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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灿烂

“点缀的小装饰有七种,短笺代表着好好学习;纸衣代表无病无灾;纸鹤代表家宅安宁;荷包代表财源滚滚;至于投网、屑笼和风幡,也同样寄托着人们对生活的愿望。”他收回目光,声音清浅,“这里的夏日祭更像我们那儿的庙会,吃茶,聊天,游玩,是夏日中最肆意放松的时刻。”

浓厚的节日氛围令她的笑意明媚无邪,余归晚与她一同靠在栏杆,目光散到饰物上面。

袁熙转头看余归晚,好奇他怎么知道这么详细:“你以前来过这里是吗?”

余归晚嗤笑,两人吹着晚风,一同俯视下街中的游人与琳琅满目的华彩竹枝饰物。袁熙攀着栏杆数了数,噙着风笑道:“有短笺,纸鹤,风幡,荷包。”

余归晚右臂无法用力,轻轻搭在半空:“来过。”

袁熙想了一会儿,摇头:“我现在的衣服和你更配。”

袁熙静默片刻,看到店铺前面卖着各种小吃,连忙扯他的袖口:“那你吃这里的苹果糖和章鱼小丸子了吗?”

“要换和服吗?”余归晚倾身看着她。

余归晚唇角微勾:“没有。”

巴士停在景点附近,放眼远眺可以看到远处平静的海。落脚的地方地势偏高,行人如织,脸上挂着兴奋又幸福的表情。

两人索性顺势下坡,置身于繁华热闹的氛围之中。袁熙吃了两份鲷鱼烧,拿了四串竹鱼糕,和余归晚分享了一包秋月和菓子,两块浸泡在冰水中的西瓜,一把酸酸甜甜的苹果糖。转身又去捞金鱼和水气球,在人群最密集处套圈投球,然后跑去热闹的摊子前挑各种风铃和面具。直到夜幕降临,袁熙和余归晚信步走在街边,看街道中心巡行的灯笼花车队伍。

面向太平洋沿岸的仙台树木成林,绿叶繁茂,两人穿梭在商铺间,巨大的烟火牌悬挂在城市的上空。空气中沾染着黄昏独有的宁静气息,余归晚攥紧她的指尖,与她一同踏上去往海滩的路。

烟花在这一刻齐齐绽放,动人的璀璨掩盖过人群的惊呼。

从东京车站搭乘新干线到达仙台市已经傍晚,市中心各家店铺都挂着和纸做成的彩花彩球和各种竹饰。上百万游客聚集在这里,熙攘的人群、繁华的街道令袁熙大吃一惊,她忽然明白,这里马上就要举办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

花车上的人们更加高声的唱歌,车顶举扇的白面妆女子翩翩起舞,车身之侧的队伍欢快地击打太鼓,木屐踏在地上整齐划一气势浩荡。袁熙和余归晚一路说说笑笑,笑声夹着周围的喧嚷声,弥散在喜乐的夜气里。

结婚、交往:全部坏吧。

最大的一颗烟花在头顶砰的炸开,星屑一样坠落。

旅行:坏吧。

人群爆发出更响的欢叫,几个青年兴奋地往前冲。就在这时,余归晚忽然拉住袁熙离开队伍。

盖新居、搬家:坏吧。

两人踏上一条流萤与蝉鸣交织的小径,伴着风声最终来到一处学校前。

盼望的人:坏吧。

夜晚中的学校已经成为看烟花的绝好去处,游人站在不同的楼层观看远处的烟火。余归晚牵着袁熙的手上到六楼,站在学校最高层向外望,穹顶之上烟火绚烂,耀眼迷离。

遗失物:难出现吧。

砰,砰,砰。

疾病:危险吧。

一朵接着一朵烟花绽开,黄色,粉色,蓝色,紫色,无数星子般的火花照亮天幕。

愿望:难实现吧。

身前的玻璃围栏反射着烟花的光点,整栋楼的玻璃都映满了星星点点的余烬,烟花如同在两人脚下绽放。

空惹意阑珊:心中空虚、发呆,方法用尽不知如何是好吧。更换心情,不要抱着太大的野心地在人世间过生活吧。

袁熙仰头惊叹,星子入眸:“好漂亮。”

不遇神仙面:在走往山中的途中,没有遇到仙人传授道理,心中不安吧。

余归晚单手插兜,西装半敞,露出白衬衣与真丝浅纹领带。廊口的灯光将他照亮,黑色头发被薄汗浸润,眉骨经由时光精心雕琢,脖颈修长,傲岸不驯,气韵里露出几分奢靡与性感。有一刻袁熙觉得他离自己千万丈远,他和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携琴走远山:拿著琴走往山中的样子是表示舍去人世的意思。

“周一就是你的生日了。”余归晚同她一起看横亘在天空的花火。

禄走白云间:幸福的事也隐藏在云中而失去,是失去倚赖吧。

袁熙转头看他,猜测他有意带自己来这里。

直到现在,他仍然能记起上面写的每一个字:

长久的沉默后,余归晚望着远处轻轻开口,忆起更久远的事。

他抽到了第一百签,签文是:凶。

“你六岁时第一次吃芒果,不到十分钟就全身出红疹进了医院。芒果是我从国外寄去你家的,从那之后才知道你对芒果过敏。”

那时他收到袁熙家中巨变的消息,接受袁熙母亲的委托,准备弃学回国创业。那时他十八岁,右手还没有残。

袁熙微微惊愕,她没想到余归晚那么早之前就熟悉她。

四周朝拜的香客汇成人海奔涌进入大殿,净手池边的游客争相接水直饮,穿着和服的日本女子袅袅娜娜地在院落间穿梭,近处人形烧和仙贝的叫卖声也都是那样熟悉。余归晚游思扯向记忆深处,想到数年前他来到这里摇动签筒,得到了一张签文。

“你八岁那年,工厂破产,哥哥自杀,父亲跳楼。那时我十六岁,刚刚考进大学,接到你母亲的信后在斯坦福大学纪念教堂呆坐了一整天。”

袁熙看到他眉眼中的笑,反握住他的手,笑意明朗:“命运给了我们答案。”

“两年后,你母亲给我打电话。那是她去世之前的最后一晚,只留给我一句话:袁熙只有你了。”

余归晚再次牵住她的手,声音清亮:“签文最后一句是,结婚或者交往:好吧。”

袁熙喉咙堵着硬块,目光闪动:“我妈妈……和你通过电话……”

袁熙想到她已经拿到了舒音的证据,额头舒展:“看来是好的预示。”

余归晚低头看脚下站定的地方,嗅着空气中的余烬。

余归晚点头。

抬头时,又一颗烟花在天空的高处绽开。

袁熙对这个签文抱有疑惑,直觉一切都会变好,但是又不会太好。她不懂具体的含义,看余归晚:“你觉得是吉吗?”

“斯坦福大学和东京早稻田大学有暑期交流项目,接电话时,我正站在这里看烟花。”如今再忆起十几年前的事,余归晚声音已毫无波澜,“在那一刻,我决定退学。”

旅行:好吧。”

声音如同烟火般炸开,在心底引起巨澜。

盖新居、搬家:好吧。

袁熙怔忪:“为什么要退学?我妈妈怎么会和你打电话?”

盼望的人:变迟才出现吧。

余归晚凝视她,眉目疏朗:“因为在我八岁时,我的父亲母亲去世。是你父亲收养我,送我出国读书。”

遗失物:迟迟地才找到吧。

袁熙呼吸微滞,细细计算。他八岁时,她才刚刚出生,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从很久很久之前,他就进入了她的生命。

疾病:虽然会拖长,但会治好吧。

“我爸爸从没有提起过你。”袁熙绞尽脑汁地去想父亲生前所有的事,确认他从没有提过“余归晚”这个名字。

“愿望:虽然能被实现但是大愿望不行吧。

“我父亲和袁伯伯是挚交,他做生意失败,母亲以性命为代价保全了家中财产。他们去世后,袁伯伯担心债主上门,决定送我出国读书,只字不提他收养我的事。”

余归晚翻开签文后面,一句一句翻译:

余归晚气息平静:“读书的钱全由袁伯伯所出,而你父母去世之后,我启用了家里的那笔钱回国创业。”

袁熙想到自己根本没有家人了,垂了垂眸:“吉签就好,吉签就好。”

袁熙心中大恸:“你应该很讨厌那笔钱吧……如果能有选择的机会,你肯定希望母亲还活着。”

余归晚捏着签纸看了一会儿,先皱了皱眉,缓缓说道:“残月还未光是说像是明亮的月光还没有衰退、光辉闪耀般地,你也随着上年纪越来越能活跃。樽前非语伤的意思是就算喝酒,一点点也不会混乱般地,什么坏事都没做。后两句的意思是,家中稍微有些灾难,如果怀着信心期祷幸福,像是温暖的日光照射着春天般地,心就会变得安定、安泰。”

余归晚静默片刻:“讨厌了很多年,但是当我回国时,我理解了母亲的苦心。”

袁熙见每一句下面都跟着日文的解释,抬头问:“日语说什么?”

时隔这么久,袁熙终于听到他亲自说出了这段故事,嗓子发酸:“我十岁时失去了母亲,所以后来一直是你资助我?”

余归晚读出上面的文字:“残月还未光,樽前非语伤,户中有人厄,祈福保青阳。”

“我没有资助你,这么多年,我只资助过一个人,”余归晚顿了顿,“是沈牧心。”

袁熙咧嘴:“是吉签。”

袁熙定定看着他。

正面是日语以及中文写就的四行诗,反面是日语、英文和中文的翻译。顶头写“‘浅草寺观音签’,第七十九:吉。”

余归晚的目光凝在她的身上,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家人,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

余归晚按着号码去找签文,取到一张签文纸。

他重新牵住她的手,干燥的触感令她心跳如鼓。

袁熙看着上面的字:“七十九?”

遥远的虚空出现火车的鸣笛,暗夜中一辆小火车自西向东驶来,烟火在车头上方砰砰炸开,火树银花,绚烂至极。月牙悬挂在西方,深蓝色的天幕与城市灯火交相辉映,大朵大朵的烟花升腾而起,照亮穹宇,照遍山河。整栋楼的人发出惊呼,海平面的风呼啸而来,带着狂欢、美好与温柔。花火再起,霭霭浩荡,置身于这里,仿佛看到最好的人间。

袁熙有些紧张,不过还是接过签筒虔诚地摇了一会儿,最终得到一个号码。

袁熙抬头,声音清亮:“是博物馆的那幅画……”

他递给她签筒,模样认真,带着一丝浅笑。

他捐赠给汉州大学博物馆的那幅烟花图,描述的地方竟然是这里。

余归晚安抚她:“这里有专门挂签纸的树。如果真的抽到凶签,我们就将签纸系在树上,以求逢凶化吉。”

袁熙眨了眨眼,她忽然明白余归晚在带她重走当年他走过的路。

袁熙担心:“抽到吉签自然开心,但是如果抽到凶签怎么办……”

“为什么……没有早点和我说这些事?”

“这里可以抽签。”余归晚一边说一边投进去日币,“签筒中共有一百签,签文有凶、末吉、半吉、小吉、吉、大吉之分。”

余归晚仰望着星空与烟火:“你有讨厌自己的时候吗?”

袁熙看着上面的字,小指被余归晚轻轻一扯。

袁熙垂眸,下意识想到舒音:“身处黑暗,看不到光。时刻讨厌这样的自己。”

木制的牌子写满了陌生人祈求的心愿:愿爱情美满。愿事业顺利。愿吾儿生发,萌发,增发。愿父母康健。愿发财、顺心、平安。

他握紧她的手心:“你就是我的光。”

余归晚没有带她进入大殿,绕过错落的建筑一路来到祈愿牌前。

袁熙对上余归晚安静的眉眼,从他清亮的眼眸中得到答案。众瑞的一切即将结束,他与她一起在等这个时刻。

袁熙懵了一会儿,惊愕地想起他创业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烟花更盛,团团如雨。

余归晚挺括的后脊微微一顿,回头:“这是我创业之前最后来过的地方。”

他低头,离她更近,呼吸在这一刻停滞,周身全是他清冽缠绵的气息。

“为什么带我来这?”两人通过宝藏门,袁熙终于忍不住出声。

喉咙滚动,他似乎被欲望挟持,喑哑出声:“熙熙,会有点疼。”

庙宇之内烟火缭绕,信徒极多。袁熙的手一直被他握着,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心尖。

袁熙轻轻颤抖,然而下一秒,余归晚直接咬住她的唇。十几年的感情全部倾注,吮吸、亲吻、薄唇摩擦,肌肤试探,多少年的浓烈思念尽在深情又绵长的吻中。

两人一路乘车到达台东区浅草寺。这里是东京最古老的寺庙,寺门两侧耸立风神、雷神左右护法,门中央下垂巨大灯笼,上面写着“雷门”二字。两人跨过此门,进入后踏上一条极长的参道,错过几家商铺便能看到不远处的五重塔。

夏日烟火璀璨绚烂,火光明明灭灭,映亮她的长睫。

他全程牵着袁熙的手。Altiplano的腕表未摘,仿佛有浩瀚星辰凝于腕间。袁熙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仰望他方寸之间展露出的隽雅和成熟。

袁熙抬手扯住他的领带,踮起脚尖,迎接他炙热的呼吸。

余归晚穿着黑色西装外套搭配浅色衬衫,刚从发布会离席,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便与袁熙开始了异国之旅。袁熙知道这段时间优艺集团曝光量扶摇直上,压得众瑞都喘不过气,然而如此风光的余归晚却肯牺牲时间陪她散步逛街,令她心暖。

烟花簇簇绽开,碎裂成无数星雨,高空发出噼啪欢悦的声响,人群的惊呼掺杂着兴奋和狂呼,美好的夏夜伴着虫鸣与蝉鸣。她大口呼吸,青白的指节松开丝质柔软的布料,双手环绕他的脖颈,前胸紧紧贴住他的胸膛。气息纠缠,缭乱,她回吻他,拼尽力气,呼吸交融……真的有点疼。

飞机直接抵达日本羽田国际机场。

夏风徐徐扑来,鼓起他的衣衫。小火车消失在夜空中,月光灿烂,烟花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