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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两两相忘,各自安好

柴宇盯着邢唐的眼睛,把手机扔过去。

冯晋骁向来不压抑属下的狼性,所以明明感应到两人的剑拔弩张,依然置若罔闻。只在看完信息后,朝柴宇点头。

邢唐看见一条来自赫饶的信息,只有两个字:“配合。”

柴宇敲门进来,在给冯晋骁看邢唐手机里的信息时,以充满敌意的眼神注视邢唐。

能说服他的,唯有赫饶。

顾及他是赫饶非同一般的朋友,冯晋骁没拿审讯犯人那一套对付他,只是以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和他,僵持不下。

冯晋骁注意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把握机会:“我们开始吧。”

依然说服不了邢唐。

接下来的工作就顺利多了。根据邢唐的笔录显示,他整个上午都在大唐办公,下午本意是去蓝海国际巡视交房情况,由于司机被他派去机场接人,他才自行开车。出了停车场时,他接到一条匿名短信,提示他:“使用手机,车内的爆炸系统会被引爆。”然后他发现,刹车失灵。

冯晋骁一笑:“那就拿出受害者的姿态。”言语间屈指敲了敲笔录本。

市区内人车如潮,尽管他极力规避,还是不可避免地引发了车祸。会惊动特警队是意料之外,更没想到居然是以车撞车的方式被赫饶的移动指挥车逼停。

邢唐脸色不好,但眉目依旧沉稳:“冯队或许忘了,我也是受害者。”

幸好是特别突击队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回想赫饶那一刻面临的危险,邢唐宁可独自承担后果,哪怕车毁人亡。然而,遭遇过这样的险境,在完成笔录后邢唐却表示:“我无意追究。”

冯晋骁五官敏锐,几乎达到过目不忘境界的他对于这位几年如一日默默陪在赫饶身边的男人还是略知一二,多少是因为赫饶,言语间才多了几分客气:“邢先生,这次不单单是刹车失灵的意外,而是蓄意谋杀的爆炸事件。你座驾的安全性和故障率,不用我说,法拉利公司会给出一份完美的报告。你也可以等你的律师,不过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抛开我们能留你多少时间不说,就凭你造成几起车祸的后果,二十四小时可是远远不够。”

却由不得他。

刹车失灵造成的后果令人心有余悸,死里逃生后又挨了柴宇一下子,加之萧熠的出现,都让邢唐心生不快。所以即便面对的是特警之首的冯晋骁队长,他也无意配合,“你们有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过时不侯。”

冯晋骁执笔的动作一顿,然后抬眼:“不行。”

在特警队里,没有大唐副总,有的只是警和匪的区别。

邢唐眼神微敛。

由于偶尔会去接赫饶,邢唐不是第一次来特警队。不过每次他都是在车里等,警队几乎没人认识他。这次他以多起交通事故的肇事者的身份被“请”回来,想让那些如狼似虎的年轻小伙子冷静并客气以待,根本不可能。尤其他们先是经历枪战,后又上演飙车,还眼见女神组长险些遭遇车祸。幸好笔录是冯晋骁亲自做,否则像先前柴宇给予的怠慢,邢唐很可能再承受一次。

冯晋骁在笔录本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才站起来:“事件的性质,造成的影响和后果,都不是你说不追究就能不追究的。或者,邢先生知道是谁做的?”

赫饶脚下一顿,然后神色不动地上车,一路无语。

邢唐抬起头,刺眼的灯光下,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男人,棱角分明,眼神锐利。

萧熠却已经先行一步,在赫饶上警车之前,他的宾利在她身后飞驰而去。

可惜,他面对的是攻击力十足的特警之首冯晋骁,不是大唐董事会那些年过半百杀伤力为零的老家伙。

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让邢唐的脸色更难看了。上警车之前,他目光暗沉地看了萧熠一眼。

冯晋骁把笔递过去,动作带了几分随意:“不过你这个案子,我们随后会移交给刑警队。你怎么和那边配合,就不在我管辖范围内了。”说完以眼神示意他签字。

赫饶显然松了口气。

邢唐离开特警队时没有见到赫饶,只听冯晋骁说:“她在给新队员做集训。”

角色对换,他与邢唐僵持不下,尴尬的只会是赫饶。思忖片刻,萧熠退后一步:“不妨碍你们工作。”

他不过是在出审讯室时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不愿承认,又不能否认,心底潜藏了一丝期待。就是这样一个隐含期待的眼神,泄露了心事。

此情此景让萧熠觉得熟悉。曾几何时,冯晋骁为案件现身中南航空酒会,也是这样与顾南亭冲突,当时,是他拦住了几欲动手的顾总。

邢唐佩服冯晋骁的洞察力。

冯晋骁觉得邢唐再多说一句,萧熠就会控制不住。在这种情况下大动干戈,依他们二人的社会地位实在不体面。他适时上前,不着痕迹地按了下萧熠的胳膊:“事已至此,邢先生,随我们走一趟吧。”

赫饶是完成当天的训练看过笔录才了解了邢唐刹车失灵事件的具体情况,“车肯定是在地下停车场被人动了手脚。对方很专业,能把爆弹和手机关联起来。”

不轻不重,惜字如金。

冯晋骁不置可否:“又不是非要置他于死地。否则不会发了短信提醒他,接打电话能够引爆炸弹。”

萧熠明明在压抑着情绪,偏偏面上依旧维持着一派宁谧,他说:“不必。”

即便如此:“车祸也能引爆炸弹。”

两人静峙片刻,邢唐先收手:“对于萧总的提醒,我该说句感谢吗?”语有不善。

“作为朋友,提醒他注意出行安全。”冯晋骁忽然想到:“会不会和他升任副总有关?大唐董事会那些老家伙有和他关系不睦的吗?”

同为男人,他们心中都有了答案。

有吗?赫饶神色肃然,认真考虑之后才淡淡地说:“没听说他和谁关系和睦。”

原来是他。

这人缘——冯晋骁服了。

萧熠保持格挡的姿势不动,眸色深深,不言不语。

赫饶离开警队时临近八点,萧熠的车停在街对面。原本没有打算和柴宇一起走,这种情况下,她转身朝柴宇的长城而去。萧语珩在这时从萧熠的车里下来,身上穿着未及换下的空姐制服的女子轻喊:“赫饶。”

邢唐的手僵在半空,他看向萧熠,面色由先前的柔和瞬间沉下来。

不甘心的当属柴宇。一个被维护的邢唐还不够,又多一个契而不舍的萧熠,前者是大唐的副总,后者是萧氏总裁,对手实力强劲,他顿觉压力山大。但年轻小伙子的抗压能力也是非同一般,他面带笑意地和萧语珩打招呼:“接头儿下班啊,嫂子?”

没错,刹车失灵的法拉利的车主,正是邢唐。

萧语珩认识警队里每一位成员,而柴宇对赫饶的心思,身为局外人的她看得一清二楚,可惜,她只能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毫不避讳地戳人家的痛处。

赫饶偏头,赶至现场的冯晋骁身边站着的竟是萧熠,他以惯常冷静的姿态提醒并警告:“邢总此举,会令她在属下面前难堪。”

心事被看穿,柴宇反倒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按了下喇叭算是回应,开车先走。

却没能如愿碰触到赫饶的脸,手腕就被另一只手稳稳格开。

到底还年轻。萧熠无声笑起来。

那么剧烈的撞击,他是真的很担心。

冯晋骁的出场时间总是那么的恰到好处,他就在这个时候从警队走了出来。和萧语珩的默契是随时都有的,见女朋友递眼色过来,他看向赫饶:“一起吃饭,正好和你说下案子。”

她言语中的信任和隐含的维护之意,令男人眼里有了温度,他抬手探过来:“你没事吧?”

一捶定音的语气,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况且冯晋骁公私结合得那么自然,像是完全没有居心。如果不是提前和萧语珩有过交流,萧熠都信以为真了。相比之下,自己让人家“回头”的举动实在欠妥。有了这样的想法,萧熠看向赫饶的眼神,有了深深的歉意。

不容反驳的命令语气,以及瞬间沉下来的眸色,让柴宇控制了情绪。

但无论怎样的注视,都得不到赫饶的回应。整顿晚饭下来,赫饶除了和冯晋骁夫妇一问一答外,没有和萧熠说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席间她接了一个电话,起初萧熠并未在意,直到听见她说:“我在外面还没回去,不用了,好吧,我在——”他的脸色倏地转沉。

柴宇首先接受不了的是他的傲慢。不过,身为警察,赫饶不会给他第二次动手的机会。在柴宇欲再次出手时,赫饶眼疾手快地阻止了,一字一句:“排查炸弹。”

和冯晋骁对视一眼,萧语珩状似无意地问:“骄阳要过来?正好和我们一起。”

男人躲闪不及挨了一下,他转头看过来,眼里戾气四溢:“年轻人,我会记住你今日对我的怠慢。”

“不是骄阳。”赫饶偏头看她,眸子是令人心动的琥珀之色:“是邢唐。”

因为他,赫饶前一秒险些丧生车祸。柴宇闻言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枪托招呼上来:“谁让你说话的?”

萧语珩看向萧熠,瞬间明白了他的不悦从何而来,她连忙眨眨眼睛:“那位邢先生多年如一日地关照你,结果今天人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连个电话都没主动打给人家吧。”

同样站在地面上,失去了高度优势的赫饶被罩在对方高大的身影里,抬头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隐在淡薄光影下。他直视她,渐渐地,眼里的暴躁之气消弥:“刹车失灵。一旦使用手机,就会引爆炸弹装置。”

她语气轻松,神情俏皮,言语之中却在透露一个讯息:邢唐在赫饶身边多年,两人的关系却并不亲密。萧熠还是没办法释然,因为他等了一个下午的送赫饶回家的机会,因这通电话没有了。萧语珩也很不甘心,她联合冯晋骁给萧熠和赫饶制造独自的机会,结果却成全了别人。

视线在赫饶脸上短暂停留,男人下车。沉稳的脚步声在一片嘈杂中出奇的清晰有力,然后,他堪堪停在赫饶面前。

一时间,气氛有些低落。

柴宇快步而来,费了些力气才拉开法拉利变了型的车门:“下车。”

冯晋骁像是没有发现异样,继续先前的话题:“你今天怎么会在省厅附近?”明明是朋友间的闲聊,他的语气像是审讯犯人。

清脆又不失铿锵有力的女声在空气中扩散开来,赫饶下令:“带走。”

心下了然他的用意,萧熠坦言:“送我妈回家,回来时路过。难得你车抛锚,就见义勇为了一把。”

微风拂动,吹得满地草绿。

难怪他会去现场。赫饶垂下目光,继续用餐。直到晚餐结束,她和萧熠的交流依旧是零。

结局不该如此。

到底还是没办法像普通朋友那样相处。这样的认知,让赫饶更加坚定了心内的想法。

身穿深色特警服的赫饶执枪站在车顶,俯瞰他——走投无路。

以为这一天就这样收场,结果她从洗手间出来,萧熠却站在外面:“他们先走了,我陪你,等邢唐。”不给赫饶拒绝的机会,他补充了一句:“放心,不会让他误会。”

视线对峙,生死一念。

赫饶比他想像的固执:“我接受过特殊训练,即便是晚上,也具备自保能力。”

光学瞄准镜里,驾驶位上的男人的眉心正在十字线上。

几乎是料到一样,萧熠并不诧异她的拒绝,他表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冷静:“我没把你当作一般的女孩子看待。留下,只是不愿辜负了冯晋骁和语珩的好意。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顿饭是他们为搓合我们刻意安排的。”

水色天光勾勒出一抹高挑的身影,女人的侧脸在金色光芒下孤线完美,眉宇间的平静淡定,是笃定和胜券在握的最佳诠释。

他这么直接,赫饶也不兜圈子,直言不讳:“我不知道语珩和你说什么,但我确信你的判断力,无论过去怎样,也不管现在如何,我的所想决定了我们的结局。萧熠,做朋友或是陌生人,对我们来说,都比更近一步要好。”

随后,特警防暴车全部停下,柴宇端着狙击冲向法拉利时,赫饶已经下了移动指挥车,一跃而起跳至法拉利凹陷的前车盖上。

过去九年,我们如陌生人一样,在两个世界里,无相欠,不相扰。如今,我们其实依然可以两相忘,各自安。此生,再无交集。

如果不是车子性能优良,特警们训练有速,一定是车毁人亡。

换作是别人,或许可以。但是你,对不起,我做不到。

“砰”地一声巨响,法拉利车头撞在特警指挥车车身上。

萧熠不允许她这样优雅落幕。

让柴宇像之前那样故伎重演的机会都没有。

有那么片刻,萧熠的目光一瞬不离地停驻在赫饶脸上,像是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然后,他一步就跨近她,“你的提议,显然不是我所想。”

是真的直撞而来。

赫饶被逼至走廊死角。

任由对方再有胆量,这种情况下也会踩刹车,比如之前的改装房车,那样的亡命之徒都没有胆量硬来,何况是法拉利车主?然而,指挥车突然转向时造成的轮胎擦地声音与尖锐的刹车声中,法拉利横冲直撞而来。

此时,萧熠微低头,一手撑在她耳边的墙壁上,眉眼真挚:“想知道为什么?明天酒会告诉你答案。”话音未落,他抬起的手轻轻地覆在她肩膀上:“赫饶,我是认真的。”

法拉利飘移似的左右摇晃了一下,与此同时,指挥车瞬间加速,超车成功后在六向车道中间直直转向,横在法拉利正前方。

他掌心干燥,指尖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都让人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

下一秒,子弹呼啸而出,命中法拉利左后轮胎。

赫饶的脸倏地就红了。理智提醒她该避开这种撩人的碰触,而凭她的身手也是轻而易举,可是在那个瞬间,她忘了反应,甚至反应不过来他所谓的“认真”是指什么。但还是隐隐觉得太放任自己了。因为不敢正视,赫饶没有看见那一刻萧熠的表情,那么的,专注认真。

柴宇得令:“是。”

最终竟是邢唐的来电替她解了围,赫饶如梦初醒般推开萧熠,接听,“我在……”边说边往外走,一副恨不得马上逃离萧熠的急切。

赫饶微眯眼睛:“狙击手,逼停它!”

结果邢唐却说:“我要回家一趟,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似是以生命抗衡。

赫饶脚步一顿:“你小心。”

法拉利车速极快,对警告置若罔闻。

邢唐笑了:“回家而已。”

一样的结果,无效。

通话结束,赫饶站在原地没动,像在思考什么。

警员举枪向高空连开数枪。

萧熠走过来,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扣住赫饶手腕,带她下楼:“我送你。”

几秒的思考,赫饶命令:“鸣枪示警。”

赫饶挣脱不得,偏头看向他侧脸:“你早知道他来不了?”

法拉利依旧我行我素地继续行驶。

萧熠微微一笑:“通常得知自己的儿子经历过刹车失灵后,作为父亲都应该表示一下关心。”

警员开启高音喇叭,勒令前方的法拉利停车接受检查。

关心?赫饶几乎是冷笑了一下:“他不会。”

只能下令:“让他停车。”

萧熠所谓的“关心”当然也不是褒义,但赫饶的通透还是让他蹙眉了,“大唐和邢家无一处简单,别让自己卷入是非之中。”

可是,不应该的。

他是善意提醒赫饶明白,但她所知的大唐和邢家无一处简单,却是他现在所不知的。赫饶放弃了无谓的挣扎,随他坐进车里:“对于竞争对手,萧总真是知己知彼。”

交通大队把肇事车辆的资料发过来时,她还心存侥幸。现下亲眼所见,不相信都不行。

忽略“萧总”称谓里隐含的疏离之意,萧熠回答:“以大唐的实力,尚不足以成为萧氏的对手。”见赫饶不言语,他边启动车子边轻描淡写地继续:“当我把他视为对手,对大唐而言绝非好事。”

当警力驶入南苑大道,技侦确认肇事车辆就是前方行驶的法拉利时。赫饶的视线在熟悉的车牌上掠过,神色骤变。她有心打电话确认,但是,执行任务前,包括她在内的所有警员的手机全部上缴了。

赫饶调转视线看向他:“萧总是在暗示什么吗?”

尖锐的警鸣声中,全副武装的狙击手柴宇蓄势待发。

萧熠目不斜视地专注于路况,不言语。直到宾利停在赫饶家楼下,他才说:“没错,我在暗示你,别逼我与他为敌。”

耳麦里,各小组负责人异口同声,“是。”

赫饶的目光陡然一变。

移动指挥车里,依旧是行动指挥的赫饶根据技侦组提供的信息,下令:“目标的行驶方向是南苑大道,狙击组全速前进,负责拦截,突击组设卡清理现场车辆及人流,押解车退出任务,归队。”

萧熠缓和了表情,眉目舒展地一笑,“我开玩笑的。”

警鸣再次响起,惊扰了雨后G市的宁谧之美。

赫饶面色不悦地推车门,发现车门尚未解锁。她没言语,保持侧身的姿势不动。

省厅的会议已经结束,冯晋骁说:“我随后就到。”

萧熠的视线落在她白皙纤细的后颈:“我是因为担心你才送冯晋骁过去,没想到会碰上他。如果让你为难了,赫饶,我道歉。”

他们经手的案子,大多都是秘密行动,像这样大张旗鼓地在闹市截人截车,实属首次。人来车往,要把动静降到最低才好收场。赫饶明白。

为难?在你和他之间,我从未有过为难。因为我的心始终倾向的都是——赫饶的手用力握在车门把手上,“不用,你想多了。”

冯晋骁提示:“确保群众安全,必要时采取强制措施。”

想多?萧熠笃定自己没有,彼此面对时,邢唐眼底外露的对赫饶的情意,非同一般。他抬手,掌心一点点贴近赫饶的后颈,却在相距寸许时停住:“赫饶,我不明白为什么。”

赫饶距离案发现场最近,任务自然落到她身上。

为什么你对他明明没有爱情,却百般抗拒我?

然而,现在说“凯旋”为时过早了,在他们下了机场高速进入市区时,新的任务接踵而至。警方接到市民报警,世纪广场方向有人超速行驶,给过往行人和车辆造成严重不便,并已经引发了多起交通事故,交通大队负责人得知此情况后立即向特警队请求增援。

赫饶静了几秒,在垂下双眸时回答:“因为是过去时。”

生也相依,死也相随,相依相随,凯旋的日子不醉不归;

你对我的爱,成为了过去?在坚持了八年之后。

来吧,兄弟,干杯,是水一起趟,是火一起闯;

萧熠无声地笑,自嘲地那种。然后,他收回手,按下车门解锁键。当赫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他说:“我不相信。”

柴宇的心情像天气一样晴朗,他起头唱起了刀郎那首“永远的兄弟”:

四周明亮,路灯划过头顶的天空,萧熠控制不住地把车速提得很快,风声,夜色,偶尔经过的汽车鸣响,都被远远抛开。

此时,雨停天晴,彩虹高悬,整座城市都沐浴在清凉的空气之中。

刚进家门,萧语珩的电话就来了,“我猜你亲眼看着赫饶被邢唐接走而一言不发。”

等赫饶向冯晋骁汇报完工作,柴宇已经带人把现场清理完毕,高速畅通无阻,完全不像是经历过枪战的样子。随着她一声令下,十二名队员收枪上车,归队。

谁家的亲妹妹会这样落井下石?萧熠差点被气笑了:“猜点好的。”

就这样,押解任务顺利完成,特别突击队零伤亡。

萧语珩闻言误以为有转机,“你得逞了,送赫饶回的家?”

原来,在与赫饶建立联系后,陆成远没有上机场高速,而是在梁锐掩护下躲过房车跟踪抄小路去机场,赶乘中南航空G市直飞A市的航班。就在刚刚,赫饶与顾南亭通过话,让他保证在陆成远到达机场时能够第一时间直接从VIP通道提前登机。

得逞?什么话。萧熠揉揉眉心,“你的话歧义太大,我理解不了。不过,似乎是得逞了。”

陆成远的声音随即传来:“登机完毕。感谢。”

萧语珩笑起来:“你竟然从邢唐手上把赫饶抢走了?看来,赫饶还是偏心你。”

赫饶亲自对犯罪嫌疑人进行搜查,排除安全隐患后,交代属下押解其上车,然后对耳麦说:“房车内六人全部落网,完毕。”

偏心我?真偏心我,怎么会在我说要与邢唐为敌时,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我?

柴宇孩子气朝伙伴扬了扬下巴,然后一甩头,示意他向行动指挥靠拢。

萧熠叹气似的说:“她只是一时之间失去了拒绝我的理由。”

亲眼目睹柴宇在尚未停稳的防暴车内以秒速击中房车驾驶员,梁锐朝他竖大拇指。

萧语珩就明白是邢唐有事没去接赫饶了,而萧熠情绪的低落,让她不难猜到表哥是在赫饶那里碰了壁:“我哥不是该越挫越勇吗?怎么,这就灰心啦?”

押解车在移动指挥车旁停下,车门打开,下来的不是陆成远,而是其徒弟梁锐。

萧熠站在落地窗前,英俊的侧脸掩在夜色的光影之中:“怎么会?”他表情未变,眼里亦看不出任何波澜微动,“赫饶有没有和你提过警校期间休过学的事?”

前一秒还被暴风雨袭卷的天空,居然瞬间雨停,放晴,唯有火药味未在一时间散去。

“休学?”萧语珩显然很意外:“赫饶休过学吗?”凭突然变小的音量判断,后一句她应该是转头去问冯晋骁。

接下来的场面是混乱的,但这种混乱只持续了一两分钟,房车内的杀手已经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一死两伤外,其余三人均被训练有素的特别突击队员当场制服。

下一秒,冯晋骁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她的档案里确实有过一年的休学经历。怎么,有什么问题?”

轮胎与湿滑的地面发生剧烈摩擦,在撞上赫饶的移动指挥车前尖叫着停住。

可以试探性地向冯晋骁了解的,但是,他亲手组建的警队的人员资料,不可能因为私人关系对外泄露。

疼痛与惊慌之下,房车驾驶员猛地踩住了刹车。

是兄弟,就不该让他为难。

却不是一枪毙命。

休学的时间如果是在多年前他们那一夜之后,那么——剧烈跳动的是自己波动的心,萧熠话锋一转,“随便问问。”然后迫不及待挂了电话打给邵东宁:“去查一查,赫饶二十一岁那年都经历了什么。尽快给我结果。”

“是!”话音落下,子弹出膛,下一秒,房车驾驶员中弹。

我只是助理啊,拿我当私家侦探吗?况且,那位是特警啊老板,被冯队发现我以非法手段调查他的爱徒,我的结果会惨目忍睹吧。邵东宁很苦恼。

“射击!”

在赫饶到家时,邢唐也回到了邢家别墅。

“是!”柴宇迅速到位,车窗降下来时,光学瞄准镜里房车驾驶员已在射程之内。

一楼客厅灯火通明,邢业端坐在沙发上,显然是在等他。

“狙击手!”

先是绯闻,再是车祸,没有合理解释的话,很难过关。可是,当邢唐在沙发上坐下来,与邢业面对面,他率先开口道:“如果我说是意外,你能接受吗?”

包括指挥车在内,三辆警车同时刹车,欲把房车逼停在高速路口。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这种四面夹击的情况下,房车竟然无意停车,而是疯了似的朝警车撞过来。

邢业抬眼看他,暗沉的视线似有压力,“那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距离收费站大约五百米,赫饶下令:“行动。”

他关注的重点出乎邢唐的意外,“你说过,只要我从基层做起,不过问我的婚姻。”

枪声、雨声、雷声、警鸣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迫人心弦的追捕之歌。

邢业放下手中的杂志,靠在沙发背上望定他:“你的意思是,你们,牵扯到了婚姻?”

无路可逃,正面交锋。

连爱情都不是,谈婚姻为时过早了。邢唐低下头,神态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思:“你知道,这很难。”

指挥车箭一般飞驰出去,所过之处,掀起层层水波。柴宇等两组车辆则与其配合呈三角形全速行驶,一面让道路上的其它车辆让行,避免被子弹波及,一面稳妥地把房车围在中间。

“但你还是固执地坚持了这么久。”邢业意态疲倦,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既然已经这样了,选个时间,把孩子带回来我看看。”

“是。”说话的同时,驾驶员脚下已用力踩住了油门。

已经,怎样?邢唐不愿解释,只闭了闭眼,“没有必要。”

赫饶神情肃然,目光如深海漩涡,她命令移动指挥车驾驶员:“超过去!”

邢业闻言脸色很不好:“对于你和她,我没有干涉过。但现在孩子都那么大了,邢唐,你难道不该给你的父亲应有的尊重吗?”

刺耳的警鸣回荡在雨雾里,特警防暴车的引擎声被闷雷声掩盖,房车终于意识到情势对自己有多不利。但他们无意逃避,似乎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对押解车穷追不舍。

“你是认为‘召见’她们是对她的尊重吧?”邢唐冷哼一声:“或者你还认为,我和她该对此表示感激?感激你的成全?”

狙击组与突击组同时应:“是。”

邢业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到茶几上:“邢唐,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雨势渐大,透过车窗滑下的雨泪,她下达命令:“围剿房车。”

邢唐直视他的目光:“我倒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纵容我的。”

赫饶终于在押解车下机场高速前赶到。

“你……”邢业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压抑了几秒才说:“进入大唐高层是你一直以来隐藏的想法,我难道没有成全你?”

时间就这样被拖延了。

“隐藏?我明明把野心摆在了面上。”邢唐唇边有笑意,语气却冷:“而你的所谓成全不过是大唐无人可用的下下之策罢了。”

如果改装房车及时发现押解车此举是在保护其它车辆不被子弹射中,或许他们还有机会。可惜,除了用密集的子弹招呼押解车,房车只是疯牛野马似的前进。

邢业挥手打翻了茶杯:“既然你这么想,我明天就召开董事会罢免了你。”

“砰砰砰”——枪声迅速消弭在急风暴雨里,似乎并没有引起其它车辆的注意。尤其防弹押解车刻意保持压制房车的速度,既不急着拉开距离,又让其无法超越。

邢唐面上的笑意仍在:“你不介意‘蓝海国际’交房期间出现异动的话,随意。”

下一秒,飞驰的子弹呼啸而来。

他才走马上任几天,口气就这么大?如此的锋芒毕露——邢业控制了下,进入下一个话题:“你在大唐多年,对于董事会的情况应该看得很清楚,身为副总,更要注意谨言慎行。”

赫饶尚未到达,雨林倾泻的机场高速上已经开始上演枪林弹雨的戏码。改装房车骤然提速,连超两车,逼近与押解车的距离,与此同时,降下的车窗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个黑洞。

原来,对于下午的炸弹事件,他是这样理解的。邢唐看着面前这个神色平静的男人,心底深处像是被寒意冻住了,整晚都没温暖起来。

风雨欲来。

次日清晨,许久未见的邢家兄弟在餐桌上相见。

仿佛连天气都感应到气氛的紧张,当特警防暴车离开市区驶向机场高速时,云层聚积,急风骤起,看不到阳光的天空,以及吹刮向车窗的尘埃沙砾都让人压抑不已。

邢唐一如既往地沉默,邢政则因徐骄阳让他打听“私生女”的事情显得格外紧张,确切地说,尽管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甚至是语言都组织过了,还是不知如何切入主题。

警鸣持续。

连邢母郑雪君都发现了儿子的不自然:“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工作不顺心?放着大唐的经理不做,偏偏要当什么医生,也不知道你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给我辞职回来,免得以后没机会。”

移动指挥车里,赫饶的眉眼异常坚定:“明白。”语落之时,她沉声命令驾驶员:“全速驶向机场高速。”

邢政心思简单,没听出母亲所谓的“以后没机会”的话外之音,唯有让他辞职的话听多了,难得地有了脾气:“我拿手术刀是救人,拿笔签名的话对大唐未必是好事。妈,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想进大唐,爸也是同意的。况且,大唐有大哥啊。”

耳麦里,陆成远嗓音凝肃:“赫饶,交给你了。”

像是一语戳中了郑雪君的心事,她火气突升,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怨气:“还好意思说,你一个大男人以死相逼,你爸跟你丢得起人吗?”

技侦很快锁定嫌疑车:一辆距离押解车不足百米,车牌为5696的改装房车。通过技侦手段排查过后确认:是辆套牌车。

邢政丝毫不觉“以死相逼”的经历有多不光彩,“我只是为我热爱的职业能屈能伸了一把。”

相比繁闹的市区,双方一旦以机场高速为战场交火的话,后者的伤亡更好控制。

闻言,低头用餐的邢唐唇边有隐隐笑意。

赫饶判断对方是要等押解车上了高速才动手。

“能屈能伸是这么用的吗?”郑雪君险些没控制住把粥碗砸在他头上,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你是想气死我吧?”

押解路线通常最少制定两条,到底选哪条是直到任务开始时由行动指挥决定,所以除了陆成远,负责开车的警员都不清楚。但去往机场的路,上了高速就是唯一。

还是邢业的出现制止了这场争吵:“大早上的,又怎么了?”

途中与陆成远联系,那边的情况是:“押解车十五分钟后上机场高速,对方从南苑大道起就在一路尾随,换过车,现在是一辆改装房车,人数不明,是否携带武器不明。”

郑雪君的眼泪说来就来,见到丈夫的瞬间,她委屈地哭起来:“做医生那么辛苦,总是要熬夜做手术,我劝他趁现在年轻好好和邢唐学习,以后也好为你分担公司事务,他就是不肯。”

两分钟过后,特警训练场上集训如常,而赫饶则和柴宇等十二名警员已整装完毕,在去往机场的路上了。

对于郑雪君收放自如的表演,邢唐佩服。他低头继续用餐,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警鸣大作,赫饶立即带狙击组及突击组出发。

“回公司就不辛苦吗?”邢业在餐桌主位上坐下,保持中立的态度:“邢唐大学期间就在公司实习,直到现在才坐上副总的位置,你觉得阿政会比他哥轻松?”

越狱这种事件,特别突击队不可能让其发生。

郑雪君抹眼泪,以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既然这样,就更应该早回来嘛。”

和特警队扯上关系的案子,从来不会是小案,此次让身为副队的陆成远亲自负责押解到A市的犯人更是亡命之徒。现下,在去往机场的途中,竟有可疑车辆跟踪押解车。

或许是因为昨夜和邢唐的争执,邢业的心情显然不好,“他爱做医生就让他做,等他什么时候想回大唐了,我会安排。”

赫饶瞬间领悟:押解任务出了意外。

郑雪君要的似乎就是丈夫这句“我会安排”,眼泪立马就没了:“还不快谢谢你爸。”

电话是冯晋骁打来的,在省厅开会的他命令:“立即带人增援成远。”

邢政埋头吃早餐,邢唐依旧沉默。

赫饶浑然未觉,直到工作用手机响起,她的注意力才从受训队员身上转移。

郑雪君在桌下掐了邢政一把,邢业则习惯了儿子的反应,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从旁协助的柴宇看着,眼神炽烈的似是要把她的身影刻进心里。

早餐过后,邢政和邢唐一起出门,对于弟弟弃自己的车不开反要坐他车的请求,邢唐直言不讳:“有什么事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最佳击发时机是停止呼吸的一至两秒钟后,这个时候心情最为平静。”身穿特警作训服的赫饶站在清一色的男队员面前,嗓音清亮,身姿挺拔。

大哥这么直切主题,邢政松口气的同时更加紧张了,“我,没什么事啊,就是好多天没见你了,想,聊两句嘛。”

毫无悬念的——首发命中。

邢唐神色淡淡地扫他一眼:“你确定是想和我聊天?”

她动作快而轻,明明是拖步动作,却让人完全听不到脚与地面磨擦发出的声响,伴随着“砰”地一声响,她果断击发。

“我就是,看了那个周末期刊的杂志,”邢政边说边注意邢唐的反应,见大哥眸色微微一沉,紧张得语无伦次了:“看了那个杂志,赫饶姐她,小女孩——谁啊?”最后两个字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话语间,她左脚脚尖向前方踏出一小步,目测步距与肩同宽,然后,右脚紧随其后地小心跟进,靠左脚很近,又保持互不碰触的恰当距离,接着,她的身体重心呈略向前倾的姿态。

又是杂志!邢唐的神色瞬间冷了几分。

完成左转身90度、180度转身、右转身90度的转身战术动作训练后,赫饶接着演示拖步方式行进,“当接近潜在威胁地带时,应改以靴底离地拖步方式前进,避免双脚交叉的步法——以免降低身体的平衡,不利于操控手中的枪械。”

邢政看着他沉下来的脸色,不敢再继续下去:“我还是,自己走吧。”

砰砰砰——清脆,没有回声。

邢唐的视线里,弟弟穿着纯色的棉质T恤,一副金丝眼镜让他像是年轻的学者,更显斯文俊秀,温文而雅。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害怕自己?

午后,赫饶正在为参加集训的队员做射击训练:“感觉身体左侧方向出现威胁,左脚稍往后放,脚尖朝向威胁处,扭动双脚的脚尖,令身躯进一步面向左侧,双手同时摆出射击姿势——”话音未落,地面和墙壁进行了阻燃和消音处理的射击室已然响起枪声。

邢唐控制了下情绪,以自己认为尚算温和的语气回应:“孩子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记住,但凡是我邢唐扯上关系的人,都是我要保护的。”

此时距离皇庭开幕酒会还有三十六个小时。不出意外的话,赫饶该以萧熠女伴的身份完成与萧茹的初次相见。

邢政轻轻抿唇,似乎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仿佛回到曾经瞢懂无知的年纪,那个让他崇拜到近乎盲目的哥哥,正在用全然不同的方式保护像自己当年一样弱小的别人吗?那么,谁来守护他期待的爱情?

何尝不懂母亲的欣慰缘自于他终于不再视爱情为禁忌。萧熠拍拍母亲的手表示安慰:“早餐过后随时可以出发,我今天的时间归你。”

邢政忽然就想知道:“你和赫饶姐什么时候结婚。”

似乎有沙尘吹进了眼里,萧茹竭力压抑,才过滤掉那种酸酸的感觉,“萧总有时间的话,荣幸之至。”

仿佛触动了心底的禁忌,邢唐难得地僵了一瞬,然后,他平静地回答:“这种可能性,很小。”

萧熠不拒绝,似笑非笑的样子犹如顽童,“需要我陪你挑选礼服吗,我美丽的萧女士。”

你的意思是,孩子不是你和赫饶姐的是吗?

看着五官的棱角柔和下来的儿子,萧茹温柔一笑:“原本我不准备出席皇庭的开幕酒会,你知道,我一向喜静。不过现在,计划似乎应该改变一下。”

邢政不是不敢,而是不忍心追问下去。

这样隐晦的表达,唯有母亲能懂。

城市的另一端,萧熠给赫饶发信息:“晚上我去接你。”

听出了话外之音,萧熠挑了挑眉:“想知道我为什么没邀请她作为女伴?”见母亲以眼神示意,他无声笑起来:“因为有更心仪的人选。”

赫饶的回复迟了很久,她说:“不麻烦了,我和骄阳一起过去,谢谢。”

萧茹抽手打了他手背一下:“小晚昨天还来看我呢,说你邀请她出席酒会。”

被拒绝几乎是意料之中,萧熠没有坚持:“晚上见。”

萧熠隔着桌面握了握母亲的手,以玩笑的口吻回应:“那也还是英俊潇洒吧?”

这一天赫饶休息。晨练过后,她穿着宽松的卫衣坐在客厅看书,光影明暗间背影线条纤细,伴着轻柔的乐声,房内犹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如果不是被手机铃声惊扰,赫饶几乎忘了时间。

萧茹发现他面露疲惫之色:“没睡好?胡茬都出来了。”语气里满是心疼。

电话是邢唐打来的,十分钟后,两人已经在距离赫饶公寓不远的一家餐厅雅间里。

萧熠起身为母亲拉椅子,又亲自盛了粥端过来:“见你睡了就没打扰。”

相比以往以楠楠为话题的见面,这一次,赫饶关心的是昨天下午的炸弹事件,“在案件告破之前,每次出行前你都检查一下车况。是有些麻烦,而且对方也未必再用同样的方法,但为了安全起见,你都得做。”

次日清晨,当萧茹在餐桌前看见儿子,略微意外:“昨晚回来的?”

或许是因为这份关心,邢唐扬起唇角:“你从来不是啰嗦的人。”

萧熠表示没问题:“行,我安排。”

赫饶的回答很坦然:“你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危险。”

厉行笑起来:“至今没遇上对手。”然后回归正题:“团里有考核,3号会议结束我们得直接回A市,等不到晚上的酒会了,你有时间的话,那天中午见个面?”

邢唐直视她的眼晴,似乎是要在那双墨黑的眼眸里发现点什么。可惜,除了坦然的磊落,没有其它情绪。但还是没忍住,隔着桌面握住了赫饶的手:“如果在经历昨天那一幕时,我们的身份是对立的,你会怎么样?”

萧熠闻言调侃:“只知道厉参谋长负重训练是强项,现在秀恩爱也擅长了?”

有那么几秒,赫饶沉默,然后,她轻却坚定地抽回了手,在邢唐以为她会说:“我们不会有那么一天”时,她却回答:“公事公办。”

这时,电话那端换成了厉行:“什么事啊,我替她扛了。”

大义灭亲的例子自古就有,可亲耳听见她说,还是觉得残忍。不过,这种假设也实在没有意思,邢唐确信,除了感情之外,会和她永远同一战线。

萧熠拒绝了:“我自己处理。”末了他抱怨了一句:“你已经耽误我不少事了。”

只要她愿意,要他怎么样,都可以。

他从来都是那么骄傲自信,这种近似无奈又无力的情绪太罕见,贺熹猜不到他遇到了怎样的难题:“需要我帮忙吗?”

却依然得不到他最想要的。

萧熠揉了揉眉心:“那年可能发生了一些重要的事。我既期待,又害怕。”

“为什么不想追究?难道被师父说中了,你知道是谁做的?邢唐,这事关人命。”赫饶神情严肃,语气更是犀利不可反驳。

他的沉默令贺熹不解:“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邢唐没急着回答,给她布了菜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不觉得自己的命有多矜贵,但我也绝不会拿它开玩笑。”

夜风无声流动,黯淡的寂静之中,萧熠心尖紧缩。

赫饶隐隐猜到什么,但她不希望是真的:“如果你是觉得时机不到,那太冒险了。”

假如结局不能改写,他终究还是错过了她,也是他咎由自取。

邢唐笑了笑,似乎是在安慰她的忧心:“做生意的头脑我还有点,谈时机,你太高估我的智商了。放心,我会多加注意。”

那个时候,他们偶尔还是会碰面,但是,萧熠从未发现赫饶的变化。连她在生活中消失了一年,他都未曾留意。不管那期间是否发生什么,被一个男人漠视至此,换谁都会心灰意冷的吧。

他这样避重就轻,是无意继续的意思,既然如此,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赫饶嘱咐:“告诉西林,安保加倍。另外每次出行前都检查一下交通工具,待会儿我给你演示。”

以至于赫饶重返警校,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外,只剩学习和训练。贺熹一度很担心她的身体,劝她不要那么拼,但赫饶的坚持和固执,岂是旁人三言两语能够劝住的。

邢唐点头:“行。”

时隔几年,贺熹回忆了下才确定:“大三。她身体出了问题,无法适应警校的训练。当时我打电话问过她,她只说不严重,调理休养一年就可以。至于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她回避了。我想去看她,她也拒绝。我担心她有难言之隐,就没坚持。随后一年我们倒也保持着电话联系,但每次我打过去,她要么不接,要么说两句就匆匆挂断。等她再回到学校,疯了似的赶进度,最后居然用一年时间完成了两年的学习和训练任务,和我们同期毕业。”

赫饶提出另一种猜测:“或许和六年前的案子有关。”

萧熠直切主题:“赫饶大几休的学?什么原因?”

邢唐默了几秒,笃定地否认,“不会。”

贺熹略显意外,随即笑了:“看来你这趟回国,不会再走了。有什么疑问,我知无不言。”

赫饶抬眸看他。

时间太晚,但还是因为心急给贺熹打了个电话,接通后他先说:“我问件关于赫饶的事。”

邢唐的理解是:“我与案件本身没有任何关系,我和你的关系当年也被警方隐瞒得很好。即便现在我们有来往,对方也不应该朝我下手,太绕了不说,也没有动机。”

难怪后来交集少了。等等,休学一年?怎么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他分析得没错。赫饶闭了闭眼睛:“是我多心了。”

贺熹还说:“后来赫饶休学了一年,我们不再同班,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邢唐神色微变:“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你认为周末期刊杂志的报道会给楠楠带来危险?”

一语中的。我果然还是辜负了她。

赫饶轻舒一口气:“是我太紧张了。”

前几天回A市时与贺熹见面,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赫饶,贺熹说:“读警校时我其实动过搓合你们的念头,莫名地,就觉得你们合适。可那个时候,你总一副不拿爱情当回事的姿态,我就怕你最终会辜负赫饶。”

邢唐心下也有隐忧,但还是安慰她:“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应该没事。”

那是他给予贺熹的祝福,被她带回了一枝。

赫饶神色如常地点头。

萧语珩说:“贺熹结婚那天,我正好飞A市,同一航班上赫饶也在。我不知道她以怎样的心情去参加那场婚礼,我只在一直望向机窗外的那双眼晴里,看到潮湿的泪意。那晚,我们一起喝酒,在她的手包里,我看到一枝近乎枯萎的郁金香。”

用完餐,邢唐叫侍者结账,离开时竟在门口遇见了熟人。赫饶有一瞬的恍惚,直到来人微笑着叫她名字,她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女子是嫁为人妇的贺熹,而走在她身后的男人,当然是萧熠无疑。

这是姚南带回的贺熹结婚当天的录影,萧熠始终没有勇气看,直到今天。

她就知道,自萧熠回国这一年多来,他们始终保持着联系。哪怕只是朋友关系,赫饶也太清楚,他们是过命的交情,无人可比。

影院的屏幕定格在飘扬着军旗的婚礼上,赫饶站在那束他让姚南送去的,代表永恒祝福的荷兰郁金香前,随风摇曳的除了绽放的花朵,还有她一袭长发。

连厉行都与萧熠成了至交好友,赫饶自知没有立场有情绪。却也只能竭力让自己面上看去无懈可击:“什么时候来的G市?”

可惜,世间没有“早知道”。

贺熹全然不知赫饶爱萧熠比他曾经喜欢自己还久,只因为萧熠对赫饶的心思对她愈发亲近了几分,“三天前。我昨天去过警队,但你出任务了。”

如果时光倒流,如果她的心事他能早些年感知,结局会不会与现在不同?

竟然错过了。赫饶惋惜:“你该打电话给我。”

原来,他们也有许多共同的回忆。只是那时他所关注的,是他所认定的生命的女主角贺熹,近而忽略了另一个女子的美丽和注视。

贺熹也是一脸遗憾:“我陪阿行过来开会,昨晚他和战友吃饭,我就没空了。现在,”她看了眼邢唐:“看来你们是吃过了,要不我们可以一起。”

就这样不惊不扰,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

萧熠原本在打电话,落后了贺熹两步,闻声抬头,就看见赫饶和邢唐站在一起。灯光之下,他们比肩而立的姿态,和谐犹如恋人一般。

万物复苏的时节里,她在贺熹的游说下与他们一同去野外露宿。杏花春雨,她在一片温暖里,感受风和日丽。繁星满天,她静坐田梗之间,仰望天际。

端凝淡冷的视线掠过邢唐的脸,投射在赫饶平静无波的面孔上,而她只是以有事为由和贺熹告别了,期间没有给他任何的眼神或是言语的回应,直到走时才客气地称呼了句:“萧总。”作为告别语。

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她在漫天雪花之下站军姿,墨绿色的迷彩服成为满是洁白的世界里最闪亮的光芒,英姿飒爽。

萧总。她总是懂得如何和他划清壁垒界线。

警校的秋季运动会上,一闪而逝的镜头里,她与贺熹同场竞技。阳光下奔跑的身影,像被外界隔离,短发飘扬,自由如风,向日葵般和煦明媚。

萧熠墨染似的双眸为这样疏离的称呼越发深沉。

占据了半面墙的屏幕里,有萧熠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过去几年里,他无数次地观看这些自己亲自录下的视频,画面中女孩子的一颦一笑,都曾是他心中眷恋。然而这一次,他的目光搜寻的却是镜头里那个甘为配角的女子。

却不能阻止她离开。

回来的太晚,为免打扰母亲休息,萧熠直接去了后院的书房。别致如图书馆的空间里,他坐在柔软宽敞的皮椅中,用遥控打开了家庭影院的开关。

贺熹都觉奇怪:“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疏远。”

能为母亲做的不多,萧熠是尽了心的。

萧熠苦笑了下:“我们何曾亲近过?”

萧熠买下这座庭院后,重新翻修装潢过,庭院外部依旧保持着古色古香的韵味,房间内的设施却是完全的现代化。尽管没有“荷池曲径,小桥流水”的意境,相比他市中心的公寓,还是多了几分清幽安静。

贺熹没再追问,只在分别前说了一句鼓励他的话:“别放弃,她值得。”

这一晚,萧熠回到位于城东的萧家老宅。之所以称之为“老宅”,并不是因为萧家人在此居住的时间有多长,而是因为那是一座有些年份的四合院式的古式庭院。院落宽绰,植树种花,是萧母萧茹向往的生活。

竟然从他们微妙的言语里洞察了一切。

过去九年,我们有如陌生人一样,在两个世界里,无相欠,不相扰。如今,我们其实依然可以两相忘,各自安。此生,再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