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随安然才撑起身子,俯在他的上方,和他对视着,边握住他的手,边认真地说道:“我会陪着你。”
随安然原本正在思忖怎么跟他分享一下自己要见老爷子时的心情,闻言,心里的某处柔软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被他触动,一时泛起层层涟漪。
不是一时,是一辈子。
温景梵沉吟片刻,又补充道:“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很重,所以只要是与你有关的,我都会非常在意。”
只一瞬的沉默,便听他压低了声音,温柔地回答:“我知道。”
只是他一想起这位母亲把她唯一依靠的女儿许给了自己,便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敬意。
万籁寂静无声,他这一句便格外清晰,声音在她耳边不断放大,触动心弦。
在这之前,温景梵都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离L市近了,加之这突然静下来,便想得有些多了。
他抱得她更近了一些,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睡吧,明天早点回去。”
“身份不一样了……”上次是以她朋友的身份出现,所以并未觉得有什么。
她赖在他的怀里,只觉得心里的满足感一点点充实,然后满溢出来,再也盛不住。
她是真的一点也想不到,他竟然会觉得紧张……先不说他镇定淡然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单说婚后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能和安歆温声地聊上几句的相谈甚欢的气氛……实在不应该有这种情绪啊。
随安然的生物钟在温家的那几天已经被温老爷子给调整了过来,只是因为是即使室内开着空调温暖得像是春天一样,也想赖床不起的冬天……
随安然顿时来了兴趣,问他:“为什么?”
她虽然醒了,但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还好……”说完,他轻“唔”了一声,声音含糊地又改口道:“有一点。”
等她意识刚清醒了一些,脑子便一帧一帧地闪过不少回忆片段,因为想到的事情都太过美好缱绻,她闭上眼,眷恋着被人拥着的温暖,不知道何时又沉沉地睡了回去。
“紧张?”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暖阳普照了。
“在想见到妈之后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他的手指落在她的背脊上轻轻的拍着,声音低醇,说话时胸腔震荡,随安然倚在他的胸口,听到他好听的声音时还能感觉到那一丝丝的回音。
温景梵已经穿戴整齐,正靠在床头,腿上轻搭着被子的一角,上面放着一沓报纸,而他正专心致志的看着。
“你在想什么?”她问。
而等她醒来时,他恰好地低下头来看着她,“醒了?”
“没有……”随安然摇摇头,又在他身上蹭了蹭,鼻尖那萦绕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这才终于淡了不少。
那微低下来的眉眼似是蕴着一抹春意,眉梢温柔的轻弯着,眼神清亮。唇边更是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看上去带了几分慵懒随意,竟隐隐透出一丝魅惑来。
他抬手揽着她的背,微微用了力,把她轻按回自己的怀里,这才语带笑意地问道:“做什么坏事了?这么心虚?”
随安然原本还有些迷糊的意识,瞬间清醒……
温景梵一直在想事情,察觉到她的亲近,这才睁开眼来,却不料这么毫无预兆,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大清早看到如此美景,怕是真的没有心思再睡下去。
倏然对上他睁开的眼睛时,随安然还被吓了一跳。
随安然一边叼着牙刷刷牙,一边透过镜子里看向正在整理东西的温景梵。然后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
不远处留了一盏光线昏暗的壁灯,她恰好就着那暧昧不明的光线看过去。
吃过早饭,下楼去退房。
酒店的床被有一股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她闻着有些不太舒适,在他怀里轻蹭了几下。见他一直没有反应,那睡意散了几分,微撑起身子看了看他。
前台已经换过班了,她出现的突然,倒是让前台的姑娘惊喜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朝她笑了笑,问道:“安然,你怎么来了啊?没听说有什么工作调动啊。”
随安然迷迷糊糊要睡着时,想起他之前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往后一滚,滚进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腰。
“过年回家,飞机有些晚了,就住在这里了。现在退房回去。”随安然也高兴,两个人就隔着工作台一本正经地握了握手,握完又各自觉得好笑,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闪烁的笑意。
于是,鸳鸯浴没有了,睡前温存没有了,晚上的造人运动……更没有了。
前台的姑娘一眨眼就看见了站在她身旁的温景梵,一时没想起来他是谁,大概是觉得面熟,多看了几眼。等办完退房手续时,才豁然想起这位是谁,想问又不敢问,欲言又止的。
这种一拳挥出去,拳风虎虎生威,落招时却像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郁闷。
随安然转头看了眼温景梵,介绍道:“我刚结婚,这位是我先生——温景梵。”
温景梵一挑眉,沉默了。
温景梵原本的注意力还不在这边,听到她软软的声音略带了笑意这样介绍他,不由微微侧目看过去。
随安然抱紧了身前拥着的睡衣,小声嘟囔道:“那什么……我来那个了啊……”
她扬着笑,眼角略弯,像是轮新月。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转回头来和他对视一眼。
尤其是当这种非常紧张的时刻,他还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前台的姑娘一脸羡慕,见温景梵面色柔和的样子,便说道:“你上次调职的时候我还说来着,都没空找男朋友,你倒是神速啊,直接结婚了。”
随安然整张脸已经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了一般,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发烫的温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知疲倦地蒸腾着,一点点,逐渐接近沸点。
随安然想起两个人之间这断断续续的缘分,笑容渐深。
“认真的。”他唇边的笑意更深。
好像自打回来开始,她便总控制不住的多想,想起很多年之前的事情,有关于那一年破碎的记忆,也有关于他的……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确认道:“你认真的?”
说起来也有些不可思议,以前的暗恋和挣扎,那种苦涩到心尖都漫着苦意的感觉如今再回忆好像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只隐约知道那时候自己是这种感受,却再也说不清那种感受是什么。
他最近一直在反复的,强调着想要个孩子,所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到了,而这个梦寐以求的得到,让那些深刻都变成了曾经。
随安然在这种事情上自然是没有什么经验的,但是在他这种“调戏”的攻势下,即使脑子有些浆糊,依然还是能很清明地想起……
行车的路上有些无聊,她又没有睡意,便靠在他的肩上和他小声说着话,话题从S市的重逢聊到梵希,又从梵希聊到梵音寺。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在眼前一闪而过,但太过模糊,她并没有抓牢。
她念念不忘的少年,她沉沉相思的少年,她恋恋不舍的少年——
她被勾起了好奇心,边走边问:“你在看什么?”话音刚落,她的脑子里顿时闪现出整个酒店布置摆设的格局……
就像是拨开沉沉雾霭而来,清润得像是一束光,照亮她的生命。
走到玄关处,发现他正专心致志地在挑选着什么。
等到L市的时候已近中午,安歆已经等了片刻。
她心里暗自觉得奇怪,就抱着两个人的睡衣出去看看。
见两个人进门,笑着便迎了上来。
不知道温景梵是没听见还是在忙别的,随安然等了片刻都没听到回音。
并没有丝毫的生疏或者不自在,自然得就像是这样的场景已经上演过了很多次一般。
她翻出两个人的睡衣,想着,又扬高声音问还在卧室外面的某人:“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随安然想起自己路上默默发的那几条短信,偷偷地弯了嘴角笑。
行李不多,但一个箱子装了两个人的东西自然还是有些拥挤的,加上其中还有给安歆带的礼物。
温景梵昨晚虽然说有些紧张,但随安然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他有半分的紧张来。他本就讨安歆的喜欢,更何况这第一次上门他想好好表现……
“在思考人生意义。”她眯着眼睛笑了笑,推着行李箱去卧房。
反而让原本做好下厨房打下手准备的随安然清闲地在一旁吃水果,吃了几口刚想出去溜达下,安歆一眼瞪过来,轻声说道:“就光顾着你自己了。”
温景梵见她一路都若有所思的样子,等刷了房卡进屋后,这才问她:“在想什么?”
随安然正好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酸冷得她牙齿都打颤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吃东西有些不节制,牙齿的神经敏感了些。
随安然一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如果不在的话……也正好能省下解释自己和温景梵之间的功夫了,但一边又暗暗失落,毕竟也是愉快共事过一个月,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回来能再遇见,总是会让人觉得惊喜的。心理活动一复杂,脸上的表情也格外莫测。
这一口下去,那钻心的凉意之后便是一股尖锐的疼。
前台接待的小姐并不是安然在这里工作认识的那个,就连下来接待的大堂经理也不是和她共事过的王姐。
随安然“嘶”了一声,连盘子都拿不稳了,在厨房里原地转悠了两圈,刚要出去,被温景梵握住手腕拉到了跟前,认真地问道:“磕到舌头了?”
她边走边默默算时间,数下来,发现也就是今年夏天的事情,只这半年,她因为身边有了一个他,便不复当初的样子的。
随安然捂着嘴摇摇头,眼睛里蓄满了水汽。她张嘴刚要说话,一旁的安歆却是一笑,打岔道:“我倒是想起衣服没晒出去,你们先在这里,我等会再下来。”
那一次她临时调动工作,正好遇上超强台风。知道他因为公事不顺利正在S市散心,却不料那状况频出的一晚正好能遇上他。
说着,便转身出去了,留下厨房这空地给这小两口。
随安然从车上下来,看着这个自己工作过一个月的酒店,不由轻叹了一声:“没想到,我再回来,是这样子……”
随安然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含糊地说了声:“没事……”
S市有盛远的分酒店,虽然离机场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出于各方面的考虑,还是决定在S市的这一晚,入住盛远。
温景梵却不信,手指落在她的眉心轻轻一点,“眉头都皱起来了还说没事,张嘴我看看。”
随安然见他又开始日常调戏她,恼羞成怒地在他腰侧轻拧了一下:“合法的也不行。”
随安然想了想自己张嘴被检查牙齿的不雅形象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心贴在脸上,十分严肃地申明:“真的没事,就是最近吃冷的酸的吃多了,牙齿有些敏感了。”
两个人在匆忙来去的旅客中便显得格外闲适。
温景梵这才松开手,曲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低低地笑了起来:“晚些我陪你去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合法的耍流/氓是什么?”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拎着行李。
说话间,他已经转过身去继续处理食材了。
“开/房”两个字被他咬得清晰又暧昧,随安然想忽视都不行,只能一本正经地回答:“不要耍流氓。”
随安然看了他一会,想起那冷冰冰的医院,摇摇头:“我不去……”
温景梵收起手机看了眼在他怀里越发显小的随安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低地笑了起来,“今晚去开房。”
温景梵“嗯?”了一声,见她眼睛里蕴着的那层水雾还没散开,俯低身子亲了亲她,压低了声音说道:“要的,迟早。”
安歆见今天天气不好也是这么想的,叮嘱两个人注意安全之后便挂了电话。
随安然有些不太明白……
怕冷着她,温景梵并没急着连夜赶回L市,给在家等着的安歆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后,决定留在S市一晚,明天一大早再回去。
温景梵笑了笑,解释:“怀孕的时候会很辛苦,景然说怀孕期间比较特殊,不能用药。除了检查身体之外,口腔健康也要注意。”
原本就不是在气她,这会她摆出这副模样来,那最后一点郁结也轻而易举地被她挥散。
随安然沉默:“……”那你昨晚还!
那声音小小的,倒是有几分梵希做错事讨饶的样子。
“昨晚逗你玩的。”见安歆不在这里,他看着她微微抿起,润着水光的唇,喉结轻微一滚,抑制不住地想吻她。
再加上北方和南方的差异,她这会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见他面色有些不好看,拽了拽他的毛衣,小声呜咽了句:“不是有你嘛。”
这么想着,自然也这么做了。
谁知道一下飞机,又是下雨又是刮冷风的。
他低下头,吻着她的唇,含糊地问道:“准备好了没有?”
昨天看天气预报的时候说的还是阴天,温度虽然不高但也绝对不低……她就没想到要多加一件衣服啊……
随安然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安歆下楼的声音,她抬手拍了拍温景梵的手臂,轻“唔”了一声,弱声抗议。
温景梵顺手把她揽进怀里,用自己的大衣裹住她,语气略带了几分严肃,轻斥:“让你多加一件衣服当耳边风了。”
温景梵偏头,不轻不重地咬在她的耳廓上,看她那耳朵瞬间红透得样子,心里就像是被梵希的猫爪挠了一下一样,痒痒的。
飞机降落在S市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S市正在下雨,整个地面湿漉漉的,加之南方的气候寒冷,随安然刚下飞机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冷得浑身颤个不停。
只听那脚步声近了,这才压抑下来,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继续切菜。
好在他们这次回去也只是小住一段时间,行李也不多,几乎可以说是轻装出行了,所以也并不是十分困扰。
随安然这会也不好意思出去闲坐着,再说她这会的表情任谁都能看出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才不敢出去面对……自家母上若有深意的那种眼神。
正是春运的时候,机场的客流量比之平常更加汹涌。
他们结婚之后,在家做菜的时间也不少。通常都是温景梵掌厨,随安然打下手,后来住进了温家和老爷子一桌吃饭之后这才连着好一段时间没进过厨房,只偶尔回去的早了,帮辛姨一起忙着。
只是不太美丽的是,温度实在是太低,飞机需要除冰,航班延误。
安歆从厨房经过,便往里面扫了一眼。见小两口各自占据流理台的一边忙着,不由弯唇笑了笑,又走开了。
机票是早就定好了的,时间不紧不慢,正好吃过午饭出发去机场。
吃过午饭,安歆有事离开,就留下小两口在家。
多么好,他们在一起了。
年关将近,随安然倒是有心想和温景梵一起去外面走走。只是今天的天气实在算不上好,昨夜下了一场雨夹雪,今天骤然降温,家门口那一处的河流已经结了一层冰面。
她这才有了几分真切的,已经和他在一起,并且会一直走下去的现实感。
除了冷风阵阵之外,天空更是阴沉得像是随时都能落下一场雨来一般。
明天他们要出发回去L市陪安歆过年,这会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同一个车厢里,外面天寒地冻,彼此却是呼吸可闻,触手可及。
她只是在外面站了小片刻,就觉得手脚都僵硬得不是自己的了。冷得一个劲的打颤,那想出门逛逛的心思立刻歇了大半。
又路过一个路口,她偏头看了眼微垂着头,似乎在闭眼小憩的人,弯着唇角笑了起来。
这么想着,她拉紧身上的外套,赶紧小跑着回了屋。
她已经很困了,只是意识却还很是活跃。
温景梵刚从她的房间里下来,见她小跑着进屋,微挑了挑眉问道:“不是打算出去逛逛?”
午夜时分的街道安静地只有风声呼啸而过,路口的通行指示灯灯光明亮,却在这寒冷的冬夜透出一股凄凉来。
“太冷了。”随安然摸摸有些凉的耳朵,边朝他走过去。
温景梵喝了酒不能开车,便由随安然负责把人载回家。
的确是冷。
聚会结束之后已经将近12点了。
温景梵看着她才一会就冻得有些红的鼻尖,轻叹了一口气,拉到面前裹进自己的大衣里,抱在怀里。
温景梵对这种有些嘈杂的环境是不太喜欢的,但今晚兴致好,始终没露出一丝的不耐来。无聊的时候握着她的手指把玩,只偶尔两个人在这样的喧嚣里悄悄说话,都觉得分外闲情逸致。
这是他的习惯。
好在,都知道他身旁坐的随安然就是温太太,是以还没有女人来挑战权威。就算是过来敬酒,也是客客气气地保持着一定距离。
起初随安然并不太习惯他这种无论何种场合就这样亲近,可后来时间久了,才知道他一贯喜欢如此,且这个办法……的确高速有效。
他唇角微弯,心情不错的样子。但对于上前来搭话的人却是只有一个表情……冷淡疏离。
L市是南方地区,比较湿冷。空气里似乎都带着冰凌,呼吸之间便能感觉到那凉意丝丝入侵。那种冷是透过你的身体,一路霸道侵占的冷。
坐了片刻,便有人上前来和温景梵搭话。
而非北方,温度虽然低,但身上穿得够厚实,在外面行走半个小时也不会觉得寒冷难耐。
在那么多并不算熟悉的人面前,随安然到底还是面子有些薄,抿着唇淡笑着,耳根子却红得发烫。
温景梵是北方人,虽然在S市待过几年,但毕竟还是有个体差异。
他一说完,便是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安歆怕他过来冷着,屋里的空调几乎都开了。只不过楼下太空旷,又是老式的楼房,封闭性倒是没有楼上休息的房间那么好。开了这么半天,也只是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暖意。
一首唱完,整个包厢里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良久,不知道是谁先发出的声音,便听见陆熠方语调不明地说了一句:“能把KTV唱出演唱会现场live的感觉……你们俩也是够了啊……”
“那下午就在家,等想出去了再去。”见她的双手都暖了起来,他这才松开。
而如今,我如愿以偿。
随安然也是这样想的,再加上昨天又是飞机,今天早上又是乘车过来,虽然都有休息,但身体还是有些疲累。
我多么希望,此生能与你共度。
吃饱饭之后,那种困顿的感觉便越发的清晰,只想着下午好好地窝在被窝里睡上一觉。
“Wish i could keep you all of my life.”
冬天的时候,被窝里才是好地方啊。
你不仅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我也始终这么相信着。你引我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感受,情窦初开时的青涩喜欢,暗恋时的苦涩孤凉,以及相爱时那拥有全世界般的幸福。
温景梵陪她睡了一会,因为是浅眠,他只睡了片刻便清醒了过来。侧目看过去,她正拥着被子,整张脸微微得泛着红。
随安然一直以来最喜欢的便是这句:“You're more than a shadow, that's what i believe. You take me to places i never dreamed i'd see.”
他抬手试探了一下她额上的温度,见一切正常,这才放心地抱了笔记本去处理一些公事。
这首歌的歌词每一处都和他们这一路走来的情形十分贴切。
又由着她睡了一个多小时,他的工作也处理完了,这才起身去叫醒她。
这么想着,她便开始在这种本该专心致志的时候分了神。
随安然被叫醒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他半晌,眼底水润得像是浸了璞玉,微微地往外渗着光。
用她最迷恋的伦敦音,又用这种语气声调唱这首歌……含情脉脉的,不是溺死在他的声音里,便是溺死在他的眼神里。
“不认识了?”他抬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抱她起来后给她披上外套。
啊……简直受不了!
做完这些,随安然的神智也清醒了一些,微微坐直身子揽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蹭了一下:“几点了?”
随安然只觉得一直未平息的心跳又如擂鼓般骤然响起,一声声,失序的节奏让她几乎有些窒息。
“下午三点了。”
随安然忍不住去看他,他正好也看过来,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
随安然眨了几下眼睛,没说话。
两个人配合默契,每一个转音都转承起伏,带着一丝冬日午后暖阳普照的慵懒随意。
她刚睡醒的时候不爱说话,温景梵也没太在意,只轻声哄道:“不能再睡了,再睡的话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低醇磁性,温柔深情。
随安然大概是真的没清醒,顺着他的话就接口:“晚上睡不着,不是正好吗?”
一如记忆里,他温润清澈的声音,优雅矜贵的伦敦音,带着十足的贵气。
温景梵微愣,垂眸看向她,正对上她清润得有些水光潋滟的双眼,低声笑了起来:“最近不是特殊时间,不能对你做什么么,所以要好好表现,争取日后温太太能打赏些。”
“This is my moment.This is my perfect moment with you……”
他又开始调戏她了……
随安然恍然回头看去,温景梵正好接上下一段。
随安然默默地腹诽了他几句,却乖乖地爬了起来。
温景梵看得有些发笑,在众人皆入神在她的声音里时,缓缓握住她的手,再渐渐收紧。
到楼下的时候,安歆还没有回来。
她唱得认真,目光紧紧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一个音调。
随安然和温景梵在楼下的客厅坐了片刻,就听见外面有人吆喝着卖麦芽糖。
加之她刻意放柔声音时,那语气里的温柔,就像是随波漾开的水纹,缓缓的,却一圈圈深入人心。
L市这片古城区,一到三四点左右的时候都会有不少小贩骑着推车走街串巷地卖些小玩意。有吃的,有小孩玩的,有时候也有日常会用到的日常用品。
她的声音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温柔和清婉,每一个单词都像是润了水,又带了几分糯软,轻轻地飘散开来。
随安然小的时候和安歆回这里看外公外婆的时候,每天下午都会买些小东西吃,这种习惯养下来,到现在也改不掉。
那绿点一个个减少,终于……
温景梵随她一起出去,见她喜欢,倒是每种糖都买了一些。
随安然轻呼出一口气,有些紧张,目光卓然地紧盯着电视屏幕。
附近邻居三三两两地正在外面,也有邻居家的小孩来买吃的,见到安然身旁有个相貌出色的男人,便忍不住问道:“安然,这是男朋友啊?”
虽然并没有实现排演过,但两个人却是默契十足,只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随安然给崔阿姨的小孙女递了麦芽糖,又捏了捏小姑娘柔软的脸,这才回答:“我们刚领证。”
轻缓的节奏响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旁。
那邻居阿姨“咦”了一声,又追问:“之前也没听你妈妈说你结婚了啊,这么快啊……那婚礼什么都不办了?”
温景梵在点歌台点了歌,又置顶上来后,这才侧目看向她,似乎是笑了一下,一双眼睛在不甚明亮的昏暗包厢里却像是染了火焰的星辉,清亮得让人不能忽视。
随安然眉头几不可查地微皱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开来:“觉得合适就在一起了。”
所以,那一日,他才会唱这首歌祝福。
那邻居阿姨也笑了起来,也没顾忌,直接说道:“我说呢,就前段时间还听你崔阿姨说年底你回来给你相了几个不错的见见。还是你自己动作快啊……”
唔,也是当年红极一时的《流星花园》的英文插曲。
随安然眼皮子一跳,心底暗暗呻吟了一声,都没敢去看温景梵的脸色,皮笑肉不笑地又应付了几句,这才拉着温景梵快步回了屋。
这首歌并非是男女对唱,但那日温景梵唱过之后,她便百听不厌,后来闲下来的时候还去查了一下,这首歌在国外,新人结婚时经常会对唱。
温景梵面上淡淡的,一点也看不出什么来。
“好。”她点头。
随安然是深知他偶尔出来作祟的腹黑因子的,立刻先发制人地扬了眉,一脸怒意:“阿姨说话也太不招人听了,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随安然那时候还艳羡将来会和他在一起的女人,如今回忆起来,倒是显得有几分好笑。
温景梵被她那模样逗笑,见她没有注意自己,微微扬了唇无声地笑了笑。只一瞬间又把那笑意压抑了下去,并未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前段时间是什么时候?”
随安然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他那晚不经意说过的那句话:“这是首老歌了,但是我很喜欢。如果有机会,我想我也会唱给我的太太听。”
随安然咬着麦芽糖,眼神左右飘忽就是不敢看他。良久,见他依然没有放弃的架势,这才含糊地低声说道:“跟你结婚之前的之前的之前……”
他只片刻的犹豫,便答应了下来,那天他唱的就是《perfect moment》。那个无论是旋律还是歌词,都美妙得不像话的歌。
那时候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能和他修成正果啊,毕竟自己是一直在退缩,这样的表现任是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有下一步的希望吧……
她是时遇的忠实听众,认识现在的丈夫也是因为时遇的一次电台节目。所以在他们结束长跑结婚的那一天,她打进电话来,想听时遇唱首歌祝福他们。
而且,她本来的打算就是过年辞职回L市,然后就在L市上班了。
以前,他还在做电台主持的时候,有一期是以情感话题为主题。那天正好有一个刚结婚的新婚女孩子打进电话来。
在她的想法里,如果和她共度一生的人不是温景梵的话,那无论是谁,她都不会太在意了。所以安歆传达了这个相亲的安排,她才一点抗拒都没有,并且是十分顺从的答应了下来。
随安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歌。
温景梵看着她欲言又止又带了几分委屈的脸,继续问道:“和谁?”
“《perfect moment》?”他突然问道。
语气已经柔软了不少,话语里的玩笑成分更是占了大比例,连眼角眉梢淡淡的笑意也是如此,只是随安然正想着怎么解释呢……完全没注意到这些。
“我会的不多。”随安然伸手握住他递过来的手,站起身来。
“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崔阿姨有意向给我介绍,我都没关心是和谁……而且没人提起的话,我都已经忘记了……”
她只是一瞬间的犹豫,温景梵便知道了她的意思,从陆熠方手里接过话筒递给她,边轻声问:“想唱哪首?”
话落,她瞄了眼温景梵的神色,这才发现他面上已经带了和缓的笑意。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又被他调戏了!
好像……是可以期待一下下?
她鼓着嘴含着麦芽糖咬了好几口,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有几分这个年龄的娇俏。
随安然默默地对着手指,说起来,她听过他清唱,哼曲还有录音棚现录……就是没有尝试过和他合唱。
屋里终于有了几分暖意,温景梵坐在她身旁看她慢条斯理享受至极地吃着麦芽糖,突然对这些甜食也有了点食欲。
合唱么……
不得不承认,“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不论时间地点地想要亲近”这句话是正确的。
温景梵其实也随意,侧目看了眼随安然,轻声问道:“那就唱一个?”
随安然对于他,就像是会上瘾一般。一天比一天更想困在身边,更想要亲近她些。总觉得她顺从乖巧,柔软温和的样子,像是嵌进了他的骨子里,割舍不了,只能一点点更深入地宠爱着。
众人见她笑得温婉又柔和,不忍心为难了。于是就在陆熠方这个幕后推手的引导下,开始强烈炮轰稳坐如山的温景梵。
安歆回来的时候,随安然正躲进厨房里做饭。温景梵在客厅里,手里捏着遥控板,正漫不经心地换着台。
随安然被起哄得面红耳赤,但她毕竟也有几年的“公关”经历了,干脆拿出自己招牌式的笑容……微笑微笑微笑。
见她回来,起身叫了她一声。
陆熠方乐见其成,抢过话筒开腔道:“安然,你不唱是不给我面子啊……你们两口子随便哼几声都行啊。”
安歆笑着应下了,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个人一眼,心里暗暗奇怪……
“时遇和你太太一起合唱一首啊,你们是《九转》的夫妻档啊,来一首嘛!”
她是绝对不会怀疑温景梵的体贴的,因为在这次见到人之前,每次和安然通电话的时候,问起温景梵,随安然的回答都是:“他去帮我泡茶了”“他去帮我收衣服了”“他在洗碗……”
见温景梵不为所动,便开始把火力转向了随安然。
所以这会就随安然一个人折腾晚饭,她忍不住便要猜测一下小两口之间怎么了。
所以今天聚餐,众人一看皆是明了。
等她进到厨房一看,这才了然。
前段时间温景梵在微博上公开自己结婚的消息后,陆熠方那不算低调的低调转发,几乎是已经半公开了温太太的身份……
随安然唇上水润,整张脸都微微的绯红,她一看便知道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心下暗自好笑,又怕面上表现出来,随安然会更加变扭,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起帮忙做饭。
但KTV这种地方……众人自然是会把目标瞄准温景梵的。
这一顿晚餐下来,温景梵倒难得清闲,一直在客厅里。就算是偶尔过来看看,也始终是走到门口就停步了。
温景梵和随安然都是喜欢安静的人,对这种嘈杂的环境虽然不会反感但是也谈不上多享受,自然坐到了靠边的位置减少存在感。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有人在门外敲门。
虽然说是大包间,但因为人数有些多,空间依然还是有些不够,略显拥挤。
她一时警醒过来,推开他要去开门。结果这位正在兴头上的男人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而又开始攻城掠地一般的掠夺。
因为这个决定太临时,众人便直接选择了餐馆附近的KTV。这里是市中心的热座,早以高朋满座。幸好陆熠方和这里的经理有些熟识,所以很轻易的就拿下了一个大包间。
敲门的人渐渐没了耐心,停顿了片刻,便听见门外有人应声:“安然不在啊?不应该啊,肯定是在的。我刚还看见她和她老公进屋去了……”
等吃过饭,陆熠方提议去附近的KTV放松下。大概是接下来会有繁重的宣传工作,以及配音工作人员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了,这最后的聚餐总是要尽兴的,便一个都没有推脱。
等温景梵放开她,去开门后,门外站着的人看了看温景梵,又往屋子里面色绯红的随安然看了眼,面色复杂地递过来一张单子:“我是来送水电单的……”
是以,整个聚餐就像是庆功宴一般热闹。
随安然自然是看见了那饱含内容的眼神,恼羞成怒。
《九转》的片花首映就获得了很高的点击率以及关注,这对精心筹备的整个《九转》剧组而言,都是非常棒的开端。
温景梵见她有几分置气,这才发现这次的“情不自禁”似乎是惹恼了害羞的温太太。刚准备上前抱一抱,捏一捏,亲一亲。
再者,这个圈子实在是不大,他认识的几位都有不浅的交情,这一来二去的就算不熟识,也熟知。
随安然已经退开了几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你别过来了,我要去冷静一下!”
等入了座,温景梵才轻声解释道:“忘记了?我配过沈默哲的音。”
温景梵挑眉看着她。
不过随安然没想到的是,温景梵竟然和两个人都很熟稔……
随安然继续补充:“今晚的晚饭我来做,我们划个楚河汉界,你不准进厨房半步,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这件事随安然听陆熠方说起过很多次,那语气里的可惜随安然几乎都能模仿了……
划分楚河汉界?
沈默哲这些年已经开始转战大荧屏,很少接电视剧了。加之自己的太太又是《九转》的作者和编剧,某种方面为了避嫌,就推掉了剧本。
温景梵微微眯了眯眼,眼底一闪而过一抹十分危险的讯号,只可惜,随安然逃得快,几下就跟兔子一样蹿进厨房里了。
温景梵和随安然是和陆熠方从录音室出发的,自然是最早的那一批。除了配音组的工作人员之外,到场的还有《九转》的原著作者也是《九转》的剧本编剧叶长安,及剧中友情客串的沈默哲。
等蹿进了厨房,随安然这才捂着脸,懊恼地叹气:“……美色啊,自古以来皆是美色误人!”
《九转》配音组人员聚餐。
敢和他划分楚河汉界……那晚上自然要好好算算这笔划分地盘的帐。
想起刚才温景梵抱着她无奈叹息的样子,随安然捂在被子里笑得不能自已……
正在吃饭,安歆想起回来之前隔壁家邻居提到的水电单,便问道:“我刚回来的时候听你隔壁的婶婶说她往家里送了水电单?”
暖气?没有!小黄鱼?更没有!
随安然莫名心虚地红了红脸,头瞒得更低了,一个劲地往嘴里塞米饭。
当然,梵希得瑟完之后,就被面色黑沉的温景梵拎着后颈带去关紧闭了……
温景梵见她脸皮薄成这样,勾起唇角笑了笑,回答道:“送过来了,我压在客厅的茶几上了。”
秀恩爱?哼!在朕面前!秀!恩!爱!简直不猫道!
安歆自然是注意到了随安然不怎么自然的举动,微微顿了一下,才问道:“安然你怎么回事?一整晚都有些怪怪的,吃个饭怎么一点样子都没有。”
梵希舔着舔着,一扭头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它好奇地看着两个人,绿宝石一般的双眸倏然跃过一抹精光。随即,它迈着轻盈的步伐慢慢靠近……然后猛然一个跳跃直接从两个人的身上踩过去!
随安然摇摇头,更加专心的扒饭了……
如果提前几年遇见,也并非会修成正果啊。时间的历练多重要,它会让一个人的性子被磨砺平整,那些一步步经历的,是每个人不可复制的财富。
温景梵见状,替她回答:“大概是下午累到了。”
想着想着又有些遗憾两个人这些年错过的时间,可仔细一想又渐渐释怀。
话音一落,随安然一口饭就呛住了,猛然咳嗽起来……
只是这些,此刻都比不上她内心的震动……在她还小心翼翼喜欢他的时候,原来他早已把自己也放在了心上。
安歆皱着眉头“啧”了一声,刚想去给她拍拍后背顺气,温景梵已经先她一步这么做了。等她好些了,又往她手边添了一碗汤,喂着她喝下。
她也想知道,那时候的梵音寺,如今是何模样了。
安歆静静地看着,良久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管她了。
她微微闭上眼,感觉到他细腻的柔和,吞咽了一下,稳着声音应下:“好,回去看看。”
冬天的夜晚,寒冷又寂静,连街道上都很少见到行人,商铺更是能提前打烊便提前收拾东西关门收摊。
他均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后脖颈上,屋内的暖气本就充足,两个人相拥多时,早已经彼此传递热度,这回她便觉得那一处格外滚烫,烫得她心尖都有些发痒。
才没有多久,整条街便清冷了下来。
这么一想,便有着一种淡淡的遗憾。他吻着她,声音模糊:“这次回去……陪我去一趟……梵音寺吧……”
吃过饭,安歆切了一盘的水果,留了两个人在客厅坐下一起看会电视。看电视倒是次要的,只不过是留他们下来一起说说话而已。
可惜,她和他的空间距离相错,至于那梵音寺,她最后更是一次都再未踏足。
她不清楚随安然是怎么想通了决定和温景梵在一起的,但这个局面却是她乐于见到的,便没有再多询问什么。
意外相遇的概率虽然很低,但只要他认真一些,总有一天,是能够遇见她的。
倒是问起了两个人以后的生活规划。
他原本以为,只要离她近一点,那总有一天是会遇见的。
随安然已经打算好了,等过完年之后便回去销假上班。至于再以后的事情,因为自己既定的道路突然发生改变,她倒还真的没有好好设想过。
只是可惜,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她和闻歌是熟识,两个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也仅限于几年前在梵音寺的一次相遇。
想了想,随安然侧目看了眼坐在身旁面目沉静的温景梵,沉吟道:“等过年,我和景梵去S市看看爸爸……”
“是。”他微微低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有一半的原因是想着遇见你。”
安歆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自己的决定?”
“你去S市是……”
随安然别扭地看着她,有些不情愿:“不是,是爸爸说的。”
“别动。”他按住她。
“那便过去,你结婚不是小事,于情于里都是要过去让你爸爸正式见见的。”话落,安歆转眸看向温景梵,笑了一下,温声说道:“安然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你陪她去我也放心。她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不懂事,性子也不知道收敛。要是安然做错了事情,你尽管说她就是。”
随安然起初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一顿,再回味时才恍然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刚想转身去看他,却被他牢牢地扣住腰,掌控在怀里。
嘴上是这么说,但安歆知道他对安然的疼惜,自然是放心的。
“是,很幸运。”他似乎是低叹了一声:“我以为在S市会遇见你,早知道你在A市,我就不跑那么远了。”
等回了房间,随安然先去洗澡。温景梵就坐在她的书桌前,她的东西整理地都很整齐。书架上还留着不少高中时期的课本,他随意抽出一本。
随安然:“那我们是不是很幸运?无论是谁多走一步或者是少走一步,也许都不会在一起……”
刚翻开,便看见她娟秀的字体,柔柔婉婉的,倒是跟她的脾性有几分相像。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好听得像是很久之前在深夜做电台时那样,声音温润清浅,很是轻易地就能带人入梦。
上面的笔记很多,也很工整,他一页页的翻下去,看完了这本又抽出另一本,翻到一本整理着各种做错的例题的本子时,一张便签就随之缓缓落下。
“闻歌离开其实也很好,一年的时间并不算太长。闻歌一个人过去,权当锻炼了,离开一个熟悉的环境才能更好的成长,你应该深有体会。”他曲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又补充道:“至于大哥那里,也正好需要这个一年。一年之后,能在一起,自然便会在一起。如果还是不行,那便真的是有缘无分。”
他侧目看过去,那是一张有些泛黄的小便签。他蹲下身捡起来,翻过来一看,赫然看见自己几年前的字迹——
这夜色温柔得像是连时间都要停摆,一点一滴,深入人心。
菩提并无树,明镜亦无台,世本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她沉默,他也沉默。
正是那一年梵音寺相遇的时候,临分别时,他留下的。上次听她提起过这张便签被她收了起来,但此刻在她的本子夹层里看见的时候,却是另外一份心情。
这一辈子,一双人,说得简单,但又谈何容易?
就像是自己的心意被她妥帖珍藏,暖洋洋的,几乎要满溢出来。
并非所有的恋人相爱都要轰轰烈烈,历经千难万险。更多的其实是像她这样的,细水长流。
随安然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目光灼然地看着那张便签,她这会倒没有什么扭捏不好意思了,把那便签纸夹回书里,又往后翻了翻,翻到其中一页递给他看。
知道他对这段感情付诸的努力,知道他对这段感情的认真,知道他对这段感情的维持锁下的决心。
那一页,全是模仿他的字迹写得这句话。
不过对于她来说,这个回答的确不是很重要,越是知道的清楚也许心里的包袱越重。所以何必问得那么明白,心里隐约知道就好了。
他目光清亮地看向她,唇角微微含了一丝笑意:“想告诉我什么?”
能就这么简单么……随安然默默腹诽。
随安然抿了抿唇,弯着眸子笑了起来,不答发问:“你想知道什么?”
温景梵又笑:“我跟你说过的老爷子是喜欢你的,不信?”
他不说话,就这么垂眸专注地看着她,良久才轻叹一声:“不愿意说?”
随安然想了想,摇了摇头:“也不是很重要……重要到非知道不可。”
随安然难得有一次能占一次上风,很果断地摇摇头:“不愿意。”
她问得没头没脑的,但是温景梵却知道她的意思,略一沉吟问道:“想知道?”
温景梵合上那本书,半靠在她的书桌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不愿意,那我们先解决一下下午的事情。”
加之,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还挺和谐融洽的。
随安然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她知道的,从闻歌那里听来的,老爷子的确是不好相与的。可是她却异常顺利,几乎是第一次见面,老爷子便是和颜悦色的,此后虽然脾气有些怪,但总的来说并未为难过她。
温景梵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轻声问道:“划分楚河汉界?”
“那你呢?”她问。
那声音轻得近乎有些飘渺无踪,但话里的警告之意却是半分不弱。
温景梵倒是不以为意,低低地笑出声来,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几乎嵌进了自己的怀里:“如果那个时候你开口,无论是替闻歌说话,还是劝着老爷子都是不妥的,所以我才拦着你。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大哥,闻歌和老爷子之间,就像是有无形的屏障,在这个问题上,无论是谁都走不进去。”
随安然被他的声音秒了一下,直勾勾盯着他看了一会才说道:“我发现我现在最喜欢你在《九转》里的声音。”
察觉到她的软化,温景梵低头吻在她的耳后,那灼热的呼吸喷洒下来,烫得她一颤,用力地挠了他一下。
她要转移话题,他便陪着转,很是配合地“喔”了一声,略带了几分兴趣地问道:“那这个意思是不喜欢我现在的声音?”
她抿着唇无声的笑,被他握着的手微微用了点力,渐渐收紧。
随安然默默闭嘴……
还真的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猫。
温景梵继续道:“这几个问题你选择哪个回答?”
都是微眯着眼睛,极其放松的样子……
随安然沉默抗议。
梵希卧在她身前不远处的被子上轻舔着爪子,梳理毛发。那双绿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发着光,姿态慵懒的神态倒是和身后那个人有几分相似。
壁灯温暖,她的眉目似乎也撒上了灯火的光辉,眼底一片润泽的明亮。大概是刚刚从浴室出来的原因,面色绯红,眼角眉梢似乎也染了几分水汽,酝酿着一层升腾的雾气。眉目如画,顾盼生辉。看着……格外秀色可餐。
随安然睁开眼看去。
她却丝毫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对他的杀伤力,丝毫没有知觉。
他轻叹了一声,手指摩挲着她的,十指相扣:“老爷子真的恼起来,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而闻歌,一直都是老爷子心头的一块心病。具体的也没法探究了,老爷子的心思我也摸不透……我只知道他对闻歌这件事,分外坚持。”
温景梵抬手把她落在额前的那缕长发勾至她的耳后,俯低身子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放柔了声音轻声道:“我在这里,可以听你说……”
见她依然无动于衷,温景梵终是放软了语气,手指握住她的,往后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老爷子是倔脾气,越是来气的时候越劝不得。你大概不知道为什么少远这么坚持不回应闻歌,老爷子在这里占了一定的分量。”
“你藏了那么多年的话,现在……都可以一点一点的告诉我……”
屋内暖气充足,他又贴得近,体温透过薄衫传递过来,温温热热的。
不止是声音上的刻意诱惑,他分明就是故意引诱她,那眉眼温和地看着她,深情缱绻,显然还用上了——美男计。
声音诱惑什么的……不厚道啊。
随安然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无耻”,却忍不住闭上眼,等他逐渐落下的吻。
随安然被他抱进怀里,眼睫一抖,再也装不下去了。可心里闷着一口气又难受,抿了抿唇角依然没有出声。
温景梵扬起唇角笑了笑,见她乖顺的样子,心里越发柔软,轻捏着她的手指,又耐心地问了一遍:“真的不说?”
“那我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床,从她的身后拥住她,声音极具质感,像是流水,流淌间犹如实质般,清亮透彻。
倒是很少见他这般执着地问过自己,随安然想了想,睁开眼和他对视良久。
随安然小声嘀咕道:“梵希卖萌也没用……”
他倒也耐心,就这么凝视着她,静静地等她开口。
不然平常的时候,只要梵希凑到她的身旁,她不管在做什么都会抬手揉揉它的脑袋,这次连它的主动搭理都不理会了……给朕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安然这才弯着唇角笑了起来,这一笑,眉目都生动娇俏了不少。
梵希“喵喵”叫了两声,附议赞同——的确非常生气。
她略微沉吟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温景梵见她犯起倔来,不由抬手捏了一下眉心,失笑:“梵希,怎么办?好像温太太很生我的气。”
温景梵“嗯?”了一声,等她继续说下去。
谁说她总是温温柔柔一副好脾气的?
随安然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下巴,退开后这才补充完整:“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我恋君,已有很多年。”
随安然依然没睁眼,只一手拉过被子,侧身背向温景梵,虽然不再装睡,却还是强硬的拒绝沟通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