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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不爱你 第四章

虽然笑得如沐春风,但落在随安然的眼里……

说话间,他的手指已经落到副驾调整座椅的按钮上,微微放低座椅。做着这些时,他边留意着座椅的高度,边对上她的视线,然后连唇角都微微扬起。

随安然一张脸烫得有些发红,躲闪开他的眼神,心里却是欲哭无泪——自作多情了。

“嗯?”他应了一声,垂了下眼,目光从她身前划过,看见她用力到有些发白的手时这才抬目看回去,眼底的笑意渐浓:“不用紧张,我只是想帮你调一下座椅。”

接下来的路况就好了很多,随安然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温景梵显然也没有聊天的打算。加上实在有些困倦,在平稳行驶的车上,随安然渐渐渐渐地,就闭上眼沉入了睡梦里。

随安然彻底石化,紧紧握着安全带就这么僵硬地看着他,呼吸急促,“温景梵……”

车驶到她公寓楼下时,温景梵刚要出声叫她,一转头见她呼吸清浅,睡得毫无防备的样子。就这么认真地看了一会,这才移开视线,寻了一处地方把车停在那里,拿了车后座上几本最新的财经杂志翻看起来。

车内响起没系安全带的提示声,他却恍若未闻,倾身靠过来,瞬间离她很近。近到两个人之间只有一只手的距离,近到能在安静的车厢内听见他轻微又平稳的呼吸声。

随安然这一次睡得很安稳,呼吸的空气似乎都带着甜甜的香气,耳边更是有很轻很规律的声音,她分辨不出是什么,却安心得越沉越深。

随安然看着他的举动,微微一愣,“你……”

随安然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那一年的梵音寺。

温景梵察觉到她的不适,侧目看了眼前面一时半会都散不了的车流,略一思忖,抬手解开安全带。

起因是原本恩爱的父母在她高一时感情就已经分崩离析,但为了她始终维持着平衡,暗地里却是争吵不断。高三那一年,所有的事情都爆发了……

“我之前学习不怎么好……”随安然抿了抿唇,抬手挡了一下阳光,就以这个姿势转头看着他:“后来进A大……分数正好够这个专业,就这么一路下来了。”

她深陷涡轮,精神和心理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一病不起。等她住院几天出来之后,两个人的婚姻也彻底破裂,为了家产分配以及她去留的问题开始新一轮的争锋相对。

温景梵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了敲:“为什么想做这一行,服务行业很辛苦。”

她就是那个时候被送上梵音寺的。

随安然被初升的那抹暖阳刺得眼睛有些疼,闭了闭眼,往车窗边上的暗影里靠了靠,“我没事,值夜班倒不是不能睡,只是睡得不那么舒服而已。”

那是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树木葱郁繁茂。山林阳光充足,漫布着夏日竹林的淡香,满目绿意。

哪有人家好心送她回家,她却不陪聊,躺着呼呼大睡这种道理!

那时候去寺庙的后段路行车并不是很方便,快到山腰时时就开始步行上山。

温景梵侧头看她一眼,见她正襟危坐,不由抿唇笑了一声:“估计要堵一会,你可以先睡会,等到了我叫你。”

穿着黄色布衣的小师傅早早等在那里,引着她一路而上。

这个时间点无疑车流量最大,刚驶出酒店没多远,就结结实实地堵在了行车路上。

那寺庙巍峨伫立,黄墙朱瓦,岩壁清辉。那扇大门敞开着,一介凉石门槛,隔开了两个世界。

随安然想——也没有坚持不让他送的必要理由啊,如果两个人是普通朋友关系,这一个做法无可厚非。而且,怎么看……都是她更占便宜一点啊。

因为是工作日,客堂并没有多少人。风从敞开的屋门院落里经过,留下一缕清风,在耳边回响。

那声音,清润低醇,语气温和,却完全不容抗拒。

客堂打扫的很干净,连摆放的东西也格外整洁,竹藤椅,木桌,房间里都是木质的清香。推开窗户,还能看见后山,那一片没有被开发,也鲜少有人涉足,树林茂密。

温景梵理所当然地接口道:“我正好闲着,我送你回去。”

听着寺庙里的木鱼声和梵音,听那山林风声清啸如果,还真有几分不知年月的糊涂。

随安然沉默……她竟然找不出词来反驳。

而这些,都是随安然在遇见温景梵之前,对梵音寺唯一清晰的记忆。

“现在正是上班高峰,你确定你这种疲劳状态能安全把车开到家?”他反问。

梦中,那随行指引的小师傅轻柔的声音渐渐模糊,那温暖的日光,淡香的竹林,古老的寺庙都在瞬间被骤然压低的浮云吞没,渐渐的,消失在她的梦境里。

“啊?”随安然错愕。

随安然心头却生出一丝怅然,好像寺庙里的梵音还在耳,那香烛的火光还在摇曳飘忽,却怎么也寻不到踪迹了。

随安然摇头,刚想说话,他已经移开目光,指了指不远处他那辆路虎座驾,“我送你回去。”

等她醒来时,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车顶。她迷茫地看了半天,意识这才慢慢回笼,她微微坐起身来……

自然不是……

温景梵听见动静转头看过去,见她坐起来,提醒道:“先解开安全带。”

温景梵“嗯”了一声,尾音略略上扬,“我就必须要有事才能找你?”

随安然乖乖照做,一低头,看见身上正盖着他身上的大衣外套,她一动,那大衣也顺着滑了下来。

“噗。”随安然笑出声来,见他眼底光亮微闪,认真地低头看下来,这才收敛笑意,只微眯着眼睛,说道:“没关系,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抬手拉住衣服,还有些迷糊的意识已经开始恢复清醒:“谢谢……”

温景梵顿了一下,才说道:“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温景梵只看她一眼,没接话。

“我最近休假接客。”他淡淡扫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缓缓收力,扶着她站好,“抱歉,我刚准备给你发信息的时候才发现……”

随安然解开安全带,把手里的大衣递还给他,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已经翻了大半的杂志时,迟钝了一会才想起去看时间。

随安然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没……没有,是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吃过早餐要上班了?”

她这一觉……昏天暗地地睡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已经是一点钟了!

温景梵抬手扶了她一把,微挑了一下眉,语气微妙:“……我有这么吓人?”

温景梵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淡定地看了眼时间,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来:“我饭还没吃。”

这么一想,她的第二反应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猛得转身看过来,然后就被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吓得立刻松开手,倒退一步狠狠地撞在了车门上。

随安然:“……”

她一回头,就看见他笑容温暖,眼里映着灯光,清晰又明亮。

随安然开门,先一步踏进了玄关。一边换鞋一边从鞋柜里拿出那唯一一双男式拖鞋放在白色的羊毛毯上,这才抬眼看他:“那你先坐一会,我去洗把脸。”

随安然脑海中第一时间掠过的并非是“身后有人!”而是那一日在超市,她站在调味料的货架上挑选香醋,温景梵那只手也是这样从身侧越过来,修长的手指落在她旁边的一瓶香醋上,轻轻拿起。

温景梵“嗯”了一声,垂眸看了她一眼,五官清俊,一双眸子幽深如墨,“不用管我,你自己先忙。”

等到了车前,她摸出钥匙,解了锁,手指搭在车把上微微用力,刚拉开了一个弧度……身侧却越出一只手来,五指修长白皙,直接按住车窗,微一施力就把车门关了回去。

随安然嘴上随口应了,但心里想的却是:哪敢不管你……

此刻正好有一阵寒风吹来,随安然背脊一凉,硬生生打了个冷颤,回头走得更快了。

她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想了想,还是回卧室去换一身方便舒适的家居服。这些以往做起来起码需要二十分钟的事情,短短十多分钟就被她收拾妥当。

随安然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除了惨淡的灯光之外,只有不远处的传达室里坐着刚换班的保安,安静地连风吹过的声音都能清晰可辨。

等她出来时,就看见温景梵正站在沙发一侧,身子有些倦懒地坐在沙发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正专注地看着眼前透明鱼缸里正吐着泡泡的几条金鱼。

正走着,身后似乎是有人叫了她一声。声音有些含糊,并不清晰。

“上次来的时候好像还没有?”他问道。

车在地下停车场停了三天,她混沌的脑子一时半刻也想不起具体的车位,只知道放在了东面。

“嗯,就前段时间买的。”她边说着,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四处看了看,“下面可以吗?”

睡眠不足的她,现在满脑子转悠的只有“睡觉”两个字,再没有别的事,能比之更重要。

问出口之后,却迟迟没有听见回答。

“这就走。”随安然笑了笑,最后看了眼手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搭乘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准备开车回家休息。

随安然疑惑地等了一下,拎出食材往客厅走。等走到厨房和客厅的交界处时,看见眼前的一幕微微地愣住了。

换班的同事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的,不由好奇地问道:“安然,还不回去么?”

他大概是真的没听见,此刻正拿了她放在一旁的鱼饲料,垂着眸子认真地在喂它们吃的。

但遗憾的是,直到接班的同事迟了五分钟来了,她也没看见手机传来一点动静。哎……总不至于是手机出问题了吧?

饿了那么多天,见到有吃的,那几条金鱼争先恐后地吞食起来。

以至于这临近换班最难熬的一个小时,都让她过得格外期待。

阳光正好从侧面落进来,渲染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慵懒贵气。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之内,随安然一有空就会看看手机,留意短信。虽然不知道温景梵要做什么,但他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要给她发信息的意思……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弯唇笑了起来,手指落下去点了一下那条黑鱼的脑袋,“吃慢点。”

他刚才说的那几句日常英语,字正腔圆,低沉醇厚,是纯正高雅的伦敦音。一大早的,不止提神,还格外提升幸福感啊……

语气温和,除了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还带着点宠溺。

这声疑问实在没存在感,温景梵并未听见,转身就随着那几位合作方离开。在电梯门关闭前,随安然又追着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做完这些,他才发现随安然正站在不远处,神色还有些迷茫复杂地看着他。他垂手放下手里的鱼饲料,问道:“怎么了?”

“啊……”

随安然这才回过神,扬了扬手里的面,“下面给你吃好不好?”

刚走出几步,却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交待了一句:“等会留意下短信。”

“这些你做主就好。”他的声音清润,还带着一丝未收回去的笑意,听得随安然耳根一烫,匆忙应了一声,转身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时,摸了摸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说话间,温景梵要去的楼层已经达到,电梯到达时,发出清脆的提示声,他转身和身后几位合作方轻声交谈几句,一起走出电梯。

啧,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谋杀人耳朵的能力?

随安然有些发懵,这个回答是几个意思……

随安然平常都是一个人,加上工作忙,时间也不是很规律,存着的食材并不多。她四处看了看,微微有些头疼,只有一袋子鸡蛋,两个西红柿,两根火腿肠以及一小碗的虾仁。

“嗯,我知道了。”

她先磕了两个鸡蛋打散,又放油热了锅,想着这会他正坐在外面,心里便绮思不断……随安然怎么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之间是可以这么相处的。

随安然看了眼时间,这才说道:“还有一个小时。”

像是朋友,可是总又差了一步。进不得,也退不得。

温景梵轻抿了下唇:“什么时候下班?”

油温有些高,“呲呲”地响着,她回过神,轻捏了一下眉心,用刀锋抄起切好的西红柿,下了锅。

电梯下降时,发出很轻微的运作的声音。

温景梵闻着香味走了过来,她正拿着锅铲翻炒着,见他进来,随手指了一下餐厅:“你先坐一会,等会下了面就能吃了,最迟不超过十分钟。”

眼睑下方遮了一层粉霜,但即使如此,还能够看见透着青黑的眼圈。

温景梵没动,微微倾了身子靠着门框就这么看着她,“今天休息,那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温景梵低头看着她。双眼有些泛红,打完哈欠之后眼睛似是蕴了水,湿漉漉的。专注去看她的瞳仁还能看见那里倒映出的自己,清晰如画。

“明天早上啊。”她“唔”了一声,加了点调味料,又翻炒了下,见差不多了这才盛了水,盖上锅盖煮开。

“嗯,值了两天夜班了。”说着,血液里还有些活跃瞌睡又开始冒头,她低头掩唇打了个哈欠,越发觉得熬夜是现代十大酷刑之一。

“星期天……”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措辞,见她挽过垂下来的发丝至耳后,露出线条优美,白皙修长的脖颈时,眸色深了些许,再开口时,连声音都低沉了些:“闻歌约我星期天一起去爬山,有没有空?”

“去楼下?”他侧目看了她一眼,见她点头,这才按下一楼的楼层。“这么早,是昨晚在值班?”

随安然这才转过身来,抬起手指专注地数了数自己的班次。

随安然心里尴尬,面上依然镇定,微微颔首,抬步迈了进来。

“山顶是金光寺,那里的斋饭很有名,如果你去的话,我们那天就在山顶用餐。”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温景梵弯唇笑了笑,语气认真:“闻歌需要散心,你需要缓解下压力。你是女孩子,再有事业心,都要注意劳逸结合。”

随安然那天正好休息,并没有遇上。之后的几天出面的也只是温景梵的助理,并未见过他本人。倒不料这么大清早的……

可是爬山……这么需要体力的事情,真的是劳逸结合吗……

温景梵是前几天办的入住,除了他自己的房间之外,还在酒店订了几个相邻的VIP客房给来A市洽谈合作项目的国际友人合作方。

她兀自在那里沉思,却见温景梵不知何时已经站直了身子朝她走过来,经过她身边时微微顿了一下。

温景梵似乎是在笑,唇角微微勾起,见她强作镇定,往前走了一步挡住电梯门:“是不是要下去?快进来吧。”

随安然有些窘地看着他,有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她镇定自若的把纸巾微微一卷扔进手边的垃圾桶里,对着电梯里的几个人微微地笑了笑:“早上好啊……”

温景梵只是往她身侧移了一步,走到了流理台前,揭开锅看了眼——水已经开了,正咕噜咕噜地翻着泡泡。

随安然一愣,脸已经比迟钝的意识先一步清醒,烧得有些发烫。

随安然“哎”了一声,正要去下面条,他已经先她一步把放在砧板上的面条下了锅,又慢条斯理地执起筷子搅拌了下,就在那热气氤氲里侧目看她:“你还没回答我。”

随安然还保持着这个姿势,一抬眼就看见电梯门往两边退开后,露出电梯后面众人的脸来……这其中……

他的眼神清亮,就这么看着她,让她生不出半点拒绝的意思来……她手指不自觉地搅了搅衣角,本来……也没打算拒绝啊。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就我们三个?”

随安然“咦”了一声,从口袋里翻出纸巾就着电梯门不怎么清晰的镜面细细的擦着,丝毫没有留意到跳跃的楼层已经停在了她所在的楼层。

温景梵似乎是笑了一下,又看了她一眼:“应该还有我大哥。”

这一凑近,才发现刚才补妆刷睫毛膏的时候没仔细,眼睑下方扑了一层墨迹。

随安然:“……”他大哥不就是她老板么,这爬山有大BOSS一起,还能愉快么……

电梯停留在楼上的楼层,她按下键,看了眼跳跃的数字,对着不甚清晰的电梯门照了照,拢了几缕有些调皮的头发。

“那就这么定下了。”见她沉默,他索性拍板。

站得腿都有些僵了,她这才转身去洗漱,打起精神去大堂。

随安然郁闷了一下,这才发觉他温润如玉的表象下……原来还有这样一面。

窗户上弥漫着一层白色的雾气,湿漉漉的水珠正沿着一道弯曲的弧线,滚滚而落。

温景梵起了锅,随安然原本打算接手,手刚伸出去,他就出声阻拦:“锅重,我来就好。”

亮光争先恐后得涌进来,她闭了闭眼睛,然后看见将明未明的清晨时分,道路两旁的路灯还昏黄的亮着,一时竟有些不知今夕岁月何许。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下午的阳光太好,还是眼前这个人是她放在心里多年的人,这句话由他说出口,竟让她的心口都微微有些泛酸。

这么一想,脑子立刻清明了几分。她站起身来,拉开窗帘。

没有他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完成。锅重又如何?没有分担的人。

近来工作虽忙,但工作量还在接受范围之内,她看了眼自己的PDA,很好,等换班她能休息到明天早上再过来。

可他不过不经意的这么一句话,就这么勾起了她心底的柔软,化成了水,一丝丝地泛着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随安然困倦地抬手捏了下眉心,又昏昏欲睡地打了几个哈欠,这才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羽绒服靠着椅背清醒神智。

过了两天,又轮到安然值夜班。她刚上班没多久,就接了一位重要客户的入住,等安顿好了这位客人,又吩咐了领班一些注意事项后,才知道闻歌在大堂等了她一段时间。

屋内的暖气充足,天际已经熹微有了亮光。窗帘并未拉光,交汇处留下一道细缝,那光亮就是从那里而来,照得桌上有一种寒凉的明晰。

她到楼下的时候,闻歌正坐在前台调戏前台的张咪,见她过来,这才起身,拎着给她带的一盒点心和奶茶,跟她上楼。

酒店最近人手不足,随安然的工作安排紧凑,已经在酒店连续住了三天,值了两次夜班。

“怎么过来了?”

A市的冬季寒冷又漫长,黑夜蛰伏。

闻歌提了提手上拎着的东西:“给你送夜宵,凉了也能吃,你晚点肚子饿了就能填一填了。”

可她有勾搭过……温景梵吗……完全没印象啊……

随安然挪了椅子让她坐下说话,见她神情没有半分委顿,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看了一会,这才松开。

洗完澡,随安然躺在床上,再听了一次他的那条音频,突然觉得他话里说的小姑娘——好似很像曾经某段时间的她啊……

闻歌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装出一副羞涩的表情来,眨了几下眼:“爷这么看着奴家,开始看上奴家了,奴家可是不卖身的。”

再者……她应该是其中最幸福的吧,好歹还能见到本尊。

随安然轻笑了一声,捏了一下她滑嫩的脸,“没事了?”

刚才还萦绕着的伤感瞬间因为他这条微博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了,离开这里,从来不是时遇的结束。

“哪有事啊。”闻歌坐正身体,撅着嘴有些不满:“现在知道关心我了,之前怎么电话都不来一个?”

随安然默默地点了个赞……必须好啊!

随安然语气平淡地回答:“温景梵能来带走你,我还担心什么?”

他的声音微有些低沉,带着点沙沙声,悠远宁静:“入这行是意外,一直做到如今,并不全是因为喜爱,还因为在陪伴一个人。不论因果原由,如今时光变迁,过去了那么久。我想那位小姑娘应该再不复当初彷徨无措,虽未收到她的任何讯息,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以后我会多来微博逛逛,每天都打卡如何?”

闻歌立刻“啧啧”了两声,“看来你跟我景梵叔发展得还不错啊……这会就向着他说话了。”

这条微博下面,是一段音频。

随安然抬眸睨了她一眼,面上表情并无波澜,“温景梵既然答应了过来带你回去,定不会让你回去吃亏。再者,我一直都向着他说话,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时遇:离开,从来不是【时遇】的结束。

闻歌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随安然还来不及消化一下,温景梵已经再更新了一条微博。

良久,见她还是没有反应,闻歌挠了挠头发问道:“你星期天有没有空啊?”

……从来不回评的人,为什么突然转性了???

随安然正专心地刷微博,闻言眼神一闪,突然笑了起来,这才正经地转身过去看着她,“想约我去爬山?”

时遇转发了她的评论,并回复:“时光安然,宜嫁娶。”

闻歌又傻了:“……卧槽,你怎么知道的?”

随安然抖着手点开。

随安然故意卖了卖关子,这才说道:“因为温景梵……已经约我了啊。”

她冷清的微博页面上,显示一条评论以及一条转发,她还未来得及点开,就是疯狂如刷平般的消息蜂拥而至。

闻歌:“……”这世界变化的如此之快啊!

“叮——”的一声脆响。

然,安然这边,清脆的微博刷新提醒之后,她看到了时遇刚发的最新微博。

时遇傍晚发得那条微博已然开始被粉丝轰炸,评论一致都是挽留。她重新刷新之后,才渐渐看到了许多支持的声音。

时遇:前几天在朋友那里吃了便饭,梵希迎我回来时在我外套上蹭了好久,自打那天之后每次我开门进来,它都会先张望我身后……这是什么意思?

随安然等节目结束后,立刻重新登陆微博。

随安然落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缓缓僵住——

整个夜晚已经安静下来……

前几天在朋友那里吃了便饭……这个朋友,说的是她?

这些年来,随安然并非没想过他有一日会离开这里,却不料,来得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

星期日。

话落,他又补充道:“但我接下来已经接了一部电视剧的配音,这个会当做兴趣,在我有时间有能力的时候继续下去。”

卧房里窗帘紧闭,帘幕重重,一丝曦光都未透出,漆黑安静。唯有闹钟秒针走过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他说:“很抱歉,因为我工作繁忙无暇的原因,我将会辞去这一份工作。以后的周末,大概不能继续陪你们了。”

和闹钟同时响起的,是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轻咳了一声,声音微微放低了一些,语气略带笑意,清润的嗓音,说出口的话却如同投石入河,漾开巨大水波。

随安然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摸索着拿到手机,按了接听键之后这才凑到耳边。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忙太累,神经一松懈下来,便昏昏欲睡。但当她就在那音乐声里快沉入梦境时,他的一句话让她立刻睡意全无。

刚“喂”了一声,那端就响起闻歌欢快的声音:“安然啊,你起来了没有?”

她的心头被这句话猛然击了一下,一股颤栗。

“没……”

等不到,那就我去寻——

“我就不过去你那里了,我跟小叔顺路去吃早餐。接你的任务已经交给了我景梵叔了,他已经出发了,你快点迎驾。”

电台轻微的电流声里,他又不疾不徐地补充上了一句:“我不急,她还没来,我就慢慢等。等不到,那就我去寻……”

“……”原本还迷迷糊糊随时都能再睡过去的随安然彻底清醒了。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里含着一丝愉悦,淡淡的,却格外清晰。

随安然翻身拥着被子坐起来,看了眼时间,估算了下时间,手忙脚乱地起来洗漱换衣。

“我始终觉得,该遇见的那个人,无论遇见的是早是晚,间或是否分开。等到合适的时候,终会走到你面前,恰到好处……”

温景梵到的时候,她刚整理好自己。

他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想起,每一个字落下来,带上那似有若无的笑意后,简直能让这夜晚都沉醉。

温景梵提着早餐站在门口,一抬眼看见她站在门内,神色还有几分惺忪。袖口翻折至手肘处,露出素白的手臂,正挽着墨黑的长发,见到他,这才松开手,长发一散而下,如上好的绸缎,盈盈落落。

这种交流的时间,通常都是听众一连问好几个问题,到了他这里总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热络,但也不失礼。

她长得又好,五官精致秀美,有江南女孩子的水灵和温婉秀丽。一双眸子如点漆,漆黑如墨,一眨又泛着淡淡水光,明亮透彻。

时遇沉默了一会,回答:“没有特别喜欢的音乐,我也喜欢好听的声音……嗓音好听的人,的确会让人好感倍增。”

他站在门口,看着她,只觉得清晨的空气都如同她此刻给人的感觉一样,清新淡雅。

他点了一首歌,那首歌的节奏刚落下,就有听众打进电话来,问题很简单:“时遇大大,你最喜欢的歌是什么歌?”

随安然退后一步,对他扬起笑来,映着晨起第一抹曦光,点亮了整个房间。

所有的坏情绪都能在他的声音里被消弭。

“你来啦。”

安心,安然,安静。

A市的初冬早晨,他背着光站在门口,肩上披着一层清晨刚起的寒冷薄雾,那空气似乎都凝结成了霜,清清冷冷。

但即使隔着一层电波,他给人的感觉依然是如沐春风般温和,跟下来的听众越来越多,到如今,似乎并不在乎他说些什么,只在乎这简短的和他相处的时间。

温景梵低头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问道:“早饭吃了没有?”

时遇的这个节目时长很短,仅有25分钟。相比较别的电台节目主持人,他的话也不算多。

“还没有……”

随安然安静地听着,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来。也在心里问自己:“哪来的缘分,才遇见的?”

“正好我带了些来。”他把手里拿着的早餐纸袋递给她。

喧哗到极致,又缓缓安静下来的夜晚,他的声音就如一湾清澈的泓泉,点滴间缓缓渗透。

随安然顺手接过来,隔着纸袋子还能触碰到那温热,她低头看了眼,有些窘迫,“哎,还要麻烦你……”

他声音微微一顿,转而加重:“佛曰:万发缘生,皆系缘分。有时候,我也好奇,何为缘分,能够指引素不相识,甚至于交往圈子都不同的人,走上同一条轨道,继而走到命定的原点。”

“顺便而已。”他说着这句话,抬步往前迈了一步,微侧了一下身,反手关上门。

直到片刻之后,他的声音才再次清晰起来,“这还是我五年来第一次谈及‘遇见’这个主题,以前未深想,此间未重逢,如今眼前一幕幕越发清晰。因为工作需要,我每天都能相识很多人,有近在咫尺的,也有跨越半个地球而来的……”

随着那声清脆的关门声,清晨略有些刺骨的寒冷空气立刻被隔绝在了门外。

话音一落,那端声音泯去,背景音乐加强。

随安然半蹲下身,从鞋柜里拿出鞋子放至他的脚边,“你等一下,我去把早餐盛到盘子里。”

时遇的声音就在这背景音乐里响起,清润,温和:“一场人生排除所有意外,起码有60年安好的时光。而这个时间里,走走停停,一路行风过桥,将会遇见很多人呢,也遇见你命定的一场缘起。大家好,欢迎收听时遇栏目,我是主播——时遇。”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几种。”他含糊地应了一声,随着她走到餐厅。

随安然抿了口手边的咖啡,微垂了眼。

随安然打开纸袋,把里面的早餐一一拿出来。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轻柔的开场音乐,歌词清晰,语声柔和。

有两杯豆浆,温度有些偏烫。还有包在袋子里的几根油条,大约两笼的小笼包子,除了这些,还有两个茶叶蛋。

发完她又瞬间后悔,手指落在删除键上面又挣扎良久,最后心烦意乱地关了微博,专心地等他上节目。

随安然拿了碟子出来,嗅着那香气,只觉得喉间有些发紧,馋得恨不得立刻开动:“劳你费心了,这些我都很喜欢。”

随遇而安:如果孤单的话,找个人陪你吧,大人的年纪也不小了,宜嫁娶,宜婚配。

“喜欢便好。”他抬眸看着她,面色淡淡的,只眼角眉梢才透出些柔和,看着却是如沐春风。

随安然思想斗争了很久,这才发了自己关注他以来的第一条评论。

“觉得最近总是麻烦你……”随安然见他执起筷子吃了一口小笼包子,咬着吸管低声说道:“这人情都要还不了了。”

他说:从超市出来之后突然就觉得身边有些空荡荡,这种情绪在堵车的时候越发强烈。这才察觉,已经一个人很久了。

温景梵“唔”了一声,唇被小笼包子的油烫得嫣红,他折起纸巾擦了一下唇,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若看中那便是人情,人际来往,本就是算不清的。”

路况有些拥挤,却能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红绿灯,光影模糊。

随安然又默默地咬了一下吸管,原来在他眼里……不过只是人际来往么……

今天刷新的时候倒是有些意外,他PO了一张照片,看角度应该是从车内往外拍的,因为天色已黑,背景昏暗,像素并不如何。

这么一想,原本的好心情立刻被郁闷取代。她心不在焉地啃完整根油条,又吃了八个小笼包,解决了一个茶叶蛋,还干掉了整杯热豆浆——

但微博并不经常更新,只偶尔才能看见他发表个只言片语,苍白得就像是做任务。

等她察觉到自己吃得太多了时,胃已经胀得有些难受,而餐桌上已经被扫荡空了……

温景梵在一年前注册了一个马甲为“时遇”的微博名,她悄悄关注了很久。

她执着筷子呆呆地看着桌上的空碟子,再看看饶有兴味看着自己的温景梵,脸顿时烧了起来——她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一发呆就头脑放空的坏习惯!

简单吃过饭,她收拾了下厨房,去卧室用电脑上网刷微博。

“看着有些瘦,原以为是饮食上吃得少,看来并不是这个原因。”温景梵似乎是笑了一下,一双眸子眼底浮着深邃的笑意,起身帮着她一起收拾整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出发了。不然中午要赶不上开饭了。”

她拿出购物袋里的食材,安安静静地清洗,处理,那做大餐犒劳自己的心思瞬间冲淡了很多。

随安然“哦”了一声,脸颊还是有些发烫,她低下头,乌黑的发丝顺着遮掩下来,掩去了她半张脸。

随安然这种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她回到家,她打开灯,发现地板上只有孤单的自己的身影。换上拖鞋走在屋子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

终是自在了些。

她和这个人,也许依然是——仅此而已。

时间还有些早,路上行人并不多。路虎一路畅通无阻,好运气得一路上连盏红灯都没遇到。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两个人虽然亲近了许多,却依然横亘着跨越不过的距离。就像很多话,她都不能直接言明,因为没有合适的身份,没有恰好的感情,没有可以更进一步的理由。

温景梵在附近停车,停车位旁边是一棵年岁已久的大树,枝桠伸展着,虽冬季落了树叶,单就着枝蔓也能看出夏日时的光景。

随安然想了想,并未接话。

此刻阳光从它的枝桠间洒落,落在车身上,洒了一片金黄,细细碎碎。

其实完全能够理解温家人的想法,无论两个人是否有亲缘,单就辈分年纪相差了那么多,这段感情便已经是畸形的。而这个基础,也并非针对闻歌。

温景梵正侧目看着后视镜倒车位,侧脸线条光洁,那只正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转,露出手腕上戴着的小叶紫檀珠,那阳光恰好折射在手链上晶亮的隔珠上,那蓝光透亮,就映在了车顶。

他暗指的是闻歌感情方面的问题。

但只一瞬,他的手落下来时,那光也随之消散。

“她还好。”他手搭在电梯扶手上,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过有些方面,即使是亲近的家人,也难以照顾到。”

停好车,他和她并肩往不远处的山脚下走。隔着一条马路的山脚下设有A市的交警大队。正值周末,铁门紧闭,但这条马路上依然人来车往,络绎不绝。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闻歌的状况,可不提一下两个人之间关联的那个人,好像便没有别的话题可聊。

温景梵显然也看到了标识,问道:“驾龄几年了?”

“闻歌好点了吗?”她问。

“一年,常走的路也就家里到酒店,新手上路……”随安然回答。

不等她尴尬,他已经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一起走。

他点了一下头,语气里隐有笑意:“难怪。”

“不用,我可以。”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她还用力提起放下。但等她看见温景梵唇边一抹浅笑时,才发觉这个动作……还真的是够蠢的。

随安然:“……”这是又记起那次去4S店,她倒车倒了半天没倒进去的事了?

付完钱,他的电话也已经挂断,他正站在不远处等她,见她拎着东西过来,问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但“难怪”这个词用得也太……看轻她了些吧,随安然默默垂泪。

不止是对她,他对很多人都是这样。他曾在一次深夜电台节目里说过这样一句话:“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值得被我尊重。”

等走到山脚下时,还未见到闻歌和温少远,随安然刚想发个短信问问,温景梵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就像以前很多次,她打电话去他的电台节目倾诉,他虽然只偶尔应一声,却听得格外认真。

他看了一眼,说道:“是闻歌。”

淡淡的,近乎没有表情,眸子低垂,掩去眼底光华,但对方说的话他一定听得一字不漏。

随安然揣在口袋里正摸手机的手便缓缓挪了出来。

但即使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随安然也能想象出他的表情。

接通后,不知道闻歌说了些什么,温景梵面色始终平静,只一双眸子映着晨曦的光亮,卓然生辉。

两个人一起去收银台结账,耳边是超市收银员刷过条形码时轻微的“滴滴”声,她侧目看向另一边的柜台,他正在接电话,背影挺直,正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模糊得根本听不清楚。

简短的通话内,他只在挂断前轻哼出了一声“嗯”。掐断电话,他抬眼看向她,微抿了一下唇。

两个货架之间空荡的只有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站着,轻声交谈,哪怕背景是超市嘈杂的人声,也让随安然生出一种——有暗恋的人真好,起码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是遇见他,就觉得生活充满了好运。

随安然被他看得发虚,他不出声,便主动问道:“闻歌是遇上什么状况了吗?”

随安然默默地囧了一下,有些困难地点了点头,语气都弱了几分:“是啊……一个人吃。”

“他们先上去了。”他偏头往山上看去,似笑非笑的:“让我们随意。”

温景梵眼底笑意渐深:“一个人?”

让我们随意……

随安然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手指落在下巴上点了两下,“我打算今晚就吃掉……”

我们随意……

温景梵往她购物车里看了一眼,想起那晚去她家接闻歌回来时,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喉结轻微一动,“这些菜不适合保鲜。”

随意……

“是啊。”她惊喜地应了一声,“我刚才好像看见你了,可转过去没见着人,还以为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啊。”

不知道是他的声音太好听,还是这句话颇具深意,随安然从山脚往上爬……这句话在脑子里回响了一路。

随安然顺着那手看过去,温景梵正微低着头看她,眉目间蕴着淡淡的笑意,温润如玉,“刚下班?”

随安然以前有休假还会去健身房健身运动,后来时间越来越不规律,加上事情有些多,这个隔一日去一次的习惯被打破之后,她便再没有去过。

随着这道声音,一双修长的手从她的左侧越过来,直接落在货架上的一瓶香醋上,拿起,放进购物车里。

平日里还觉得自己精力旺盛,身体健康,但今天这么一爬山,她才恍然醒悟,虽然自己不算是扶风弱柳,但也没比这个好上多少。

她正挑着牌子犹豫不决,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又清越的声音:“左手拿着的额那个不错。”

温景梵始终和她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走在她身后,见她这会停下来,眼一眯,笑了起来:“再坚持一下,到前面的亭子里再休息。”

等她买完食材,时间还早,她顺着零食区一路往收银台走,经过放调料区货架时,才想起家里的醋快用完了。

随安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都白了:“还有好远……”

她推着推车一顿,轻手轻脚地凑过去往另一排货架看去,空荡荡的,哪里有人影……

“以前在梵音寺,我们一起上山,一路到山顶也没听你说过‘远’这个字。那座山还没有这么精致的石阶,能行走容易。”

她跟着哼了两声,从零食区转到蔬菜区。错身而过时,却恍惚中看见了温景梵的身影。

因为是周末,上山下山的行人皆有。停在这必经之路休息,实在不妥。

周末的超市人满为患,中央广播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正是时下最火爆的电视节目——《盛世京华》的主题曲。

温景梵见她是真的没力气了,抬手虚扶了她一把,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凉亭,语气里带上一丝诱哄:“这里离亭子不过一小段距离,我牵你。”

下班遇上堵车,她心烦意乱地被堵在路上半个小时后,毅然把方向盘一拐,就近去了一家超市买食材。

随安然被他那句“我牵你”给震得晃了一下神,看了眼他白皙修长的手,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无法拒绝:“我自己可以。”

很多过去,是你想抹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的。反而会在记忆里扎下根,随着时间积累,那枝藤便越来越深。

温景梵挑了一下眉,弯着唇笑了起来:“好。”

挂断电话之后,她从窗口望出去,心情顿时就糟糕了大半。

随是冬日,温度低下寒冷。但一路爬山上来,依然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好在衣服穿得轻便舒适,此刻倒也不觉得黏腻。

“哦,好啊。”随安然愣了一下才答应下来,神情有些清冷,只语气还是如刚才那般柔软并无异样。

随安然抬步往前走了一半,便有些迈不开步子。

“莫承出差回来后,来了我这里一趟。跑上跑下的,帮了我很多忙。今天应该到A市了,你啊,约他吃个饭感谢一下人家。”

耳边除了风声,便是自己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声,她抿了抿发白的唇,深呼吸了一口气……就差一点点了。

“嗯?”

她心理暗示了一遍自己,正要抬步一鼓作气。温景梵已经上前一步,微侧过身挡住了她:“不急,先深呼吸几次。”

“安然。”

他声音轻缓,有安抚人心的魅力。随安然下意识就跟着他的话做了几次深呼吸,急促的呼吸渐渐缓下来。

“好,有假我就回来。”她温顺地答应了下来,又简单地问了问她的身体情况,正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随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她。

他手指落在她的肩上轻轻一敲:“呼吸不畅时不要勉强继续,时间还早,急什么?”

在外漂泊的经历终究让她明白,很多东西,永远,都有握不住的时候。

话落,他松开手,声音轻上几许,悠远宁静:“爬山的时候身子微前倾走得省力些,这里不是在酒店,不需要你仪态大方端正。”

像父母那段让人艳羡的婚姻,像父母之间不会被人插足的感情,像她拥有了那么多年却骤然失去的父爱和家庭……也像身子越来越不好的随妈妈。

随安然有些发窘地看着他,低声反驳:“习惯了……”

因为她经历过才知道,看起来再牢不可破的东西,也终将会有一天,离你而去。

温景梵低低地笑了一声,见她呼吸已经喘匀了,抬步先往上行了几个石阶:“走吧,到亭子里便歇一歇,后半截路平缓些,就不会这么吃力了。”

没有谁是真的可以不计较得失的,她的人生从那一场变故后就黯淡了不少,再也不是无往不胜,也再没有少年时的年少轻狂和意气风发。

随安然抬头看上去,他身姿挺拔,一路走下来呼吸竟然一直平稳,闲适得哪像是在爬山,而是在散步!

这一走,她其实后悔过。

而温景梵,抬步上石阶时,缓缓收紧自己的手指,低下头时,抿着唇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那时候填报的志愿本该是S大的重点大学,就因为这场颠覆她整个人生的变故,偷偷改了志愿,去了A大,离开了家,也离开了母亲。

随安然虽年龄长了五岁,到底还是有些孩子气。敛去那常规到恰到好处的笑容,这么真真切切的表情,才看得顺眼又舒心。

在那之前,随安然因为父亲庞大的家业和财富也是被千娇百宠地呵护在掌心里。那是被随安然定义为自己前半年的年少时光,可后来她坚持跟母亲走后,她也泯然成众人,再无半点光环。

这一次是一步未停,直接到了亭子里。

那也是随安然第一次看见随妈妈褪去温婉,如此尖锐的样子。

长亭是山腰上唯一一处供人休憩之处,亭子里坐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长亭尽头的景致也好,眺目远望,能把半个A市尽收眼底。

时间已经有些久远,她有些记不清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每天回家都能听见家里如同战场一般的争吵声,原本相爱的两个人,毫不留情地互相攻击。

山脚下有一湖泊,在山下看时还未觉得有何不同之处,此刻站得高了,俯视而下,那湖泊竟成一个心形。水是碧绿色的,深得有些发蓝,就像是一块宝石。水面隐有一层薄雾,朦朦胧胧,阳光落下来,水面波光粼粼,流动的水便像是闪烁的星辰。

随安然高考的那一年原本恩爱的父母差点反目成仇,最后自然是以离婚为结局收场。

温景梵离开了一会,再回来时,手里握了两瓶水,拧开盖递给她:“水和毛巾都放在闻歌那了。”

“那也行。”随妈妈轻咳了一声,声音里带上几分笑意:“你隔壁的崔阿姨说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我听了听,觉得条件也不错。照片也看过了,仪表堂堂的,和你不管是学历,家庭背景,工作环境还是性格脾性,都很相近。妈就觉得还挺不错,加上又是你崔阿姨说的,我就替你应了下来,你有空回来,见一见……”

这句迟来半天的解释让随安然郁闷的不行。

随安然想了想,回答得很是小心翼翼:“……假期能修的也要等到年关了。”

亏她刚才上山的一路都想着“让我们随意”这句话,原来只是这个意思……

随妈妈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有假期,一边埋怨她上次到临近L市的S市上班都只是匆忙地回来住了一天,一边又心疼她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她低头喝着水,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随安然紧张得不由自主地捏紧瓶身,喝得越发投入……

这样“供奉”到第三天的时候,还真的沾了点喜气……

等她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终于停下来喘口气了,温景梵这才问道:“……要不要我再去买一瓶?”

那喜糖被随安然置放在了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端端正正地放在左侧的小角落。

随安然:“……”没法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