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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萧熠盯住她眼睛:“你和贺熹相遇的瞬间,我很怕,你会误会。”

赫饶抬眸,琉璃与月光相融的夜晚,她目光灼灼。

怕我,误会?赫饶乱了舞步。

但还是被感觉到了欲言又止。萧熠掌心微微用力,稳妥地贴在她腰际,“下午遇见的时候,我突然萌生了一个让自己都觉意外的想法。”

萧熠有心配合她的步伐,可是,她持续错步。

原来是这样。赫饶本想感叹一句:时间过得快,转眼贺熹的儿子都一岁多了。话到了嘴边,突然觉得像是在萧熠伤口上撒盐,就收了回去,只说:“没有。”

索性停下,把她带离舞池。

舞步持续,萧熠低头看她,面前的女子妆容精致,神情自然,“厉行到G市开会,她陪同过来。临上飞机前,我们一起吃了个午饭。厉行当时正和战友利剑在大厅说话,你没看见吗?”

邵东宁立即安排安保人员,在宾客不注意的角落阻隔了欲靠近的媒体,给他们营造一个独立的,不被打扰的近乎封闭的空间。

第一次,赫饶在萧熠面前主动问起:“贺熹怎么没来?”

二百八十六米的悬空长廓上,萧熠面对满城的万家灯火,娓娓道来一段自己深埋于心的往事:“我和贺熹相识时,她才和厉行分手。我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更记不清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现她心里另有其人。直到成为警方卧底,我才意识到,我是为了对她的所谓爱情,拿生命在冒险。我以为厉行只是一个影子,不会再出现,七年之后,或者更久,贺熹就能把他忘了,回头看见我。复读,高考,警校,从警,距离七年,越来越近。”

以女伴的身份与他比肩而立,是赫饶从未有过的奢望。这份独宠,除了贺熹,她没想过别人。但是很意外,下午还偶遇的旧友,居然没出现在酒会上。

月光朗朗,赫饶安静地聆听一段似乎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贺熹,这个以往如同禁忌的名字,现在听着竟像是故事中的人物,与现实中的自己毫无关联。

对于绯闻照片外流的事,赫饶当然一无所知。她全部的心思,都在萧熠身上。

“我和语珩说:爱情就像人生,是一场秣马厉兵的过程。厉行回来,和琳案收网那段时间,真的是兵荒马乱。A市的公安局长不确定我卧底的身份,出于对我的保护,限制了我的行动。当贺熹打电话拆穿我身处国外的谎言;当她深夜孤身潜入别墅,问我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并决意帮我;当我在押解途中被劫走,她为了我与和琳大动干戈,是我最爱她的时候。”

邢唐心有疑虑地看她一眼。

在一个爱了自己多年的女人面前讲述对另一个人的执着爱意,除了萧熠,这世上怕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赫饶以为,自己会转身就走。多听一句,心死一分。可又不愿错过他的心理历程似的,赫饶选择了留下。

徐骄阳看看邢唐,一咬牙一狠心:“没事。”

这变态的好奇心啊。

接到上司示意的眼神,西林过来问徐骄阳:“有什么事吗徐主编?”

被夜色晕染的面孔上有的不再是隐隐的伤感,而是释然。萧熠深呼吸,他双手撑在悬廓扶手上:“随着卧底生涯的结束,我对她的一厢情愿,终于走到了尽头。我的离开,连我自己都定义为:疗情伤。何况是别人。是啊,喜欢了那么久,却要眼看着她嫁给别人,换成是谁,都难以接受吧。我陷在这样的情绪里很久,直到冯晋骁给我打电话,说他扛不住对语珩的思念,说他非语珩不可。我当时觉得自己和他很像,只是我没他幸运,他的语珩,爱他。”

出于对赫饶的保护,该阻止的。尽管现在已经来不及,可把事情的影响力降到最低,总比事后再去处理要简单许多。但是,徐骄阳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放弃。在她看来,这三个人的关系,如果因为明天的报道有所改变,未偿不是件好事。至于赫饶曝光之后给她带去的困扰和不安全性,无论是邢唐,还是萧熠,谁若负责不起,谁就退出。

那是一个清晨,因为时差关系,G市是深夜,冯晋骁在星空之下对他说:“我们境遇不同,我和语珩恋爱过,分手后,我哄过求过挽留过,而你什么都没做过。那些你所谓的守候和付出,她全然不知。萧熠,你从来就没得到过,何以体会失去的痛苦?”

莫名就联想到姚南身上了,她给萧熠看的,是不是也是邢唐与赫饶那张流传到网上的被偷拍照片?她想到了照片曝光对赫饶的影响了是吗?可萧熠为什么执意让赫饶以自己女伴的身份出镜?为了与邢唐打擂?那样的话,只会让赫饶成为众矢之的。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的所谓痛苦其实就是作茧作缚。六年后的失之交臂,是我自己造成的。如果我早有表达,即便被拒绝,也不会像后来那样觉得有多遗憾。”

过了今夜,萧氏总裁的女伴必定红遍全城。那就意味着——如果明天邢唐的那张绯闻照片依然看不清女主角的面容,现下酒会上至少二十家媒体,谁会错过赫饶?何况,萧熠如此高调的表白,到场的媒体无一不对他美丽的女伴充满了好奇。别说是正面照,侧面照,恨不得手指脚趾都会给你拍得一清二楚。当酒会的照片曝光,仅凭那件一模一样的限量版礼服也能被人猜出个中玄机了,再加上先前争女伴的一幕——徐骄阳不敢再想下去。

他说的是自己,又担心赫饶多心,于是侧过身来面对她:“三年前我离开,确实是为了逃避,但一年前我回来,已经与贺熹无关。放下与否的问题,言语的回答都太单薄。赫饶,我想告诉你,我希望开始自己全新的感情。至于贺熹,只是一段我人生里抹不掉的经历,和爱情不再划等号。”

徐骄阳倏地转身,璀璨的灯光笼罩下,翩翩起舞的赫饶,身上穿的白色修身鱼尾礼服,是与那张绯闻照片上的同一款,同一件。

“我知道,那晚我和冯晋骁说的话你听见了。不管你是否需要,我都要解释一下自己。在贺熹之前,我曾有过交往的女朋友。但那个时候,怎么说呢,或许初恋不懂爱情,‘珍惜’这种字眼,从未认真思考。然后就是卧底期间接近了和琳,多少次险些把持不住。”话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有几分尴尬的意思。

觉察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邢唐停步,回头看她。

身为集团创始人,高高在上的萧熠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面对赫饶,他不想用任何手段,只想以真心面对。哪怕有些话说出来,她未必认同,甚至会觉难过,萧熠依然认为赫饶有权利了解他的过去,而不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判断和猜测。然后,过去的事情,他将永不再提。

照片外流?邢唐成为热门话题,当然不是什么要命的事。等等——徐骄阳反应了下,陡然僵住。

“回G市那天,机场重逢,赫饶,除了意外,我有几分欣喜。停车场那一眼,我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胸臆间有什么情绪在翻涌。可我不明白,那翻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那晚,你喝醉了酒,我有心送你回家,却发现除了你的名字和职业,我对你一无所知。”

当萧熠展手扶上赫饶腰际把她带入舞池,徐骄阳的手机又响了。这次不是来电,而是微信,依然是林芳,她说:“大唐邢总的照片被人发上微博,成了热门话题。老大,照片不是从我这流出去的。”

那一刻,萧熠觉得内疚,竟对她忽视至此。

萧熠沉默微笑。

那一夜,他独坐客厅整晚,开着房门的卧室里,传来的那声轻浅的呢喃,让人心脏骤缩。

徐骄阳看了看他身后随行的西林,跟了上去。

“萧熠——”寂静的夜里,他的名字,那么的真切,充满感情。

如果赫饶有丝毫不情愿的情绪展露出来,邢唐一定不会退让。但是,她看过来的目光却是示意他“入座”的意思。并未因众人的无数视线感到尴尬,却为她有着恳求意味的眼神妥协,邢唐静静环顾一周,在邵东宁引领下,里面请了。

萧熠忽然就懂了冯晋骁那句:“她在我身边三年,唯一一次请假是你走的那天。我想,她是去送你。”是何意。

身穿礼服的姚南适时上前一步,与邵东宁一左一右为萧熠分开人群,一个先说:“请萧总为我们跳开场舞。”另一个再说:“邢总请先入座。”

那最爱我的,原来在这儿。

如此直言不讳的拒绝,如此旁若无人的注视,令气氛僵滞。

“语珩确实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你的事。但她所知,实在太少。少到我根本找不到蛛丝马迹证明你对我的感情。我开始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我希望这一次由你选择:在一起之后的我,还是不是你想要的。当然,如果你的选择是直接放弃,我不允许。”

快速收敛了流露的诧异之色,萧熠瞥了一眼身侧的姚南后缓缓开口:“抱歉邢总,今夜饶饶作为我的女伴,恕不外借。”言语中,他更紧地握住赫饶的手,目光更是灼灼地落在赫饶脸上。

“赫饶,不要认定我是因为感动回报以爱情,也不要觉得这样的回应比拒绝残忍。我是个自私的人,不会拿个人感情回报任何人。在我看来:感动里没有感情,残忍的定论才成立。或者在你看来,我已经铁石心肠到对一份持续了将近九年的感情能够无动于衷了吗?”

生平第一次,赫饶没了主意。同意,置萧熠于何地?拒绝,邢唐又将如何收场?一个是她爱着的,一个是她想要维护的,赫饶左右为难。而她下意识抽手的动作适时提醒萧熠,他再不表态的话,颜面尽失是小,女伴被夺是大。

赫饶被问住了,一时间,她不知如何回答。

窃窃私语声在男女主角沉默时瞬间响起。

萧熠其实也不需要她的回答,“相识九年,从前我不知道你的心思,现在也是一样。你的回避,你的拒绝,都让我无从下手。我甚至在想,或者你早已放下,准备换一个人喜欢。”话至此,他双手覆在赫饶肩膀上,似乎是怕她再次逃避:“不管你动了怎样的念头,赫饶,在我发现这段感情里已经不是你一厢情愿的时候,我不可能放你走。”

不仅是赫饶,连萧熠都觉意外。

“我不是要你现在就答应,但你记住:从此刻起,我萧熠开始追你。只要你点头,就成全了一段你情我愿的爱情。如果你心有不甘,要惩罚我感知太晚,还你九年够不够?”

就这样当众发难。

面前的男人,她爱了九年。现在,他不惜向全世界宣告对她的心意。有那么一瞬间,赫饶是真的想不管不顾地答应下来,告诉他:“你曾是我人生的第二个梦想,如今的如愿以偿我已久候多时。”

邢唐站在原地没动,理智提醒他媒体当前,应该遵从主人安排里面请,然而冲动竟在这一刻占了上风,他的目光似有重量,落在赫饶身上,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大唐小邢总向萧氏总裁的女伴发出邀请:“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先与你共舞一曲。”

不念过往,不畏将来。要的,只是和你在一起。至于过去的九年,就用一辈子的不离不弃相抵。因为最后那个人是你,过程久一点,真的没有关系。

邵东宁是多懂老板心思的人,他立即挺身上前,抬手示意:“邢总这边请。”

然而,九年过去,赫饶曾有过的如同奢望的祈愿早已被心酸掩埋,那些由时间和失望为心设置的层层叠叠的冰层,已经不是一次感动化解得了的。尤其现下的情势似乎都在提醒她,应该继续远离他的世界,以策万全。

萧熠眉目沉稳,每一个轮廓剪影都显得沉静端凝,“承蒙邢总照顾了。”然后交代随侍左右的邵东宁:“别怠慢了邢总。”

赫饶抬眸,身穿白色礼服的女子在夜色朦胧中显得静谧而安宁。

说话的同时赫饶默默用力想要挣脱萧熠的手。当然是失败了。萧熠不可能在“得手”后,让她有机会逃脱。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说着有维护邢唐之意的话。

依她镇定的反应判断,萧熠以为自己料到了被拒绝的结局。

如同自己小心维持了许久的秘密被发现,赫饶心尖微缩,但她还是一如继往地坦然以对:“不知道你要过去,否则就等你了。”

却不仅仅是这样。

邢唐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向赫饶,她一向是美丽的,今夜却格外明艳生动,换上礼服,画了细妆,少了几许坚韧倔强,多了几分婉然澄净,哪怕是个轻皱眉头的细微表情,都灵动耀眼。可惜,这样的精心装扮,是为他人:“晚了一步,我到的时候你刚走。”他刻意不提被谁接走,似乎是对萧熠的忽略。

“我爸爸是从事高级专业技术职务的一级警监,在我五岁时他为救被挟人质牺牲。我因此立誓从警。去A市参加最后一轮考试时,因为火车晚点,我深夜才到,在站前广场我遇见了一个人,至今九年,两个月,零六天。”

言语间,两只男人的手握在一起。

九年,两个月,零六天。如此精确的时间让萧熠的视线微微一沉。

相比主人的平稳有度,邢唐的气场有些冷,他的眼神在看向萧熠时有着锐利的棱角,“萧氏大喜,特来恭贺。”

赫饶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到他脸上:“那个夜晚,我们初次见面。”

萧熠唇角浮起一抹含义莫名的微笑,他左手握住赫饶的手不放,右手伸出去:“邢总光临,蓬荜增辉。”

她的意思是,自己记错了初相遇的时间?萧熠愕然。

同样是白衬衫黑西装,寂夜里,灯光下,邢唐姿态英挺地走过来,气势卓然。

事隔九年,故事显得陌生而遥远,但依旧戳破了时光的阻隔,重历眼前:

镁光灯逼得人睁不开眼,赫饶进退不得,直到萧熠行至近前,俯身牵起她的手,她才从震惊中回神。然后,人群中起了小小的骚动,大唐小邢总在这时,姗姗来迟。

那一天风和日丽,他特意推了一个很重要的会,早早去到贺家。那时,贺熹已经随父亲贺珩搬到了A市,贺珩工作很忙,周末也不休息,萧熠主动请缨送贺熹去报道。

徐骄阳眼底微潮,她用力握了下赫饶的手。

贺熹的行李并不多,早就整理好装进一个拉杆箱里。去警校的路上,她安静地坐在后排,一言不发。萧熠当时并不知道,她的满腹心事是因为厉行曾经承诺过,她警校报道时会来送她。可那时他们却已分手一年之久。

春暖花开,终于等来。

现在想想,那时候心怀期待的自己,简直傻得可怜。

媒体的视线与镜头一起,齐聚赫饶。

一切顺利,贺熹很快在寝室安顿下来。以为她是最早到的,结果临窗的上铺已经有人了,床铺整齐的像是受过军事训练似的。

香棕开启,乐声回旋,男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分开人群,径自向赫饶而来。

萧熠把她的拉杆箱放在了临窗的下铺,“你们女生事情比较多,往往都爱争个下铺。这位同学第一个到,却选了个上铺,应该是个温和歉让的,你住她下面吧,彼此也有个照应。”

徐骄阳心怀期待。

贺熹看着上铺豆腐块似的被子就想到厉行,眼泪差点掉下来。

萧熠,我就看看,你怎么温暖赫饶冷掉的心。

萧熠会错了意,以为她离开家住校一时不适应,安慰:“周末我来接你回家,到时候就能见到贺叔叔了。”然后像兄长似的拍拍她的头:“都读警校啦,还像个小姑娘似的,丢人”

在赫饶以为山穷水尽之时,这是萧熠许给她的柳暗花明吗?徐骄阳直觉认为,萧熠此番表白,只是今晚的开场白,重头戏还在后面。

贺熹当然不会解释,只说:“我这也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要不等会同学们陆续来了,看你在这还以为我是什么娇小姐呢。”

除此之外,还有人心绪波动强烈。比如原以为会以女伴身份亮相的向晚,看见萧熠携赫饶出现,眼泪都快下来了。再听他此番表白,几乎无法在酒会立足,唯有目光隔着人群牢牢锁定赫饶。

毕竟是女生寝室,他留下确实有所不便,萧熠也不坚持:“那我就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他边往门边走边嘱咐:“要是缺了什么东西也告诉我,随时给你送,不用担心我没时间……”话至此,他伸手打开了门。

当然,也有短路的媒体腹诽:这是,表白吗?向谁啊?哪位大咖?

贺熹有送他到寝室楼外的意思,也随着他的步伐在往门边走,在他开门的瞬间,她急声提醒:“小心。”

灯光师更是配合地开了追光,在贵宾席扫过。

似乎是来不及了。

外界本就对这位钻石级的单身总裁的感情生活很感兴趣,但他从不接受采访,让媒体无孔而入。现在这样一个万众嘱目的场合,他如此直言表白,简直是惊喜。他们不禁猜测,这位让萧熠倾心的女子是谁?又是怎样一个九年错过,让她会拒绝如此优秀的男人的追求?

萧熠的视线还在贺熹身上,根本没去思考门外的情况,开门的刹那眼看就要撞上门外正准备进门的女生,而对方手上端着一盆水。经贺熹提醒,他转过头去,身体几乎和水盆碰到一起了,而惯性使然,他脚下虽然停住了,身体还在向前倾。

他语气明明不重,可“不惜代价,扳回全局”八个字掷地有声到,让人惊觉他的真心和决意。

连萧熠都以为自己要成落汤鸡了,结果外面的女生忽然腾出一只手,展手一推,力道不大,恰好让他有侧身的机会,避开水盆。

萧熠静静微笑,泰然自若的神情是指点江山的沉稳,“今天于我,是很重要的日子。不过可惜,九年前,我没有意识到那时遇见的人对我有多重要。当我得知在过去的九年错失了什么,我甚至开始嫌弃自己。她说,我们应该像陌生人一样,互不相扰,各自安好。在这里,我想告诉她:如果重逢是为了再次错过,我也会,不惜代价,扳回全局。”

萧熠偏头,视线所及是一只纤细的女生手臂。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一个女孩子竟有那么紧实优美的小臂线条。而她单手稳端一盆水的臂力,着实令他惊讶。

绅士的幽默博得全场掌声。

那时的萧熠,身上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他上前一步接过女生手里的水盆,“吓我一跳,还以为今天是泼水节呢。”

“感谢各位出席今晚的酒会。”台上,萧熠没有错过母亲与赫饶相视一笑的细节,他眼底浮现明显的意外之喜:“皇庭,作为萧氏迄今为止投资最大,耗时最长的项目,是我任总裁后唯一参与的工程。根据计划,皇庭应该在六个月前对外营业,由于我个人原因,延迟至今。在此,感谢我的管理和设计团队,我为你们有这样一位任性且挑剔的老板,感到抱歉。”

女生的视线在他脸上略一停留,微微怔忡后有丝歉意的神情浮现:“对不起,我应该先敲门的。”

萧茹脸上的笑容仍在,见女孩子看见自己,她轻轻点头,像是赞许。

她根本没错,哪里需要道歉呢。可偏偏就是这份不推卸,敢担当的表现吸引了萧熠和贺熹。他们几乎异口同声:“你是上铺的同学吗?”

赫饶不经意偏头,视线与萧茹的目光不期而遇,她淡淡一笑,瞳眸清澈。

女生眼瞳黑亮,嗓音清脆:“我叫赫饶。”

萧语珩哼了一声。

彼时,她梳着利落的短发,即便在笑,眉宇间的执着坚韧也遮掩不了。

冯晋骁抬手拉了拉她露出肩膀的礼服,“我的徒弟,谁不喜欢?”

那时意在贺熹,对于赫饶的印象也是深刻的。

萧语珩拿胳膊拐了冯晋骁一下:“我就说姨妈一定会喜欢赫饶。”

多年来,萧熠一直以为,警校报道那天,他们初相识。

似乎是担心视线太直接惊扰了神色淡然的女孩子,萧茹的目光不经间导落到赫饶精致的侧脸上,眉眼间慈善温和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

居然不是。

萧素也真诚赞美:“赫饶是位不错的姑娘。”

难怪给她送邀请函那晚,当他坦言把酒店开幕的时间定在他们初相遇的这天,她眼里没有丝毫惊喜。那么,所谓的盛装出席,其实多少有负气的成分吧。

萧语珩挥手和她打招呼,然后凑到身旁的萧茹耳边,低语:“赫饶,冯晋骁最器重的女徒弟,没有之一哦。”然后她笑得贼贼的,“表哥亲自接来的呢,你懂的哦姨妈。”

萧熠有种被当众打脸的难堪。

邵东宁引领她们到贵宾席落坐。赫饶在看见冯晋骁和萧语珩时,微微地笑。

赫饶也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不过,对她而言那是重逢,“在那之前,我们就在站前广场相遇过。你险些撞到我,换作以往我应该能避开,但忘了当时因为什么走神了。你显得很急,又在接听电话,像是赶着去出站口接人。”

除了握紧她的手,再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

萧熠鲜少乘火车出行,为了方便和节省时间,一般都是自己开车或是坐飞机。九年前,深夜,站前广场,接人——在贺熹参加警校最后一轮面试前,她是从老家坐火车赶来A市的,接站的正是自己。

徐骄阳站在她身边,看着她险些为一个遥远不可岂及的男人落下泪来,心酸至极。

萧熠终于记起,华灯笼罩的站前广场,他疾步向出站口而去,中途不慎撞了一个女生。那是赫饶?当时只是匆匆一瞥,没有把她和两个月后警校再遇的短发女生的形象重叠。

赫饶面上带笑,眼底潮湿。

萧熠的视线停留在她拢在一侧肩头的长发上,明白了:“那时你是长发,有刘海儿。”

连告别都如此盛大,还有什么可遗憾?

是啊,他没记错。那一晚,她梳着长辫子,也像今夜这样拢在了一侧肩头,傻傻的样子。是面试通过后,警校报道前昔才剪短了。

水晶鞋与玻璃地面融为一体,漫步天际的错觉里,赫饶远远看着那个自己用尽真心爱了九年的男人,终于,温柔笑起。

萧熠沉沉地叹了口气,为这九年的忽视:“对不起。是我记错了。”

那种高贵的奢华,除了萧熠,无人能够驾驭。

这份歉意于赫饶已不需要:“寝室一见,我已经发现你不记得站前广场上的我了。真的没关系,我们确实也是在警校报道那天初相识。”

如同坐拥整个世界,俯瞰众生万象。

为了纪念初相识,他刻意推迟了酒店的开幕时间。邵东宁根据皇庭后期日营业额为基数作过对比,推迟一天营业的损失高达百万。却没人说服得了萧熠,当邵东宁私下里抱怨时,姚南说:“每推迟一天损失多少营业额,萧总心里有数。但依他的性格,邵助理,你敢去提醒吗?”

这一场G市从未有过的空中盛宴,除了被萧氏总裁大婚的场面超越过以外,是多年后依然无人可岂及的奢华。

邵东宁当然是不敢的,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空中天桥上,男人每迈出一步就有一束灯光亮起来,直到他站在台前,头顶盘旋的是满目璀璨的繁星,脚下踩踏的是整座城市的夜幕。

本以为是为了她。送邀请函时都说得理直气壮。当然不是为了显示他的财力,只是表达他要在这一天重新开始的决心。

香棕杯相碰的清脆声响之中,萧熠以眼神示意赫饶稍等,得到她点头允诺后,才松开握了一路的她的手,走出电梯。

却弄巧成拙。

时间恰到好处。

收到邀请函那晚确实有受伤的情绪,但他的心意赫饶领了:“你对我说的那些关于贺熹的往事,如同语珩告诉你的我的心事一样,对我们而言都是秘密。我很感激,你愿意与我分享。我会视它为生活回赠给我的惊喜,让我不为曾经的执着后悔。”

全城侧目的萧氏总裁现身摩天大楼的悬空长廓之上,宴会厅瞬间沸腾,闪烁不断的光影之下,充当主持的皇庭经理笑容满面:“各位,下面有请我们的终级BOSS,萧熠先生,致开场词。”

萧熠不想听她接下来拒绝的话:“赫饶,你应该听得出来我要表达的重点。我想要给你的不是所谓的惊喜,我是在期待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关于我们的开始。”

电梯攀升到二百八十六米的高度停下。梯门打开,视线所及,琉璃满目,皇庭酒店的空中宴会厅,开放式的玻璃顶棚,夜空近到触手可及。

赫饶也是有备而来,她只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或许是女生天生敏感,在感觉到你喜欢贺熹时,我已经猜到,贺熹心里另有他人。我无法劝你算了,那样我会认为自己是个破坏者,而且我发现,我们的固执一模一样。我也不愿去探听贺熹的心事,因为我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不愿与人分享。贺熹私下里研究轻武器,她手法娴熟,动作利落,基础知识更是扎实得无懈可击,每一样都让我心生佩服,也让我觉得,你喜欢她理所当然。我也很感谢她,没有她的优秀,我或许不会那么努力。那么,就没有今日特别突击队的赫饶。”

面对他的高效,徐骄阳依然不能原谅他先前阻隔她视线的“无礼”,她说:“谢了。”

特别突击队组建四年,每年都有女队员参加选拨,可惜最终,通过集训的唯有第一年参训的赫饶,其他将近百人均被淘汰。所以冯晋骁才格外偏爱这唯一的女徒弟。

邵东宁立即低眉应下:“知道了萧先生,我会在酒会结束后把资料给徐主编发过去。”

赫饶与萧熠迎面而立,她眼里有细碎闪亮的光芒:“我从未后悔对职业的选择,一如我从不后悔爱上你。”

萧熠以眼神示意邵东宁。

明明听出了拒绝的意思,可这句“我从不后悔爱上你”如同一记重磅炸弹,直击他左胸口,带给萧熠前所未有的震撼。

艾伦?徐骄阳想象不出如此梦幻的建筑在著名的摄影大师的镜头里,该是多么完美的呈现。抑制住心底的兴奋,她为这份善解人意没有驳他的薄面:“随便。”

要有多勇敢,才能够在九年之后,这般坦然承认?

或许是她面上流露太多惊喜的情绪了,走进私人电梯时,萧熠说:“徐主编有需要的话,我让东宁给你准备一些内部图片,是皇庭落成时艾伦拍摄。”

这样的赫饶,这样的女子,让萧熠为之心动。

皇家庭院,不足为过。徐骄阳后悔没带相机来了。

赫饶微微一偏头,略显无奈的样子:“贺熹被借调到特警队参与任务那次,我也被牧局抽调过去了。原本我已经准备接受牧局的邀请加入A市特警队,但我得知他同时看中的还有贺熹,而贺熹在任务中受了刀伤时,你紧张的反应,都让我坚定了放弃的信念。那个时候,是我对你的感情最强烈的时候,我深怕和贺熹走得太近,无法以平常心面对你。”话至此,她弯唇笑了,微微泛红的面孔有明显的羞涩之意。

皇庭——原本觉得酒店的名字过于高调了,身在其中才发现它的庄严和神秘。

“随后,我获知G市组建特别突击队的消息。申请,报名,首轮选拔,为期三个月的集训,训练强度大到我几乎支撑不住。陆成远劝我算了,说姑娘家家的和他们一群老爷们较什么劲?”赫饶垂眸,声音低了几分:“我从不服输,除了爱情。”

难怪历时五年才建成,单单是内部装修都不是一年能够完成的吧。徐骄阳仰头望向金色的屋顶,以感叹之姿欣赏这座光彩四溢的梦幻式建筑。

不负冯晋骁所望,赫饶在清一色的男队员里脱颖而出,以第二名的考核成绩通过选拔。能够参与和琳案,是她争取来的。毕竟是新人,冯晋骁本无意让她参战。但她却说:“贺熹是我同学,要论和她的默契,我是有优势的。”

相比外观的气势磅礴,皇庭内部只能用璀璨夺目来形容。廊柱高大,穹顶高耸,厅堂宽阔,石雕,玉雕,壁画,琉璃,无一不将华贵圆满,和谐大气诠释到极致。

当时丝毫不知她对萧熠的心思,冯晋骁只是意外:怎么救下贺熹的会是厉行?毕竟,凭赫饶当时所处的位置,她是占了先机的。至于她的枪法,身为师父,冯晋骁肯定她不输于厉行。

徐骄阳盯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批评他不识时务,又像是在表扬他的尽忠职守,然后在媒体瞩目下以高傲的姿态走进酒店大厅。

可惜没有在赫饶的任务简报中得到满意的答案。冯晋骁因此给了她“任务失败”的评语。那是赫饶一生从警经历中唯一的污点,但她没有辩解一句。

邵东宁几乎被BOSS无意间展现的霸道总裁气质感动哭了。为免美好的气氛被破坏,他适时出现在徐骄阳的视线里:“徐主编这边请。”

赫饶极力控制着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往一样无异:“和琳案是我成为突击队员后参与的首案,你以己身迎向子弹前,和琳已经在我的光学瞄准镜里。”

难以抗拒。

那一天,她竟然也在?所以,她的意思是:“那一天,你为别人拼命的一幕,伤到了我。萧熠你说,我们还怎么在一起?”

色调高雅的理石地面映出两人亲昵的身影,那种恋人专属的相依,让赫饶有一瞬的恍惚。

对于和萧熠的未来,纵使九年初心不改,赫饶也没有了期待,尤其亲眼目睹那一幕后,更是心如死灰:“你不必觉得辜负了我,或是有所愧疚。不知者不怪的道理我懂。如果你真心觉得赫饶是个还不错的姑娘,请不要亵渎我的感情。我早就接受我们不在一起的结局,所以,请不要让我在成为别人的替代品之后,还沾沾自喜误以为如愿以偿。”

幸好他一八几的身高足够,否则——萧熠没有松手,感觉到赫饶挣扎的动作,他微一用力,牵着她的手挽上自己的手臂,温声提醒:“小心脚下。”

我再爱你,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尽管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你,也注定了我们花开两朵,天各一方的结局。很遗憾,终是辜负了那场相遇。

扶赫饶下车时,萧熠体贴地弯身为她拉了下礼服,避免她不小心踩到礼服下摆,然后发现她穿了双足有八厘米高的高跟鞋。待她稳住身形站定,萧熠为她的身高变化,微蹙了下眉。

赫饶抬眸,“萧熠,我爱你,到今夜为止。”

赫饶,你被自己出卖了。

这是萧熠听过的最温柔绝情的告白。

如果面对邢唐,赫饶能有哪怕只是一份尝试的勇气。萧熠,你早就没机会了。徐骄阳忽然意识到:赫饶潜意识里对萧熠的期待和信任,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

却不是他要的结果。

坚硬如徐骄阳,也被这个牵手动作感动了。

萧熠上前一步,让她不能躲闪自己的注视,“如果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爱情的替代品,我不会如此费尽心力地争取你。如果你觉得我在退而求其次,那是对我人格的否定,也是对你自己的否定。或许在你看来,萧熠是一个连拥有一份专属爱情都不配的男人吗?”

邵东宁为这个美得无以伦比的牵手画面倾倒了。

这话显然说重了,赫饶无法接受,“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完全可以想象这个看似简单的伸手动作蕴含了多大的勇气。萧熠珍视般收扰五指,握紧。

“可你还是拒绝了我。”萧熠怀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情继续:“你爱上我,对我而言,虽然意外,却不惊喜。但你坚持初心九年,我相信这世上,不是谁都有我这样的运气和福气。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是冷静思考过的,而不是草率地想要一个人,一段感情来添补心里的空位。哪怕我有一丝一毫退而求其次的想法,都不会打扰你。”他停顿了一下,“萧熠也是个骄傲的人,对于爱情不能将就。”

心绪泛起轻微波动,而她的手,选择了信任。

既然如此,何必招惹我?你知道,面对你对我而言有多艰难!赫饶既感激他的“不将就”,又迟疑该如何让他退回原本无交集的轨迹。

犹如洞悉了她的心思,萧熠以鼓励的语气叫她的名字:“饶饶。”除此之外,仿佛还听见他内心的声音:别怕,有我。

她的犹豫在萧熠眼里成了希望:“赫饶,给我一个理由,让我能够说服自己。”

主人现身,亲迎女伴,赫饶无疑成为这座城市,这个夜晚的焦点。然而,面对攒动的人潮,亮如白昼的闪光灯,即便萧熠身后随行的保镖已经稳妥地把媒体阻拦在安全距离之外,勇敢如赫饶,竟也有些胆怯。

这个理由当然不是为了说服自己,而是逼她面对真心。

萧熠被她话里隐含的担忧安抚了,他表情未变,深不可测的双眸中亦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微微倾身伸出手,语气温柔地说:“先下车。”

然而,结果再一次出人意料。

赫饶迟疑了。不该问,却没忍住:“怎么了?”

赫饶沉默了很久,久到萧熠以为她要放弃寻找理由搪塞他了,她才把视线投向满天星辰,连声音都像是从遥远的夜空飘落下来的,缥缈而不真实:“一年前我们重逢,你看见我的手绢,不是问那一晚是不是我吗?”

忽然有些伤感。哪怕一再提醒自己,用最好的自己,面对今夜的他。可是,姚南投射过来的眼神,像是无声的责备。

萧熠看着她看向自己的眼睛,泛起琉璃一样的晶莹泪光。

每一处细节都在彰显他的个性与能力。

他摒住呼吸。

天已日暮,飞鸟还巢,天际最后一缕金色完全消匿,夜色从大厦之顶倾泻下来,落在萧熠身后,令眼前身穿白衬衫黑西装的男人雍容淡冷的气质愈发地强。而他腕间的袖扣犹如暗夜里唯一的星,莹亮异常。

像是没有勇气面对,赫饶背过身去,微微仰头,终于:“那一夜,是我。”

萧熠则伸手为赫饶打开了这一侧的车门。

真的是她。萧熠瞬间攥紧了拳头。

邵东宁松了口气似地按下遥控,“咔哒”一声,车门解锁。他迅速下车,朝行至近前的萧熠说:“萧先生。”语态恭敬,然后快步到另一侧为徐骄阳打开车门:“徐主编,请。”

不必再多说什么,萧熠已经猜到她的另一个心结是什么了。

姚南不敢再拦,站在原地的她,神情复杂。

六年前,萧熠成为警方卧底。根据国际刑警的指示他在一个慈善酒会上与和琳初识。或许是因为和琳与贺熹相似的眉眼让萧熠觉得难以接受,那晚,他没有控制好情绪多喝了几杯。宿醉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而臂弯里是不算陌生的和琳。

但这一刻萧熠的决心,赫饶无从知道。她只看到:融融夜色之中,他的步态一如先前从容安稳,如同令人迷恋的慢镜头。

确实是贪杯了,也不应该一点印象都没有。可事实就是,他和一个昨夜才相识的女子睡在一张床上。唯一庆幸的是:萧熠掀开被子,西裤还在身上。但还是恨不得杀了自己,因为险些铸下大错。于是,为了掩饰身份的他勒令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夜晚的一切,都不容改变。至于后果,他来承担,不惜代价。

萧熠甩了张支票给和琳:“数字自己填。”算是为自己的酒后乱性买单。

萧熠没有给赫饶退缩的机会。从姚南出现,始终一言不发的他,直至被阻拦也只是抬眸看了姚南一眼,然后继续向赫饶而来。

身为贩毒集团的幕后老大,外号“老鬼”的和琳自然看不上支票,她姿态优雅地把支票推过去,抱住萧熠劲瘦的腰:“你醉得不轻,倒头就睡了。”说话的同时,柔软的手轻轻覆上男人的小腹,轻轻摩挲:“或者,你想把昨夜落下的功课补上?”

是林芳。徐骄阳判断是社里的事,她选择挂断。现下,她无暇顾及赫饶以外的任何事情。

无论是行动,还是言语,都充满了挑逗的暧昧。但凡是男人,很难抗拒。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就像那年匆促刻下永远一起,那样美丽的谣言——”徐骄阳的手机毫无预警地响了,原本柔和的铃声在紧张安静的氛围下显得很突兀。不止是她,连邵东宁都吓了一跳。由此可见,他们的神经崩得有多紧。

萧熠推开她进了浴室。再出来,和琳已经不在。房间内留下的除了和琳用口红写在镜子上的电话号码外,唯有枕下的一条手绢。

不愿给他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困扰。

原本他已经走到了门口,鬼使神差似的,他折返回去把手绢放在鼻端闻了闻,然后发现,手绢上清清淡淡的橘香,与和琳身上的香水味全然不同。

不会是小事,而且与自己有关。赫饶几乎就要开口请邵东宁调头。

难道除了和琳,还有人来过房间?因为这个人绝不可能是贺熹,萧熠放弃了调酒店监控的想法。但手绢他留了下来。莫名地,舍不得。

是什么让身为总秘的姚南不顾身份,不顾场合,对老板指手划脚?

然后就是五年,三年卧底,两年远走。回到G市那天就在机场遇险,萧熠是有些身手的,但毕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格斗功夫相比冯晋骁差了不止一点点。当时没有想太多,只竭力不给冯晋骁添麻烦,以确保萧语珩平安。

相比徐骄阳备战的情绪,赫饶显得很冷静。她清楚地看见,萧熠看过姚南手机后瞬间的情绪变化,以及他重新拾步后,神情诧异的姚南不合身份地抬手阻拦他的细节。

对方是个练家子,几个回合下来,萧熠就落于下风了。就在他感觉力不从心,下一秒就要被击中腰腹时,赫饶出现了。她一脚踢在匪徒手腕处,随即右手一展,把他推向一边。

你可以不爱她,绝不可以再对她造成丝毫伤害。哪怕是无心之举,都不行。

这个展手推他的动作,那么熟悉。似乎从相识时起,她一直在用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把他带离危险之地。

即便并不赞同赫饶和他在一起,但他却是赫饶放在心里的人。徐骄阳接受不了萧熠亲手粉碎了赫饶的梦,尤其是在给了她希望之后。

和琳案收网时,他肩膀受了枪伤使不上力,是贺熹以身护他。那个时候,萧熠觉得即便是死也值得。哪怕贺熹并不爱他,也会拼尽全力护他。因为她是警察,因为他是萧熠,因为他们持续六年之久的交情。

当着众媒体的面,让萧熠下不来台。因为他承诺了会接赫饶,却失言。

赫饶是第二个为他出手的女子。她的速度惊人的快,动作更是干净利落,萧熠眼见她提右脚踢向匪徒膝盖,然后继续向上狠狠朝对方腰际招呼过去。本以为这样就完了,结果她紧追不放,收腿后再次上前,送出去的腿直踢向匪徒脑袋。

怎么了?不止是赫饶,连徐骄阳都有此疑问。而徐骄阳的手已经放在车门上,做好了“如果萧熠折返回去,或是举步不前换姚南来接赫饶”即便他身侧有随行保镖,她也要下车给他难堪的准备。

以她和匪徒的身高分析,这个直踢对方面门的动作难度很大。可她整套动作下来,流畅而迅捷,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赫饶清楚地看见,淡雅如雾的星光下,萧熠的黑眸凝定在她身上。而他的神情,因为看见姚南手机里的什么东西,从先前的温润柔和转变为肃然冷漠。

陆成远赞她:“漂亮的赫三腿。”

仿佛与萧熠心有灵犀,宾利的车窗被邵东宁在下一秒降下来。

冯晋骁由衷地说:“赫饶是我见过的身体协调能力最好的警察。”

姚南踩着高跟鞋从后面追过来,萧熠停步,微微侧头,似是在倾听什么,然后,他倏地抬眸看过来。这个瞬间,赫饶几乎有种“他的目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自己脸上”的错觉。

他却觉得,英姿飒爽的她,美丽。

只差一步就走出那道玻璃门了。

危险解除,本想和她说一句:“好久不见”和“感谢”结果她头也不回的走掉,萧熠视线所及唯有她挺直的背影。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一个人的背影可以如此冷漠。

仿佛人生的步调都变慢了,唯有面前的他真实得触手可及。可是——赫饶庆幸,隔着墨色的车窗,由远及近的萧熠看不到她渐湿的眼眸。

为什么?当时就有了疑问。

宾利稳稳停下,剔透清亮的酒店玻璃门内,熟悉的身影在朦胧的夜景下,稳步而来,像是久候多时。这个当下安静异常,唯有晚夏的风悄然流动,让被橘色灯光笼罩的男人满目生辉。

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邀约被拒。确切地说不是被拒,而是连他打去的电话赫饶都不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够做到像她这般?欲擒故纵?不,她不是那样的人。

你来我往间,宾利减速驶向熠耀大厦正门。赫饶仰头望去,行云流水的“皇庭”二字在半空中熠熠生辉,那种低调的奢华灼目而耀眼。

所以,她是真的在拒绝他。

徐骄阳觉得这个助理有点“内涵”。

面对萧语珩的询问,她回答:“八年,我把这辈子的一厢情愿都用完了,好累。”

邵东宁微微皱了下眉,然后他轻描淡写地回应:“了解是需要机会的。”

竟已八年。萧熠不否认,那一刻,很震惊。

萧熠说得没错。但徐骄阳听不下去了,她冷冷地插话进来:“那是你们萧总不了解她。”

萧语珩都心疼赫饶了:“没有你,她看着也挺好。要不,你别去打扰她了。”

似是与预期的反应差太多,邵东宁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刻意补充了一句:“萧先生说过,安静的环境适合你。”

萧熠却摇头:“她说累,就证明她还在举棋不定,我就不是没机会。”

赫饶想起汉宫会所里安静宁谧的图书馆,隐隐向往。但是,这些距离她的生活,太远。尤其今天之后,会更远。她只能说:“谢谢。”

其实最初,真的是抱着作朋友的心态接近她。直到和萧语珩有过这次交谈过后,萧熠才动了心思。因为“八年”不仅仅是一个时间名词,而是一个女孩子最宝贵的青春。萧熠怎能漠视?

只是听听,已经感觉意味深长了。后视镜里,赫饶望过来,与邵东宁的目光相遇,然后听见他说:“一本书,一杯茶,一个下午。”

后来,冯晋骁与萧语珩冰释前嫌,赫饶站在雨雾里看他,潮湿的眼里那隐隐的笑意,那种无可奈何的疲惫,萧熠看在眼里,只觉得左胸口,太疼。

当皇庭酒店出现在视线之内,邵东宁又开口了:“根据工程计划,皇庭的开幕时间原定是半年前,但是年初萧熠忽然推翻了图书馆的装修风格,以至于工程的完工时间推迟了将近四个月。赫警官,真心建议你有空时去图书馆坐坐,它名义上是图书馆,实际上更像是一个流淌着时光味道的书店。”

有警察的地方就有案件,抓捕沈俊那一夜,他接到一通电话:“萧哥,罗强进了‘皇后’”

熠耀大厦,皇庭酒店,这座G市的新地标式建筑,傲然屹立在霖江之畔,那种不容人忽视的奢华富丽,犹如它的主人,存在感直接而强烈。

是赫饶,而这声“萧哥”真是久违了。也是在那一夜,赫饶再一次为他出手。

仿佛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赫饶一路都只是看着倒退的街景,无语。直到宾利驶向南苑大道,她眼里隐约有了情绪。

记忆太清晰了。尖锐的匕首距离他心脏寸许的距离,稍有不慎,就会被刺中,不死也得留下半条命。赫饶如女神般从天而降接手了罗强,十招之内予以制服。随后赶去增援顾南亭,路上她急坏了,催促:“再快点萧哥,我必须在10分钟之内接应到顾南亭。”

邵东宁的绅士风度简直也是得了萧熠真传似的,笑容持久到徐主编都看不下去了。

情急之下,她把自己为他受的刀伤掩饰得很好,却忘记掩饰对他的情感,顾南亭说他栽了,和他打赌:“一年为期,我等着看结局。”

后视镜里,徐骄阳以眼神谴责着助理先生的多嘴。

萧熠也想知道,最后那个人是不是赫饶。

我家萧总的机智岂是您三言两语能总结概况的。邵东宁虽感觉到了她的话里藏刀,面上还是不显山不露水地说明真相:“这是萧先生对赫警官的重视。”

结果一年过去,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僵。

徐骄阳认为好朋友被摆了一道:“你们家萧总真是机智。”

赫饶给他足够的时间回忆,才继续:“城市很大,但偶遇这种事也时有发生。那晚我有家教课,学生太调皮,延迟了课时。路过星辰酒店,我看见了你。你喝醉了,是我送你回的房间。你的一声‘贺熹’毁了我对爱情的信仰。”

众目睽睽之下,赫饶再无法拒绝。

萧熠几乎没有勇气听下去,她却笑了:“九年前警校重逢,我对你再见钟情;六年前,你用一个名字粉碎了我的梦想;三年前,你用一个动作辗碎了我的爱情。经历过这些,萧熠,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非礼勿视?邵东宁觉得被侮辱了,身为总裁助理,他的反应能力很称职,“除此之外,我家萧先生还教我: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只是徐主编,您认为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里,有什么不符合礼教的吗?”在徐骄阳脸色沉下来时,他笑眯眯的打着圆场:“我开玩笑的,徐主编不要介意。您今天实在光彩照人,东宁失礼了。”随即把视线转向赫饶:“赫警官,稍后萧先生会在大厅门口接你。”

预料到了她的拒绝,甚至准备了很多话以备应对,然而这一刻,萧熠无言以对。从一年前重逢发现她有使用手绢的习惯,就在猜测那一夜是不是她。可惜,虽猜中了结局,却忘了过程。而那些他不记得的,正是她的致命伤。

暗恋我?虽然我也“遗传”了萧先生些许的英俊潇洒,但这样被人围观,也会不好意思的啊。邵东宁正陷在自恋里不可自拔,徐骄阳开腔了:“助理先生,你们家萧总没教过你非礼勿视吗?”

对他,赫饶是宽容的:“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自苦了这么久,也够了。萧熠,就这样吧,就算是心疼我,到此为止。”

去皇庭的路上,邵东宁每次看向后视镜,碰上的都是徐骄阳的目光。起初,他以为是巧合,后来他才意识到,这次身穿红色礼服的徐主编是一直盯着他。

她的神情那么无助,似乎只要他拒绝,她的所有坚强就会被瓦解。但一个“好”字斩断的不仅是一份情感,而是这辈子都无法挽回的错失。

我逼你?赫饶不懂,但现下显然不是追问的时机。

爱而不得的经历一次就够了,尤其那个人还是她。

萧熠似乎是笑了下,不是因为说服了赫饶而得意,而是自嘲的那种,然后他叹气似的说:“赫饶,你真的是,把我逼得没办法了。”

萧熠直视她眼眸,说:“不行。”

近乎恳求的语气让人无法再拒绝。况且,邵东宁的人已经在这里,难道非要当着他下属的面折他面子吗?赫饶只能回答:“谢谢。”

赫饶不懂他为何偏偏这样执拗。自己不过是众多暗恋他的女人之中的一个,相比他的同学颜玳,九年都不是筹码,何以他如此固执?

萧熠在一片嘈杂声中马上回应,“不要让我太失礼,让东宁接你过来吧。”

“你可以说我薄情,就这样放下了贺熹,你也可以说我心狠,对你没有心疼。”萧熠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字斟句酌下面的话:“我只是发现,在晚了九年之后还能遇上一个让我甘心执着的人。你说,连争取都没有就放弃了,我对得起自己吗?这一次,萧熠就自私一把,请你包涵。”

赫饶不能为难这位特助,只好把手机接过来,她注意到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间已经达到十分钟之久,她迟疑了几秒,才说:“是我。”

他这样难说服,赫饶只能以绝决的语气回应:“我言尽于此。以后,不再见。”

见她出来,邵东宁下车迎过来:“赫警官,萧先生让我来接你。”深怕她拒绝似的,他把手机递过来:“萧先生和你说话。”

她是铁了心要一刀两断。再说什么,今夜被拒的结局也难扭转。既然如此,他选择退一步,压抑住了追问她休学原因的冲动,萧熠很平静地表态:“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心甘情愿。赫饶,我们来日方长。”

两人出门时,萧熠的宾利停在楼下不知道有多久了。

既然那一夜是你,我不相信,今生,我们断得了关系。即便邵东宁还没查出赫饶二十一岁那年经历过什么,萧熠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确切地说,他不相信那一夜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否则,她不会主动提及,又刻意回避细节。

话题进行到这一步,徐骄阳不能再追问下去。那些逝去的旧时光,写满了赫饶的心酸与疼痛,不忍心给她雪上加霜。

萧熠笃定:她是欲盖弥彰。

因为隐瞒。

赫饶却无意再继续这场谈话,只想离开。

片刻,赫饶微微仰头地说了句:“对不起。”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动,寂静被打破了。近在咫尺的夜空徒然亮如白昼,彩色的光芒在空中盛开,绽放成无数光点,照亮了夜空。

徐骄阳没有娇情地说那些“坚强,都过去了,会有奇迹”无谓的安慰话,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与其共痛,她只要求:“赫饶,你该向我道个歉。为了友谊。”

是烟花。为了庆祝“皇庭”开幕吧。赫饶刚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听萧熠说:“我本意是想庆祝我们彼此的重生。看来,是早了。”

多任性的爱情。独自走完全程,都不需要男主角入镜。

烟花陆续在高空绽放,那如同花王牡丹般的耀目,似乎是在张扬着诠释瞬间永恒之美。倾泻而下的姿态又犹如漫天流星雨,带着飞流直下的气势陨落。一如萧熠的愿望,在希望过后,终是没能实现。

赫饶没有躲,只是轻轻地回抱她,连语气都显得格外坚强:“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奢侈的事情,用整段青春去爱一个人。”

“既然今夜只能以告别收场,”萧熠收敛了流露太多的情绪,试图以最平和的语气邀请:“刚刚的那支舞,我们还没有跳完。”言语间,他伸出了手。

多少年了,只觉她是个豁达坚韧,云淡风轻的人,居然从未发现她为情所困。徐骄阳上前一步拥抱了赫饶,已经在竭力控制,开口还是哽咽:“你是疯了,才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手指修长,手掌宽厚,似乎只要她回握住,就能被他稳妥地握住一生。在眼泪落下来前,赫饶把手递过去。

明白了言语背后的隐忍和疼痛,徐骄阳甚至都不忍去看赫饶的表情。似乎只要一眼,就能落下泪来。

放纵自己,最后一次。

终于,赫饶承认:“不愿亲眼看见他爱着别人。”

外面的烟花仍在持续绽放,宴会厅内舞曲悠扬,星空澄净,灯光柔美,一抹夜色黑,一抹雪色白交缠在一起,男人挺拔,女子纤柔,每一步,每一眼,每一个转身,都充满了绝望与诱惑。

但有些事一个人藏在心底太久了。

长廊尽头的共舞被发现,宾客纷纷停下舞步,不约而同地望过来。那幽深光影中翩翩舞动的画面,给人无限遐思。

不愿宣诸于口。

邢唐极力维持的平静终于破碎了。

赫饶读懂了徐骄阳眼里的疑问,但答案于她,却是徐骄阳一时未能体会的伤害。

徐骄阳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终于意识到此情此景有多残忍。

多少有些不磊落。可是,连面都不见,怎么谈爱情?何况,无论是对贺熹,还是萧熠,这种见面都没有伤害。徐骄阳不能理解。

唯有邵东宁显得很兴奋:“萧先生成功了!”见姚南没有反应,他迫不及待地邀功:“果然没有辜负我的设计,我就说它是最最完美的。”话语间,他按下手中的遥控器。

不可置信吧?是啊,怎么相信?她和贺熹同在公安系统,凭萧熠对贺熹的心思,只要保持和贺熹的朋友关系,要见他一面,多容易。

从天而降的无数娇艳花瓣,把这个夜晚,这场告别,渲染煸情到极致。

徐骄阳看着镜子面前明艳美丽的她,一时无语。

漫天花雨里,赫饶松开被萧熠握住的手,改而伸向他颈间,下一秒,她的人轻轻地依偎进他怀里,用几近哽咽地语气说:“给我一个只属于我的拥抱。”

姓萧的?赫饶很想纠下她的称呼,想想又觉没必要,她说:“没有。”

萧熠收扰收臂搂紧她。二百八十六米的空中,他俯在她耳廓,歉意地说:“对不起,是我的错。”否则我们不会如此艰难。

徐骄阳未经思考,脱口问她:“和姓萧的同在A市时,你们常见面吗?”

其实赫饶很想和他说:“我这辈子做过最傻的事,就是不敢放弃做朋友的机会让你知道我喜欢你。”如果当年勇敢一点,即便结局不能改写,至少不会有现在这样难过。只是,好像已经没有必要了。跳完这支舞,他们就要回归各自的世界,生活还像从前一样。

为了萧熠。

多说无益,徒增伤感。

那时,徐骄阳和邢唐都在G市,只有她孤身一人在A市。

赫饶无法笃定自己选择的路一定正确,但她在原地停留太久了,久到再这样一无所获下去,她会更胆怯前路迷茫。楠楠是她的责任,她需要坚强。可是,从决定出席酒会开始就在做心理建设了,到了这一刻,还是控制不住地难过。尤其萧熠那一句“对不起”,赫饶再也压抑不住泪腺了,她把脸埋在他胸口。

赫饶站在穿衣境前打量自己,轻描淡写地说:“在刑警队时候的事了。”

萧熠左手拥住她,右手轻轻地覆在她后脑上,像是安慰,又更似懂得和珍视。

“从没听你说过这些。”在徐骄阳眼里,她是个只会持枪踹门的警察,固执又守旧,抽烟喝酒这种不良嗜好,和她不沾边。

火焰满天,曲声缠绵,他们停下舞步,静静拥抱。

“抽烟算吗?”赫饶的神情云淡风轻似的:“我进警队第一个任务就是扮坐台小姐,喝酒我肯定是不行了,只能学抽烟。”回想那段经历,她自己都皱眉了:“为了抽得像,几乎一个晚上一包,我都担心自己得肺癌。”

夜色在身后成了背景,言语和相机都难以表述和临摹此刻的宁谧与唯美。

特殊任务下浓妆艳抹的含义,和赫饶相处久了,徐骄阳已经能够心领神会了,“除了这个,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技能。”

多像一段浪漫爱情的开始。他说:“我会给你幸福。”

赫饶从鞋柜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高跟鞋,踩在脚上试了试,“我们所谓的伪装不仅仅是把自己装扮成沙包或草堆,有时任务特殊,也需要浓妆艳抹。”

却没想到是一个故事的结束,用一句“祝你幸福”作为收尾。

徐骄阳从来都不知道,向来素颜的她竟画得一手好妆。

赫饶离开时,萧熠说:“我送你。”

徐骄阳过来的时候,赫饶已经收拾妥当。依然是那件白色的蕾丝礼服,却因为她精心打理了头发,画了浓淡适宜的妆,给人惊艳之感。

赫饶摇头,注视她微红的眼睛,萧熠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穿着吧,夜凉。”终究没有看见她的眼泪。

如果能够两全,她愿倾其所有。

不知是何时被她拿在手上的,赫饶摊开的掌心上,有一枚做工精良的纽扣,“那一夜,我带走了你衬衫上的这粒纽扣,才不小心遗落了手绢。现在,物归原主。”

却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可还是为了尽可能地给楠楠一个健康的童年,耽误至今。以至于对邢唐,赫饶有太多的感激和歉意。

萧熠已经不记得那一夜自己穿过哪件衬衫,但他听过一个传说:男人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是送给恋人最好的礼物,因为它占据胸口的位置。赫饶没说,但萧熠猜:她带走的一定是他衬衫上的第二粒纽扣。可惜,她带走了纽扣,在过去的时光里,也未能占据他情感的一席。

背负这种情感交往,实在不好。可交情这种东西,不是你想割舍就可以。尤其,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纽带,楠楠。孩子需要的,到底不是她一个女人能够给予的。赫饶不得不承认,在楠楠的世界里,干爹的意义重大。

萧熠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意识到:这世上,唯她不可辜负。

本无意对邢唐隐瞒什么,可终究还是有抱歉之意,哪怕早已明确表示不可能在一起。但身为朋友,他所作之多,总让人觉得亏欠。

却没再出言挽留。

至于赫饶,酒会她当然是要去的。因为答应了萧熠:盛装出席。尽管在遇见贺熹的瞬间,其实萌生了退缩的念头。可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但凡答应,必定如约而至。更何况这一天,是她对过去的告别。

这一夜,这一夜的她,再也不能承受更多了。

萧熠在她心里,终究与别人不同。甚至超越了他的地位。这种结果,是邢唐不能接受的。他甚至有些后悔:处理周末期刊报道的绯闻事件时,不该存了私心。

直到赫饶独自进了电梯,萧茹才来到萧熠面前。

错过邀请赫饶为女伴的时机不是重点。即便赫饶没有先答应萧熠,邢唐也不会向她发出邀请,因为他所认识的赫饶,无论是职业,还是性格使然,都不会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

萧熠叹气似的说:“被拒绝了,所以没办法介绍你们认识。”

原来,那张迟来的邀请函,是战书。

作为母亲,萧茹何尝不懂萧熠是想以另一种身份把赫饶介绍给自己。她拉起儿子的手,像小时候他承认错误后那样,轻轻握住表示原谅,“你应该预料到了不会太顺利,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挽回全局,就别轻言放弃。妈妈相信,你最终带到我面前的,一定是最好的。”

刹车失灵事件之后,萧熠那个格挡他手的动作,让邢唐如梦初醒。

多少年了,他都是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母亲身边,而现在,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在遇到难题和挫折时,还是需要妈妈的鼓励和安慰。

萧熠,萧氏集团创始人,酒店管理专家,公司市值超过两百个亿。被媒体评为最具升值潜力和影响力的企业家,没有之一。这样的男人,对赫饶的心思,几乎一目了然。而她,表现得越是冷漠,越证明了待他的不同。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萧熠拥抱萧茹:“很抱歉让你担心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关于酒会的邀请,邢唐从未问过,即便是在赫饶选礼服那天见过面。可是,轰动全城的皇庭酒店的开幕酒会,他怎会不知?却怎么都没把赫饶和萧熠联系起来。相识多年,她的圈子有大,她的朋友有多少,邢唐无一不知。

“妈妈一直引你为傲。”萧茹拍拍他的背:“去送送吧,既然要追人家,总要拿出诚意嘛。”

赫饶公寓楼下,邢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问她:“晚上的酒会,你确定要去?”

萧熠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再爱你,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尽管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个你,也注定了我们花开两朵,天各一方的结局。很遗憾,终是辜负了那场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