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动。”序生笑容中带了抹苦涩。
宛宛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磨蹭着朝后缩。
“我热。”宛宛不情愿抱怨。
序生瞅着她,眼底仿佛凝着一潭温水。
序生只好放开她,朝后缩了缩,“你别动,要不昨晚上抹的药都给蹭没了。”
“……”刚刚苏醒的宛宛脑子一时空白。
宛宛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一身染过血的衣裳换成了带蓝色碎花的白色中衣。“你换的?”
“我爱你呢。”序生笑盈盈道。
序生文不对题地笑着答道:“小绿昨晚很乖,没有咬我。”
“嗯?”宛宛被他叫得有点肉麻。
宛宛睨了他一眼,“我家小绿当然很乖,只在别人对我做坏事的时候咬人。”
眼前,序生笑意温和,见她醒了,轻唤:“宛宛。”
序生想了想,这个做坏事……该怎么定义?前晚上,他可是坏事做尽了,也没见小绿来咬他。
次日,晨光初现,宛宛闭眼颦眉,微微觉着身前贴着一热物,想挣脱又被禁锢着,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还是说,小绿很清楚,挑起他做坏事的是它家主人?
即便娘亲不同意,他也不会退却的。
但不管怎样,两人的关系似乎算缓和下来了。
呃……这说法诡异了些。应该说,回京之后,就去向唐夫人提亲吧。
在无色庄休整了两日,序生收到了远在京城的碧染的信。
回京之后,就去向娘亲提亲吧?
——魏国大长公主病重,娘亲拜托他回去给公主治病。
“恋恋不忘”不能向她证明他爱她,那么便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好了。
这魏国大长公主,与碧染的娘陈氏是好友,大长公主曾不止一次帮助过娘亲碧染,这些年同住京城,也有不少往来。
如今,他既然已知道这是场误会,便就有法子去解开了。
记忆中,公主待他也是顶好的,她老人家病了,他自然是义不容辞愿意赶去。
难为宛宛平日精明得紧,偏偏对将她一手养大的荷姿的话深信不疑。于是坑遍江湖人的恶女柳宛宛就这么,被荷姿无声无息坑了把,引出了这么一场误会。
他与宛宛一合计,当即决定两日后启程上京。
只怕这药根本就不会让人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纯粹地被用来让妓女们死心罢了。
然而,陶止却在此时,说出了要送闵瑶回蜀中的话。
荷姿的用心,他又怎会猜不到?
“已经决定了么?”序生埋头打包行李,对身后的陶止道。
序生得知此事后,当即笑了出来。
“嗯,”陶止点点头,“瑶瑶家里也来信了,卓庄主让她归家。序生大哥你们急着赶去京城,那么便由我送瑶瑶回去好了。”
结果可以预料到,没有一个恩客记得。这些女子们便也渐渐死了心,恢复了本来的轨迹。
“陶止,”序生直起身子,回头看向他,“你对瑶瑶,可曾有丝毫的……”
荷姿告诉她们,如果对方真的爱过她们,就一定不会忘记这一夜。
“瑶瑶很好。”陶止垂头,有些不自在,“一直很好。从前不想她陷入无色庄这摊浑水里,拖累了她。而今无色庄事毕,序生大哥又与爹跟大哥约定,先得子嗣者继承家业。这时候,让我觉得……娶她,就像在利用她和逸水山庄……”
很久以后,他才从宛宛口中得知,恋恋不忘是荷姿专门为“碧云天”卖身的女子准备的。而接受此药的女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爱上了自己的恩客。
序生闻后诧异,复又一笑,能主动想过娶她,便已是一个巨大的进展了啊,陶止。“顺其自然吧,最重要的是你对瑶瑶怎么想的。”
“最爱的,就是你了啊。”
陶止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抬头道:“昨晚上那些人袭击我的时候,瑶瑶曾奋不顾身冲到我身后帮我挡过一击。那一刀虽被宛宛姑娘挡下,但是怎么说呢……”陶止顿了一下,仿佛在心头过了千百的言语,“很……震撼,就像是认识了一个不同的瑶瑶,同时心里面又好像很温暖……”
序生失笑,方才一直不解的愁云顿时烟消云散。头微微一侧,侧脸贴向她的耳朵,吻了吻她披散的青丝,“傻瓜,怎么会不爱你。”
“感激么?”序生问出了最不想发生的事。
“你怎么可以不爱我……”
陶止摇摇头,“只是看见了一个愿意为我拼命的瑶瑶之后,觉得……想知道她更多的事。”
序生拍背的手一顿。
序生心头松了口气,知道此事多半有望了。“此去蜀中漫漫一路,好好照顾瑶瑶。”
正困惑不已,耳边便传来宛宛梦呓一般的呢喃:“‘恋恋不忘’……如果你爱我,你就一定不会忘的……”
“嗯。”陶止点点头,神情中有三个月前不曾有的成熟。
宛宛说,“跟他们一样忘记”,“他们”又是谁?
陶止与瑶瑶离开,队伍里一空。想起前夜五人曾聚在一起,约定再见,宛宛心里便凭添了几分落寞。
为何?
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但依刚刚宛宛的话来看,她分明是知道这个药性的,但却又不想让他忘记。
见宛宛喝着茶神色变幻无常,坐在她对面的花寻欢不由得笑道:“柳姑娘自个儿在乐什么呢?”
他诊过自己的脉,很确定“恋恋不忘”里面有很纯的酒和萱草,配合起来能让人忘却药性发作时候的任何事。
宛宛眯着眼,“听曲儿。”
序生轻轻拍着她的背,助她安眠,心中却闪过各种的疑惑。
花寻欢一愣,果然听到有琵琶声从远处飘来。
昨夜一宿几乎未眠,今晨又起得早,方才又力挑十个黑衣人,她累了,身子累了,心也累了。
序生远眺了对面茶馆一眼,“又是那位姑娘。”
宛宛拼命摇头,语中带泣:“我不要你道歉,只要你记得……你怎么能不记得……”说着,声音渐小,最终呼吸归于平静。
“倒是大江南北到处跑,无处不在呢。”宛宛依旧眯着眼。
就算宛宛会拔刀,会放出小绿,他也不管了。倾身,扣住她的手,用尽全力抱住她,竭力地不让她挣脱自己,序生将语气放得极其低缓,安抚人心:“宛宛,对不起。”
那位姑娘,第一次见她,举止青涩,娇羞腼腆,唱曲儿时放不开自己。第二次见她,距离初见只隔了二十来日,期间不知发生了什么,能让她举止间初显风尘味,嗓子也放得开了。而这一次,她完全不复初见时的模样,裙衫轻佻,坠马髻衬得她面若桃花,眉眼妖媚一挑,欲拒还迎,青葱纤指在旁边的男人肩上一点,便让男人心醉。
然而他却感觉,若是此刻他真的退开了,这一辈子,就很难再靠近她了。
“世道弄人。”序生叹了口气,“究竟是世道选择的她,还是她选择的世道。”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表现出的排斥,那么狠绝,不留情面。
宛宛附和:“世道无常,人总是会变的。”卖唱的少女一步一步在改变,他与她的之间,不也变了么?
“你怎么可以跟他们一样忘记?”宛宛双手一推,将他推开,“你不要碰我!”
然而,就这流畅的琵琶声中,忽然夹杂了一串银铃声,“铃铃”一声又一声,就像是随着步子,一点一点靠近。
“对不起。”序生将头埋在她的发丝间,低喃。
宛宛忽的睁眼,起身一笑:“美人来了。”
“你怎么可以不记得……”耳边传来宛宛发颤的声音。
花寻欢听了“美人”二字,眼睛立即放出光芒:“多美?”
只是,为何会忘记?
宛宛瞟了眼远处走来的火辣佳人,眼珠子一转,灿烂一笑:“花少莫不是又想收了做小妾?”
那一段消失在自己脑中的记忆,原来真的是一场疯狂的缠绵。
花寻欢“啪”地拆开扇子:“先让本少看看有多美,再作打算。”
虽不知她为何悲伤,但他已明了自己做过什么了。
宛宛望着远处,朝蓝衣佳人招手:“这里!”
序生看得心头一揪,扑上去拢住她,停了她的动作,“不要脱了。”这么脱下去,没有丝毫意义,只会让她情绪更加失控而已。
一袭亮蓝色裙衫的单夭夭笑容晏晏,大步朝他们走来。
“还是……”衣衫已被扯乱,朱色肚兜现出一角,宛宛却不管不顾继续埋头表情悲愤地扯着衣衫。“我伤在哪里你会不知道?你怎么可以不知道?!”
花寻欢连忙顺着宛宛的目光看向身后,那如同花儿一般灿烂的笑容顿时凋零。
“你到底想看什么呢?”宛宛将衣带一扯,极其粗鲁撩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圆润的肩头,然后指着上面的红痕狠狠道:“这个么?还是……”说着又将裤腿一掀,指着腿上的淤青道:“还是这个呢?”
宛宛走到花寻欢身旁,用肘子捅了捅他:“美吧?惊艳得说不出话了?你那一套要收小妾的言辞呢?”
宛宛眉头一皱,再抬眼看他时,眼里凝着愠怒的水光,看得序生身子一僵。
“小妾?”单夭夭的眸子轻飘飘扫向花寻欢,没有初次见面的陌生,反倒让花寻欢缩了缩脖子。
虽不明白她在生气什么,但若身上真的有伤,她这般继续拖下去,怕是不妥的。于是序生脸色不由得一肃,“不说我就动手检查了。”
“……”花寻欢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模样看在序生眼里,像在……使小性子?
“不知花少爷这回是打算收我做第几房呢?”单夭夭冷哼。
宛宛嘟嘴,垂下眸子。
听夭夭这话,宛宛立即便意会过来。想必夭夭也是花寻欢调戏的人之一啊。这算是路遇有情债的旧情人么?
序生松了口气,放下她的脚直起身,温和道:“伤哪儿了?”
只见花少爷缩着脖子瞟了瞟单夭夭,又迅速低下了头。
但……没有红,没有肿。光洁的脚踝在烛光下渡出一层光晕。
原本是看戏的心情,然而,花寻欢接下来的话却让宛宛惊悚了——
就算当时情况紧急,她不得不忍痛挥刀退敌,这脚伤却是一定会恶化的。
“娘、娘子好……”
踢开门,序生将宛宛轻轻放在床上,然后躬身脱去她的鞋袜,仔细检查那传说中崴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