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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可惜时光,太过绝情

回想报道中的字字珠玑和照片中的女孩儿,萧熠的脸色更难看了,“事关你,我不会妄加猜测。甚至那晚去给你送邀请函,我都只字未提。但我忍不住提醒你,别拿那位当挡箭牌,尤其牵扯到孩子,赫饶,我希望你慎重。”

明知她是故意,萧熠还是抑住不住生气了,“就这样被一篇报道坐实了你们的关系?赫饶,你觉得我会信吗?你不必急着否认,连姚南都能凭借一张侧脸照片看出来是赫警官,我得有多眼拙才认不出是你?”

自警校算起,赫饶与邢唐的相识至少九年。萧熠不相信,这么长的时间里只是朋友的他们,今时今日忽然就成为恋人了?

赫饶潜意识里觉得他误会了什么,但对此一问,她还是说:“没错,我不希望因为你,和邢唐有所误会。”

不可能。他笃定。

商场上,邢家也是赫赫有名,萧熠知道邢唐不足为奇。况且,她读警校时,萧熠就见过邢唐不止一次。只是那时候的他,对她并不关注,近而忽略了邢唐这个人。但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萧熠已经发现大唐那位小邢总是赫饶为数不多,却交情甚深的异性,没有之一。

至于柴宇,萧熠不是自信自己,而是确信赫饶不会喜欢。所以,和赫饶之间,萧熠认为,只是他们两个人的问题。

怀里空落的感觉提醒萧熠面前的女人有多抗拒自己,萧熠微微眯眼:“不想被谁误会?邢唐?”

相比他的判断,赫饶有太多顾忌。尤其——

萧熠的体温令人贪恋,可赫饶还是推开了,她退后一步,“萧总请自重,我不想被误会。”

慎重什么?你是以为我要给邢唐的孩子当后妈?

然而,坚持初心,好难。

徐骄阳则认为是邢唐刻意为之,目的在于试探我的心意。

我相信此生所遇见的人,都是该出现,并非偶然。可惜时光绝情,当一切不能重新来过,我同样无法在相遇之初,对注定不会爱上的人,温柔以待。

这误会,赫饶觉得,很巧妙。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回应以爱情,还是做不到。

只是,对不起邢唐了。

那个男人湿了眼眶。

既然如此,赫饶依然不解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然后:“萧熠,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然后,七天七夜的昏迷过后,她醒过来。

萧熠原本并未期待她会对报道一事有所说明,可她这样冷淡,让他无能为力:“赫饶,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的吗?怎么现在……

赫饶的记忆瞬间回转,她记起六年前受伤后昏迷时,有人在她耳畔一遍一遍地说:“赫饶,不要吓我,醒过来。”

却说不出口。

他,担心我?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当然,你永远不懂也没关系。

“即便不是为我,”在她未及反应前,萧熠展手把她搂住,交颈相拥:“赫饶,也要保护好自己。”

所以那晚,赫饶只回答他:“听我的吧。”

赫饶感觉到抚在鼻端的他温热的呼吸,一阵心悸。

或许自作多情了,萧熠似乎从赫饶那四个字里听出了关切之意。他没再继续追问什么,但远离她的心思,从未动过。

他们的鼻尖只隔着寸许的距离,再靠近一点就能触及她的唇,但萧熠没有吻下来:“赫饶,你不觉得你所谓的心理准备太消极了吗?”他语气平和,气势却扑面而来。

再遇徐骄阳,不算意料之外。

或许是“牺牲”一词刺痛了萧熠的神经,他猛地以左手搂住赫饶的腰,把她拉向自己:“你是警察没错,而警察的职责也是维护社会治安秩序,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但是,社会秩序的稳定不是让警察用生命作为交换。”

萧熠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周身都是慵懒寂寞的味道:“徐主编有何指教?”

“我是警察,没有避险的权力。”赫饶的呼吸轻稳起伏:“而且,从报考警校那天起,我就做好了随时在任务中牺牲的准备。”

徐骄阳单刀直入,“萧熠,我对你今日此举不能理解。如果赫饶没有刻意对我隐瞒什么的话,在我看来,你们充其量只能勉强算得上是普通朋友,何以你这样纠缠?”

却不能说。

萧熠自知没有什么是该向她解释,他深不可测的目光里看不出情绪:“我没记错的话,在此之前,我与徐主编没有交集和矛盾。何以你对我充满敌意?”

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何以?徐骄阳不愧是主编,言语犀利:“既然我与萧总没有交情,怎么你对我如此容忍?”

萧熠把逾越理解为影响她执行任务,他收敛了外露太多的情绪:“我的动机很单纯,不希望你涉险。”

萧熠坦然地答:“你是赫饶的好朋友,我因此敬你三分。”

“萧总,这话该是我问你的。”赫饶姿势不变,唯有抵在他颈间的手,不自觉松了些力道:“作为朋友,你逾越了。”

徐骄阳讽刺一笑:“没错,就因为我是赫饶的好朋友,才见不惯你对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萧熠,你辜负了她太多。”

亲昵的称呼,温和的语气,全然不介意自己正被武力所制服,如有工作人员经过,他身为BOSS的颜面尽失。

我从来无意辜负她,只是——萧熠微皱着眉:“你对赫饶的维护之意我很感动,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说辞,我不认同。”

其实该恼的,但他却笑起来,线条柔和,眉目清明:“饶饶,你这是何意?”

“萧熠,这里没有外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你对赫饶无意,就请不要惊扰了她的平静。没有你的时间里,她不像现在这样为难。”

萧熠不防她动作如此之快,眨眼之间背脊已经贴在了冰冷的理石壁上。

我的接近令她为难了?会所大厅的水晶灯俯瞰这男人,轻轻淡淡地投射下来,铺满一地落寞,萧熠一动不动地站着,侧面投下的影子颀长而挺拔,他久未言语。

穿过透明酒廊,电梯前,赫饶倏地回身,一手掐在萧熠脖颈上,一手按住他右手防止他反击,直接把人按在墙壁上,身手利落,力道适中。

徐骄阳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他,但确认他听进去了:“我本没有立场替她代言,但这些年我所看到的,都是她乐观坚强的一面。萧熠你永远不会懂,当一个女人把喜欢和爱这样的字眼深埋于心,连自己都不去碰触,该对那个男人有多绝望。”

徐骄阳恨不得卸了那只搭在赫饶肩上的手,沉入大海。

这样的说辞——萧熠倏地抬头:“连表达都没有,更谈不上被拒绝,也会绝望?”

萧熠深深看了徐骄阳一眼,转身揽过赫饶肩膀,离开。

徐骄阳眼里的伤感缓缓散开:“明知对方意不在自己,何必表白自取其辱?”

一厢情愿已经够难堪了,实在无法再承受她的雪上加霜。尽管清楚那是徐骄阳对自己的维护。赫饶摘下面具递过去:“只是去和语珩打个招呼,很快就回来,不用急眼吧?好了,就这样。”然后看向萧熠:“走吧。”

原来,她认定了:我会和贺熹在一起,或者我执着贺熹一辈子。

赫饶完全能够想像走出钢琴酒吧,离开众人视线,依徐骄阳不容人的个性,必会和萧熠有一番唇枪舌战。而她出言,势必会泄露了自己那唯一一点心事。

曾经我也那样以为过。可是,命运的转折总是猝不及防。

明显阻止的意味。

“我无意带给她困扰,只是想给她,”一种隐约的失落感从萧熠的目光里流露出来,他说:“当初我没有懂得的那些。”

徐骄阳加重了语气:“赫饶!”

当初没有懂得的——爱情吗?

像是担心他允诺什么似的,赫饶抢白:“作为party的女主角,骄阳,你留下来。”

徐骄阳沉默了。

原来是她的生日party。萧熠为有所打扰感到抱歉,但是,把赫饶带离酒吧才是目的。他脸色缓和下来,语带诚恳:“抱歉,打扰了各位的兴致。”

深夜,萧熠驱车到了赫饶家楼下,海蓝色的窗帘背后,除了赫饶,还有一个男人的身影。即便只是一个侧影,萧熠还是认出来,是邢唐。

徐骄阳当然明白赫饶不是偏袒萧熠,只是不愿她和萧熠当众发生冲突,可就这么让萧熠把人带走,她心有不甘:“请假就免了,我和你一起去啊,正好我也很久没见语珩了,怎么说她也该祝我生日快乐。”说完以挑衅的目光看向萧熠。

他连和赫饶像普通朋友似的交往都难,邢唐却能在深夜出入她的公寓。

“这是要砸萧总的场子助兴吗?”赫饶反握住徐骄阳的手,面上带笑:“语珩既然也在,我过去打个招呼,还回来。寿星准个假吧?”

同样是对她别有用心,这样的待遇——萧熠自言自语了一句:“只是暂时。”

不是赫饶所希望的,尤其众人探究的目光让她觉得不适。

要有多坚定,才能如此势在必得?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唯有乐声持续。

是徐骄阳给邢唐打电话,让他去汉宫会所接赫饶。

萧熠和赫饶的关系,因为她的话令众人揣测不已。

与赫饶有关的,冷漠如邢唐,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他连一句“她怎么在那?”都没问,就从别墅出来了。

旁若无人的姿态惹恼了徐骄阳,她一把扯住赫饶的右手,语带敌意:“萧总这是干什么?赫饶作为我的姐妹和客人,怎么你说要走就给带走了?”她凑近了萧熠,一字一句:“你凭什么?”

幸好还有这样一个人对她不离不弃,徐骄阳为赫饶有这份独享的专宠感到欣慰。电话里,她说:“谢谢你。”

萧熠肯定她不会在人前给自己难堪,假装没看见,趁侍者经过放下酒杯的机会,重新握住赫饶的手:“和朋友们打过招呼了吧?语珩在包房等着,我们也该过去了。”

邢唐怎知她瞬间的千回百转,闻言眉头微皱:“你少作阿政,我就当是感谢了。”

短暂的怔忡过后,赫饶一个轻巧的错身,挣开了萧熠的怀抱,以眼神警告他不要乱来。

他嘴这么毒,徐骄阳的谢意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听小邢总这语气,像是羡慕你弟弟有女朋友作啊。不谢,我只是说出了你的心声。”说完直接挂断,全然不顾邢总面子。

赫饶从耳朵到脸颊瞬间红透,幸好有面具遮挡,不至令她太过尴尬。

邢唐也不和她计较,只向赫饶表示不解:“阿政怎么会喜欢上她?”

他声音不高,连离赫饶最近的徐骄阳都没听见,可他俯身向赫饶的动作,以及刻意压低的声音,都像是所有权的宣告,以及情人间的亲昵。

邢唐难得过问弟弟的个人问题,现在忽发感慨,赫饶立刻猜到他是和徐骄阳有不愉快了:“骄阳看上去风风火火,却粗中有细,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活跃有劲头,阿政温和寡言,两人正好互补。”

依她近身格斗的水平,被招呼一下的话,后果萧熠深有体会。所以,在搂住赫饶的瞬间,他偏头附在她耳畔极轻地说了句:“是我。”

邢唐却不认同她所谓的“性格互补”的观点:“冒冒失失,太吵。”

赫饶的警觉性是随时都有的,但她没想到萧熠会跟过来,还当众有此举动,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她险些下意识出手。

赫饶刚要接口,他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楠楠。

行至近前的萧熠更认定了她此时有任务在身。他以左手接过徐骄阳端着的酒杯,右手自然而然地揽上赫饶的腰:“这杯我代了。”

赫饶抬腕看了下时间,差一刻钟十一点:“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没睡?”

尽管身为警察,也不至于巧合到时常路遇抢劫,赫饶对此印象深刻:“不客气,举手之劳。”然后以手背挡了徐骄阳的酒杯一下:“我在待命,不能喝酒。”

邢唐摇头表示不知,同时接通电话,他才叫了声“楠楠”,听筒里已经传来礼貌的道歉声:“对不起干爹,楠楠打扰你睡觉啦。”

徐骄阳适时把一杯红酒递给赫饶,“小陈,包被抢险些丢了采访录音的那个。”

稚嫩的童音入耳,心软如绵,邢唐不自觉放柔了语调:“干爹还没睡。楠楠是有什么事吗?干爹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在九点钟准时睡觉。”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位记者上前敬酒,“又见面了赫饶姐,多谢你上次帮忙。”

楠楠意识到自己犯错误了,轻轻“哦”了一声,“我和干爹通完电话就去睡,下次一定不会了。”

陈安在这时向下属们介绍赫饶:“这位是骄阳的好朋友赫饶,大家别怠慢了。”

“好吧,那干爹就不批评你了。”

徐骄阳的本意是给赫饶要一杯饮料或茶水,但她眼风扫到萧熠走近,就改了主意。

楠楠就笑了,笑声如银铃清脆:“谢谢干爹。”然后:“干爹,我可以告诉幼儿园的小朋友你是我干爹吗?”

关心则乱?萧熠来不及思考。

邢唐看向赫饶:“楠楠为什么这么问?”

原本萧熠应该先让属下查询钢琴酒吧今晚的客人是何许人,毕竟,身为汉宫会所的主人,这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可惜,他太心急,尽管深知赫饶具备自我保护的能力,还是失了应有的冷静。

“月月说在她妈妈买的杂志上看见干爹了,嗯,她说你抱着一个小朋友拍照。”

萧熠全然不知自己被冯晋骁误导了,确切地说,是被冯晋骁和顾南亭摆了一道。当赫饶在陈安的引领下被带到一群“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中间,他疾步而来。

拍照?居然这么巧,周末期刊的杂志发行到了临城,还被楠楠同幼儿园小朋友的家长买到了。邢唐第一次因为自己被人熟知感到困扰。

顾南亭好心情地笑:“没错,是他想多了。”

原来是吃醋了。这份依恋让邢唐无声笑起来,为了缓解干女儿的“醋意”,他如实解释:“干爹抱着的小朋友是楠楠啊。你忘了,上次干爹接你来G市,我们还一起去过江边。照片是那个时候拍的。”

冯晋骁正在思考怎么收拾他家醉酒的老婆,因为被打断思路略有不满:“我说什么了吗,是他理解有误吧?”

“那我怎么不知道呀?”

去往反方向的VIP包房的路上,顾南亭杞人忧天:“他一经确认发现人家没在执行任务,回头找你算账怎么办?”

“因为干爹想给你个惊喜啊。”

腕间的钻石袖扣在灯光掩映下反射出淡冷的光,萧熠语气犀利:“那就做得漂亮点,免得被人笑话。”他说完转身就走,方向是钢琴酒吧。

“哇,原来是这样,那下次干爹还带楠楠拍照吧。”

冯晋骁目光警惕,“即便是在你的地方,萧熠,我也只能说,那是我们警队的人事安排。”

“当然可以。不过楠楠要答应干爹,继续保守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顾南亭识趣地退后一步,留冯晋骁独自应战。

“好呀,楠楠没有忘记干爹的话:我们要保护妈妈,对谁都不能说妈妈是警察的事。”

前一秒还温和内敛的男人,瞬间就恼了。萧熠眯眼:“什么时候你们警队能换点新招?让一个女人冲锋陷阵,一群爷们也好意思?”

“楠楠是最乖的孩子。”说着准备把手机递给赫饶,“要不要和妈妈说话?”

那时他还是卧底。为免贺熹涉险,他险些暴露自己。

“你们在一起呀?”小丫头吃了一惊:“那干爹帮我和妈妈说晚安吧,我要去睡觉了,干爹再见。”

仿佛慢镜头重放一样,萧熠眼前浮现三年前的一幕:A市他名下的天上人间酒吧里,那个他曾喜欢过的女子贺熹化名米佧,周旋在一个男人身边,执行任务。

赫饶手都伸过来了,听到忙音,又收了回来,“她经常晚上给你打电话吗?”

冯晋骁刚想说话,感觉到袖口被顾南亭扯了一下,他所答非问:“她酒量浅,沾了容易误事。”

“偶尔。”邢唐收起手机:“都是你有任务无法和她通话的时候。”

待赫饶的身影在视线内消失,萧熠偏头看冯晋骁:“她在执行任务?”凭他对赫饶的了解,她不是会随意进出汉宫的人。

赫饶听得心里一酸。孩子太小,她却不能在身边照拂,总觉愧疚。

萧熠不理。他转身,看见通往钢琴酒吧的透明酒廊前,有位男士迎向赫饶,徐骄阳笑着为他们引见。

她的心思和身不由己,邢唐比谁都懂:“还是准备把她接过来吗?”

顾南亭始终注意他的表情,见状给冯晋骁递眼色,嘲笑萧熠的意思。

赫饶因为楠楠那句“我们要保护妈妈”感动的眼晴微红,她转身拉开窗帘,融入夜色之中:“缓一缓,等我完成现有的任务。”

萧熠眉峰一抑。

邢唐从不过问她的工作,尤其他完全没有料到她所谓的任务与她自己有关,与六年前的案子有关。他看看时间,告辞:“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赫饶理所当然理解为昨晚匕首事件的后遗症,点头应:“是。”

赫饶看见楼下的宾利启动开走,才说:“好。”

徐骄阳瞥了萧熠一眼先走一步,赫饶紧随其后。在她从萧熠身旁经过时,一直没开口的冯晋骁低声提醒了句:“注意安全。”

星辰如细碎的流沙铺成银河蜿蜒在天际,夜风轻拂,街道寂静。

需要她如此客气的,唯有顾南亭。他回身看了下钢琴酒吧的方向,“请便。”

如潮的回忆充斥赫饶力竭平静的世界,她在万籁无声中打开电脑:

赫饶却无意停留,“里面还有朋友,我们先走一步。”

“警校于我,是人生第一个梦想成真。

就这样把自己晾在了一边。萧熠伸手搔了搔眉梢,像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

那年盛夏,华灯璀璨的A市,那场猝不及防的相遇,距今已是九年。

因为萧熠,才对赫饶多了几分关注。顾南亭似笑非笑:“又见面了赫饶。”

感动是多余的,因为我没有刻意等待九年,只是九年里,没有离开——

冯晋骁点头。

他不会是我的如愿以偿,我知道。”

在徐骄阳再度开口前赫饶转过身来,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与萧熠迎面而立:“萧总。”既不回答他的问题,也无意寒暄的姿态,然后错开目光:“师父,顾总。”

既已承诺出席酒会,赫饶不会失礼于人。隔日,她约徐骄阳逛街,目的在于挑选礼服。

冯晋骁则是一副见惯不怪的表情,云淡风轻地站着。

徐骄阳以为是和邢唐有关,欣然前往,路上等红灯时碰巧遇上邢唐的车,看着熟悉的车牌,她打电话过去挤兑那位:“堂堂邢总的女伴竟要我陪着挑选礼服,是您太日理万机,还是对赫饶不重视呢?或者,您也在去礼服店的路上?”

顾南亭朝冯晋骁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那边的男人明显顿了一下,然后语调平稳地答:“你搞错了,赫饶不是作为我的女伴。”

他没有叫赫饶的名字,但在场的人无一不知道他在问谁。而他言语中的关切之意,让短短五个字的问句,充满了暧昧的气息。

徐骄阳反应过来又被自己嘴快的毛病害了:“抱歉,我张冠李戴了。”

良好的修养让萧熠忽略了徐骄阳话语中蕴含的敌意,他言语客气:“好久不见徐主编。”视线掠过,落在赫饶纤细的后颈上:“怎么,喝酒了?”

“没关系。”邢唐透过倒车镜中看见她招摇的越野:“我还得感谢你提供了这么重要的信息。赫饶她,居然愿意抛头露面了。”距离第一次已有六年,这一次,她是为了谁?

待萧熠走近,她上前一步,语有不善,“有何贵干,萧总?”

抛头露面?徐骄阳不信他没有发现赫饶的异样,好心提醒:“凭你至今单身的事实看来,对于赫饶,你太自信了。”

可惜,徐骄阳是个例外。

不是自信,而是——邢唐语气淡淡:“她也还挂着‘单身’的标签。”

堪比皇室的优雅,是个女人,都会动心。

这份不以为意在徐骄阳看来简直欠揍:“她脱单的效率可以和你一样,分分钟的事情。”

只是一个背影,萧熠已经认出了赫饶。他拾步而来,灯光勾勒,身穿白色衬衫的男人,稳步徐行的姿态散发了低调的清贵气质。

邢唐收敛了唇边的笑意:“徐骄阳你有什么话直说。”

已经狭路相逢了,还指望他们对彼此视而不见吗?赫饶可以,徐骄阳也不答应,徐骄阳可以,萧熠怕也做不到吧。对于赫饶这心存的侥幸心理,徐骄阳无法苟同,她双手抱胸,以迎战的姿态示人。

徐骄阳最讨厌他这副大哥的口气:“凭你的聪明,领悟能力应该不差。”说完径自切断电话,绿灯亮起,她变道超车。

洞悉徐骄阳的心思,赫饶按住她手:“别说话。”

西林皱眉:“徐小姐还是那么火爆。”

冤家路窄。

邢唐把视线投向窗外:“否则阿政也不会处处受制于她。”

徐骄阳看见了走出电梯的三位男士,左边是赫饶的师父冯晋骁她不陌生,右边骂“程潇死女人”的是中南航空顾南亭顾总,至于那走在中间的,自然是萧熠无疑。

西林从副驾位置转过身来:“即便您要取消我的休假,邢总我也得纠正您,阿政和徐小姐之间不是谁受制于谁,而是爱情。”

邢唐的话题就此打住。

邢唐闻言微皱眉。

赫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没了下文。西林等了片刻,默默转过身去。

可世界这么大,何必偏偏让他们一再相遇?

邢唐没有致电给赫饶询问酒会一事本是预料之中。见面时,徐骄阳主动提及:“我刚给邢唐打了电话,他说你选礼服与他无关。”

心终究太小,容不下他爱过别人的事实。

“是皇庭酒店的开幕酒会。”赫饶无意隐瞒,“我受邀出席。”

那熟悉的男声分明是——

尽管邢唐否认那一刻就猜到与萧熠有关了,可见她云淡风轻的态度,徐骄阳的脸色还是不好看:“你脑子是不是坏了?还是你已经决定要和那姓萧的交往?”

然后就是第三个声音,语带笑意地插话进来:“你把人家怎么了,我可是遇见好几次她和语珩来喝闷酒了。”

赫饶摇头否认:“他曾为了别人以命相搏,骄阳,我没忘。何况,人家何曾说过要与我交往?一厢情愿和自作多情,我占一样还不够?”

“女飞?”略一停顿后,第一个男声骂道:“程潇这个死女人!”

你是没忘还是心存念想忘不了,我不是不知道。可即便亲如姐妹,徐骄阳也清楚,自己无权干涉她的决定。只是,实在无法旁观她把这个跟头跌得太重:“我知道爱情这种事,不是谁好而爱谁,而是爱谁谁就好。但赫饶你该清楚,谁待你是真心。”

冯晋骁随即反问:“我来是接语珩,至于你,如果是中南航空的女飞喝醉了,是不是该由你负责?”

徐骄阳不是偏袒邢唐,也不是对萧熠有偏见,只是,虽嘴不饶人的骂她固执,终究还是心疼她,赫饶心知肚明。所以她说,“我的心意是真的,得到的心酸也是真的。多少年了,也够了。放心,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率先开腔的男声颇有微词:“已经通知冯晋骁了,还打电话给我干嘛?”

如果仅仅是这样,萧熠何必一再纠缠?以他的身家和条件,他不缺爱情。那么,他对赫饶是动了真心吗?因为感动,还是爱情?徐骄阳无法劝阻太多:“你慎重。”

会不会就因为这样,他才闹出这么大动静?难为他竟连这样的伎俩都用上了。徐骄阳还准备再问点什么,电梯门“叮”地一声响了,伴随渐近的脚步声,有对话声传来:

工作需要,徐骄阳时常出席名媛派对或是时尚酒会,所以挑选礼服她驾轻就熟。在她常光顾的一家礼服店里,她抄起一件改良版鱼尾小拖尾晚礼让赫饶去试,“输人不输阵,既然你已经答应了出席,就要打扮得惹人眼球,让他印象深刻。”

总之她是认定了杂志事件与自己有关。赫饶眸色微微一沉:“我从不过问他的事。”

何必!看着她手上那件缀满蕾丝花朵的火红色晚礼,赫饶眉心微聚:“大方得体就好,没必要太夸张。”尤其不能夸张到像是新娘礼服。

这份笃定反而让徐骄阳好奇:“就是因为他一直洁身自好,忽然间跳出个私生女的重磅炸弹,我才消化无能。或者他是为了向你表明清白,才对周末期刊下了重手?”

“红色很夸张吗?”徐骄阳瞄瞄她的胸:“就怕你的原料不足以撑起它。”

尽管迟早要面对,现下赫饶依然不准备向她说明原委,只能为邢唐撇清关系:“他的为人,认识多年你应该清楚,谣言止于智者。”

赫饶不气也不笑:“激将法对我无效。”

徐骄阳显然不信她没有就杂志一事和邢唐通过话:“怎么对于他有个私生女的传闻,你这么默不关心?”

徐骄阳瞪她一眼:“长裤衬衫的搭配也很大方得体,要不你省了这份置装费吧。”

赫饶转过身去:“你应该去问他。”

“不要你赞助,给谁省呢。”赫饶从艳丽的色彩中抽身,挑选了一件白色双肩蕾丝礼服:“我试试这件吧。”

就知道凭她的敏锐和和做杂志必备的八卦精神,不会善罢干休。

店员面带微笑:“好啊,这件很符合赫小姐的气质呢。您随我来。”

徐骄阳本想挤兑她两句,忽然改了主意,话锋一转:“周末期刊停牌的事,出自邢唐手笔吧?”

颜色令人失望,但念在是鱼尾修身款,徐骄阳没有反对。等待的时间里,邢唐的坐驾停在外面,店员恭敬而热情的“欢迎光临”声中,身穿正装的小邢总施施然而来。

“你对我的了解显然不够。”

徐骄阳坐在休息区翻看杂志,明知他意在赫饶,还调侃:“怎么,质疑我的眼光吗,还要亲临监督?”

“这么不自信,不像你。”

邢唐背对玻璃幕墙,在她面前落坐:“我以为你超车是引路的意思。”

“那个行业对逻辑思维和综合知识的要求很高,你以为依我的慧能成什么大器?”

徐骄阳恨不得把杂志甩他脸上:“几天不见,小邢总强词夺理的功夫见涨。”

徐骄阳就没那么担心了:“你有律师资格证,后期再进修一下,张嘴也能挣钱。”

邢唐挑眉:“承蒙夸奖。”

赫饶点头表示认同,“我有打算,等从一线退下来怎么也能挣口饭吃。”

徐骄阳放下杂志,翘起二踉腿:“邢总,您听不出我上面的话是贬义吗?”

“颠峰?”徐骄阳双手撑在楼梯扶手上,“你已经二十七了,还能撑多久?两年?然后转个文职,做个被人嫌弃不够鲜亮的花瓶?赫饶,你是时候为再就业储备条件了。”

邢唐没机会反驳,赫饶已经换了礼服出来,见到他,略显意外:“你怎么来了?”言语间看向徐骄阳。

赫饶微仰头,“我只是想趁体能处于颠峰时,为警队出点力。”

徐骄阳明白她的眼神是询问的意思:“据说是跟踪我来的。”然后她站起来走过去,毫不吝啬地赞美:“这样一副天生的模特身材,穿上警服是演绎真实版的制服诱惑,穿上礼服就是T台走秀啊。求你以后别成天牛仔T恤了,简直暴殄天物。”

徐骄阳不能理解她视警队为家的思想:“警队不是就你一个人,但你却是唯一的女性,缺了你照样办案。”

身高一六八,体重不过百的赫饶确实不像是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人。白皙又健康的皮肤,尖尖的下颌,挺直的鼻梁,以及那双没有眼线和睫毛膏修饰也显得瞳孔黑亮的眼睛,无一不透出逼人的英气。这样出众的外貌,即便不装扮,美丽也是掩饰不了的。

赫饶把身体的重量靠在楼梯扶手上,“我是需要二十四小时开机待命的人,你灌醉我容易误事。”

难怪警队里的年轻小伙子对她虎视眈眈。连邢唐都无法把面前这个身材纤细,气质淡然的女子和训练场上手持狙击步的赫组长联系起来。他眼里有惊喜的赞许之意:“很适合你。”

似乎是为了报复赫饶的嘴不饶人,徐骄阳骗她喝了两杯酒。赫饶借此就要先走。徐骄阳却不同意:“陪你到外面透透气吧。”言语间与她走出钢琴酒吧,来到外面走廊休息。

赫饶在镜前照了照,微微地笑:“就这件吧。”

毫无震慑力。赫饶但笑不语。

徐骄阳略显失望:“我还是觉得红色那件更好。”

这年头,能动手谁动嘴啊。徐主编较牙:“你等着。”

赫饶安慰似的拍拍她肩膀。

如果不是赫饶身手太好她不敢轻举妄动,徐骄阳是肯定要动手的。

徐骄阳帮她挽了下头发:“随你心意吧。”

“是不是正中你下怀?”赫饶心无芥蒂地笑:“他没安排烛光晚餐为你庆生,确实不解风情了,不过有这么隆重的party,你就贤惠一次别怪他木讷了吧?”

无奈的语气让人分不清她是说这件礼服,还是暗指在邢唐和萧熠的选择上。

徐骄阳想把酒泼到她脸上,“就知道那天是你给他通风报信儿。”

邢唐应该是没听出什么言外之意,他神色如常地走到赫饶面前,把她鬓边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话却是对徐骄阳说的:“红色只适合你。”

“混蛋?”赫饶表情无辜:“别忘了每次都是人家替你收拾酒后残局。”

徐骄阳瞥他一眼:“想说我个性张扬,你可以直言不讳。即便是贬义,我也能坦然受之。”

徐骄阳啧一声:“不提那个混蛋你会死啊?”

邢唐给赫饶递了个“你看”的眼神,熟捻的神情与他们的交情很相符。

赫饶低眸看她:“和阿政的温润儒雅相比也是逊色,难怪你拒绝了他的追求。”

对于他们相视而笑的无声交流,徐骄阳惟有叹气的份儿。

徐骄阳抿了一口红酒,感叹似的说:“和小邢总的霸道总裁气质相比确实略逊一筹,怎么入得了你的眼。”

本以为你们的相遇,能为彼此带来最美的爱情,结果你们依旧多年如一日地在原地徘徊。这辜负的,究竟是谁的美意?

赫饶抬手正了正脸上的面具,不置可否。

离开礼服店的时候,赫饶眼角余光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不算陌生的车,至于车上坐着的人,隔着墨色的玻璃,她看不清。可即便看不清,也知道里面的是谁。而为了免于车内的人看出端倪,赫饶只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至于邢唐和徐骄阳,只顾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用餐地点,像是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徐骄阳点头。

直到邢唐和徐骄阳的车相继离去,路边停着的宾利才降下车窗,后座的萧熠神色漠然。

赫饶循着她的视线看向朝她们举杯的男士:“社长陈安?”

副驾的姚南不动声色的升起车窗,静待他指示。

身穿红色抹胸晚礼的徐骄阳很快就看见了赫饶,她与身旁的一位男士说了什么,径直走过来:“怎么样,很绅士吧。”

许久,萧熠收回投向礼服店橱窗的目光,“回公司。”

反而倍受关注。

司机看向姚南。

反正来过,徐骄阳没有了絮叨她的理由。可或许是她的打扮过于朴素了,也或者是她身为特警的生人勿近的气质太突出,赫饶周围的人越来越少。

姚南出言提醒:“邵助理在熠耀大厦等您。”

戴上面具,赫饶放弃了找徐骄阳的念头,只寻了个人少的角落待着。

萧熠抬手揉了揉眉心:“走吧。”

格格不入。不过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姚南点头,司机启动车子。

果然是走在时尚前沿的新新人类,连庆祝个生日都搞得如此另类。难怪之前一再嘱咐她要盛装出席。赫饶低头看看自己千年不变的长裤衬衫搭配,叹了口气。

按照日程安排,萧熠来到熠耀大厦。

时尚杂志虽不算传媒行业的龙头老大,但身居主编高位的徐骄阳的生日party,规格却很高。赫饶穿过透明酒廊,来到被包了场的十六楼的钢琴酒吧。觥筹交错之中,她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侍者递上面具和胸牌,才知徐骄阳的生日party是以化妆舞会的形式策划。

皇庭酒店开幕酒会的一应事宜由邵东宁亲自负责,萧熠巡视期间,他挑重点工作开始汇报。萧熠似乎在听,又始终沉默,连点头都懒得。

怎么,始终走不出他的地界似的。

他平时话也不多,但像现在这样少言寡语,也不寻常。回总部的路上,和姚南同车的邵东宁忍不住问:“萧先生怎么了,一副龙颜不悦的样子?”

原来,这汉宫会所也是他名下产业。

姚南认同搭档对老板情绪的判断,如实说:“遇见赫警官和大唐那位小邢总同进同出礼服店后,萧总就一直没说话。”

想到萧熠送来的邀请函,赫饶愣住。

邵东宁立即就明白了,但赫饶这个敏感话题,胆大如他也不敢主动触及。

本是一家?

还是萧熠自己解了冻。走进办公室前,他表扬了邵东宁:“酒会的安排很好。另外,给时尚周刊徐主编单独送张邀请函。还有,大唐邢总。”

女侍者笑容甜美:“您不必客气。皇庭酒店与我们本是一家啊。”

大唐邢总?一向最懂萧熠心思的邵东宁,开始认真思考:这邀请函上的名字该是老邢总邢业,还是最近春风得意的小邢总邢唐呢?

有些复杂,赫饶没再问下去,只是感谢她的介绍与推荐。

对于这份迟来的邀请,徐骄阳深感意外。尤其萧熠点名邀请她,让人禁不住猜测他的用意。毕竟,在萧氏正式对媒体派发邀请函时,似乎是把时尚周刊遗忘了。

女侍者点头又摇头:“地理位置是没错。但不是位于大厦里面,而是现在的熠耀大厦就是即将开幕的皇庭酒店。”

社长陈安原本该高兴的,但后知后觉认出钢琴酒吧里与徐骄阳有所冲突的人是萧氏掌舵人后,他多少有些担心:“骄阳,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安排别人。”说虽如此,心里却因自己最器重的属下不珍惜和萧总的交情,浪费如此珍贵的人际资源有所不满。

皇庭酒店?赫饶不确定地问:“是位于熠耀大厦里面吗?”

赫饶都作为萧熠女伴出席酒会了,徐骄阳没有不到场的道理,现下有了邀请函,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她岂会错过机会:“有什么不方便?作为主编,我义不容辞。”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遗憾,女侍者语速适中地开口:“即将开幕的皇庭酒店也设有图书馆这种特色厅,馆内面积是这边的两倍不仅,而且环境优雅,图书种类也更齐全。”

她如此以大局为重,陈安是欣慰的:“要带谁去,你定。”

赫饶颇有几分俏皮地挑了下秀眉。

徐骄阳摇头表示不必了:“我一个人可以。”随后她打电话给礼服店:“那件红色的鱼尾礼服给我留好。”全然不像是以媒体的身份去参加酒会,而且莫名地有了斗志和激情,连人资部下午的人员复试她都亲自负责。

年轻的女侍者微笑着摇头:“是会员制的,女士。”

三名复试者中,徐骄阳对其中一位名为林芳的尤其感兴趣,因为她曾是刚刚才停牌封印的周末期刊的记者。更巧合的是,正是她报道了邢唐的绯闻。

赫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图书馆对外开放吗?”

徐骄阳如获至宝,“大唐邢总的那张照片,是你拍的?”

侍者引领下,赫饶来到九楼汉宫大厅。令人意外的是,扑面而来的不是一片金碧辉煌,而是典雅大气。尤其经过图书馆时,里面的透明书柜,满墙延伸至壁顶的图书,无一不在渲染一种都市难求的安静宁谧。

林芳有一瞬的迟疑,才点头。

赫饶听闻汉宫会所只接待会员客人,至于会费,如此奢华的娱乐消费,当然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的,赫饶为时尚周刊如此大手笔地为徐骄阳庆生唏嘘了一番。

这丝缕的犹豫让徐骄阳压住了追问下去的冲动,她盯住林芳的眼睛:“在你被录用的前提下,把原版照片给我看看。”

汉宫位于帝景大厦之内,占据十二层楼,装修呈雍容华贵的宫延风格,里面随处可见的精致摆件,据说是汉宫主人的私人收藏。

林芳正式成为时尚周刊一员时,徐骄阳收到一封电邮,附件为两张照片。第一张,毫无悬念的是周末期刊曝光过的关于邢唐私生女的绯闻照片。

柴宇孩子气地敬了个礼:“遵命。”

经过技术比对,徐骄阳确认照片并非合成,之所以不甚清楚,应为远焦拍摄。

赫饶像姐姐关照弟弟似的嘱咐:“慢点开车。”

至于第二张,男主角依然是邢唐。

于是不再坚持,“那小的先行告退。”

傍晚的余晖透过橱窗投射到一对男女身上,暖意融融中,男人倾身向女子的动作,由于角度关系,犹如拥吻。

柴宇环顾停车场,发现里面停着的不是保时捷,就是宾利之类的高档货,相形之下,自己的小长城实在太过惹眼。他自然是不介意的,自信这种东西,年少轻狂的小伙子从来不缺。却担心给赫饶丢脸,尽管他家组长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不知是拍摄者的技术好,还是碰巧,照片上方那一道夕阳西下的光芒令整个画面充满温暖的味道。如果不是昨天在礼服店内亲眼所见邢唐为赫饶整理鬓发,徐骄阳根本认不出身穿礼服,仅有侧脸出镜的女子是赫饶。

赫饶拒绝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训练。”

连她都以为正在上演的故事名为“爱情”,何况他人?

汉宫会所停车场里,柴宇略显不舍,“我在这等你吧组长。”

徐骄阳意识到,拍照之人是刻意剔除了自己,营造出邢唐与赫饶有所暧昧的假象。

原来如此。柴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精短的头发,“再不走你要迟到了。”

也不完全是假象,至少邢唐早已入戏。身处戏外的,始终是赫饶。

赫饶发现他皱眉的小动作:“徐骄阳,你见过的,时尚杂志主编,她今天生日,杂志社给她安排的party。”

如果满城风雨过后是假戏真做,徐骄阳都隐隐希望照片曝出去了。但还是因为照片来源不明通知了赫饶。

汉宫?G市的顶级会所,堪称“奢华深处”。柴宇略显惊讶。

收到徐骄阳的电邮,赫饶把电话打过来:“哪儿来的?”

居然和徐骄阳是一路的。赫饶笑了,“城西北路,汉宫会所。”

徐骄阳如实回答,“林芳,杂志社新聘的记者,有人通过电邮发给她的。”随即补充:“上次‘私生女’事件的照片也是同一人发给她的。”

柴宇岂会轻易放弃,“这个时间不好打车,我送你的话才能保证你不迟到。不谢,这是我身为下属应该做的。”

事关楠楠,赫饶的眼神瞬间变得清锐:“两次都是没有索取任何报酬,只是要借她工作之便进行报道?”

赫饶开始整理案例,“你不顺路,我打车。”

她这么说,是承认上次绯闻的女主角是自己吗?徐骄阳反问:“你怎么知道?”

柴宇听出她有约会,又确定对方是女性,情绪什么的自然就没有了,“你和朋友在哪儿见面,我送你过去。”

“直觉。”除此之外,赫饶还猜测:“对方应该意不在我。我非商圈人士,尤其还不是能看清容貌的正脸,实在没什么噱头。无非就是给G市大众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谁又觊觎大唐女主人的位置了。”

赫饶配合她的赞美,“多谢,这是我身为人民警察应该具备的训练有速。”

可是,邢唐不过才升任副总一职,距离邢业把大唐交给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毕竟,邢家还有一个儿子,谈女主人之位,言之过早。如果不是特警的职业特殊,完全损伤不到赫饶。却终究对邢唐不利,除非他对外公布恋情。

徐骄阳毫不吝啬地夸奖:“不愧是赫警官,时间观念就是强。”

恋人不是赫饶,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承认?

赫饶抬腕看了下时间,“现在出门,不堵车的话七点能到。”

即便是恋人关系,出于对赫饶的保护,他也未必会出面澄清。

徐骄阳心情不错,闻言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说:“那可由不得你。”

徐骄阳以职业角度分析,得出的结论是:“绯闻缠身,董事会迟早会有意见,对邢唐而言不是好事。”

对她嗜酒如命的喜好实在不能苟同,赫饶凉凉地回应:“我没那份雅兴。”

没错,照片事件表面看来有些大费周章,抽丝剥茧过后不难发现,对方的目标还是明确地指向了邢唐。对此,邢唐的态度是:“我没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你看着办。”

六点半徐骄阳打来电话,提醒赫饶不要迟到,否则,“管你戒不戒酒的,来了先干三杯。不谢,这是我身为好朋友应该做的。”

徐骄阳气得拍桌子。痛定思痛,她又开始琢磨“私生女”事件的小女主是何许人。凭赫饶先前表现出来的守口如瓶的态度判断,以她为突破口显然不可能,可以邢唐为切入点,依那位的作风,要是一个嘴快问了不该问的,没准他拿时尚周刊开刀,徐骄阳深知他不开玩笑的脾气,不敢造次。正苦无出路,就有人送上门来:“骄阳,我们改明晚吃饭好吗?我临时有个手术,走不开。”

赫饶失笑。

换作以往被放鸽子,徐骄阳必定当场翻脸,可今天她心情好,大度地赦免了那位:“好啊,不过下次见面你要带个消息给我。”

柴宇朝着他的背影一顿拳打脚踢。

那边略一迟疑:“什么,消息?”

陆成远挑眉笑:“符不符的,可惜你没有发言权。”然后以领导身份拍拍他肩膀,“好好努力,下次季度考核时我要检验的。”

“打听打听你家大哥有没有私生女。”

她不过是一只手的力量,柴宇双手都拎不起椅子。他心里佩服赫饶的身手,面上却还不服陆成远,“偷袭这种伎俩,和你副队的身份不符吧?”

“私,生女?”那位显然是吓到了,否则不会连语气都不稳:“骄阳你别胡说,让大哥知道你诋毁他,我可护不了你。”

赫饶还埋首在案例中,以眼风撇到他有所动作,迅速伸出右手,按住椅背:“我七点还有事,时间不多。”

“你能护得了谁啊?”徐骄阳没好气:“别废话了,我是认真的。打听不出结果,以后都不用约我了。”

柴宇倏地起身,作势要抄椅子还击。

那边的人急得汗都出来了:“我去打听的话,估计也没命约你了。”

陆成远抄起文件夹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子:“孺子不可教也!”

徐骄阳一副很仗义的样子:“他要是敢杀你灭口,我让赫饶替你报仇。”

终究是差了几分默契,柴宇居然没领会领导意图:“为什么?又不是你给我选案例,要请也是请我们组长啊。”说完搬过一张椅子坐到赫饶跟前,“组长我和你一起。”

赫饶姐的实力我当然不质疑,问题在于,我都已经被大哥修理过了,报仇还有什么意义?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邢政好为难。

这臭小子有傻福啊。陆成远瞪了柴宇一眼,“请我吃饭。”

相比徐骄阳的轻重不分,在意识到事有蹊跷后,赫饶不能任其发展,她要来了林芳和对方的邮箱号。技侦科同事给出的结果和预想的一样,林芳的邮箱是工作用,没有异样,至于对方的,却是近期新注册的,除了发过两次照片给林芳,没再使用过。至于IP,是南苑大道附近一家网咖的。

原本是给柴宇制造机会,毕竟依赫饶的个性,不会让人干等。结果,“他的思维是简单了些,但实战中的表现尚可。”赫饶指指手边的一沓文件:“我在给他选有代表性的案例。”

可以调取网咖的监控,但网咖来往客人无数,要逐一对其进行排查,工作量庞大。以照片曝光造成的影响衡量,不值得投入警力。尤其是特别突击队的警力。赫饶不能越权。

他的字典里似乎没有“气馁”两个字,否则面临十次邀约九次失败的经历,怎么还如此淡定自若呢?陆成远有点看不下去了,“你这个徒弟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案例学习方面需要加强啊赫饶。”

徐骄阳难免气愤:“故弄玄虚,搞得像阴谋似的。”

柴宇丝毫没有被拒绝的尴尬:“那我等你。”

对于私生女的报道导致周末期刊停牌封印的结果,林芳心有余悸:“主编,我就当没收到这张照片吧。”之前就没劝住前主编,现下她多少有些担心重蹈覆辙。

赫饶坦言:“我要看案例。”

赫饶笑着安慰:“放心,凭你们徐主编和大唐邢总的交情,时尚周刊走不上周末期刊的老路。”

从冯晋骁办公室出来,赫饶如常工作。临近下班,柴宇来到她办公桌前,“组长,等会儿一起走。”

林芳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赫饶姐,之前那张照片的女主角是你吗?”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徐骄阳顿时眼睛倍儿亮地看过来。

爱情从来不是等式。感情天平的两端或轻或重,平衡的过程,免不了有一番人心的角逐。是成是败,都不是能够借助外人之力的。

赫饶撑着桌角站起来,唇角轻轻一牵:“客观性和真实性是媒体报道的基本特性。事后再来求证,晚了点。”

冯晋骁欲言又止。

对于这种避重就轻的回答,徐骄阳回以她鄙视的眼神。

赫饶没有说感谢,因为没有立场,“没其它事我先出去了。”

从杂志社离开后,赫饶去了萧氏。

“好吧。”冯晋骁无奈:“为了他的人身安全,他那边我会有所暗示。”

可当站在萧氏大楼前,她意识到自己的判断错了。确切地说不是判断,而是思路乱了。所有细节都清晰明了,却怎么都联系不起来。

本就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与他何干?赫饶毫不犹预地点头。

礼服店所在的位置,正处于萧氏总部去熠耀大厦的必经之路上。熠耀大厦是萧氏的产业,萧熠去巡视工作理所当然。所以那天与他的相遇,只可能是偶然。

冯晋骁相信她有独力应对意外的能力,“还是不打算告诉他吗?”

怎么会以为照片与萧熠有关?

这也是他们凝思苦想出各种“妖招”折磨新队员的原因。千锤百炼他们,以降低实战中受伤和死亡的机率。赫饶听出了他话里的关心之意:“师父放心。”

他是不爱自己,却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之所以如此笃定,是赫饶对萧熠人格的肯定。至于对邢唐,以萧熠的身份和地位,他可以选择在商场上与之一较高下,绝不会以这种低级手段出招。况且,凭萧氏的实力实在没必要和邢唐针锋相对。

冯晋骁眉心微蹙:“可能的话,我希望杜绝一切让我属下遭遇危险的可能。”

为了她?萧熠不会。

她是有什么预感吗?

赫饶扬起唇角,仿佛自己在自说自话一个笑话。

“对方要动手,未必非要选在住处。制造意外,扰乱我们的侦察方向,都不是没有可能。”赫饶还有心情开玩笑:“有一部电影,演的就是以意外的假像杀人。跟真意外似的。”

慌不择路了。

冯晋骁的意思也是静观其变:“注意出行安全,晚上尽量避免落单外出。另外,柴宇的提议值得考虑。”毕竟,特警公寓的安保措施更胜一筹。

只是潜意识里却在害怕萧熠会被牵涉其中。这种直觉,让赫饶隐隐不安。即便是他做卧底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

赫饶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他们还应该会有所行动。”

这是,怎么了?

线索暂时断了。

停在街对面的宾利里,从熠耀大厦回来的萧熠看着她在自己公司楼下,徘徊不定。许久,他看见赫饶拿出手机,紧接着,自己的手机就响了。

匕首化验结果很快出来,上面沾染的不是人血。调取小区监控,和冯晋骁预料的一样,那天监控线路出现异常,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在抢修,以至于那个时间段的监控缺失。

屏幕上显示的“饶饶”让萧熠眉眼间有明显的喜悦之意,斜照进来的阳光下,面露喜色的男人显得优雅而绅士。

无论昨夜经历过什么,今日的赫饶,依旧是赫警官。

终于,她肯主动联系他了。自从重逢,还是第一次。和琳曾说:“要比执着,谁比得过萧少爷你。”现下萧熠遇上对手了。

孩子梦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天早上的这通电话,都会让赫饶觉得,新的一天充满了希望。

思考间就错过了接听的时机。然后,赫饶没有再打。

心情莫名就好了。赫饶温柔笑起:“楠楠梦见妈妈什么了?”

直接下车会惊扰到她吧?

早上五点,赫饶如常晨练,六点半,准时和楠楠通电话。话筒里,是孩子稚嫩的童音:“妈妈,你昨晚有没有梦见楠楠梦见你呀?”

明明是偶遇,却深怕被误解。可视而不见又做不到。

一夜未眠。

萧熠回拨过去。

凌晨时分,星海之下,她站在阳台上,放肆着自己的心事。

被挂断了。

关上电脑,赫饶走出房间。

萧熠注视着前方不远处低头操作手机的身影,随后他收到一条信息。

可亲耳听见他说,远比“以为”更难过。

赫饶的解释是:“打错了。”

“那一天醒来,看见他坐在客厅里,我就知道:想要在这一场暗恋里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从他问:那一晚是不是我?从他打来第一通电话,我就知道他是因为感动。”

实在不是好借口,又不能直接反驳,萧熠试探地问:“在哪儿?”

所以,与萧熠重逢那天她放纵了自己,与萧语珩一醉方休。

大楼前的身影停住,片刻,赫饶回复:“警队。”

怎么就身心不受控制?赫饶都觉无力。

和预期的答案所差无几,可终究没忍住拆穿她的冲动,萧熠说:“你回头。”

与身为警察无关。

再一次失望了。本以为即便尴尬,赫饶也会转过身来,哪怕只是朝他的方向看一眼。萧熠甚至已经推开车门,准备下车迎过去。毕竟拆穿她不在警队的说辞不是重点,要弄明白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打那通电话的目的才是关键。

然后就是两年。机场一遇,一切又回到原点。当萧熠遭遇危险,之前所有的决心都无济于事,她依旧会不顾一切以身相护。

多希望她能和自己说点什么。

“我在心里感谢厉行。是厉行的及时出手挽回了局面,否则他会因为我的失误丧命。他走的那天,我看到的,不仅是一个以告别为名的拥抱,而是他痛彻心扉的割舍。飞机起飞的瞬间,我都以为自己哭了,结果我只告诉自己:赫饶,再也不必觉得为难了,飘洋过海的距离,今生再见,渺茫。”

结果却是,短暂的停留过后,赫饶头也不回的走掉,根本没有给萧熠上前的机会。

“我从未嫉妒过,直到他为贺熹以命相搏,才伤心了一次。那一天,接到上级命令,我乘直升机赶往A市执行增援任务。当和琳出现在光学瞄准镜里,我有十足的把握救下贺熹。可他突然出现,以己之身迎向子弹。那个瞬间,我的视线忽然模糊,而我的食指,失去了扣动扳机的力气——他的反应不是出于男人的本能,而是爱。”

与此同时,萧熠收到那一天她回复的最后一条信息:“酒会见。”

只是偶尔。因为有关他们的回忆太少,少到根本无法温暖赫饶。而身为特警队员,她需要更多的积极情绪。这也是为什么突击队要学习情绪管理的原因。

皇庭的开幕酒会,似乎成了他们关系的分界点,萧熠没有天真地以为,会是一个好的开始。从赫饶答应盛装出席时起,他就有不好的预感。

“萧熠,我从未想过要你一句道歉。无论你曾爱过谁,无论你最终的情感归属了谁。九年里,我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对你念念不忘。”

或许,连他们普通朋友的关系也会在那一天终止。可是,为什么?难道对于他的那句“为了你”,她就那么无动于衷?她不是爱了自己多年吗?为什么会在他有所表达时选择放弃?

是啊,连贺熹都不是,我又算什么?

萧熠忽然不确定:赫饶对他的情感状态是不是已经从“爱着”变成了“爱过”。

因为萧熠。因为听见他说:“连贺熹都不是我的初恋。”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身为特别突击队唯一的女队员,赫饶的身体素质毋庸置疑,除此之外,她对情绪的控制也非同一般。但这一晚,她却失眠了。

萧熠在街边站了很久,久到司机都慌了他才进入大楼。除了姚南,没有人知道,他整个下午的工作效率为零。

我相信此生所遇见的人,都是该出现的,并非偶然。可惜时光绝情,当一切不能重新来过,我同样无法在相遇之初,对注定不会爱上的人,倾心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