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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不爱你 第五章

时遇:“如果不是肌肉拉伤的话,应该就是突然运动,导致体内产生了乳酸。你可以选择泡个热水澡缓解下肌肉酸疼,出浴后先做静态拉伸动作再结合运动慢跑二十分钟。”

随安然往下一看——顿时石化了。

随安然还没消化完他发过来的这段私信消息,又是“叮”一声脆响——

随安然赶紧刷新了去看……是一条官微做微博发来的私信。她默默地叉掉,刚删完,又是“叮”地一声提示声。

他补充了一句:“如果不爱运动……还有种按摩的方法可以缓解。”

微博发完没多久,就听见“叮”一声脆响。

随安然捧着手机,呆愣了半晌,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巨大的惊喜瞬间充盈满她的整个胸腔,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此刻行动受制,非常不便……做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随遇而安:受美色所迷惑,周末和男神一起度过……美是美了,但后果也有些吃不消啊。突然运动之后,浑身酸痛,加上又感冒了,现在喘个气都觉得是种罪过。果然,男神的约不是那么好赴的,美人之福……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直接从床上翻身坐起,欢呼声还未出口,就已经变成了痛苦的呻吟声……

水喝太多的结果就是往厕所跑,等随安然行动困难地再回到温暖的大床后,她点开微博页面,快速地发了一条微博。

那种浑身各处的疼痛都在抗议,随安然只觉得胸腔里满满的幸福感瞬间被这种戳心窝子的刺骨之痛磨掉了大半。

听了一会,不知道是睡意已经过去了便不再觉得困,还是他的声音只有提神效果没有安眠作用。随安然在本该入睡的时间,精力充沛地捧着茶杯不停喝热水。

啧,可真够疼的。

随安然这会默默地重温他的声音,血槽持续掉血中……

这种惊喜持续了几分钟之后立刻被她自己泼了一盆冷水——难道温景梵已经神通广大到连她的微博号都一手掌握了?

又或者只是简单的音频,里面也许只有“早安,午安,晚安”的问候,但只要是音频,转载数量都格外疯狂。

这么想着,她立刻恢复镇定,措辞了一会,回道:“刚收到大人的私信,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忙着欢呼雀跃,忘记自己身体正疼着。猛得坐起来后……花了半天说服它们安静下来,所以这才给大人回复。竟然收到了大人的私信,我现在的感觉有些难以形容。”

他的微博依然言简意赅,提起最多的便是他养得那只猫——梵希。

那段安静了片刻后,又是“叮”一声提示。

那晚时遇说过会常常来微博逛逛之后,发微博的频率就比之前勤快了许多。

时遇:“嗯。”

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之后,她终于认命地坐起来刷微博。

随安然看着那个“嗯”字……默默纠结了。

看了没片刻就昏昏欲睡,洗过澡,她关了电视去睡觉。等做完这些……却半点睡意也无。

这么清冷的一个字……是让她回得冷静点,还是热烈点啊?

下了班后,她早早就回了家。简单地下了一碗面解决温饱后,吃了感冒药,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良久,她才快速戳着键盘回道:“大人你居然关注我了吗……”不然怎么会她发了微博没多久,他就来了私信呢。

这次来势汹汹,力不可挡。

可要是他的确关注了“随遇而安”这个微博号,没理由她会不知道啊!

伴随着全身关节酸痛而来的,还有睡了一晚沙发得的感冒……

这次快了很多,时遇:“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在我的悄悄关注里。”

周小燕今天销假回来上班,见她一整天脸色都不好看,也难得识趣得不来骚扰她,让随安然成功得当了一天的木头人。

随安然捂了一下胸口,觉得鼻头热热的……似有什么正挣扎着要破涌而出。

可惜……班还是要上的,假也不是她现在想请就能请的。

……居然……在……悄悄关注……里……

突然爬山运动了一回,随安然的肢体关节都跟被人打断重接了一般,没动一下都疼得她牙根发紧发酸。

随安然刚满血的血槽——瞬间空了。

待发现自己居然就在沙发上睡着后,惊得直接从上面滚了下来,摔下来的瞬间……随安然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强大的幸福感……怎么破……

随安然窝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件薄毯。握着手机反复地看着那简短的短信,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隔日再醒来时,还一时有些迷茫。

所以……温景梵并不知道这个微博是她喽?不过她居然能跑到他的悄悄关注里……感觉略有些微妙啊。

但随安然自己也未想过,这只是初遇的开始……

随安然这边正出神,他已经又发了一条私信过来:“我正好有个朋友周末和我一起去爬山,我想她应该也遇上这种情况了,正好有个堂弟是医生,就顺便问了问……”

只是恰恰好,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而你打开门,却正好看见了我。

随安然的幸福感僵了那么一小下下……这个朋友,说得应该是她没错了。

大抵大部分的初遇都是如此,不过是在相同的一个时间,遇见了一个在相同地点的人。并无太多惊艳,也无太多牵挂。

深怕自己露馅,破坏这难得的二次元上的亲近。随安然没敢多说什么,敲了一个笑脸的表情后,回答:“非常非常感谢大人!”

似乎是正准备出门,见她握着门把,微一顿,客气地一点头,就和她擦肩而过。

等了片刻,时遇的微博再没有消息发来。

过了没多久,天色果然沉了,风声烈烈,天边隐有一道闪电蓦然闪过。她收拾了东西回屋,刚走到屋前,对门却“吱呀”一声打开,她抬头看去,正是刚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

随安然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拿被子捂着脸深深地喘了口气,还是笑出声来。

过目之间,她已经转过头,继续抄写着她的佛经,安安静静的。

怎么办……好幸福好幸福,这强烈的幸福感……

她乌黑的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五官精致,面容清冷。握着钢笔的手纤细又白皙,另一只手按住的白纸上是一整排娟秀工整的字体。

真!的!是!太!幸!福!

温景梵略一点头,视线却还是落在她的身上。

她这边正自我陶醉,手机嗡鸣声响起,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一看,是温景梵发来的信息。

“天色有些不好,估计是要下雷雨,你还是早些进屋吧。”大师温和地对她笑了笑,抬手引着那少年往侧门而去。“施主,这边请。”

不出意外的,是和刚才那段文字差不多的内容,却多了更具体的解释和做法步骤。

她闻声看去,正好对上来人的眼睛。墨黑的,如一潭冷泉,清透,更清冽。

随安然看着短信良久,捂着有些发热的鼻尖,只觉得……今晚这么多的惊喜和意外,让她握住手机的手都不自觉的发抖。

是名香客,和大师一起拾阶而上,正轻声说着些什么。走得近了,随安然才听到他的声音,很温润的音质,因为压得低,醇醇的,格外有磁性。

好像突然有些理解中彩票的那种心情了——

院外响起脚步声,她都没有受到惊扰。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强制镇定下来。等理智回笼,准备回复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精分这项技能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困难的。

她握着钢笔,一字一字写得格外认真。

A市的冬日越来越寒冷,天色亮起的晚,晨起霜雾浓重,晨光熹微。

屋内有些闷热,她索性就搬到了屋外的石台上。绿树成荫,石桌掩在其下透着丝丝的凉意。

随安然这几日因为感冒,睡眠都不怎么好。通常都是前半夜因为吃了感冒药的作用,睡得格外的沉。但后半夜,又因为口渴或者心肺有些热,自然转醒。再想睡下,便很困难。

午后她收拾了桌案继续抄佛经,在来梵音寺之前,她并没有什么强烈的信仰。就连抄佛经也不过是为了静下心来,可今日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字,却生出种比之以往更平和的感觉来。

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来,抬手按掉闹铃,就在这将明未明的天色里坐了良久,这才发现外面似乎是在下雨,有清脆的水声在寂静的时间里晕开。

那时候的随安然参透不了其中的意思,她正在经历着她人生前所未有过的噩梦,怎么可能会是尘净运来的时候。

她倦懒地不想下床,摸了放在床头的手机打开刷微博。

尘净运来……

“随遇而安”这个号关注的人并不多,这种凌晨时分,正是酣甜好梦的时分,自然没有人会像她一样睡不着到需要爬上微博解闷。

“怕是应当的,倒不用觉得难以启齿。并非是你不能再抄佛经,做噩梦不过是化解了你的恶业。三日之期,今日,也该是尘净运来之时了。“

所有微博的更新时间都显示在凌晨两点之前,她只翻了一页,就已经翻到了之前看过的微博。

那日和大师一起静坐半个小时听他颂佛礼经,这才把困惑自己几天的这件事说了出来。

顿了一下,她从关注页面进去,去时遇的微博溜达了一圈。

她胆子并不大,这么被吓了两天,便换了住房。

微博的更新时间依然停留在几日之前,就那日他给她发过一条微博私信,此后微博上一时再未有消息。

刚开始抄佛经的时候,她整晚做噩梦,在梦里时,所有的感官都清晰得如同她正醒着,正在亲身经历,可转眼被吓醒后,又浑然记不起半分。

随安然偶尔登陆微博去看他的状态,也一直都是离线。

前几天她还浑身凛冽如同受伤的刺猬,竖起了所有的针刺迎向自己的家人。可来了这里几天之后,这样并不怎么好的记忆就已经模糊得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只前天,短信里进过一条他转发的冷空气来临的天气预报短信。但在她回了“谢谢”之后,再没有只言片语……

随安然来了已经好几天了,晨起吃过斋饭便跟着大师拜佛诵经,下午便在屋里抄写佛经,处之安然。

她这才想——没准他只是群发而已。

梵音寺流传了百年,香火鼎盛,从未有过衰败,是礼佛静心的好去处。

外面淅沥的雨声若有若无,她就这么无聊地拥着被子听了片刻,抬手,发了一条微博。

诵经的声音伴着塔上古老的晨暮钟悠然传递开,随安然就在这钟声里醒来,拉开窗帘往外一看,天色已经亮了大半。

随遇而安:外面是下雨了吗……好像听见了雨声。

明黄色的墙,朱红的瓦面,山间拢着一层烟雾,如独立一景,出尘似世外之物。

发完又觉得自己无聊,丢开手机闷进被窝里。

梵音寺坐落在山间,上山的小道略有些陡峭,青石板铺就,一路蜿蜒直抵山腰。绿树掩映间,能朦朦胧胧看见巍峨伫立的寺庙。

所以当随安然听见那熟悉的“叮——”声响起时,浑身都抖了一下……

梵音寺。

她把手机摸回被窝里,消息那一页的评论那一栏果然显示了“1”。

初遇其实是这样的。

随安然这个时候才察觉出自己的兴奋,隐隐的期待着评论的那个人……会是他。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病态。

随安然看着那几个字,弯唇笑了起来。突然就想起了他们两个人的初遇。

但到底还是点开了。

温景梵的短信很简洁:“我猜到了。”

时遇:下了。

与此同时,短信的嗡鸣声响起,她低头看去,温景梵的名字赫然跃上了屏幕——

仅仅不过是两个字而已,可前面冠上了他的名字,一切便都变得有些不同。

换了水,她捧着鱼缸往回走,重新倒了一些饲料进去。

随安然呼吸微紧,觉得喉咙有些发痒,轻咳了几声这才觉得舒服了些,马上回复评论:“大人是睡不着?还是睡醒了……或者只是起夜?”

到如今……已经只剩下7条了。

“处理公事,加上今天两天没睡了。”

她并不是个耐心的人,加上工作原因,能提供的爱心实在有限,只能挑自己力所能及的养活。正好家里有个鱼缸,就挑了十条鱼带了回去。

两天没睡了?

抱了好几株容易养活的仙人球,以及十条金鱼……

那是……公司很忙?难怪没空上微博。

她的车原本已经驶过去了,可在后视镜上多看了几眼,便想起了远在L市的随母,心里酸涩得她有些难受,停了车又折了回来。

随安然斟酌了片刻,这才回道:“大人,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啊。”

随安然那日下班,经过小区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年过半百,颇有些沧桑的妇人推着车在卖盆栽,金鱼,乌龟,仓鼠,以及小兔子。

发完,她这才注意到他的状态,一直都是“离线”状态,所以并非一直不在,而是有时候在的时候也保持着隐身状态?

挂断电话之后,她也没了半分期待他回答的心思。把手机放在桌几上,捧着鱼缸去换水。

不过这一次……好像是真的不在了。

随安然那句“是”立刻就咽了回去——要是现在真的承认了,指不定她下一刻是不是要杀到她家来直接听直播了……

这条评论发出去很久,都没有再收到回复。

随安然刚想说“是”,还没开口,闻歌已经一连串地问开了:“我说啊你跟我景梵叔怎么回事啊,感觉你们之间有戏啊……快点给我转播下进展到哪一步了。”

随安然在这算不上漫长的等待时间里,却慢慢地涌起睡意,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闻歌顿时脸黑了:“我靠,随安然你现在可真的是倍儿过分!快说,等谁的电话呢!不是我景梵叔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浅眠都是这样,脑海里思绪纷杂,很清晰,但也不受控制。

“没,在等电话等信息……结果手机是响了,却是你打的。”这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啊。

她年幼时有的零散记忆,记忆里有随妈妈软糯恬淡的声音,也有随爸爸开怀大笑的声音,她的童年温暖也湿润,带着江南水乡的温柔,似水般漾开。

闻歌:“你生病啦?怎么没精打采的?”

后来……她渐渐成长,那温暖的记忆突然被随父随母的争吵声撕裂。

闻歌正盘膝坐在沙发上啃苹果,她原本是打探到了有关温景梵的最新“敌情”第一时间来告诉随安然的,一听她的声音立刻就抛到了九霄云后。

她的眼皮抖了两下,挣扎着想要醒来,但终是抵不过那倦意,怎么都无法睁开眼睛。

以至于接起电话后,声音都懒洋洋的。

那是她最黑暗的时期,她的学习成绩不稳定,一直在下滑。因为那时候和班里的江莫承走得近,被班主任诬赖早恋。也是因为这件事,随父随母始终隐忍的表象终于被撕破,而她那一直平和温暖的生活也即时落幕。

但等看到来电显示是闻歌时,顿时失望透顶……

无休止的争吵,无休止的针锋相对,无休止的互相伤害。

随安然吓得手一抖,手里的饲料洒了大半包。她顾不得先去处理鱼饲料,匆匆忙忙跳下沙发,几个箭步就冲到餐厅拿放置在桌上的手机。

大抵没有经历过是不会明白那种绝望到极致的感觉,你以为会一直天荒地老的爱情就那样在你眼前破碎,恩爱的两个人如同仇人一般互相攻击。

手机便是这个时候铃声大作,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突兀。

她在学校里受人指点,回到家面对的亦是一片狼藉。甚至于,她作为这两个人如今唯一的联系,必须要去调和开解。

这么想着她自己便乐不可支地在沙发里打滚,一个回神看见沙发旁的金鱼,爬起来跪坐在沙发扶手上认真地喂饲料。

可是她一点都不开心,没有谁会希望自己的家庭破裂,可是那样永无休止的争吵里,她终是忍不住摔了一地的东西,冷着脸对随爸爸说:“你们,离婚。”

就上面这种可能性也除非是火星撞地球,世界末日才有一咪咪的可能性。他那样温润的人,即使是有些不高兴,也会很得体地说上一句:“荣幸之至。”

她已经好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可如今在梦里回忆了一遍,依然觉得痛彻心扉。

不应该啊,温景梵绝对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顶多气得说一句:“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瞒我瞒得好辛苦啊!”

这么激烈的回忆却在回放到那个意外出现的少年时,瞬间又温柔了下来。

这难道是绝交的节奏?

那一场相遇,真的温柔了随安然这一生的记忆。

但直到她慢条斯理地喂饱了肚子,又收拾了厨房,依然还没有收到他的短信。

古老的寺庙,清润的梵音,清俊的少年,拾阶而上……

做这些期间,她始终把手机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并且为了以防万一……她不止开了震动,还把铃声调节到了最高音量。

他侧目看过来,那眼底漆黑的亮光,唇边还未收去的笑容,都鲜明得似一副水墨画,而他就自那画中,款款而来。

随安然回到家之后,先去洗了个澡,洗完澡又简单地下了锅速冻的饺子当晚餐吃。

惊艳时光。

原以为是好久不见,可今日看来,他的某些猜测还真的渐渐清晰得浮出了水面。

拜良好的生物钟所赐,虽然又睡了一次回笼觉,但到了平日里起床的时间时,她还是准时地醒了过来。

相比较五年前,她的模样倒没有大变化,只是清瘦了很多,也长高了些许。五官长开后精致了不少,是一种直击人心却又没有攻击力的美丽。

左手正紧紧地握着手机,右手扯着被角,还是睡着之前的姿势。不过,脸上……却有一种紧致的紧绷感。

大概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表情,并算不上多自然。唇角微微抿着,绷直成了一条线。

她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真的哭了,泪迹干了,泪痕犹在,加上暖气实在充足干燥,脸上绷得难受。

他想起前不久在盛远酒店看见她时的样子,她娉婷地立在酒店明亮的水晶灯下,身量笔直,一双眼睛漆黑透亮,就站在他的几步之外静静地凝视着他。

做个梦都能哭成这样……

他的回忆里也有那么一个明明本该是匆匆过客的人,长久驻留。

等终于缓过来,她这才看向手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拥抱着回忆的并不止有她一个人,温景梵亦是。

不知道是不是做梦的原因,她一早上都有些筋疲力尽提不起精神来。连下达指令都因为心不在焉,弄错了一回。

温景梵目光深深地看了那条短信良久,那笑容敛去之后又是轻轻地皱起了眉头。电梯的灯光明亮,映在他微抬起的脸上,光影之间,他那清俊的脸缓缓归于淡然。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中午吃过饭,她倒了热水,吃了药,刚准备坐下休息片刻,就接到前台电话。

助理默默地收回目光,有些不解……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温总高兴得笑出来?

“随经理,温景梵先生提前预定了5间双人客房。下午三点过来,办理入住。”

温景梵正好站在电梯明亮的灯光下,虽然低着头并看不清神情,只那上扬的唇角还是毫不掩饰他此刻的愉悦心情。

“5间?说了有什么要求吗?”她微微蹙眉。

他状似若无其事地透过电梯金属镜面悄悄看过去一眼——

“啊,有的。”张咪顿了一下,开口道:“这五间需要都在同一个楼层,并且五间要连在一起,相对也可以。温先生交代,他是工作所需。”

助理听得耳朵发软,心尖如有蚂蚁啃噬,酸酸的,好听得牙根都有些发痒……

工作所需……

那笑声毫不收敛,声音沉沉的,就像是大提琴的低鸣,那种音质低调华丽,却又因为压得低,隐约便带了一丝魅惑。

随安然想起今天早上和时遇微博互动的时候,他说的那句“处理公事,两天没睡了”,蓦然就泛起淡淡的心疼来。

温景梵轻微地蹙了蹙眉,看完短信内容之后,似乎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唇边便不由自主地勾起,溢出个低低的笑来。

虽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仅就这些有限的信息连在一起,她也直觉他是遇上了麻烦。

这还是她第一次给自己发信息,而且……

张咪等了片刻没等到她回答,不由出声提醒道:“随经理,你看?”

未读的短信有些多,他清理了几条之后,手指移上去,触到“随安然”的名字上轻轻一点。

随安然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暂时定6楼的五个相连房间,等下午三点温先生来了我亲自带他去看房间。”

助理还想说些什么,按完楼层回头去看他时,见他正专注地看手机,索性作罢。

“嗯,好。”张咪应下之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个随经理啊,温先生打到前台的第一句话……问的是,今天是不是你值班。”

“先去监控室。”他回答。

随安然一怔,眨眼看向窗外连绵无尽的雨帘,心口微烫。

“温总,我们现在先去哪里?”

三点。

温景梵点了下头,和助理并肩走进电梯里。

就在前台,北京时间的那盏挂钟,分钟恰好走到十二的时候,酒店大门口也随之缓缓停下一辆黑色的保姆车。

助理抿了一下唇,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按照您的意思交代下去的。”

车门打开,陆陆续续下来了几个带着简装行李的年轻人。

“是正常人的反应,出了这种事情都会有这样的本能。公司刚迁过来,人事调动大,新鲜血液注入多,难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顿了顿,抬起眼来看了眼身旁的助理:“排异反应大家都有,但是身为管理层必须一视同仁,不然很容易有失偏颇。”

随安然抬起头看过去——

“温总说得很对,你一开始就让我找证据,别轻易怀疑任何人,是我过失了。”

车内正有一个人迈步到了车门口,大抵是转身在交代些什么,微微侧着身,从随安然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见他小半截的西装裤腿。

他按下电梯键,边等电梯边拿出手机,还不忘问他的助理:“是觉得我说得不对?还是觉得我这种想法太过……”

她隐约察觉到什么,从前台迈出来,缓步走过去,等她走到距离酒店自动门旁不远处时,那个人也终于抬步下车。

他话音一落,助理半天没说话。

温景梵面容清冷,脸上并无一丝笑容。在八个年轻男女之间,他的个子最高,身材修长,连容貌长相亦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如果只是主观臆断的怀疑就不用告诉我了。”温景梵打断他,侧目看了他一眼,语气凉薄:“这种信任本就单薄,只是自我感觉就怀疑否定不止会让无辜的人伤心,也会影响判断。并且,信任这种东西难得,一旦摧毁,想再建立起来难如登天。”

他穿着一套黑色正装,外面仅仅披着一件长款的毛呢风衣。衣领被妥帖地熨好,服帖地衬着。

“没有。”助理脸色僵了僵,叹了一口气:“这事做得干净又漂亮,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但我有几个怀疑的对象……”

他正弯了左手弄袖口,右手手指修长,搭在露出一小截白色衬衫的袖腕上,更显白皙。此刻微垂了眸子,神情专注认真。

温景梵收起手机下车,随他一路往电梯走:“怎么样,查出来是谁了吗?”

这种随性清冷的性子,倒是一如既往。

他皱眉看去,外面那张脸凑得离车窗很近很近,手搭在脸侧正费力地张望着,见他看过来,咧嘴笑了笑又敲了敲车窗:“温总温总……”

随安然弯了弯唇,但到底没敢笑得太明目张胆。

刚划开锁屏,车窗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整理好袖口的下一瞬就抬眸看了过来。这一眼,眼睛漆黑澄澈,光华流转间,愈发显得他五官清俊精致。

温景梵刚驱车到公司楼下,车刚停稳,手机就嗡鸣着震动了起来。他侧目看了一眼,目光触及到发件人上时,微微顿了一下,抬手拿起手机。

只是看起来心情不好,面上蒙上了一层冷霜,加上他今日这一身颜色都深到极致,竟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势。

温少远透过后视镜看了随安然一眼,微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随安然站着的位置很巧妙,正好有一落地的青花瓷大花瓶掩住她的身体。她打量得肆无忌惮,但外面站着的人,却是一无所知。

“啊?”闻歌糊涂了。

温景梵显然也是没发现什么,很快移开视线。

随安然默默地收回手机,轻声道:“没什么,就是在争取坦白从宽……”

那辆黑色的保姆车在所有人员下车之后便缓缓开走,他回身看了眼,因为背对着随安然,加之又隔着一扇自动门。并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但就凭着对面站着的八位年轻男女一致点头,神色认真的模样,也能猜测他此刻应该正严厉地交代些什么。

闻歌转头看见随安然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样子,好奇地抬手戳了戳:“怎么了?表情这么壮烈。”

随安然审视了自己一眼,这才抬步迈过去等待。

编辑完短信,她又反复斟酌,确认没有问题后,落下自己的署名,狠了一狠心,发了过去。

本以为他会耽搁一会,不料只片刻,他就已经转过身来,抬眸看见她时,神色并不意外。

“时遇大大,其实我是你的听众,很喜欢你的声音。不告知是避免你误会,我知道你并不喜欢二次元和三次元相互牵扯……而且,我也没有勾搭的意思。苍天为鉴!”

随安然想起张咪挂断电话之前犹豫着说出口的那句话……此刻又看着他近在眼前,面色清俊,俊秀清冷的样子,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有脱缰之势。

她的心里一下子就宁静了下来,纠结良久,还是拿出手机给温景梵发了个信息。

等她再抬眼看去时,温景梵已经站在正往两侧自动退开的自动门前,就这么看着她,眼底笑意细碎,却格外清晰明显。

随安然自然和闻歌一起搭温少远的便车,车开上高架的时候,她从窗口看出去,远处大海苍凉,波涛汹涌,那海水翻涌着,行船随之波荡起伏。

走得近了,随安然才发现他神色间已经有了分明的倦色。

温景梵公司临时有事,下山之后便一个人先行离开。

她上前,神色自若地伸出手去:“温先生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此刻站在山脚下准备返程了,再回忆早上那几乎咬牙切齿的疲累无力感时,却是一点都回忆不起来了。

温景梵的脚步却是一顿,微微侧目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眼,目光落下去,看到她伸出来的手时,顿了一下,这才缓缓握住。

她早上爬得半条命都没了,结果就这么下山了?

这一触手之间,便冷得随安然一个寒颤——他手上温度寒凉,和她的温热一接触,便如同是冰与火的交会。

下山的路轻松了不少,又有闻歌在旁边吱吱喳喳快乐得像只小鸟。随安然直到下了山,恍然回头看远远伫立在山顶的金光寺时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随安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随安然跟着他下山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想,不愧是自己喜欢的人,真的是温润到每个细节都让她怦然心动。

温景梵却似没有接收到她这个疑惑的眼神,只礼貌地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很快就松开。但那双眼睛,却是目光清亮地凝视着她,缓缓说道:“是我的荣幸。”

可事实……也的确是久别重逢。

随安然笑容顿了一下,待看清他眼神中那一丝快得差点来不及捕捉的光亮时,这才微抿了一下唇,说道:“温先生,我现在就带您去看看房间。”

两个人反而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不知不觉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她这话一落,原本站在几步之外的两个服务员以及一个领班,立刻便跟了上来,随着她一起带路往六楼而去。

他没问起梵音寺,没问起离开梵音寺后她的生活,没问起她早上不经意脱口而出的配音的事情,也没问起任何会让她觉得尴尬的话题。

“根据您的需求,有两个楼层的房间是符合要求的。六楼的商务房,五个房间皆是双人床,空间格局大,能够最大限度地满足工作活动需求……”

幸好,他并未再提这些,一整个下午就和她坐在亭子里,聊着佛经,聊着手串,聊着闻歌,聊着彼此的工作。

她详细地介绍着,他就站在她身侧。微微低头,认真地听着。

真的是分分钟爆血管的节奏啊。

她说话的时候有个很好的习惯,会很专注地看着你,面带笑容,声音柔美。

随安然原本就微微泛红的耳根子瞬间滚烫——

他想起昨天接得陆熠方的电话,看着她的眸色略微深沉,良久,才慢慢移开。等抬眼看见上升的楼层到六楼时,这才侧过身对着她说道:“刚才是我没交代清楚,我是一个人住。”

刚露出眼睛,就和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黑白分明,透彻明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暖暖的笑意。

随安然一声疑问的“啊”差点脱口而出,随即一回想,才知道他这句话所指的意思。

话音落下良久,也未听他发表任何意见。随安然心下忐忑又尴尬,想了想,分开了指缝去看他。

他说的是在打电话给前台时,要了五个双人房间,但事实情况是……他一个人住一个房间。

这么想着,她抬手捂住脸,暗叹了一声,“没脸见人了。”

“那是给您安排您之前常住的VIP套房?”她问道。

随安然红着脸不敢看他,想道谢,动了动嘴皮子,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她明明是想给他留下好印象,但今天一整天都出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温景梵摇头。

“不看路的吗?”他语气微沉,握住她手腕的手一收,拉起她。

电梯正好到六楼,随安然和他一起步出,听见身后齐整的脚步声时,才反应过来,顿时暗骂自己一声,立刻改口道:“六楼正好有商务单人房。”

他的手指有些凉,握在她温热的手腕上,凉意侵袭,她还未从这场“事故”里反应过来,先感知到的,却是他手指的温度。

温景梵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眼底原本还浅淡的笑意却是渐渐加深,只不过无人注意到而已。

不过一瞬,他已经比她先反应过来,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

到了预定的房间门口,她一一介绍过去,这种简单明快,实用商务的风格对于这些快节奏的团队精英,自然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很快,八个人自行分组,拎包入住。

“小心。”

随安然一回头,见温景梵还站在身侧,弯唇笑了笑,继续往前引路:“商务单人房和这些房间相隔一个过道和……”

她还没品出滋味来,已经绊到什么,身子重心立刻失衡,往前扑去——

“感冒还没好?”他打断道。

正出神,并未仔细看前面的路,随安然只觉得走着走着正好踢到了什么,脚尖一痛,那痛感就跟针扎一般,细细密密。

随安然抬手摸了一下嗓子:“还有一些,你听声音听出来的?”

错得有这么明显么——

温景梵似乎是笑了一下,抬手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喉咙,“对,你这里还有些沙沙的……而且鼻音有些重。”

“没仔细看。”他顿了顿,笑意更浓:“只是翻了几页都正好看见……”

随安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修长的手指正好落在他的喉结上,此刻他正做着吞咽的动作,那喉结轻微滚动……在这不甚明亮的灯光里性感得诱人犯/罪。

“……这你都看见了么?”随安然更囧了。

随安然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默默地咽了下口水。再开口时,声音怎么都不能平静无波:“同事都没听出来……”

“是吗?”他低声反问,笑容越发愉悦:“难怪有好多生僻的字都写错了。”

温景梵没接话,却是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

温景梵大概是没料到她回答的这么实诚,愣了一下,便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压得低了,那嗓音便带了一丝沙哑,沉沉的,让随安然都能察觉到自己的胸腔也在同他一起震鸣。

随安然没忍住,还是侧头去看他。他微低了头,侧脸的轮廓清晰,像是被打了柔光,朦朦胧胧得让人看不真切,但他的五官——却又是十分清晰地印在她心里。

随安然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那个时候还不是很爱学习,学习成绩也就中上游,佛经里好多字我都不认识……所以才写得一板一眼的。”

五年前,这个人,也曾这么对着自己笑过。

“第一次见你,是在客堂院子里,伏桌抄写经书。”他突然看着她开口道:“后来我再回去梵音寺,看见过你抄的经书,就供在佛像前的案台上。”

不过那时候,他的声音还不是现在这样低沉平和,要更加少年一些,清澈得如同山间泓泉,足以洗涤灵魂。

是以,此刻单独相处,她已经紧张得手心发汗。目光直直地落在脚下的长廊上,并未发现他已经停了下来等她跟上来。

这么一走神,差点走过头。

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虽然已经定位成了朋友,可因为她心里藏着小心事,对待他时,便做不到心无旁骛。

她带着他看了看房间,“这个单人房的话空间就稍微小些,但是优点便是简洁实用……而且。”她微微一顿,走到窗边,推开窗:“这里视野很不错,工作累的时候可以远望一下,缓解眼睛疲劳的。”

对于温景梵,随安然是想亲近的,可这种亲近也带了些许彷徨不安。这种肉眼可见的彼此间的距离有些难以跨越,不单是物质方面,也有交友圈子,家庭状况等各种现实的问题。

“这里不错。”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就站在她身后,离她不过半臂的距离。就以这种姿势往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神情自若地退开半步,四处打量。

他在前引路,随安然就跟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始终隔着几步的距离。

“就这里好了。”他扬了扬嘴角。

此处无人,寂静无声。风吹动的声响都清晰得似有回音,低低的,沙沙的。

随安然点头应下,见他已经走到沙发上坐下,很规范地念了一串酒店官方用词。等她边想边背完了,才发现他已经微闭了眼睛,一手撑在扶手上,支着额头在休息。

这里大概是供香客休憩赏玩的地方,景色虽算不上绝妙,却精巧细致。

她放轻声音总结了最后一句:“您好好休息,祝您入住愉快。”

后堂不远处还有一方泉水,他来过这里多次,轻车熟路地带她过去。泉水经流亭子之下而过,亭子应该是新建不久,红漆色泽鲜艳,上方顶上的绘画更是栩栩如生。

说完,正准备撤退,刚走了几步,就被他的声音留住了脚步。

闻歌“嘿嘿”笑了几声,促狭地朝随安然挤了挤眼,就跟一阵风一样,去追温少远了。

“等等。“他声音低沉,沉得有些沙哑。

随安然:“……”

随安然侧目看去,他已经睁开了眼,虽然面色疲倦,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清亮。见她听见了,并且已经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何又说了一句:“等等。”

随安然被她说的脸都黑了,刚想反驳,温景梵倒笑着应了下来:“说的也是。”

随安然走过去,隔着几步距离看着他,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闻歌惦记着竹签的事,非拉了温少远一同过去。很没人性的把随安然推给了温景梵,美名其曰:“景梵叔你对这里熟悉,多带着安然走走。她这种不爱出门的人,下次想来一趟金光寺估计也只能在山脚下瞻仰瞻仰佛光了。”

“就是有些困。”他牵了牵唇角,露出个很淡的笑来。

温景梵手里还捏着他经常佩戴的小叶紫檀珠,手指微动,那念珠一粒粒从指尖而过,说是有不解的愁绪,可从大殿内迈出来之后,依然还是清隽的模样,眉宇之间哪还有半分忧愁。

左手伸进毛呢外套的口袋里,再拿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铁盒子,抬手递给她:“可以试试这个。”

看见两个人过来,这才抬步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出来。

随安然顺着看过去,是一盒含片。

眼前这座建筑堪堪三层,飞檐画廊,古色古香。大门正敞开着,温景梵和温少远就站在殿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表情有些许严肃,眉间蕴沉。

温景梵见她不接,手又抬了抬,坐直了些:“我以为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关系了,不需要这么拘谨。”

此刻午后闲暇,阳光正暖。随安然拾阶而上,从青翠的石板上缓缓走过,沿着小路直走,经过一处板桥,便看见了金光寺的后堂。

……这么一说,她好像还真的没有不收下的道理了。

后堂因为有些是僧侣居住的地方,是处于半开放状态。

她抬手接了过来,轻声道谢:“谢谢。”

“好啊,景梵叔也在后堂呢。”

温景梵只慵懒地坐在那里,抬眼看了看她,又瞌上双眸闭目休息。

随安然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陪我去后堂转转?”

随安然迟疑了一会,还是提醒道:“累了的话还是去床上躺一会吧,工作是做不完的,身体才最重要。”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品么……”闻歌撅着嘴有些不高兴,半抱住她蹭了蹭,脸上神情却黯淡了几分:“不提这堵心事,景梵叔说了,这种事信好不信坏,总之就是看你信不信。”

温景梵沉默了一瞬,开口时声音里也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我以为像你这样有事业心的女孩子,应该不大会说出这样的道理。”

随安然绕了大殿一圈,回来正好看见她这般样子,不由发笑,边拉她起来边问:“怎么了这是?可是抽到下下签了?”

随安然默。

左侧摆着一个案台,上面放了竹签和解签册,闻歌兴致勃勃地去求签,回来时脸都皱成了包子,闷闷不乐地跪坐在佛像前的跪垫前。

在他眼里,自己的确拼命啊……

两册是层层叠叠的经幡,案台上供着香烛,香灰有些许落出来,桌面上更是有刚凝结的烛泪。

可不是他三番两次入住的时候,自己不是在熬夜就是在加班,不是在加班,就一直在工作……

走过这白石桥之后便是大殿,殿内是一尊金身佛像,盘膝坐于莲花之上,手指微曲,大拇指和中指拈成诀,神色安然平和,透着一股我佛慈悲之态。

但如果有休息……她才不要加班啊!

从白石桥上走过去,能看清水底下还在悠然游动的锦鲤。

想归这么想,安然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见他依然不动,神色倦懒地靠在沙发椅背上,心底压抑着的淡淡心疼还是涌了上来。

深重的红堂木大门后,便是一座小型的白石宝塔,以它为中心,下面便是一池四方泉,泉水碧绿,并不清透。

“不知道你是遇上什么棘手的工作了,不过睡好了才有更好的精神。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值,你有事的话可以直接打我电话。”

闻歌已经等候多时,几个人一起用过斋饭后,就在寺庙内随意活动。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他才出声应下,声音清朗温和:“好。”

等到山上寺庙时,正好赶上了饭点。

却不知道这一个“好”,回答的是她的前半句,还是后半句……亦或者,他回答的是她的这一整句话。

“可声音好听又熟悉啊……”陆熠方喃喃嘀咕了一句,但见温景梵不想深谈的模样,立刻识趣地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回到办公室,她开始处理各种琐事,恍惚从工作中抽身,看见被她放在一边的铁盒子润喉糖,出了一会神……

她正犹豫着怎么回答,温景梵已经替她解了围:“她不是这个圈子里的。”

似乎能想象,他在录音棚长时间配音时,嗓子有些不舒服之后,就会停下来,含一颗润喉糖的样子。

随安然被他一叠声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而且刚才她还露出马脚,让温景梵察觉自己也许是知道他另一个身份的,现在当面否认的话……会不会很不好?

她打开盒子拿了一颗喂进嘴里,清清凉凉的感觉从舌尖漫开来,一点一滴,缓缓化进心里。

“不止是声音。”陆熠方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眼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端倪的温景梵:“你的声音挺好听的,跟时遇是二次元认识的?有没有作品?”

就像那一个清凉的夏日,他站在钟楼的顶层,执桩敲钟,一声声,声声入耳。

“啊?”随安然错愕,但见陆熠方的神情认真,不免又笑了起来:“我的声音让你觉得熟悉?”

她抬眼看去时,恰逢他低下头来。

陆熠方轻咳了一声,很是自来熟地和随安然说道:“别误会啊,这绝对不是搭讪,我是真的觉得你特别熟悉……你能再跟我多说几句话吗?”

距离有些远,并看不真切,但依稀也能察觉这个少年目光清澈如同山涧清泉,波光粼粼。

说这话时,他试探性地看了眼温景梵,后者面无表情地看回来……

那样的夏日并未有一丝的暑热,相反,以一种很舒适的温度,伴了她一整个季节。

“你好。”陆熠方温和地笑了一下,抬手握了握她的手,这么一握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疑惑:“你的名字……我好像听谁提起过。”

南方的夏天,几乎每天都会有一场大雨,瓢泼而来,又转眼放晴。

随安然被他那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忙避开,朝陆熠方伸出手去:“你好,我是随安然。”

下午闷热,蝉鸣一声急过一声。

后面那半句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完也不解释,眼神却颇具深意地看着她。

随安然在客堂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她正靠在床头看书,窗外是大盛的日光,刺眼得明亮。

温景梵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是国内知名导演,我的合作方。”

她一页页翻着,除了外面鸟声虫鸣,便安静得只有翻过书页的声音。

随安然愣了一下,见对方灼灼地看过来,不好意思摇头,只能用询问的眼神,格外诚挚地看着温景梵……这个人,她应该有印象?

看了一会有些累,她卷上薄毯准备午睡。刚躺下,便听见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走到门前时,停顿了片刻,随即便是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响。

“随安然,我朋友。”他侧身看了她一眼,语气轻上了些许:“这位是陆熠方,有没有印象?”

她微撑起身子往门口看了眼……不过自然是没能看见什么。

那年轻男人大抵和他一样的年纪,关系也应是极好,闻言笑得越发畅快:“还不给我介绍下,这位是?”

她无论是否在屋里,都会很妥帖严谨地关上门。这会能看见的,也不过是自己紧闭的房门。

温景梵拧开瓶盖喝了口水,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知道了也不迟。”

那开门声之后,便很迅速地重归安静。

就在此时,那叫住温景梵的男人已经几步跑了上来,见到温景梵身边还站着她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扬唇便笑了起来:“难怪有些人约了你那么多次,你都推脱说有约了……原来还真的有啊。”

随安然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却在不停地猜测着……为什么还不关门?

随安然低头咬着唇,眉头皱得紧紧的。正思忖着是坦白从宽好呢,还是抗拒从严……

正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很规律的敲门声。

身后那男人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他依然没有要回头的打算,就这么低这头,静静地凝视着她:“配音什么?”

她想得认真,这突然的动静吓了她一跳,惊坐起,却未出声。

随安然一抬眼正好对上温景梵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一凛,这才惊觉自己神经放松下差点把自己知道他另一个身份的事给抖落出来了——这么一想,小心肝立刻抖得跟被狂风肆虐过一般。

对门少年声音清澈又动听,清清朗朗的,就像屋外偶尔掠过的风:“你好,我是住在你对面的房客。想跟你借支笔,可以吗?”

话还没说完,身后有人气喘吁吁又格外惊喜地叫了一声:“温景梵。”

她愣了一下,随即起了身,到桌前拿了她的那支钢笔走过去开门。

“听广播……”三个字刚说出口,随安然像是想起什么,侧头问他:“你不是说接了个配音……”

她的动作不快,从下床,拿钢笔,到门口去开门,也用了一分钟左右,他大抵是听见房间里的动静,便始终安静地等待着。

“那平常喜欢些什么?”

随安然打开门,把手里的钢笔递给他,微微抿着唇,不说话。

“没有。”随安然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梁,耷拉着嘴角:“一切要付诸体力的活动我都不怎么感兴趣……”

他微微侧着身站着,穿着白衬衣,袖口卷起,在手肘处翻折,线条流畅,细节讲究。

说着,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疾走了两步和她并肩而行,“山上的寺庙虽然不大,但也是A市香火鼎盛的,加上斋饭出名,访客络绎不绝。你一次都未来过?”

走廊里有些昏暗,只尽头有日光。但那少年站在那里,身上便似带着光一般,耀眼夺目。

“只来过几次而已,加上这一次正好四季都行了一遍,还是春日时景致最好。”他低头往石阶下看了眼,“春天的时候,站在山顶往下看,会觉得整个世界都被你踩在脚下。”

他接过笔,对着她笑着道了谢,转身要走时,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我会在这里住上好几天,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直接找我,我可以帮忙。”

“你经常过来?”她问道。

那时候的随安然并不是很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只当他是因为自己的帮忙而客气说的话,只点了点头,就合上门继续回去睡觉。

“这里春日过来景色才好看。”温景梵依然走在她的身侧,不紧不慢始终和她保持着两步距离。

这一次,安然入梦。

后半截上山的路果然如他所说的,轻松了不少。路面平缓,石阶虽没有下面的那么精致,但青石板铺就,一路绵延,竟生出些许沁骨缠绵之感。

而门后的少年,眉头轻微地蹙了一下,低头看着那只钢笔良久,这才抬步离开。

在长亭里休息了片刻之后,随安然流失的体力这才慢慢的生养了回来。

直到后来,随安然才知道……他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有残缺,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