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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邢唐篇——既已失去,不再执着

幸好抢救过来了,否则邢唐不敢想,如果赫然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走了,赫饶要怎么继续余下的生命。所以当赫饶说完“只要你有勇气带着未出世的孩子去见陈锋,我不拦你”后离开,邢唐对赫然说:“你的痛苦我无法感同身受,但我知道,你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赫然,我恳请你给她无以为继的人生一线希望,以告慰赫叔叔在天之灵。”

病房的隔音很差,但隔壁一丝动静都没有,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这边的声响。直到深夜,邢唐拗不过赫饶扶她过去,才发现赫然自杀了。

赫然哭了整晚,或许是因为陈锋,也或者是因为父母,还可能是因为赫饶,邢唐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陪伴却未打扰。晨光稀薄,当一脸憔悴的赫然推开病房的门,表示要去看赫饶时,邢唐含着眼泪说:“谢谢。”

流血的伤口触目惊心,邢唐只能让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这一声感谢,赫然承受不起。她回应邢唐:“饶饶遇见你,是她此生之幸。”

赫饶痛哭失声:“是谁?是谁!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们!”

如果我的出现,能救她于危难,我也将不再自责,自责于怀着报复的目的结识她。

哪里像是身中五枪,赫饶力气大得邢唐险些控不住她,在警察的帮助下,赫饶被按在床上,当血渗透纱布,邢唐吼:“你这样大伯就能活过来吗?赫饶你是不是忘了,最该难过的人还在隔壁,是个孕妇!”

为了保护赫然的名誉,案件没有对外公开,最终以三名杀手被灭口,两名警员殉职封档。赫饶肌无力的症状愈发明显,再拖下去就将失去最佳的治疗时机。邢唐当机立断,把赫家姐妹接到G市,他的身边。

面对赫饶的崩溃,邢唐紧紧地把她抱住。

“拥有健康的身体,你才能兑现帮赫然照顾宝宝的承诺,才能报答我对你们姐妹的所谓恩情。所以赫饶,今时今日我的举手之劳,将来得到的会是你以雪中送炭为标准的回报。算下来,是我赚了。”

警察都余心不忍,又不得不在录完口供后,把赫大伯夫妇遇害的现场照片给赫饶看。那鲜血淋漓的场面,邢唐都看不下去,更何况赫饶?她失控地拔掉针头,就要冲出病房。

他这样说,赫饶势必无法拒绝。

邢唐拥抱她,顾及她身上的伤,想用力却不能,只能以体温温暖她。

于是,赫饶边治病边照顾怀孕的赫然。

整个录口供的过程,邢唐都在。起初,赫饶的情绪还算稳定,甚至讲到自己中枪,她都神色不动,直到讲到赫然遭遇的不幸,她终于泣不成声。

当赫饶渐渐康复,当楠楠顺利出生,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是对陈锋的报复吗?居然要对他们赶尽杀绝!眼前莫名地浮现和琳那张妆容精致的面孔,赫饶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手:“警察在外面吗?请他们进来吧。”

赫然却再次选择了自杀的命运。

邢唐只能把赫大伯和伯母遇害的结果告诉她,然后说:“法医的鉴定结果显示,他们的遇害时间在你受伤之前不久。”

邢唐是有感觉的。在楠楠出生的前两个月,赫然瞒着赫饶请邢唐帮她卖了父母留在A市的房子,表面看来是为了即将出世的孩子,实际也是。但她开始大量采购婴儿用品,甚至是五岁孩子穿的衣服,她都买了回来,就令人起疑了。

赫饶却忍住眼泪:“告诉我经过。”

赫饶正处于治疗的关键期,邢唐不愿让她分心,他甚至把工作带回了家,只为寸步不离地守着赫然,而且总在强调她们母女对赫饶的重要性,以此鼓励赫然坚强地活下去。

邢唐走近她:“哭出来赫饶!”

赫然似乎听出了端倪,她微笑着抚摸隆起的肚子,安抚他:“等饶饶的病好了,她肯定要重回警校的,到时候她就没有时间陪我买宝宝的衣物用品了。”

赫饶想要坐起来,却不能,挣扎之下扯裂伤口都浑然未觉。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像那晚赫然遭遇不幸时无能为力。许久,才气若蚊丝地说:“先别告诉赫然。”

理由不算牵强,却依然无法令邢唐安心,他于是改变策略,时常分享温馨有爱的母女相处故事和照片,试图以宝宝来挽留赫然。

邢唐别过脸去。

可对赫然来说,唯一深爱的陈锋死了,爱自己的父母也因此被牵累惨遭杀害,生命的继续是一种痛苦的煎熬。所以,在楠楠出生的第二天,她在病房里割腕自杀,抢救无效。

赫饶听见自己骤然失措的心跳声,她嗓音低哑地问:“他,没了?”

赫然的遗书邢唐看了,当他明白,除了生无可恋外,赫然是想用自己的死保护赫饶和楠楠,避免她们被贩毒集团的人追杀时,他原谅了赫然的自私。

夕阳西下,病房安静宁谧,邢唐抬头看她,眸色沉重而悲痛。

赫饶显然也明白了赫然的用意,她忍住难过请邢唐帮忙,制造了赫然难产的假象,然后带着赫然的骨灰,以赫然和楠楠的名义,安葬在伯父伯母身边。

最后竟然是赫饶,这个病情反复了七天七夜,醒来不到两小时的姑娘先开口:“是我大伯出了什么事吗?”

弥天大谎。

赫饶醒来的当天傍晚,邢唐不得不把赫大伯一家遇害的消息告诉她。因为她的口供至关重要,不能再耽误下去了。然而,面前的女孩子虚弱到连正常的呼吸都难以为继的样子,邢唐实在不忍心让她承受过度的悲伤。所以斟酌很久,他都找不到适合的切入点。

邢唐从未想过,和赫饶之间,会是这样一番交集,沉重到无法喘息。

太残忍,却无法隐瞒。

那是一段无比灰暗的时光,一对仅仅是朋友的未婚男女,一个处于肌无力治疗末期,一个要处理整个部门的工作,瞒着所有人承担起照顾一个未满月婴儿的义务。

是啊,当赫饶闯过生死之劫,赫家姐妹的亲人,只剩彼此。

整整三个月,他们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赫饶原本就失眠,楠楠再一哭闹,她根本是整夜整夜地不睡。而邢唐,他始终将就在客厅的沙发里,守着这对“母女”。

邢唐当然明白她的难过从何而来,可事情已经发生,又能怎么样?他用双手把赫饶纤瘦的手握在掌心:“让自己快点好起来,赫然她需要你。”

赫饶劝他回自己的公寓:“我不会逞强,有问题一定第一时间找你。”

想到赫然遭受的侮辱,赫饶的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无声而悲伤。

邢唐却有自己的坚持:“与其在家睡不着,不如确定你们安然无恙的在我身边,更为安心。赫饶,不必觉得亏欠了我什么,换位思考,如果是我面临同样的难题,你更会不顾一切,而现在我给予你的帮助,相比你可能倾其所有的付出,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拍拍赫饶的肩膀:“我们来日方长,还怕没机会回报我吗?”

邢唐抹去眼泪才抬头,面对她茫然无焦距的眼神,他说:“赫然和孩子都没事。”

赫饶坦言:“以你的能力和人脉,我此生或许真的没有为你倾其所有的机会。”

力量小到他险些感觉不到。

我想要的你对于爱情的倾其所有,你必未愿意给。既然如此,“以我的能力和人脉还让你倾其所有的话,我遇到的难题就太大了。我是个谨慎到苛刻的人,轻易不会让自己处于那样的境地。”邢唐握住她素白的手:“所以赫饶,放宽心,信任我。”

极度的虚弱让她说不出话,赫饶只微微地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手。

赫饶回握他的手,点头,点头,然后再他的注视下,咽回了到了嘴边的那个“谢”字。

准备手术的护士都哭了,邢唐的泪却始终被含在眼里。直到七天七夜之后,赫饶脱离危险醒过来,邢唐终于控制不住地哭了。他把赫饶的手握住抵在额头,哑声:“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女孩子,一觉睡了七天。”

不足以表达对他的感激,所以,不愿言谢。

“我的期待?”邢唐连续地深呼吸,极力地平复情绪,然后他用自己沾满了赫饶鲜血的手握住她的:“赫然她,不好。如果你出了事,我不确定她能否活下去。赫饶,为了她和陈锋的孩子,你必须熬过去,你是小姨,你有责任,而我,才能陪你们,到最后。”

随后不久,医生宣布赫饶的肌无力痊愈了。

老医生的眼眶微微泛酸:“你的期待,或许能成为她求生的动力。”

是邢唐鼓励赫饶重返学校,他说:“你需要抚养楠楠长大的保障和能力,我的建议是,继续学业,为工作储备条件。

像是站不稳一样,邢唐用双手撑在手术台上,他胸口剧烈起伏。

道理赫饶当然明白,但楠楠太小,她实在放心不下。邢唐却早已洞悉了她的顾虑,有了妥善的安排:“我会找一个稳妥可靠的人照顾楠楠,把她们安排在不在A城,也不在G市,而是在距离我不远的C市,以此保证她的安全。孩子的户口问题你不用担心,我来办。只是我需要再和你确认一下,楠楠是随你和赫然姓‘赫’,还是随我姓‘邢’。”

明明见惯了死别,还是被他语气中的哽咽感动了,老医生动容地说,“告诉她,你在等她,等她醒过来。”

他排除了陈锋的“陈”姓,除了出于安全的考虑,更多的是为日后打算。而出于对日后的打算,赫饶该拒绝楠楠姓“邢”,对她而言,邢唐不仅是母亲的继子,更不是自己所爱,随这样的男人姓“邢”,隐隐有种暧昧的意思。

连医生都在害怕,怕他没有机会再和活着的她说话吗?邢唐几乎是愤怒地甩开了老医生的手:“你是医生,你必须救她!她不能死,不能!”

如果赫饶最终和邢唐在一起了,那么当时的决定不会有任何不妥。否则的话,对赫饶来说会是一种麻烦。但赫饶没有犹豫地坚持了赫然的遗愿:“在不给你带来困扰的情况下,我的意见是楠楠随你姓‘邢’。”

老医生却像父亲一样,握住他的手把他领进了手术室:“和她说些什么,尽管她现在处于昏迷状态,但也许听得见。”

邢唐该高兴的,这预示着他和赫饶此生不可割断的关系。但他没有丝毫喜悦,他意识到赫饶之所以有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有了此生独身的准备,根本不担心楠楠的姓氏会为她的未来带去麻烦。

邢唐不解。

她不需要任何人。这样的认知,让邢唐对他们的未来不敢有期待。

老医生停顿了两秒,然后决定:“你跟我进来。”

但还是一无反顾地守护在她身边,因为动了心。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回答:“我,妹妹。”异父异母。

然后就是五年。

或许直到那一刻邢唐才考虑,赫饶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五年里,邢唐看着她从一名普通的刑警,到站上行业的巅峰。每一步背后的汗水和艰辛,都令身为男人的他钦佩。

或许是被他的情绪波动感动了,老医生问:“里面的是你女朋友?”

五年里,她摒弃了小姨的身份,扮演着妈妈的角色,成为楠楠至亲的亲人。当孩子牙牙学语,她感动的眼泪,到孩子意识到父爱缺失时产生质疑,她平静而有条不紊的解释,邢唐发现:她对自己仅仅只是朋友之谊,因而从未把自己纳入她的生活,以及未来之中。

邢唐抹了把眼睛,签下自己的名字。

五年前,在邢唐看来,他们几乎无话不谈。无论是她的生活,还是工作,以及楠楠成长中遇到的一切问题,都有他的参与。但是,邢唐最期待的爱情,却因为这份无人可及的亲密,距离他越来越远。

医生五十岁左右的样子,眉目温和,见状扶住他的手:“情况很不好,要有心理准备,但也不要放弃希望,我们会尽全力。”

或许是赫饶掩饰得太好,也或者是她与萧熠的交集实在太少,邢唐从不知萧熠的存在。邢唐明明知道赫饶没有爱上他,而凭她坚韧顽强的个性,也未必能在相识十几年后选择他,心里还是隐隐有几分期待。

赫饶面临的是生死之劫,邢唐无暇顾及其它,尤其医生随后出来让他签字,他的手抖得已经连笔都拿不稳,哪里顾不上献血的是何许人。

他以为:赫饶的世界,从未有人走进去过。

情急之下他手劲太大,女孩的手被握疼了,她微微皱眉:“好啊,没问题。”然后挣开他的手,走到护士面前:“请抓紧时间。”

却没想到,萧熠于她,竟是以青春,甚至是生命为代价的爱情。

邢唐上前一步扣住她手腕:“请你救救她。”

不爱则已,爱上就是一辈子。

邢唐转身,一个女孩从楼梯转角处走来,告诉他:“我是RH阴性血。”

这样的她,让邢唐心有不甘之余,也为之心疼和气愤,可更多的,却是因了解而萌生的成全之意。

那端应“是”时,一道清亮的女声插话进来:“是需要输血吗。”

三岁失去妈妈,五岁失去爸爸,十六岁失去奶奶,二十一岁失去伯父伯母,不满二十二岁时失去姐姐,她的人生除了对楠楠的责任,匮乏到一无所有,那份她唯一想要的爱情,想要的人,邢唐不愿使用任何手段破坏或剥夺。

邢唐就火了,他低吼:“我让你现在马上调!”

可所见所闻都是赫饶的付出,邢唐需要证明:萧熠待她,超越自己。所以对于萧熠,他始终以蓄势待发的状态面对。言语上的针锋相对,在楠楠的问题上的寸步不让。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以情敌的立场。

那端的人看看时间,略显为难:“可是现在……”

不欣赏这样的自己,但还是为了赫饶,甘之如饴。

可赫饶的家属,郑雪君和邢政的血型据他所知都是A,而此时同在医院的赫然,怎么可能为她输血?邢唐拿出手机打给人事部经理:“马上调人事档案,看谁是RH阴性血,第一时间送到市院来。”

尽管明知道赫饶不需要。

失望写在脸上,护士解释:“血库里现在没有RH阴性血,所以你需要马上联系她的其他家属来为她输血,否则,”或许是邢唐的脸色太差,她斟酌了下措辞:“有生命危险。”

但只要她被所爱深情以待,于邢唐,就是圆满。

RH阴性血?他不是。邢唐挽袖子的动作一滞。

至于最后他回收大唐时萧熠施予的帮助,睿智如邢唐,怎会不知?既然是出于对身为朋友的他的感激,邢唐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护士确认:“你是RH阴性血吗?”

如果这样能让他们心安,邢唐乐于成全。况且,已经失去了所爱的女子,他不能再失去为之努力了多年的大唐。

她还活着!邢唐疾步过来:“是,抽我的。”

以此为安慰。

许是他身上的血迹太过触目惊心,护士有了判断,问他:“是家属吗?病人需要输血。”

当萧熠当众求婚,邢唐已然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邢唐不敢回应,深怕护士告诉他赫饶的心跳停止了。

萧熠得到赫饶的一生,他则得到母亲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

护士神色紧张地出来,扬声问:“谁是家属?”

两全齐美。

从出租屋到医院,直到赫饶被推进抢救室,邢唐都没有勇气去探她的鼻吸。

赫饶,我是爱你,却早已没有了非要在一起的执着。

至于那些我失去的,只当是人生得失循环中不可或缺的遗憾之一。

至于那些我失去的,只当是人生得失循环中不可或缺的遗憾之一吧。

我是爱你,却早已没有了非要在一起的执着。

只要你如愿以偿,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