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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所有的心结,都将开解

“姐。”陈敏拉着秦歌的手,“我那天都听到了,我,我……”

秦歌再拍拍肩膀:“小敏啊,人这一辈子会碰到很多难事,你自己一个人,我有一个家,看起来好像你是比较惨,可你太让我羡慕了啊。”

秦歌笑了:“怎么,还没想好怎么安慰我啊?没事,我已经习惯了,不会不开心。你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

陈敏红了眼眶,说:“这是我最开心的一个春节。”

说实话陈敏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羡慕的。

这天晚上陈敏是吃完饺子走的,秦歌送他到楼下,塞了个红包,陈敏推拒着不肯收,秦歌拍拍小伙子肩膀:“要乖。”

“是你的健康,如果让我回到没生病之前,我一定要天天绕城跑一圈,然后去练跳高、跳远、去很多我没去过的高山和大海,每个夏天都摔破两个膝盖狠狠玩一场。”

秦妈一拍脑袋:“哦对,除了白医生她就没别的朋友了。”

但是陈敏听不明白,回到生病之前的愿望就是这些?这些很容易实现啊?

秦爸:“是不是白医生啊?”

秦歌不指望他能听懂,她说:“要加油,小伙子,你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秦妈奇怪:“她什么时候也有拜年电话了?”

白启嘉的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大年初一就启程回b市了,白奶奶拉着孙子说:“奶奶只要有嘉嘉就行。”

秦爸摇摇头:“不知道。”

白启嘉说:“那收拾收拾吧,我们看花去。”

两人拎着一挂红鞭炮下楼,秦妈问秦爸:“谁给你闺女打电话?”

秦歌接到白启嘉电话时不得不下楼,因为这家伙说:“奶奶在楼下等你。”

秦歌:“和我弟弟。”

秦歌简直后悔死自己为什么要和他打赌!

白启嘉问:“和谁?”

她顾不得梳头,戴一顶帽子,给外出拜年的爸妈留一张字条,匆忙间收罗了家里的零食。下楼一看,老太太穿着她选的那件枣红外套,脖子上一条绿色围巾,开心地说:“小歌你今天好漂亮啊!”

秦歌说:“不跟你说了,我要放炮了。”

白启嘉顺着看去,笑了,因为秦歌带着一顶毛茸茸的粉色帽子,身上一件毛茸茸的粉色小袄,脚上一双粉色雪地靴,哦,手提袋也是粉色的。

陈敏在外头喊:“姐,你打完电话了吗?我等你一起下去放炮。”

就是个,洋娃娃么。

秦歌唔了声:“也祝你身体健康。”

白奶奶说:“小歌多亏了你,嘉嘉一见你就笑了,他这几天有心事又不说,奶奶一直担心呢。”

说完这句话两边都喧闹起来,原来是零点了,楼上楼下都在放鞭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两人都没挂电话,秦歌捂着耳朵,白启嘉捂着小猫的耳朵。等再次安静下来,他说:“身体健康。”

秦歌想解释白启嘉不是因为她才笑的,可白启嘉走过来拍拍她的帽子,又笑了。

秦歌也听见那边在放炮,一时没说话,等安静下来才祝福道:“你也春节快乐。”

秦歌护住她的新帽子:“手不疼了?”

“恩,所以我给你打一个,秦歌,春节快乐。”他坐在房间里,手里抱着猫,窗户外头炸起一朵烟花。

“恩。”白启嘉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已经拆线了,掌心一道细细的疤,不注意的话看不出来。

“看到了,我包饺子呢,没空回。”

所以这天,白启嘉是开车来接秦歌的。上了车,秦歌陪着奶奶坐后面,一路上,后视镜里都是她的粉色小帽。

秦歌满手面粉跑去后面接电话,听白启嘉说:“刚才给你发短信没看到?”

过年看樱花的人不少,樱花园又在海拔高的山上,所以路上都很多车,像是组队出来玩一样,山路绕啊绕,秦歌好奇地开了窗,帽子差点被吹飞,幽幽说一句:“冻死了。”

然后秦歌嘴里咬着糖,发现手机震了震,她一碰手机屏上就一层白面粉,索性不回接着包饺子,好不容易包了个能坐起来的,电话响了。过年她换了个铃声,财神到财神到的听起来特别喜庆,可来电显示却不是财神,而是医生。

白启嘉在前面把她那模样看得清清楚楚,开口说:“奶奶您给她拿一下。”

秦爸入迷地看着冯巩的小品,没听见秦歌的求助,秦歌把面皮一扔,捏了点面粉跑去往秦爸鼻子上点了一点。秦爸习惯了,拍着她的手:“要不要吃糖啊?爸爸给你剥一个?”

白奶奶变魔术般拿出小毛毯和牛奶杯,说:“嘉嘉给你买的。”

陈敏不敢笑,严肃认真包包包。秦歌娇声:“妈妈!不许瞧不起我!老爸说我上次的南瓜粥可好吃了!是不是啊爸爸!”

白启嘉说:“新年礼物。”

吃完年夜饭秦家的习惯是边包饺子边看春晚,到了十二点再下饺子吃,秦妈说:“小歌啊,你还是算了吧,都学好多年了,包的还没小敏好看,待会儿下水都散了,只吃面片汤吗?”

秦歌蛮不好意思的,小手却不住抚摸那张粉色毛绒小毯。差不多开了一小时,终于开到山顶,一下车空气就不一样,这时候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间冒出来,一下就把人晒得暖洋洋,秦歌和白启嘉都扶着白奶奶,慢慢往园子里去。

白奶奶瘪瘪嘴:“大过年的说什么医院的事啊,这家人真是的……”

从大门进去还要顺着小道上坡,一长溜的坡道让白启嘉皱起眉头,他没来过这里,是百度的这个地方有樱花园,每年都有很多游客来赏花,所以才会想带奶奶和秦歌来,可百度没说这清这里的地形。

“房间说吧。”

白奶奶不让他们俩扶,说:“我自己走走,你们俩后面慢慢来。”

“什么事啊?”

秦歌:“……”

白启嘉把一碗胖乎乎的蒜瓣递给奶奶,问:“妈,您现在不忙了吧?我有事问您。”

白启嘉:“好。”

这是实话,白启嘉的妈妈这辈子在医术上颇有造诣,主任、教授、副院长,一步一步凭着实力往上爬,最后忙得基本没照顾到家庭,白启嘉没吃过几顿亲妈做的饭。

他伸手,扶住了秦歌。

白奶奶恩了声:“你剥蒜还没嘉嘉快。”

秦歌挣着:“我不用扶。”

这个中年妇人不好意思地笑了:“妈您是嫌我给您添乱吧?”

白启嘉不松手,讲话严肃:“上坡对你腿不好,要是摔了怎么办!”

老太太推她出去:“不用你沾手,好好歇着吧,累了一年了。”

秦歌眉头皱起来:“白启嘉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妈,聊什么呢?”白启嘉的妈妈卷着袖子进来要帮忙。

白启嘉恩了声:“我是医生你是病人,你不觉得我们说这些正好?”

小东西:“喵!”

大过年的……

白奶奶说:“还是我嘉嘉乖。”

“别避讳。”他说,“我是为了你好,你真不能摔,你自己很清楚。”

“好。”

大概是医生太严肃,太爱管,秦歌只能被他扶着往上走,走得比老太太还慢,白奶奶站在樱花树下向后看,举着手机说:“笑一个。”

白奶奶拿着漏勺指他:“待会儿别忘记给小歌打个电话拜年。”

秦歌没反应过来,白启嘉换了手,搭在她肩头,将秦歌搂在臂弯里,对着镜头看。

白启嘉:“我没电话。”

咔擦!

白启嘉的父母虽然回来了,但电话一直就没停过,两人一个用客厅一个用卧室,分开来讲电话彼此不吵着彼此,白奶奶嘟嘟嘴:“一家子医生,真是讨厌,过个年都不安省。”

白奶奶眯着眼看手机,满意地笑了。

小东西也分了点,甩着尾巴:“喵喵!”

园子很大,有很多磨平了的大石块供人休息,沿路还有卖饮料和农家小食,走一会白启嘉就要让秦歌坐一会儿,间或买根煮玉米或者蒸地瓜,秦歌边啃玉米边从手提袋里摸了个巧克力:“吃不?”

白启嘉坐在小凳上,脚边是胖了一些的小东西,一边剥蒜,时不时被奶奶喂一口,看老太太笑眯眯地等着,特别认真地说:“好吃。”

白启嘉拿过来放手里细细的看,然后放进上衣口袋里。

与此同时白家也比往常热闹,白奶奶的手在年前拆了石膏,白启嘉的父母也抽了一天从b市回来过年,老太太高兴,在厨房忙得风生水起,喊白启嘉帮忙剥蒜。

“你不吃啊?”秦歌不理解,“要不给你换颗糖?还是牛肉干?”

秦歌哦了声:“那不说他了。”

白启嘉摇摇头:“不用换,这个就很好。”

秦妈忙着给汤调味道,让闺女尝尝咸淡,小声说:“孩子太懂事了让人心疼,听说从小就没爸妈,跟着爷爷长大,还没念完书爷爷就走了,他一个人到现在。”

远处有卖自家采的蜂蜜,秦歌想买一罐回去给秦妈泡水喝,白启嘉摁着她坐下:“你这里等我,我去买。”

陈敏赶紧逃走,秦歌找秦妈说:“那小孩太见外了。”

秦歌说了声谢谢,然后继续啃玉米,冲不远处的白奶奶挥手。

秦爸伸出援手:“小敏来扶我去厕所。”

白奶奶见白启嘉走了,就要过去陪秦歌,口里问着:“嘉嘉去哪里?”

秦歌拍他脑袋:“要听话知道吗。”

秦歌指了指:“买蜂蜜。”

陈敏笑嘻嘻地求饶:“姐,一点心意。”

正说着,一只狗从山上冲下来,它的主人被它拖了一路,秦歌想把奶奶赶快牵过来,老太太一直看着卖蜂蜜的摊子,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于是小敏伸脖子仰望秦歌,秦歌俯视他开始训话:“你怎么又乱花钱!叫你过来吃饭你买什么水果!等等都拿回去自己留着吃听见没有!再乱买东西就不叫你过来了!”

狗主人大喊:“都躲开躲开,被蜂蜜咬了咬了。”

刚洗完澡穿着崭新粉色厚棉衣的小姑娘把小敏领到了后头,指着小板凳说:“你坐下。”

秦歌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速度,居然能在那短短几秒间跑到白奶奶身边,拉着她往旁边躲。那只狗直冲冲而来,白奶奶吓得一个踉跄,踩在秦歌鞋上,秦歌没站稳往一边倒去,摔在地上前把白奶奶护住,自己当了垫背,手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秦歌叉着腰:“小伙子,你跟我过来一下。”

白启嘉正在付钱,听摊主说:“哟,有人摔倒了。”

一晃就到了春节,除夕那天陈敏拎着一只鸡一只鸭一箱果汁一篮进口水果进了秦家门,一进门就挨骂,秦妈说:“小敏!干什么这是!”

他回头一看,虹膜闪过奶奶的绿围巾和秦歌的粉色小帽。

白启嘉摇摇头:“我自己问。”

什么也顾不得了,回身快速跑过来,心脏差点爆开,把奶奶扶起来后再一看,秦歌被压在下面,粉色小袄染了黄土,玉米棒也滚在地上。

“小白……要不,我去问问老师?”

“起来。”白启嘉沉着脸慢慢将她扶起。

接下来,白启嘉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静静地抽完了那只烟。

白奶奶吓坏了,坐在石头上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陆天斟酌一番,说:“其实这个很难界定,红斑狼疮本就会引起骨病变,但我认为与当时的治疗有很大的关系。”

秦歌坐起来第一句话是问:“奶奶您没事吧?”

白启嘉把烟吸进肺里,说:“小天,她的腿,不是并发症,而是滥用激素后遗症,对吧?”

白奶奶这才看清满身黄土的秦歌,哎哟了声,抱歉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秦歌满不在乎地拍拍衣服:“没事,别担心,奶奶没事就好。”

在陆天窜到隔壁到处借烟的时候,白启嘉的手握成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墙,墙粉簌簌落下来,陆天递上烟,说:“只能一根哈。”

刚刚那个狗主人终于制服了他家被蜜蜂蛰肿了鼻子的狗,过来给白奶奶道歉。那狗可怜又滑稽,鼻子头肿得核桃大,呼哧呼哧流鼻涕,难受得一直呜呜。秦歌看得笑起来,低头摸摸小狗,那狗舔了舔她手心。

陆天:“……有,你等着。”

白奶奶担心地看着孙子,白启嘉握着她的手说:“没事,真没事,别担心。”

白启嘉问:“有烟吗?”

两人都说同样的话,白奶奶见秦歌笑着玩狗,终于放下心来。

陆天:“……”

因为这一出,白启嘉在园子里开了个房间,让白奶奶和秦歌都休息休息,老太太受了惊吓,吃了一颗药后睡着了,可秦歌睡不着,总站在木头搭的凉台外面看满山樱花。

“她吃止痛药。”

白启嘉见她不睡,拉着她出去,说:“我们谈谈。”

陆天说:“虽然三期了,但看她走路状态还不错。”

秦歌莫名其妙看了他两个小时黑脸,然后莫名其妙被他拉到外头小花园里问:“你知不知道自己不能摔倒?”

白启嘉一时沉默,他自己就是骨科医生,很清楚当时整个手术过程,很清楚病人会遭遇什么痛苦。

小花园里也有樱花树,树下有木头摇椅,可以同时坐两个人荡秋千,此时白启嘉就和秦歌一起坐在上面,他一脸的担心,她心想:知道啊,你已经跟我说过不下三次了,我这些年都没摔倒过,我知道怎么保护我的腿。

陆天翻了一页,说:“两年后秦歌复查时反应腹股沟疼痛,企鹅状行走,进行核磁共振检查后确诊为双侧骨坏死二期,这是当时的住院记录,她当时由刘主任主刀,做了刮骨术、钻孔减压术、骨瓣植入术和干细胞手术,愈合效果不错,出院卧床静养六个月,但去年的核磁共振报告显示她的骨坏死进入三期。”

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下次小心。”

陆天指着强的松剂量对白启嘉说:“我要说的也是这个,秦歌当年已经出现了十一项确诊中的好几个症状,但她的血沉和ANA、抗ds-DNA其实都还可以,我觉得药量是有问题的,不需要静脉注射大剂量的激素,激素的副作用太大了,当年SARS都是用激素治的,没几年过一半的人都骨坏死了。”

这姑娘老老实实的,白启嘉就不多说了,只道:“我是担心你。”

“恩。”白启嘉不想看他那揶揄的样子,眉头紧锁地又重新看了一遍秦歌当时的药单。

“知道。”姑娘抬起头,“可是奶奶要摔倒了,你说我能就这么看着吗?”

陆天勾着舌头在嘴里弹了一下,发出咯地一声:“我借你的书都看完了啊?这么快就弄明白了?”

白启嘉看着她,想起王叔叔一家闹医院时,她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白启嘉把进度条从上滑到下,找到秦歌第一次的住院记录,问陆天:“她第一次的血沉是32,虽然超过标准值,但说实话并不是很厉害,我们骨科有风湿关节炎的病人血沉基本都50往上,普通人一个小感冒血沉通常也超标,但我们也没有给病人注射强的松的习惯,你们血液科都是这么来的?”

白启嘉受伤了,我能就这么看着吗?

顿了顿,陆天说:“小歌的主治医生是于主任。”

不,她从不,所以,她今天摔倒了,那天扒了伤口给人看。

陆天指着电脑说:“十年前车祸送进医院顺便做了个血检,因为ESR超出正常值住进七楼进一步检查,检查出狼疮肾炎后排除盘状确诊为系统性红斑狼疮。”

他忽然张开手臂抱了她一下:“谢谢。”

住院部七楼,血液科。

秦歌的脸贴在他颈侧,非常清晰地感觉到那里有根筋在跳,她怕他又要亲她,推开这个怀抱。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就这么荡啊荡的,太阳大,风也大,将她的脸庞染出一层金色,吹乱她的头发。

“我马上过来。”

只听见秦歌说:“真的好羡慕。”

“我重新看了小歌的病例,当年的治疗有些疑点,可能是造成她骨坏死的真正原因。”

白启嘉听懂了,她羡慕的是那些可以随意摔倒的人。

“说吧。”

不能抱了,就抬手揉揉那顶帽子,感觉她的脑袋那么小,可有的时候心却能让人感动到无以复加。

“身边有人吗?我跟你说个事。”

当然,有的时候也挺会惹人生气的。

“恩。”

比如,装作不认识他,咬了他的嘴骗他是上火,打了他一巴掌说永远不见他,那么危险的情况捧着他的手不走,趁他不在家去看奶奶,后面还有很多省略号,省略的是过往十年间她的罪状。

嘴边的笑一直挂着,还没往回走,嘉嘉接到陆天电话,陆天问他:“把小歌送回去了?”

“秦歌。”

他又笑了,心想这丫头当年选楼层一定煞费苦心。

“恩?”

秦歌跺着脚快走几步,把这家伙甩在身后,白启嘉就慢慢跟着她,直到看她进了电梯,然后六楼走道亮起灯。

“你当年发病时还没到最糟糕的程度,主治医生下药太狠,导致你两年后骨头坏死。”即使看过数不清的绝症和死亡,白启嘉也还是需要很多的勇气才能告诉她这个令人难过的消息,说完后,心里的遗憾如一个黑洞,怎么都填不满。

白启嘉笑起来。

秦歌依旧在看花,“你可以确定吗?”

两个人同时说话,顿了顿后,秦歌说:“不疼就算。”

“这要看怎么说,陆天的老师是这方面的权威,我问过了,第一次确诊的血检报告和用药剂量并不是最恰当的,如果你的腿没有出现这么严重不可逆转的病变,就属于主治医生习惯性下药猛而已,换句话,就是急功近利,可你的腿确实出现了问题,那么十年前的治疗就属于医疗事故。”即使知道她会难过,他还是决定要一五一十地对秦歌坦白这一切,她有知情权。

秦歌问:“还疼不疼啊?”

“我知道啊。”秦歌转回头笑着说。

他说:“不疼。”

白启嘉想过很多种秦歌的反应,她一定会哭,很伤心,无法相信自己说的话,会崩溃,会绝望,这都不过分。

下了车,他又把秦歌放在内道,自己走外面,可这样会碰到他的手,秦歌就总是跑去外道,结果又被拎回来。

可是,她没有,她还在看花,寒风吹落枝桠上的樱花,她伸手接住一片花瓣,细细端详纹路,放在鼻尖嗅了嗅。

他拦了辆车,先让秦歌坐进去,然后自己才进去。他一坐进去顿时把空间塞满,秦歌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可他却又伸长脚,膝头挨着她。正是晚间高峰期,的士师傅车技了得,忽左忽右加塞,坐在车里的两人也跟着忽左忽右,秦歌只觉得白启嘉越靠越过来,最后她根本都不会摇晃,被他挤在自己和车门之间。

她陨落在她最美的年纪,如这些樱花般,落在地上就会慢慢枯萎。她最喜欢几个博主都是个性活泼说话毒辣,直来直去毫无顾忌,她曾经也是这样,可生病后,她变得畏手畏脚,藏来藏去。

白启嘉恩了声:“知道。”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白启嘉不可置信地握住她的手。

出来后,秦歌说:“我没说要去。”

“其实我去过b市。”秦歌说,“是在手术前,听说b市有这个病最好的医院,我去看了一次,因为很害怕还会出现其他并发症,好多人排队,差点就没挂上号,终于轮到我的时候天都黑了,那里的专家仔细问过我的情况,看了我带去的血检报告,给我减了药量,问我为什么不早一点找他看病,我其实不需要静脉强的松。”

白启嘉:“好。”

“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找他看病。”

白奶奶:“那你送小歌回家。”

“我走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说我年纪太小了,这辈子这么长怎么办?”

秦歌:“……”

“我没放在心上,生病后我只想着一定要念完大学,为了做手术我休学一年,毕业后我一直在努力,努力靠画画赚钱养爸妈养医药费,不知不觉,就很多年过去了。所以,这辈子也不算长。”

白启嘉:“恩,到时候一起去。”

白启嘉根本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些,声音有些嘶哑:“如果要打官司,我帮你。”

秦歌和白奶奶道别,白奶奶一拍脑袋:“哦嘉嘉忘了跟你说,我跟小歌约好了过年一起去看樱花。”

“不用了。”她不肯,轻轻摇头。

这一天,就在洗被单、被奶奶塞了两碗饭,零食堆成小山高和逗猫中结束,直到秦妈打电话来问:“闺女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告?听说打官司很麻烦又费钱,还有,医院会怎么对他?

然后说:“秦歌,帮我一起洗被单吧。”

白医生销假上班,四楼骨科一众小护士在他的第一个夜班前纷纷献上各种零食,刘主任照旧瓜分一部分,跟护士长讲:“小白都有主了这些小姑娘在期待什么?”

白启嘉拎起小东西,说:“它还小,不懂事,我们做大人的要理解。”

护士长笑了:“可能就是瞧他好看。”

秦歌见他进来带着笑,心想:我天,疯了吗?

陆天照旧每日来这里找白启嘉吃饭,张口一句:“我擦累成狗,于主任太凶残了!”

白启嘉搬了奶奶平时摘菜的小木凳坐在门外头,翻一本跟陆天借来的专业书,看着看着就笑了,因为听见秦歌说:“白启嘉,咪咪尿在你床上了。”

说完忙捂住嘴,怯怯看着白启嘉。

太近了,秦歌不敢说话,只能抱着小猫甩上门,长长的辫子甩了他一脸。

白医生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再去沙县我就把你揍成骨折。”

白启嘉瞬间凑近,鼻尖差点碰上秦歌的,问:“我怎么了?”

陆天这才笑着说:“食堂,嘿嘿,食堂不错。”

秦歌:“……白启嘉你!”

两个人去食堂,不知道白医生有主了的其他小护士们纷纷翻出手机当镜子,整理头发抹口红,然后回眸一笑。

“那行。”白启嘉站起来,带着秦歌进他房间,说,“你和小东西在这里玩,我在客厅不会进来。”

陆天拍了拍排在前面的叶护士,问:“小叶子你一个人吃两笼包子啊?”

秦歌:“……”

叶护士脸红了:“我男朋友挺爱吃的,等等给他送去。”

白启嘉被小东西瞪了眼,挑着眉拨它耳朵,问秦歌:“我回来你一个笑脸都没有,真这么不想看到我啊?”

“哟!”陆天好奇极了,“哪来的男朋友啊?什么工作?什么时候带来见家长?”

“喵!”

叶护士拍他:“什么哪来的,缘分到了就来了!才不给你见,你会自卑!”

秦歌拍掉他的手:“说得简单。”

陆天捂心口:“哥哥平时那么疼你你居然……”

“秦歌。”白启嘉摁了摁她头顶,“不需要想那么多。”

叶护士苦口婆心:“陆哥哥你别再迷恋护士姐姐了,正正经经谈个恋爱吧,我都替你愁得慌。”

“恩。”

陆天再次中箭,哭着找白启嘉,白启嘉点点头:“叶护士说得对。”

“就像你一定要亲自跟我说一遍一样啊。”

叶护士得了男神表扬很高兴,说:“白医生,也祝福你和小歌。”

“奶奶一直在撮合我们,所以我想说清楚,我不想以后奶奶从别的地方知道会对我失望。”

白启嘉点点头:“谢谢。”

“说你生病的事?”

坐下来吃饭时,陆天哼哼:“八字还没一撇呢,谢的太早了兄弟。”

“……”

白启嘉在桌下踢他一脚:“快点吃,还有正事。”

“我如果没回来你要跟奶奶说什么?”

晚上,两个人拿了秦歌的住院资料复印,每看一遍陆天脑子里就会浮现那样的秦歌,她仿佛永远是个高中女生,长长的头发,小小的脸,笑起来很稚气,喜欢叫他:天天。

秦歌:“……”

陆天打算玩一盘游戏,顺便问白启嘉:“你喜欢她什么?”

白启嘉说:“奶奶让阿姨给我发短信了。”

白启嘉想了想,“那年有本小说突然爆红,她买了一本,大家轮流传阅,可是不知道谁弄坏了,拿回来的时候被撕掉了好几页,她不怎么高兴,但也不喜欢说,就闷在画室画画。”

秦歌想不通,“不是不回来吃饭吗?”

陆天关了游戏,切到另外一个界面,拇指按了按,问:“然后呢?”

白启嘉摇摇头。

“我买了一本。”白启嘉说着,目光如这个黑夜般静默。

秦歌只好坐下来,问:“奶奶给你打电话了?”

他趁午休时把书放在她画架上,她回来看见了,问了好多人,可就是不问他,他不怎么高兴,踢了她的水桶一下,溅起满身水花,染脏了她的白裙子。其实他很慌乱,却掩饰得平淡:“腿长,抱歉。”

小东西主动踩在秦歌手心,盘成了一个圈,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秦歌。白启嘉揉揉猫头,说:“正巧碰上了,一起吃个饭怎么了?”

她笑着拎起裙摆:“你今天干嘛一直黑脸,我都不敢跟你说话。”

“喵!”

他怔了怔,淡淡笑了,用笔杆指了指她的裙子问:“怎么办?”

白奶奶:“不许走。”

她却很开心:“你看,多美啊。”

“奶奶不用忙了。”

她说那是她最美的一条裙子。

白奶奶乐滋滋地:“嘉嘉带着小歌玩啊,我和阿姨去买点菜,小歌中午一定留下来吃饭。”

“然后呢?”陆天心里急啊,这小白怎么跟奶牛似的,非要人挤着才肯说?

秦歌吞下那句话,恩了声:“来看奶奶。”

“她不知道是我送的,我生日的时候当做礼物又送给我了。”

要有多少勇气说出自己的秘密,此刻就有多少铁块把那些话压了回去,因为白启嘉皱着眉头走向她,语气淡淡的,却不容忽视他的情绪:“以为我在上班所以赶紧过来了?”

陆天感叹:“原来……”

“奶奶,我回来了。”白启嘉推门进来,打断了秦歌的话。

他在白启嘉的床头抽屉里见过一本书,除了纸页有些泛黄外,被保护的很好,扉页里,有个女孩的字迹:祝高考顺利,平步青云。秦歌。

秦歌一听这话越来越不对,忙打住,说:“是我自己的问题,其实我……”

世事真是弄人,她居然得了书里那个女孩的病。陆天挺不是滋味的,怕白启嘉难过,拉着他问:“然后呢?你俩在一起了?艾玛,难怪你们俩现在这么尴尬。”

“为什么不能撮合?你看不上嘉嘉吗?”白奶奶不理解,叹了口气,“说实话嘉嘉是木讷了些,可他长这么大就只喜欢你,也没其他多余经验,小歌你体谅体谅,以后情人节你生日结婚纪念日奶奶会提醒他买花买礼物的,你……”

白启嘉摇摇头,“不算。”

秦歌把小猫放地上,坐正了跟老太太说:“奶奶,您真的别撮合我俩了。”

“要走之前的那个晚上我亲了她,我们约定好如果她来机场送我就算是在一起,可她没来,所以不算。”

白奶奶拉着秦歌的手:“小歌啊,那过年还来玩好不好?嘉嘉说要带我看樱花,咱们一起去吧?”

“为什么没去?”

秦歌说:“我没跟他说会过来,奶奶我就是来看看您,给您拜个早年,谢谢您给我熬粥熬汤。”

白启嘉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白奶奶端着热牛奶进来,说:“听嘉嘉说你爱喝这个,奶奶就不给你泡茶了,你俩怎么走岔了?刚刚天天带嘉嘉去医院换药,说中午不回来吃饭呢。”

陆天灵巧的脑子把白启嘉破碎的几句话融会贯通,然后低低一声卧槽:“白启嘉就一个吻你记了她十年?我前年问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说反正要到下面历练不如回来陪奶奶,你逗我呢?”

“喵!”

白启嘉也在想,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她是自己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还是因为当年的分离太猝不及防太无踪无影,所以自己一直放不下?

他的房间整齐又干净,此刻却因为花花绿绿的玩偶而添了些调皮,但跟他那人却特别格格不入。秦歌捧起小东西眼对眼,说:“他可对你真好。”

“哈!你给个痛快话!”

秦歌一进去就傻眼了,那些玩偶她很熟悉,是那天白启嘉跟她打赌赢的……

“恩。”他点了点头。

白奶奶把猫交给她,然后拉着秦歌往白启嘉房间去,说:“你瞧瞧,嘉嘉给小东西买了这么多玩具,他自己小时候都不爱玩。”

陆天的抱怨就卡在了喉咙里,他说:“太夸张了,白大褂,你是情圣吗?”

秦歌笑了,逗猫:“小东西,小东西。”

白启嘉转着笔,想起重逢后变了个人的秦歌,说:“我早就该来了。”

白奶奶说:“嘉嘉带回来的,我们叫它小东西。”

这天夜里,白医生坐在值班室里看日历,从毕业那年到现在,快十年了。

“医院里的流浪猫。”秦歌说,“怎么在这里?”

隔天晚上骨科聚餐,落座前没想到副院长也来了,刘主任忙站起来迎接,红光满面地问:“大驾光临啊,晚上多喝几杯才行。”

白奶奶问:“小歌你认识啊?”

副院长笑着说:“你们骨科一群人都不喝酒总让我这个搞行政的喝,太坏了。”

“咪咪!”秦歌认出那撮白毛。

大家哄堂大笑,几个小护士使坏给副院长换白的,副院长举杯说感谢词,肯定大家的工作和业绩,遥望了一下未来的美好前景,一顿饭吃得开开心心,饭后刘主任带领大家去唱歌,副院长说:“小白和陆天留一下。”

话音刚落,就听见老太太身上一声猫叫,一个小毛头从口袋里冒出来,圆滚滚地眼睛热情地看着秦歌。

护士长说:“不行不行,每次白医生都缺席,这回我们不放人的。”

护工阿姨这是第一次见这家来个小姑娘,被白奶奶介绍说:“这是嘉嘉同学,小歌。”

白启嘉说:“我待会儿就过去,一定去。”

秦歌捧着奶奶的手问:“什么时候拆石膏啊?还疼吗?”

于是一群人先走了,包厢门关上,副院长喝着醒酒茶说:“小白啊,你们的事医院已经知道了,别天真了,结果不一定是好的。”

白奶奶没想到秦歌会来,把人拉进来后说:“嘉嘉说你出院了,怎么不在家休息跑这来了?”

陆天歪在一边玩手机,把话语权留给白启嘉。

总觉得自己,是一夜之间长大的。

白启嘉一点也不意外风声走露,也知道副院长今天为什么会来。他也端杯喝茶,不语。

快过年了,大街小巷都是卖春联卖鞭炮的,秦歌拎着一箱樱桃和一个保温桶上了公交车,大人放假小孩也放假,公交车上没几个人,她以前念书的时候从家里出来走几步就到学校了,所以很羡慕班里其他人能有一张小小的乘车卡,后来她上大学离家远了些,也有了一张乘车卡。高中时大家会给车卡贴各种图纸,可到了大学,她的车卡上就清清白白一张证件照,再也没了贴图纸的心情。

副院长扯了扯领带,劝道:“你以为帮她告医院就是对的吗?别天真了,医院不会放任不管的,事情公开后,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她打赢官司拿到赔偿,但她的名声也没了。这里这么小,估计还没打官司前大街小巷就都会谈论这件事,大家都会知道她有病,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人要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得那么平静。”

不画画待在家里又睡不着,秦歌点点头:“出去走走。”

白启嘉把白瓷杯放在桌上,说:“不用担心,这个人,她已经有了。”

秦妈问:“你今天还出去吗?”

就是他,他愿意。

秦歌看着那个枕头,半晌没说话。

陆天吹了一记口哨。

秦爸指着垫脚的草莓枕说:“这个大小正合适,你哪买的?”

副院长做了半辈子行政科,也是相当有功底的,继续劝:“年轻人不要固执么,听说你们以前是同学?我看不是一般同学那么简单吧?其实医院有很多姑娘都喜欢你,你可以看看其他人么,我觉得院长那个侄女小徐就挺不错的,医生配护士是咱们院的传统么。”

“妈妈,我没事,真的是累了。”秦歌蹬蹬蹬蹭到秦爸旁边坐下。

“小白啊,你到时候也是要回去的,何必呢?你父母在医学上的成就很大,我想他们不会希望你和这件事沾上关系。”

“那也是……”

“错了就是错了,医生要为自己的工作负责,她应该得到一个道歉。”白启嘉说,“我回不回去,我父母的成就,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秦歌说:“都跟小敏说好了,我们走了他怎么办?”

“就是脱了这身医师袍,我也愿意。”

秦妈说:“那咱们一家一起去外地过年吧?给你放松放松。”

副院长板起脸:“白医生,注意你的言辞,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恩,累了。”

“其实你们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不是吗?”白启嘉看着副院长,“既然错了,为什么还要错下去?”

秦妈有点担心地进来,摸着闺女粉嫩小脸问:“小歌,最近都不画画啊?”

“那好。”副院长叉着腰站起来,“其实医院也收到了你乱搞男女关系的举报信,既然这样我们就没必要给对方留情面了,白医生你自己考虑清楚,是名声重要还是那个人重要。”

那个叫白白白启的微博,从这一天开始,彻底沉寂了。

陆天在一旁嘀咕:“当然不会是你重要。”

编辑回了一串哭脸,也没多劝,只说:“那只好提前拜年了,然后,我会等你的。”

“你!”副院长指着陆天满脸怒火,最后愤愤地走了,留下一句,“你们还是好好想想。”

“再跟你说个事,最近我不想画了,你快点找画手比较好,平时也不上网,等等会把你电话拉黑,暂时别联系我。”

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个人,陆天说:“长这么大这是你第二次让我吃惊。”

“恩~!”编辑给笑脸。

第一次是高三填志愿,据说某一天这家伙跟他老爸说想换志愿,觉得画画有意思,但他爸没同意。

秦歌扶额:“我家地址很好玩吗?”

白启嘉拉起他:“走了。”

编辑给了个笑脸:“我就知道会这样,放心吧,替你含蓄回绝。哦亲爱的,给你寄了新年礼,记得查收。”

“你还真去唱歌啊?”

秦歌回了个摇头小人。

“恩,都答应了。”

“怎么可能,但老板说不管是不是真的,现在大大你风头正劲,开个画展很合适。”

包厢里群魔乱舞,小护士们以迟到为由,把白医生的柠檬水换成了淡啤酒,谁也没见过白医生喝酒,这回涨了眼,看他仰头喝光,十分够意思。然后就没谁好意思再给白医生倒酒了,白启嘉坐在昏暗包厢里留到最后,和陆天最后一个出去,站在午夜寒冷的路边,他突然说:“出事的时候我没能陪着她,一直很遗憾,如今能这样,我很满足,她再也不能一个人这么孤零零下去了,我看着心疼。”

秦歌说:“你把我的事说了?”

陆天第一个反应是:喝醉了?

视频被曝出的第三天,编辑又戳秦歌,问:“老板想给你做个人画展,怎么样?”

可一看白启嘉的眼睛,就知道他此刻说的是心坎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