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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赏心乐事

 ……

 乔遇的心里像是有什么被揭开一样,模糊却又刺激。她转了转眼珠,一时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点头笑着说:“可以啊,等以后你要是真的出了名,别忘记我就行了。”

乔家大门已经关上许久,杨滴从暗处走出,盯着窗户上那道娟丽的身影,心里苦苦的:我怎么可能会忘得掉你。 

“那不一样。对我来说,不一样。”杨滴欲言又止,末了,像是和自己较劲一般将吉他背到背上说,“等我进了二十强,你能每场比赛都来看吗?” 

想到顾氏叔侄离开,乔遇心里就莫名空虚,房间一夜之间恢复到了往常的模样,她那夸张艳丽的大嘴猴床单被铺得整整齐齐,窗台上的花瓶里重新插入了柳枝,但是桌子上瓷白的香炉不见了。

“大家都去了,你干吗谢我啊?”乔遇大大咧咧地笑着。

仿佛只是刮过一阵风,而风停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样,连风来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谢谢你能来。”杨滴站在堂屋里,黄色的灯光照得他五官格外立体,他那点小小的局促也被这昏黄遮掩得恰到好处。

她躺倒在床上,努力地吸了吸鼻子,想抓住一点和那个人相关的东西,哪怕是气味,可是什么都没有。

杨滴走到乔遇面前。乔遇这才发现,这个一起长大的少年竟然已经高出她不止一个头,而未来,他们之间的差距应该也会越来越远吧。

她叹了口气,盯着窗外月光下随风摇曳的柳条,脑海里的顾西辞的脸越来越模糊…… 

乔见非常识趣地一头钻进房里去了,强调似的重重地关上房门。

或许是昨晚用脑过度了,乔遇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翻腾着饥肠辘辘的身体,她两眼昏花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乔遇!”杨滴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妈呀!”看到堂屋里端坐着的顾西辞,她下意识地尖叫一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看来我还得再睡会儿。”

 乔遇微怔了怔,随后推开了家里的大门,屋里一片冷清,和她搬离时差不多,但是又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午饭我做好了,给你放在厨房。”顾西辞站起来,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边,青灰的长衫下摆还有未干的水迹。

明也和乔家姐弟道别后赶紧跟了上去。

乔遇眨眨眼,仍是一脸蒙的表情,她跑到他身边,踮起脚双手捧住他的脸,一阵温柔柔软通过掌心传来……

从电视台归来,乔遇家里没有灯火,在经过乔家大门的时候,顾轻和像是想起什么,顿住了脚步,双手微微背在身后,对乔家姐弟说:“对了,差点忘了跟你俩说,巷尾的房子已经修好了,以后你们就搬回来吧。”说完,和他小叔一样背着手往自家房子走去。

可是,下一秒,这种陡升的尴尬和窘迫让她恨不得原地爆炸,甚至尴尬到她的手还滞留在顾西辞的脸上没有拿下来。

当晚杨滴以绝对的优势成功晋级,进入全国四十强。 

顾西辞先是一愣,随即平静地低下头,他在她黝黑而惊慌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他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然后轻轻地引导她将手放下。

乔遇微囧,尴尬地挤出一个鼓励的微笑,赶紧低头在纸上写下了“杨滴”二字。 

乔遇不知道顾西辞是什么时候怎么离开的,她只知道,自己这一天都不对劲,失魂落魄一般,时不时还打几个激灵。

比赛已经到了投票环节,她望了望台上的杨滴,却正好接收到对方笔直看过来的眼神。杨滴还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她,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着什么别的地方。

明也取下围腰,将饭菜端到前厅,还不见顾西辞回来,就走到院门口去看。

“关键时刻走什么神啊!”刘清源塞给她一张纸,“快点填滴哥的名字。”

前院荷池里的荷花已经枯败。在大火中被烧的树木没有伤到根茎,来年春天还会枝繁叶茂。房屋的格局按照之前的模样恢复得七七八八,只是家具换上了时下比较新潮的,厨房里也引进了天然气。

“顾叔叔……”她轻声呢喃。

见顾西辞拐进巷尾,明也上前几步问:“大爷,您说出门透口气,透到非洲去了?”

乔遇停下了跟着节奏挥动的手臂,脑海里一个抓都抓不住的形象越来越缥缈。越热闹越孤单是她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这一段时间,她都为之深深困住,这十多年的人生里,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现象,她一时间有点无措。

顾西辞没回他,直直地走进了院子。

难怪他能把这首歌唱得这么生动,在这个青春躁动的日子里,杨滴他肯定也有深爱而不得的人吧。

明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长衫下摆的水迹明显,心想,不至于是去河边游泳了吧?

乔遇记得,以前杨滴说过,他喜欢的女生是《金粉世家》里的清秋,温温淡淡、清丽可人的女子。

不过,明也不是心思细腻的人,对此也不放在心上。

站在还没有那么拥挤的演播厅里,杨滴干净的声音缓缓从头顶的立体音响里传来,细碎的追光打在他闭着眼深情的脸上,熟悉的旋律经他演绎后却有不一样的感受。

因着帅气阳光、嗓音条件好的优势,杨滴一路顺利晋级,在国庆到来前更是毫无悬念地进入了全国二十强。

杨滴的参赛曲目是沙宝亮的《暗香》。

之后是二十强进十强的比赛,这次比赛选手需要一个帮唱嘉宾,一来是看看各家的背后势力,二来也是借由已经成名的歌手来为这次活动造势炒作。 

乔遇咂舌,以前每天看他在眼前飘来飘去只觉得碍眼,怎么就没发现他还能这么闪闪发光。

杨滴没有后台,至今还没有被娱乐公司签下,所以找不到综合实力强的歌手帮忙。

乔遇不服气地瞪了一眼刘清源,但是回头望向舞台,却也不得不同意刘清源那浮夸玩意儿的话,杨滴不管是笑,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气质的确甩出身边的其他人好几条街。 

刘清源已经把自己摆在了杨滴准助理的位置上,对此愁得吃不下睡不着。

眼见火苗在两人之间刺刺冒起来了,顾轻和赶紧跟乔遇换了一个位置,让这俩火炮离远点,大家都安全。

“你恼火就回家自个儿躲墙角里恼去,别在这里影响别人学习。”乔遇推了推他斜过来的胳膊,没好气地说。

“你作为一个成绩在年级垫底的人对一个年级第一的人说这话,不觉得良心痛吗?”刘清源跳起来为乔见打抱不平。

“你又不学习,装什么装?”刘清源也不带好脸色地回。

“同意什么啊你就同意,”乔遇没好气地将手中的荧光棒塞还给乔见,“你给我好好学习,别一天到晚净想这些有的没的。”

乔遇这下用力一推,刘清源从凳子上一滑,摔到了地上,乔遇眼神都不瞟过去地说:“我不学,我们家乔见也要学啊。”

乔见点头附和:“嗯,我同意。”

眼见两人又要杠上,乔见赶紧扔了笔扶起刘清源,转移话题:“杨滴哥需要什么样的帮唱选手啊?”

“我们滴哥身上的那种气质,简直就是为明星而生。”刘清源眯着眼睛一脸痴相。

果然,操心的未来经纪人立刻被带到了别的话题,刘清源惆怅道:“最好肯定是有名气的,但嗓音也很重要,现在节目组帮他选的人我感觉名气还不如滴哥。”

演播厅里,杨滴站在同台比赛的人群当中,个高肤白气质干净,确实挺耀眼。

乔见想了想:“其实我倒觉得有个人是不错的人选,你觉得顾叔叔怎么样?人美心善嗓音好,要是你有本事说动他,杨滴哥进十强那是绝对没问题。”

晚上,明也经不住刘清源的糖衣炮弹,跟着这群少年一起去给杨滴加油助威,莫愁巷里一下子安静得仿佛只剩下顾西辞一个人。

这个名字成功吸引了乔遇,她默默地抬头竖着耳朵去听。

乔遇喝了两口汤,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回头,屋子里已经没有了顾西辞的身影。

刘清源一口否决:“人美心善倒是真的,嗓音好也不假,关键是他唱京剧的,名气……”

“哇,你们这些小年轻可真是有活力啊!”明也接过宣传纸禁不住赞叹,一边感叹时代走得太快,一边其实也在暗暗为衰败的曲艺传统哀叹。

“这你就不懂吧,顾叔叔是国家特级演员,只是人比较低调,到时候主持人搁那儿一介绍,咱这档次谁比得了啊?”

众人默默翻个白眼,心底齐齐龇他——瞧那没出息的样。

“可是……”刘清源望了一眼乔遇,像是刻意避开她似的,凑近乔见悄声说,“他整天一副不染俗事的禁欲模样,就算我们去找他,他也未必肯啊!”

刘清源一脸“我是功臣”的架势,举起筷子在空中指点:“今晚的晋级赛定在了咱们S市,我是来问问大家,有没有时间去给他加油助威?不过话可说在前面啊,滴哥要是出道了,他的助理可只能是我,你们都不许跟我抢。”

乔见也在他耳边低语:“我们不行,我姐可就说不定啊。”

这个消息实在是有点让人难以消化,乔遇还以为这段时间杨滴一直在外面跟不正经的人厮混,怎么一转眼,杨滴悄无声息就成为准明星了呢?

说完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

“你们别不信啊,”刘清源急于澄清,“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滴哥从学校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你们知道他这一个月都在干什么吗?”他微屈手指,敲了敲那花花绿绿的薄薄的广告纸,“他在我的鼓励下参加了这个选秀节目,目前是咱们省的第一名。今晚若是成功晋级,他就能代表咱们省进入全国四十强,那不是出道是什么?”

乔遇见他俩鬼鬼祟祟的样子,用脚指头就能想到没啥好话,她冲那俩货白一眼,扭头准备继续学习,被刘清源一把抓住:“啊,这不是我求你哈!这滴哥的事,你可不能不管啊,说到底他被停课跟你也脱不了关系。这紧要关头要是不能成功,以后滴哥再想出人头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噗……”这次喷饭的是乔见。

虽然知道刘清源这是在威胁她,而且有点危言耸听,但他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至少她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刘清源见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哈哈大笑:“别怀疑了,我们滴哥要出道了。”

愣神间,她已经被刘清源抓起来,飞快地往顾家方向跑去。

乔遇眨眨眼使劲看清楚,越看就越肯定那个人就是杨滴。

顾宅经过修缮,除了绿植没有之前那么葱郁以外,其他地方都比修缮之前看起来更有时代气息,当日大火留下来的烟灰被冲洗干净,院子里的亭子刷了一层新漆,漆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杨滴?

乔遇推开门,顾西辞和明也正站在亭子里,明也在对顾西辞说着什么,而顾西辞拿着毛笔像在写字。

乔遇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宣传单,油墨彩印的光滑宣传纸上,正面赫然写着“寻找心声音”,背后印着几个花美男,其中一个看着有点像杨滴。

听到开门声,两人齐刷刷地望向照壁的地方。

 “收不回来,哈哈!”刘清源一屁股坐到乔见身边,“咱莫愁巷要出大明星了。”

从上周末顾西辞跑去给她做饭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周,乔遇也一周没有见过他了。

明也着急地看着他,放下手上的碗说:“小年轻,先把情绪收回来。” 

初秋里,她身上还穿着夏天时他给她买的裙子,长发披散在肩头,眼睛大而明亮,鼻头小巧,嘴巴红润,十分好看。

他扬了扬手上的宣传单,还没说话就笑得嘴角快扯到耳朵根。

离着老远的一段距离,顾西辞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像是跑了很长的路,气喘吁吁地伸手问乔见要水喝,水喝完了,又觍着脸要蹭饭。

片刻之后,他复又低头,乔遇这下看清楚了,石桌上是一幅正要完工的江南初秋水墨画。

秋初的中午,榆树上还有未歇的知了在鸣叫,一阵风从身后刮来,乔遇回头,见刘清源笑得荡漾。

明也跟乔遇打了声招呼,便扭身去了后院,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俩。

“噗……”乔遇刚想说你是不是对我在你小叔心里的位置有什么误会,可抬头就撞见了顾西辞的眼神。尽管她知道他眼底常年都是春水、是明月、是清风,对谁都一样,可那一眼却让她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竟起了莫名的贪念。若是那样,就太好了。

“咳咳……”乔遇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忙着呢?”

顾轻和喝了一口汤,不咸不淡地回:“有这种潜力有什么用,你要是不在,他又不会进厨房半步。” 

这种老套的跟人搭讪的方法果然不适合用在当下。

乔遇嘴巴里鼓鼓的,腾出了一口气说:“那你们得感谢我帮你们挖掘了他的潜力。” 

“没有。”顾西辞停下来,抬眼端详她,似乎是在等她说出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不得了,”明也尝了一口桌上的菜,不敢相信地说,“天要下红雨了。”

 乔遇搓了搓手,上前一步,略显难堪地问:“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从那以后,顾西辞在“煮夫”的路上越走越远。

话语一出,乔遇才发现貌似有些暧昧了,好像她要和他约会一样。

那天,顾西辞在没有任何指导的情况下做了两道简单的菜,味道和卖相说不上有多好,但乔遇却觉得他有潜力,于是趁着他午休的时候,跑到书店给他买了一本《八大菜系名菜谱》。

顾西辞倒是没有想那么多,站在她的对面回:“有。”

顾西辞没有吭声,想了一下,转身去了乔家厨房。

有?怎么不说没有呢?乔遇为难,要是他说没有,那她铁定会扭头就走,可是他说了有,那接下来怎么办?

让他去做饭,这可真是好主意!

“咳咳……”她第二次清嗓子,“我就是问问你啊,你可以不用同意的。假如有一个机会让你站在舞台上唱歌,你会不会去啊?” 

对面的这位爷可是正儿八经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要说做饭了,就是吃饭,若你不告诉他这道菜要怎么吃,他都能给你把虾连壳带头吃下去,完了后告诉你这道菜不好吃。 

“不会。”

“不然,你去做饭?”乔遇像是看出了他同自己一样的顾虑。

“为什么?”

顾西辞皱了皱眉头,那句“你去做饭”的话始终说不出口,想到巷尾那座正在修缮的院子,他不想在顾宅修缮完毕之前再次无处可去罢了。

“你不是说可以不用同意吗?”

“不是,”乔遇立刻打起精神,“饿了!”

乔遇两眼一黑:“可以稍微考虑一下啊。”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他问:“不舒服?”

顾西辞将手上的毛笔放下,走出亭子站在她面前,垂下眼睛,睫毛深深挡着光,他问:“你来,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

倒是顾西辞,抬眼的瞬间发觉了那个难为情的眼神。

乔遇深呼一口气,大有英勇就义的气势,扯了扯腰间的裙带,不带换气地说:“明晚杨滴要参加二十强进十强的比赛,他缺一个帮唱嘉宾,大家觉得你人美心善嗓音好,于是就想让你帮这个忙去跟他唱一个。”

回忆起来,并不遥远的某天下午,这个家里唯一会做饭的顾轻和同乔见在外补课。临近中午,乔遇饿得饥肠辘辘,她趴在院边的石凳上,眯着眼瞅了好几眼坐在榆树下专心读书的顾西辞,她咽了咽口水,终究是说不出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这个我可能帮不上忙。”顾西辞也不带犹豫地直接回答了她。

她觉得顾西辞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不过是用实际行动验证了“人需要被压榨”这句话。

乔遇感觉碰了一鼻子灰,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什么让她来说会不一样,真的是把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想得太重要了。她扭身就往院门走,上了荷池小路,突然又想再争取一下,就算他还是不同意。

她不像乔见和顾轻和那么爱学习,大周末的还往补习班跑,也不像杨滴和刘清源那么不务正业,大周末的不着家,她喜欢宅在家里,看顾西辞画脸谱。偶尔听他唱两段,她也会跟着哼两句,或者索性什么都不做就蹲在他身边看他读书或者写字。

她扭身,风吹发乱,裙摆在荷叶上飞舞,顾西辞还站在原地负手看着她。

桌子上摆着西湖醋鱼、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清鲜盐水虾还有一个时蔬。乔遇流着哈喇子坐在八仙桌的一角,瞅着在厨房里煮最后一道汤的顾西辞,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顾叔叔,你知道为什么现在那么多年轻人不愿意听戏了吗?”乔遇没有给顾西辞回答的机会,继续说,“或许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不喜欢这门艺术了,而是传承这门艺术的人已经完全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你坚守传统没有错,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潮流里容不下传统,而是传统不愿意接纳潮流呢?”

明也听到这件事,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为了求证,他还特意从B市跑来了。 

明也站在前厅里,心里炸开了花一般地暗爽,讲得好啊!有道理啊!要点十个赞啊!他心想,看来顾西辞是遇到对手了。

这两个月中,在顾西辞身上发生的最惊天动地的事大概就是——他学会了做饭。

顾西辞踌躇片刻,忽而微微一笑,像此刻掀起两人衣摆的秋风,明净疏离,却又神清气爽。

距离乔遇点火烧顾宅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而杨滴离开学校也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乔遇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见到过杨滴,去杨家找,也总是说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