳子,还真被她们把脚上的绳子弄松了。好在她们年纪小,那些人又不防备,并没捆多紧,怕伤着哪里,就卖不出好价钱了。何况本就是在船上,也不怕她们跑得到哪儿去。

紫砚又叹息一声,“还能有谁?二老爷去年刚纳的梅姨娘,宝贝得很呢,就是二太太也不敢拿捏她,你没瞧见王婆子见了她,屁都不敢放吗?”

忽然船动了动,唐音和阿雾对视一眼,眼里都充满了恐惧。

“刚才那位折梅的是谁啊?”王姨娘又问。

有人跳上船,来人撩开帘子,是个四十来岁的粗脸汉子,还没近身,就一股子臭味。见了阿雾和唐音,他笑道:“好啊,这回捡了两个上等羊,这么好的货色,先让老子尝尝滋味。”

紫砚叹息道:“她怎么不敢?姨娘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太太是个菩萨性子,谁都敢骑在她头上,老太太又不待见咱们老爷。”

跟着他躬身进船的人发出一阵淫笑,“你可别,破了身卖不出好价钱。”

王姨娘也不是不懂安国公府的情况,只是没想到一个守园子的婆子也敢这样轻视三房,“她怎么敢?”

“卖不出去,老子收了。这样的羊,可难得遇上啊,你知道老子就好这口。”说话的男人是个专爱女童的。

不见了王婆子,紫砚才停下来,转头对王姨娘道:“唉,今儿真是让姨娘看笑话了。”

阿雾和唐音听他们说话,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两个人都不停地往后缩,阿雾想不出这时候有谁能救她们,只恨自己大意了。

到最后还是紫砚抛了梅枝,拉了王姨娘快步跑开,王婆子这才作罢。

那两人缓缓走近,阿雾是宁肯死也不肯受辱的,脚上的绳子在她后退磨蹭间松了,她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快的速度,弹起来就往船尾冲,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里,溅出好大的水花。阿雾沉入水底,只盼着这番动静能让人瞧见,救一救唐音。

王婆子扭打着紫砚,连带还挂着了王姨娘,而那边儿梅姨娘看着这一出,在一边捂着嘴笑。

唐音见阿雾动作,却慢了一步,被那粗脸汉子一把捉住,剧烈地挣扎起来。

王婆子说得是大实话,大房、二房的猫猫狗狗都是宝贝,紫砚她们是比不上的。

那汉子的手才摸上她的衣襟,忽然船身剧烈一震,那汉子回头一看,只见船舱里多出了一人。两个拐子一见来人,就立即放开了唐音,向那人走去。还没近身,就被那人一拉一推,跌出了舱外。

王婆子停下来,很不屑地看了紫砚她们一眼,“你们算哪个牌面儿上的人物,居然妄想跟人家比?”

唐音这才认出来人是四皇子,开始大声呜咽起来。楚懋将她嘴里的布扯出来。

紫砚打不过王婆子,拉着王姨娘开始跑,跑到前边儿,遇上每日都来院子里采梅的二房梅姨娘,紫砚便停了下来,回过头对追上来的王婆子道:“你只会骂我们,怎么她们折梅枝,你又不说?”

唐音已经顾不得其他,直哭道:“快救救阿璇,她跳到河里去了。”

“我呸,什么主子,就是你们太太来了,这样糟蹋东西,我也照说,姨娘,算个哪门子玩意儿。”王婆子是霸道惯了的,她又是个粗人,等闲一两个男人都打不过她,这园子里没几个敢惹她的。

楚懋快步走到船尾,没有任何犹疑地跳入了河里。后面进来两个侍卫,嘴里惊呼:“殿下!”两个人也赶紧下了水。

紫砚同她扭作一块儿道:“你个王婆子胡吣什么?什么贱蹄子,这可是我们三老爷屋里的王姨娘,你居然敢骂主子!”

阿雾真得感谢她的这一跳。

“作死的小蹄子,有你这样糟蹋物件的吗?当心阎王爷下油锅炸了你。”王婆子想上来扭打紫砚。

原来从唐音和阿雾见过梅长生后,楚懋可不信会如此之巧,上回在王府后门盯梢,这回又摸到了景园,楚懋不能不多疑。他命人跟着两个人,哪知就看到了二人被拐子绑了。

原来,这王婆子最是贪婪的一个人,她守着梅林,简直就是把梅林当自家那三分地看,到了冬日,她自折了枝条,让家里小子拿去街上卖,能添不少使唤钱。紫砚如今大捧小捧地折,简直就是在抢王婆子的钱,她如何能不怒。

楚懋去景园本是隐秘之事,两个侍卫不能暴露身份,于是一人回去禀报,一人盯梢。等到了楚懋的命令,他们才敢行事。

守林子的王婆子得了小丫头的报,叉着腰赶了过来,一见紫砚就大号道:“真是作孽啊,我好好儿的一片林子,就被你们这些个贱蹄子糟蹋了。”

拐子把阿雾二人绑到了津口,这是连通南北的运河的最北端,算是沿途最大的渡口,停了千百艘船。晚上又乌漆抹黑,那盯梢的侍卫尽管目力惊人,也只能确定一个大概范围,具体到哪一艘船还是不能确定。

紫砚和王姨娘到了梅林,她可着劲儿地选着梅枝,一小会儿手里就抱了一大捧,连王姨娘手里也抱了一捧。

阿雾那一跳,给了他们信号,否则等他们找到阿雾和唐音,唐音就算不至于受辱,但肯定也得吃点儿小亏。

王姨娘随即起身,笑道:“可不敢当,只是绣了半日也乏了,去梅林走走也好。”

阿雾很快被楚懋救了起来,离她落水时间并不长,还不算太迟,但是此时阿雾已经昏厥过去。最后缓缓沉入水底时,她的脑子却出奇地清明,更有甚者,她仿佛还能看到有人向她游过来,也或者是臆想而已。

紫砚也不多劝,再劝就露了痕迹,因而上前取了王姨娘手里的绣绷子道:“姨娘快歇歇眼睛吧,咱们去园子里耍一耍。姑娘让我去梅林给她折几支梅花,姨娘最是有眼光,替我去选一选吧。”

楚懋一上船,就将阿雾给倒提起来,见她吐出了水,呛出声音,才将她递给了唐音,并从船尾捡起刚才他脱下的大氅,“给她盖上。”

其他姨娘,木氏是个真木头,剩下的可就是其他房里的了。王姨娘可没那么缺心眼,明知道三房和大房、二房不睦,还去其他院子串门子。

水里的两个侍卫也上了岸,唐音怕阿雾大病,赶紧把阿雾的湿衣服脱掉,拿大氅裹住她,揉搓着她的胸口给她取暖,嘴里一个劲儿地哭,“阿璇,对不起,对不起……”她二哥早就说过,她这样的性子迟早要闯祸,唐音一直不信,没想到今日果然应验,险些害死阿雾,也害死自己。

“这是姨娘你自己太拘着自己了。哪能成日里闷在屋里头的,仔细病了。照我说,你该去外头走走,你又不是下人,怎么着也是半个主子,就算姨娘不屑同我们这些丫头说话,也可去其他姨娘处坐坐呢。”

舱外鸦雀无声,也不知楚懋是如何处理那些拐子的。过了不多一会儿,唐音见舱外伸进来一只手,递进一个包裹。

王姨娘打了自己一下,“紫砚姑娘快坐,我这儿成日里没个人,就盼着有人说说话儿。”其实王姨娘对紫砚与自己亲近也是存着一丝怀疑的,只是她不知自己如今还能有何事能入得了紫砚的眼。

唐音赶紧接了,里面是一套女童的衣裳,同阿雾身上穿的几乎一模一样。她赶紧给阿雾穿上。阿雾虽然醒转了过来,却很长时间都回不过神,脑子发疼,浑身发颤。

“我原就是个低贱的,哪能得六姑娘亲近?”王姨娘对阿雾还是有几分怨怼的,“唉,瞧我,怎么说这些话?”

“阿璇,阿璇,你还撑得住吗?”唐音急道。

“瞧姨娘说的,六姑娘是打心底亲近你,只是你也知道太太那边儿。”紫砚努努嘴,以模糊地抱怨崔氏的态度,将自己放在了王姨娘那边儿,很快就同她亲厚了起来。

阿雾点点头,强撑着站起来。

王姨娘笑笑,“这茶还是前头六姑娘让人送过来的,我喝着也极好。亏得六姑娘还处处记着我。”

帘子外传来楚懋的声音,“今日之事不会有其他任何人知道。已经通知你们家人了。”

“上回姨娘不是要花样子吗,这当口得了空,特地给姨娘送过来。”紫砚捧着晴明送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好香的茶啊。”

唐家来的是唐秀瑾一人,荣家来的是荣三爷一人。都是为了自家姑娘的声誉,得到四皇子传的消息后,完全不敢声张,单独前来。

这日下雪,王姨娘正坐在火盆边儿给荣三爷做小衣,见紫砚进门,赶紧让晴明去伺候,自己起身笑道:“这么大的雪,紫砚姑娘怎么来了?”

唐音一见唐秀瑾就扑入了他的怀里,荣三爷则心疼地将病弱的阿雾抱起来。

阿雾平日见了王姨娘也颇为尊重,更是拘着整个院子里的人对王姨娘都礼待有加,让她就是想去荣三爷那儿卖个委屈,都没个由头。

“殿下。”荣三爷和唐秀瑾一前一后地开口。

却说,崔氏最近春风得意,对王姨娘就视而不见了,哪怕她再是搔首弄姿,也气不着崔氏半分了。阿雾对王姨娘却不如崔氏那个缺心眼的一般视而不见,反而更加重视起来。

“今日你们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们,这事在我这里是不会泄露风声的。”楚懋淡淡地道,转身就带着侍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