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整锅端了。
“是。”李嘉玉回过神来,便谢了余进。两人两三句敲定了职位的事,原来的战略小组还跟着李嘉玉,一起被划为投资四部,办公室不用搬,还在原处。
李嘉玉跟现在这些组员合作默契,对这个安排感到满意。
见她愣了一愣的模样,余进便笑道:“怎么,你不是说要做投资四部总监?”
余进当即叫来了人事部的人,当着李嘉玉的面把事情交代了,李嘉玉薪金上涨,与肖兵他们同级,她的组员也获得涨薪。李嘉玉替同事们谢过了。
这个总监位置来得如此迅速,让李嘉玉既意外又欣喜。
人事部的人又问余进,那原来战略组的空缺怎么办?
“总监。投资四部,总监。”
余进便道:“交给资讯部。这事原本就该他们做,战略组做的工作,他们也很熟了。”他转向李嘉玉,又道:“你一会儿跟人事部的人一起去刘总那儿,跟他报个到。刘总经验丰富,你多向他学习。”
李嘉玉便问他:“什么头衔好?”
李嘉玉忽然明白了,她笑,应了好。
余进又说:“印个新名片,别总是顶个助理头衔出去。”
李嘉玉出了余进办公室,随人事部的人去拜访了刘茂,看着刘茂听闻消息后既惊讶又了然的表情,她更明白了。
李嘉玉应了好。
李嘉玉将消息带给小组同事,让他们等人事部的正式通知,组员们一片欢呼。他们这么高兴,李嘉玉也感到振奋。
余进对她说:“去谈吧。”
晚上,李嘉玉回到家里,迫不及待地把好消息跟段伟祺分享了,段伟祺直呼余进真是老狐狸。
那天李嘉玉向余进推荐了两个新方向:社区管理、健身。
“可不。”李嘉玉道,“我还想着他们是我的磨刀石,可原来余总把我当成公司各部的磨刀石了。”他利用她的小组,把资讯组的业务要求逼上一个新高度,又利用她的钻研与较劲,把投资部的标准提高一大截。他用她给刘茂施加了压力,敲打了刘茂,满足了她的愿望,让她当上投资四部的总监,却变成了刘茂的直接下属,安抚了刘茂。
也就在那视频网站数据断崖式下滑时,创达与版权保护App成功签约,成为其最大股东。签约后不到一周,国家版权保护新政策出台,创达正赶上了好时候,项目估值翻了四番。
上一次李嘉玉进总裁办是明降暗升,现在她当上投资四部总监却像是明升暗降。
三个月后,营销公司遭到政策清算,死了一半,许多公司数据受到影响。同时国家政策收紧,把视频制作的资质要求和审核要求提高,对版权严审,那家公司一大批节目遭到下架。一年后,与境外版权公司的官司有了结果,该视频网站败诉。原本在美国上市的计划延后。
“余总真是玩得一手好政治。”李嘉玉叹道。
两天后,余进宣布退出那家视频网站的D轮融资。业界纷纷打听状况,余进没多与人谈,只说是公司内部讨论决定。创达的退出对这公司的这轮融资产生了影响,但两个月后,有新的资本公司加入。
段伟祺道:“那可不,上次不就与你说了,那个视频网站的提案,余进自己感到犹豫,但大家都高呼着上,他不好太掉脸子,于是才开什么讨论大会,希望会上有个人提出反对意见。他需要参考也罢,需要有理由退缩也罢,反正正好让他能更清楚地思考,也有台阶下。刘茂就算对他退出投资不满,也不会觉得是他出尔反尔,反而是你这出头鸟挡了枪。他那个位置的人,面对这么成熟的项目书,如果下了决心要做,哪里还要开什么讨论会。”
“好的。”李嘉玉很开心。这是她调到总裁办后,第一次获准单独去谈项目。
“是啊。”李嘉玉笑笑说,“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李总了。”她想了想,使劲夸自己,“你看,我李嘉玉说到做到。当初我去创达时,就跟余总说了,我要给创达带去新气象。现在果然如此。”
“你去谈吧。”余进道。
段伟祺看她得意扬扬的样子,便道:“那么李总,你是否有时间管一管我们婚礼的事?”
“谢余总。”
李嘉玉一愣,问他:“你不是说不用我管?”
余进忽然笑起来,道:“行,行,李嘉玉。”
其实自从她与他说了要孩子的事之后,他便似乎有些阴晴不定。李嘉玉不能确定。毕竟人还是一样,日常相处也正常,而且他这半年工作上也遇到不少问题。他也有焦头烂额的时候,也有许多工作压力,出差、熬夜、不停开会。再加上婚礼的事,要说他分身乏术一点不夸张。
“是的,余总。”李嘉玉点头道,“社会进步的方向,政策支持,把住好内容的源头,以后平台方还不是任选吗?有概念,有新意,还站在需求点和法律正面上。这是资源的纽带,拓展性非常强。”
但他确实有点……李嘉玉不知怎么形容,就像她这样,有些刻意回避。
“这是你的投资建议?这App做内容推荐和版权保护?”余进敲敲电脑,问她。
他们谁都没有主动提要还是不要孩子的事,其实再忙,一起认真聊聊的时间还是有的。但谁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过了一会儿,他把李嘉玉叫过去了。
李嘉玉起初是抱着把沟通主动权交给段伟祺的想法,所以才沉默的。她在心里盘算了好几次该如何与他沟通。她想知道他会有丁克的想法,究竟是因为先确定不想结婚、不想有家庭束缚,所以当然也不会要小孩呢,还是他不想要小孩,然后便不想结婚?
余进应了,挂了电话。
现在已经结婚了,与他之前的预期本就不同,那在要小孩的这件事上,他的想法是什么?可以谈吗?会让步吗?
会议结束一小时后,李嘉玉给余进发了封邮件,然后给他打电话:“余总,我给你发了封邮件,你有空看看吧。”
李嘉玉想,这次让他先开口。他开口,便表示他准备好了。
李嘉玉回了办公室,把会上的情况跟组员们说了说,大家知道多日的辛苦终于还是能在会上表达出来,都挺振奋。李嘉玉请大家喝下午茶,对他们鼓励了一番。
但段伟祺一直没出声。
李嘉玉哈哈笑,心里道,难道我要跟你说我当自己是老板,才想这么多吗?
李嘉玉等啊等,后来心情就不爽了,心理活动就是:行啊,我看你能拖到什么时候说。办婚礼之前,怎么都该把孩子的事谈出个结论来吧。
“嘿。”肖兵指指她道,“你呀,狡猾这点学得最快。”
这事像是一个隐患,压在两人中间,不解决掉,怎么可能安心办婚礼。婚礼日期,也就是她的生日,不需明说,他俩都知晓,那是一个截止时间线。
“对,幸好不是我的钱。”李嘉玉道,“反正老板让说说看法,我就说说。老板最后投了赚了,我也没错,薪水能发出来,好事。如果老板没投没赔,我也算立了功,奖金发一点,我也高兴。”
现在段伟祺突然问她有没有时间管管婚礼,李嘉玉顿时做好了沟通的心理准备。事实上,从去年段伟祺提出想办婚礼之后,除了与婚纱品牌的首席设计师沟通婚纱的样式之外,他就没让李嘉玉插手任何婚礼筹备的事。在他们春节向父母说这事之前,段伟祺就已经在找婚礼策划公司洽商,并对李嘉玉严格保密细节,看起来是想给她个大惊喜。
“你拉倒吧。”肖兵被她逗笑,又道,“可是投资这东西,哪有可能没风险。有时就是看胆识看魄力。”
现在离大惊喜还有段时间,李嘉玉希望他们能沟通协商好孩子的事,别只有惊和丧。
李嘉玉便笑道:“谢肖总。多亏当初肖总教导有方。”
李嘉玉看着段伟祺,段伟祺也看着她,却道:“你刚升了职,应该也没时间管吧?我今年公事上比较糟糕,比预期差远了,时间不够用,所以盯得不够紧。你的婚纱还没有做好,我担心后头还需要改。婚礼策划那边的进度也不理想,他们是找当地的公司合作的,似乎是出了点问题。这样太赶了,我想,为了确保婚礼完美,别出状况,要不然,我们把日子挪到明年‘五一’怎么样?”
李嘉玉走的时候,肖兵与她一路,他夸她:“分析的角度挺好,挺有道理的。”
李嘉玉惊讶得呆住了。
李嘉玉慢吞吞地收拾她的电脑。刘茂盯她几眼,也黑着脸出去了。
段伟祺移开目光,似乎有些心虚:“只是延后了四个月而已。我觉得,时间宽裕些比较好。”
于是余进道:“散会。”他板着脸,率先走了出去。
李嘉玉的心沉了下来,她平板板地道:“好。我没意见,听你的。”
没人说有。
段伟祺松了口气,道:“那行,就这么定了。我去洗澡。”
最后余进问:“别人还有问题吗?”
段伟祺说完就跑了,上楼拿了衣服进浴室。
会议室里久久没人说话,之后余进开始提问,李嘉玉一一答了。
李嘉玉坐沙发上,听着楼上隐约的哗哗的水声,很想冲上去大声对段伟祺说,有些事,就算拖过四个月,它还在那里。但她越想越不高兴,这份不高兴慢慢变成了怒气,气得她不想搭理他,连发脾气都懒得。
“没什么数据好分析的。”李嘉玉道,“就是看政策吃饭。”
李嘉玉抱着电脑去了书房加班,后来段伟祺来问她洗不洗澡,她板着脸说不洗。过一会儿,段伟祺又来问她要不要叫个消夜,她板着脸说不吃。
李嘉玉说完,举了几个案例,都不是大案子,但形式和逻辑是一样的。
后来很晚了,段伟祺再来问她要不要睡,她说还得加班。
“同类型公司确实有成功上市的。那都是老牌公司,它们上市圈钱后,迅速调整,但其实还在亏损。也正因为他们的调整导致的内容短板,马总的网站发展势头才如此迅猛。但也正因为老牌公司太多,市场规则因为它们而改变。这个改变的效应,很快就会在市场上体现出来。马总前进得太快,照着前辈的模式搭平台很快,但深耕内容却是需要时间的,他们现在做不到。今年正是在风口上,制作、营销全都会受影响,这些配套没了,平台方面又怎么会好过。加上版权官司、政治因素等,这轮投资,确实风险太大了。”
于是段伟祺自己去睡了。
气氛忽然就放松了下来。李嘉玉调好电脑,调出报告,开始跟大家讲。视频网站行业,大家都研究得很透,她没再多言。她的报告里主要都是政府政策分析,包括近年文化产业政策,影视、视频管理政策,税改政策,自媒体运营方面的规定,等等。除了视频网站本身没讲,其他配套行业和政策、法律法规,她全讲了一遍,最后甚至讲了政治、外交现状。
李嘉玉熬啊熬,终于熬不住了。她回了卧室看,段伟祺给她留了夜灯,朦胧的灯光里,隐隐见他侧躺在床上,毫无动静,应该是睡着了。李嘉玉拿了衣服,轻手轻脚地到楼下浴室洗了澡,洗漱完毕后,再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众人更是大笑。
她躺下来,觉得身体僵硬。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白天升职的喜悦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谢余总,谢刘总。”李嘉玉卖乖。
李嘉玉闭上眼,告诉自己快睡,等明天醒过来,又是穿着骑士装的神奇女侠了。
余进接话:“行呀,在创达,好好工作,升职加薪当然不成问题。”
她这么想着,竟然很快睡着了。意识迷迷糊糊之际,她感到有人将她抱进了怀里。那怀抱这么熟悉和温暖,她挪了挪,更深地偎了过去,然后她睡着了。
大家闻言便笑。
第二天,夫妻两人如常上班。
这话讽刺意味深厚,李嘉玉却只是笑,道:“余总,刘总的意思是,该给我升职加薪了。”
李嘉玉走进办公室便跟打了鸡血似的振奋。
刘茂不耐烦地转着笔道:“李嘉玉,你硬是要从成熟方案里挑点新料出来,当得起业界第一分析员了。”
何以解忧,唯有工作。
这就是给她很大鼓励了。李嘉玉精神一振,忙应了好。她拿了笔记本电脑,把投影接上。一屋子人等着她。
李嘉玉想象不出如果不工作,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她也想象不出她不做母亲会如何。她想当妈妈,她想抱着宝宝亲亲,喜欢宝宝粉嫩嫩的小脸蛋,爱听他们甜糯糯的咿呀声。她想生个女儿,她可以帮女儿绑漂亮的发带,为她打扮,还可以给她配美美的公主裙和小皮鞋。她要告诉她,女儿,你跟妈妈一样,要爱自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让自己高兴,但你也别忘了,你是个骑士。
余进用下巴指了指墙面道:“放投影上,你来说。”
李嘉玉坐在办公位上,看着电脑,完全没想公事。但她觉得这状态比在家里好太多,她又坚强了起来,脑子清楚多了。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她必须争取。
李嘉玉看余进没说话,便继续道:“我知道很多同类型公司有着同样的成功经验,但是,时间不一样了。今年的政策跟去年不一样了,今年的经济环境也不一样了。时逢寒冬,是该谨慎些。我这里有我们小组整理的最新情况分析,如果各位老总有兴趣,可以看一看。”
李嘉玉决定再给段伟祺一段时间,如果他一直逃避不解决,那么她来当坏人。他生日那天,不,还是让他过个好生日,她生日那天,必须把这事谈出个结论来。
大家面面相觑。李嘉玉说的这些,其实是把大环境里默认可以的条件单拎出来强化了。这些别人不知道吗?当然知道。但所有的同类型公司都差不多,其他公司都已经成功运作上市,赚得盆满钵满。太多的成功案例,都不需要查,背都能背出来。
这天,人事部给全公司发了邮件,宣布了李嘉玉和她的战略小组集体升迁一事。
李嘉玉想了想,道:“第一,数据造假,三分之一的流量是用营销买的。受国家税务政策影响,营销公司很快会受重创,连带影响到所有网络相关公司的数据情况。第二,盗版太多,违规内容太多,网站大部分流量来自这些内容。在现有的版权环境下,一旦严打,他们的内容必遭重创。而依相关部门这两年的态度看,严打不远了。到时,会有大量的内容下架。他们现在还有三个版权官司在打,赔偿标的也非常高,累计上亿。第三,未来收入可期,但眼前每年都靠烧钱。烧完了前几轮融资,准备烧下一轮。未来前景很好,但能不能走到未来,还未可知。第四,对方的马总是个极富冒险精神的人,业务太依赖上述几个风险手段,任何一方面出了问题,不能成功上市,那我们就无法顺利退出。后头再找接盘侠,也不容易了。”
许多人哗然,有惊讶,有羡慕,也有些酸溜溜的语气。
李嘉玉点点头,没有马上开口。在这屋子里,她年纪最轻、资历最浅、职位最低,刚才多位高管都说了许多,大家都疲了,她没有机会再用长篇大论说服大家,只能挑最简洁的说。
“这晋升的速度,是坐了火箭吧?”
所有人都一愣,然后刘茂很大声地冷哼。余进很冷静,只道:“你继续说。”
“美女就是不一样啊。就算你比她工作能力强,比她工作还努力,最后还是拼不过她。长得漂亮又愿意嗲,想要什么没有?”
李嘉玉想了想措辞,认真道:“我认为,这项目风险巨大,应该谨慎考虑。”
同事男甲刚说完,就听身后有人道:“你哪里比我强,哪里比我努力?不如我漂亮倒是真的。”
余进道:“那你说说。”
几个在背后说人是非的同事顿时一惊,有被烟呛到的,有被水噎的,还有什么事没有,想装失忆的。
“是的,余总。”李嘉玉答。她看到刘茂翻了个白眼,她装没看见,不理他。
李嘉玉笑笑,伸手从窗台拿了他们一根烟,从旁边男同事手里借了火,熟练地吸了一口,对同事男甲扬扬下巴道:“想要什么没有?想要不被人看低,这不是没有吗?”
“李嘉玉,我看到你做了功课。”
“嘿。”一旁一个叫江恩的男同事跟李嘉玉比较熟,帮着打圆场说,“好了,李总监,他这不是有些羡慕,开开玩笑。”
余进认真听了每个人的发言,然后转向了角落里的李嘉玉。
“好笑才是开玩笑,不好笑那是羞辱。”李嘉玉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见大家一脸僵硬,又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是开玩笑。”
大家都对这项目看好,也有人没说话,毕竟体量这么大的投资,少说少错,反正老板做决定。
江恩松了一口气,拍拍同事甲的肩膀,继续圆场,对李嘉玉道:“这么巧啊,跑来这里做什么?”
刘茂带头发言,他对这项目太熟悉,说起来头头是道,分析有理有据,数据清清楚楚。项目公司的上市计划已经列上日程,现在就是融资造船,奔向大好“钱程”的关键时候。这个项目投资虽然大,但是回报丰厚。
“不巧。”李嘉玉道,“我看到这里有人聚集,知道肯定有人说我坏话,过来抓现形的。”
眼看着时间紧迫,准备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余进召集了几位高层人员和相关人员一起开会讨论,要做最后的决策。列席者中,李嘉玉是唯一的女性。
大家脸色又僵硬起来,李嘉玉笑出声,轻轻挥手:“这才是开玩笑。”她吐了一口烟,下巴朝江恩那边扬了扬,笑着问他,“我们四部需要人,你来吗?”
总之这就是个话题项目,大家翘首以盼,都在等着看最后花落谁家,还有另一种说法就是,最后谁做了冤大头。
大家惧是一愣,哟嗬,可以呀,居然到敌人堆里挖墙脚?
这项目在圈子里就是香饽饽,那公司因为运营好,所以融资门槛高,条件还挺苛刻,不是哪家公司都能吃得下。但也因为如此,圈子里也有不同的声音,不看好的也大有人在。
江恩扬了扬眉毛,摆出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来。
意向挺明确,投资意愿强烈。
大家便笑了。
刘茂做足了功课,亲自接洽对方公司商谈数月,资讯部和投资二部做分析、制定方案,花了许多心力。余进带着刘茂和两位高层人员以及李嘉玉,与对方老板见了两次面,又与其他资本公司开过会。
李嘉玉也笑,她道:“余总让我从三个部里挑人,当然你情我愿的才行。就一个位置,我想从社区安保和服务行业里找合适的项目,你不是有资源?这方向我跟余总谈过了,就差好项目。来吗?”
年中时,由刘茂牵头提交了一个大型综合视频网站的投资计划,这网站很有名气,营销做得好,用户黏度高,各项数据都非常漂亮,本次已是D轮融资,紧接着就要在美国上市。这是个体量20亿美金的项目,同时也是热度很高的项目,除了创达,还有别的资本公司一起参与。余进非常重视。
有人在江恩后背拍了拍,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终于,李嘉玉发现她的报告能让余进感兴趣了,偶尔他眼睛一亮,分明是得到了启发。再后来,她的报告被总裁办专门发回资讯部,让资讯部以此为标准提高。
“这类型项目在你们二部报不上去了,我占了。在我这边就能报。”李嘉玉笑笑,“这话耳熟吗?”
她的组员也在高强度的训练下,渐渐独当一面。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单独去与投资部开会,都丝毫没有怯场,言之有物,可展开有效讨论。
众人被她逗笑:“李嘉玉,你真记仇啊。”
李嘉玉摸清了路数后,开始有意识地训练眼界。每周资讯部的报告到她这儿,她再提炼或是细化一遍。一开始做了很多无用功,但越磨越得心应手。她看着每一次她当面报告时余进的表情和反应,默默做修正和提升。
“所以别惹我啊。”
因为有李嘉玉的关系,创达与富昌的合作关系较以往更紧密了些,余进频频与段伟祺碰面,走得比段老爷子在世时还近乎。段伟祺也乐得抱住创达的大腿,有这样的实力伙伴,自然有利无害。
大家又笑。
李嘉玉没多久就发现了这一点。
李嘉玉拍拍江恩的肩说:“你考虑一下。”她把烟掐了,笑笑走了。
余进想要一个段伟祺二号在身边,没有比李嘉玉更适合的。原以为这只是个花瓶关系户,不料却是个实力派。虽做事风格大相径庭,但潜力无限。
有人在她身后喊:“李嘉玉,干吗跟我们二部过不去?”
李嘉玉心里有数,便接一句:“我一定多向段总学习。”
李嘉玉回头说:“说了我记仇嘛,还有呀,记得叫李总。”
余进数次向李嘉玉似不经意地打听富昌的项目或是投资,叹一句:“段总真是好眼光。”
两天后,李嘉玉成功从二部挖走一人。
真正的宝藏,其实已经被人捡走了。
这事件被二部戏称为“李总的复仇”。
以前随手一抓一把热点,投个热点就能赚钱,现在却不一样了。茫然四顾,硝烟群起。李嘉玉猜,余进也终于觉得大家的方法必须改变。跟着别的猎人跑,有时不过成了帮忙制造热度假象的人,除了吸引更多的人跟在屁股后面跑,别无所用。
江恩在投资二部两年,在创达已经四年。
但现在经济环境和投资环境已经不一样了,“快、狠、准”虽是制胜法宝,但“快”“狠”容易,“准”却很难。
与李嘉玉一进来就是投资经理不一样,江恩是从分析师升到投资经理的位置的。他业务能力不错,脑子灵活。李嘉玉看过他提交的项目书,与他开过好几次会。发生方普那件事时,江恩一边凑热闹看戏一边打圆场,给他们双方搭台阶,随机应变能力强,而且还挺有事业野心的。
李嘉玉觉得,余进这样的老板,其实很清楚自己的特点,他这么一个圆滑的人,很会盘算。刘茂也好,其他的高层也好,都是余进那样的风格,抓大放小,杀伐决断,唯利是图。这种特质放在商人身上也未尝不是好事,所以创达这几年业绩亮眼,令人叹服。
李嘉玉以火箭速度升上总监,但其实她的投资四部战斗力不足。
有时候李嘉玉这类机遇型就是站在场外,看着狩猎型们风风火火地杀伐,然后叹一句:“原来是这样。”
她带的三个组员,一个是资讯部调过来的,一个分析师,还有一个实习生。这个阵容,做PPT准备演讲可以,做投资资讯整理分析也可以,内部会议讨论过关,行业理解也算到位,但是任投资经理,去跟创业公司或是发展中的企业老板谈投资,还是差些火候。
余进算是狩猎型。与许多投资人一样,他们跟随市场的血腥味前进,哪里人多,证明那里一定有宝。谁能抢到,那就各凭本事。有时候运气好,能拐在别人的前头;有时候运气差点,但也能分到一点残余。大多数的时候,是看着别人满载而归的背影,结交一下英雄。
李嘉玉有丰富的管理经验,马上反应过来她的部门欠缺什么。她向人事部、刘茂和余进提出了招聘的需求。余进与刘茂商量后,让李嘉玉从投资三个部门里选一个,对方同意到她的四部就可以。
李嘉玉总结自己,与大多数人一样,属于机遇型,就是大海捞针一般,忽然看到一件宝藏,然后冲上去拿下。她觉得段伟祺也是这样的类型,只是他更随心所欲一些,他挑自己喜欢的方向走,然后再捞。不管那个方向有没有人烟,是不是热点,他也不着急,不像她,四面八方乱走。
余进的理由也挺充分的:“你招一个外来的,就算行业经验丰富,但也需要跟公司磨合,公司也得跟他磨合。你年轻,未必压得住资深大拿,经验不足你压得住的,又跟你现在手底下的人有什么区别?从现有的老人里挑,马上上手能做事,能帮你把四部带起来,这样比较好。”
有目标,就知道该向哪个方向使劲。而能在一片杂乱的信息当中找到方向,确是需要眼界和高度。
合情合理,虽然李嘉玉觉得这也有些给她出难题的意思。她在公司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人缘不好不坏,走得近的有,讨厌她的有,看热闹的也多。何况刘茂对她不满几乎是公开的事实,所以有能力、愿意跟随她的,也不好找。说白了,跟对外招聘一个道理,太强的都是刘茂的阵营的,她怕是压不住;能力不怎么样的,她请过来也没用。
学得越多,她就对自己越有认识。一旦接受了自己有弱项,承认不足,她就能跳出来认真审读。她很擅长细节,在执行层面,她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而她也确实能把一件工作做得很好。但前提是,有人把工作交给她,给她设定好了范围。她知道需要去挖掘什么,就算是新的、她不熟悉的,她也有个目标。
李嘉玉觉得刘茂就等着看她笑话呢。她思前想后,将目标对准了江恩。
接受了批评的李嘉玉开始扩大她的学习面。
江恩这人,李嘉玉从来没见他跟谁急眼过,也没见他服气过谁,自傲也淡定,情商挺高,所以人缘特别好。他在安保、物业这块有些资源,李嘉玉与他开会时听他提了一句,但他没报过这类项目。李嘉玉第一天去挖墙脚时非常高调,当着这么多的人邀请江恩,江恩只是笑笑,没理她。
李嘉玉忽然就释然了。
下班的时候李嘉玉又去了他的办公位,当着二部众同事的面,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江恩直接说他没考虑。旁边的同事便笑。
“助理当然没多高。”段伟祺想想,“也许他只是对你要求高。”
李嘉玉便说请江恩吃饭:“我们部门小聚,新开始,整装待发,自己给自己打打气。要不你也一起来,互相认识一下,这样对你考虑来不来也有参考意义,你觉得怎么样?”
“那你会对你的助理有多高的眼界要求?”
一旁同事便起哄,说也要参加。
“不是。所以他是老板的眼界。”
李嘉玉一口答应,于是变成了二部与四部吃大餐,新上任的李总监请客。
“所以他想怎么批评都行?”
一群人也不拘谨,吃喝谈笑,打成一片。后来李嘉玉请大家去唱歌。席中,江恩出去上厕所,正遇着李嘉玉回来,两人便在过道里聊了几句。
“他是老板。”段伟祺道。
江恩道:“李总,很给面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大牌。”
她问段伟祺:“余总说我没眼界。他为什么这么说?”
李嘉玉便笑道:“你觉得高兴就好。”
李嘉玉不服气。
江恩又道:“如果我就是不想去四部呢?”
“眼界,李嘉玉,你不够有眼界。”余进这样说她。
“不来就不来呗。”李嘉玉很爽快地说。
但她并没有顺心一会儿,因为她的报告一次又一次被余进批评。
“那你多没面子。”
余进开始频频交代李嘉玉工作,要战略分析,要市场预期,要投资目标,要企业消息。有些内容,资讯部都没有,都得战略组现找现做报告。李嘉玉不禁感谢自己过去的工作经验,当初在咨询公司幸好练出来了。
“干吗,怕我打击报复?”李嘉玉道,“放心吧,你不来我就找别人。以后公司里同事就会说,那个江恩啊,当初李总这么请他,他都不去,你看那谁谁,现在多牛,后悔去吧。”
但战略组的好日子在两个月后结束了。
江恩哈哈大笑。
李嘉玉真的请大家喝了奶茶,又抓着机会与大家交心,说什么别管什么部门,其实只有一个共同目标,就是让老板满意,工资每年涨点,奖金每月多点,经济环境好一点,项目都争气点。所以必须团结呀,消息互通呀,八卦共享呀,有困难多沟通,枪口一致对外。她连说带笑,带哄带忽悠,战略组组员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组长与“敌军”顺利结盟。
李嘉玉道:“我觉得你会来的。”
那人听罢自知失言,李嘉玉给的台阶特别好,他赶紧顺势下来。
“为什么?”
李嘉玉便笑:“我看你是想整死我吧。我们小组夹着尾巴小心谨慎,生怕做错什么惹各位大佬不快,你一顶帽子扣下来说我们要整投资经理,那就是不让我们审核给意见呗。本来我们就战战兢兢的,胆子再小真是字都不敢写了。行,行,我请喝奶茶好不好?快把帽子收回去。”
“你混得不好不坏,需要机会。在二部,你只是普通投资经理;来四部,你就是部门里资深老大。在二部,升职加薪你得排队;在四部,升职加薪你排第一顺位。”
而李嘉玉说得也没错,投资部把她的小组当成了抱大腿的对象。尤其是二部,当初与李嘉玉闹过不愉快,现在那是相当低调,还有人试图讨好她,工作之余还开几句玩笑,说什么可惜方普不在了,不然现在肯定很好看。李嘉玉就是厉害,说要当领导整死方普还就办到了。现在战略组这个位置,可不就能整死投资经理吗。
江恩笑笑说:“听起来挺好的。”
战略组的工作一开始还挺顺利的,因为投资各部有了压力后,很自觉地提高了项目门槛,绝不糊弄,项目方案全都分析得当,数据翔实。
李嘉玉又道:“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在创达,我是第一位业务部门的女总监。”
大家便笑。
江恩点头说:“你知道这公司氛围的。在女人手底下做事,没面子。”
“所以没什么纠结的。”李嘉玉手一挥,道,“开开心心,拦下所有该拦下的,然后投资部个个跑来抱大腿,我们小组就是香饽饽,哪有什么恨,全是汹涌的爱意。”
“所以我这不是一开始就摆足了场面给你面子吗?”李嘉玉认真说,“江恩,你应该证明给他们看,真正有本事的人,就算在女领导手底下,也会有好业绩。”她顿了顿,又说,“江恩,你相信我,我这个女总监,不会埋没自己,也不会埋没人才。”
“当然是余总的。”
江恩想了想,问李嘉玉:“为什么选我?”
李嘉玉便问:“是投资部的喜怒重要还是余总的喜怒重要?”
“觉得你挺有胆的,不怕事,又沉得住气。你也知道我的处境,如果刘总找我麻烦,我想找一个敢帮我说话的人。再有呢,你在公司里人缘好,正好弥补了我的不足。”
另一个组员葛钟道:“确实啊,拦下不好的项目被投资部恨,没拦下不好的项目被余总恨。”
江恩不说话,但也没拒绝。
苏敏愁眉苦脸道:“嘉玉姐,我觉得我们小组肯定很招人恨。”
李嘉玉便道:“今天周四,你周一给我回复吧。你不来,我就找别人。”她说完,回包厢去了。
3月1日,总裁办投资战略组正式上任。李嘉玉很有仪式感地在他们小组办公室里摆上了鲜花,外头摆了庆祝花篮,摆上糖果,贴上办公室名牌,还请了整个总裁办和投资部喝饮料。
这晚江恩与李嘉玉再没对话。
于是接受人事调动的李嘉玉从外头的办公格子间搬进了专属办公室,办公室里四个位置,他们小组正好全坐下。
第二天大家如常工作。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江恩去了四部的办公室,办公室门开着,他便在门上敲了敲。
余进也是想借这个小组,把资讯和投资两部分都进行优化后,再让他们交到他这儿,省却他的一些工作量,这样他能有精力做更多的有效工作。
屋里四人全抬头看他。
李嘉玉他们那个小组工作能做得多细致,经PPT一事,全公司可是都看在眼里,所以余进这个岗位设得巧妙,不需要多说什么,每个方案交上来,质量都高了许多,连格式都整齐漂亮了。
江恩对李嘉玉道:“我跟何总谈过了,我来四部。先跟你说一声,看看手续怎么办。”
那既然投资经理和总监都做好工作再把项目交上来,却还要小组再评估一遍,显而易见,这小组就是道关卡,像摆在总裁办公室门口的镇妖石狮。什么东西进门之前先掂量掂量,不能有侥幸心理,也别搞花样,全都得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把工作做仔细了,被挑出错来,那就后果自负。
“哇!”部门里最年轻的男生小江很高兴,“江哥,欢迎你。你来了,你就是老江,我是小江。”
其实这小组的职能与其他岗位的职能是有重合的,毕竟每一个提交上来的项目,都是经过分析和评估的,不然一拍脑袋就说想投钱,那真是可以回家种地去了。
“行,行。”江恩把小江凑过来的脑袋按回去,看了看办公室,皱眉头,“你们这儿很小啊,有没有我的位置呀?哎呀,还没有搬,我就后悔了。还想着周一过来直接开工干活别浪费时间,我可是要做出大业绩,以后当总监的男人。”
简单地说,就是有大项目的时候,这个小组提供分析与评估来帮助老板做决策;没项目的时候,为老板选择投资方向,制定前瞻性计划等。
李嘉玉笑盈盈地道:“别搬,你暂时还坐在二部的原位。我们这儿真不好腾地方。”
余进安排的人事调动,是将李嘉玉立为投资战略组组长,薪职等级与总裁助理一样,岗位归属还是总裁办,但就是让她当了个小官。原先因为做演讲PPT组成的临时小组,现在保留下来,那三位组员,继续跟着李嘉玉,一起做市场分析与投资战略设定。
江恩一摊手道:“你比我后悔得还快。”
不是一抬脚就能站过去的,她有心理准备。
李嘉玉摆了个手势,神神秘秘地道:“腾不出地方,所以我们四部要求换地方。”
余进在春节后找李嘉玉谈了一次话,想给她调整一下工作岗位。当然不会是总监,李嘉玉有自知之明。虽然她向余进表明了这个意愿,但她其实清楚,这位置和她的距离虽不是遥远到离谱,但也并不近。
“换哪儿?”苏敏也神神秘秘问。
春节假期一晃就过去,大家很快又重返工作岗位。
李嘉玉看了大家一圈,笑得有些调皮:“刘总办公室出来不远,斜对角那儿,不是阅览区吗?那地方大,隔出一个总监办公室和几个工位绰绰有余,旁边就是大窗户,空气好,风景好,我这两天看了,就那儿最好。我会跟公司申请,把那儿腾出来,我们搬那儿去吧。”
她闭了眼睛,窝进他怀里。她想着,下次再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一定要起个好头,换个沟通方式。她想着想着,睡着了。
“好呀。”三个年轻人异口同声,非常高兴。
他也看着她,忽然低了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好,睡吧。”
江恩清清嗓子,提醒他们:“你说搬就搬?这么大动静,把那里重新装成办公区?”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让她能隐隐看到他的脸。
“余总会同意的。”李嘉玉道。在招聘这事上,余进顺了刘茂的意,帮着给她难看了,现在她解决了问题,他当然会安抚她,平衡关系。
李嘉玉顿时心软了:“不说了,好困,睡吧。”她翻过身来,面对着他。
江恩半信半疑地问:“你确定?”
“那你接着说。”
李嘉玉老实坦白道:“我争取。”
她又不是某人,发个脾气还要装上厕所。
江恩心想,怎么有上了贼船的感觉?
“不去。”
李嘉玉又道:“但那块宝地太好了,我一定要争取到。你想想,每次刘总去投资部办公区,都要经过我们四部的地盘,他想不看见我们都不行。”
他还问她:“老婆,你想去厕所吗?”
江恩额角抽抽道:“行,你高兴就好。”看来确实是贼船啊。
她反手拍他一下,他抱得更紧。
“走,我们现在去找刘总、余总。”李嘉玉与江恩一起往外走。路上她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决定了?我以为得等到下周。”
他身上确实挺冷的,带进来一股冷空气。李嘉玉被冻得“嗤”了一声。
江恩故意道:“我想了想,女领导有女领导的好。你这年纪,结婚生娃,差不多了。我在四部既然是老大,你一生娃离开,总监之位舍我其谁。”他看看她,“有道理吧?”
脚步声到了床边,段伟祺很夸张地用力跳上了床,动作很大地掀开了被子钻了进来,还一把紧紧抱住了她:“哇,上个厕所太冷了,快给老公一点温暖。”
李嘉玉道:“放心,生孩子之前一定先把你安排好。”
李嘉玉立马躺好闭眼,保持原来的姿态一动不动。
江恩大笑道:“可怕。我还是回二部吧,何总说随时欢迎我回去。”
李嘉玉叹口气,正打算起身去找找他,把他哄回来,却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李嘉玉冷笑道:“想得挺美。”
李嘉玉竖起耳朵,没听到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段伟祺气着气着跑到哪里去了。客房都没铺被褥床单,没法睡人,就算他想睡沙发以示抗议,也该拿床被子吧。这么冷的天,可别冻感冒了。
招人的事就这么解决了。李嘉玉提出的换办公位置的事也如她所料,得到了余进的首肯。行政那边很快安排,把阅览休闲区的那片地方改建成了办公区,两周后,李嘉玉的投资四部搬了过去。
换了她,她也会的。
江恩果然没有辜负李嘉玉的期待,他给四部带来了经验、资源和执行力,分担了她的许多压力,也带着四部,融入投资部的大集体。一个部门五个人并不多,但他们配合默契,合作良好,整个团队非常有干劲,每天朝气蓬勃的。
她不该这么说话的,太没技巧了。他一个不婚族愿意放弃坚持,与她结婚,婚后又各种迁就、照顾、支持她,是他对她太好,他肯定也克服了内心的许多纠结和不情愿。听到她这么说他,像是在否认他的付出,他当然会恼火。
刘茂每次走过,目不斜视,李嘉玉暗暗好笑。
李嘉玉一下子便泄了气,开始内疚。
公事是摆平了,一切向前推进,但生活里的问题却还压在李嘉玉的心头。
应该是这样,所以他气冲冲地说什么他打算与她白头到老。
段伟祺仍没有主动提孩子的事,李嘉玉揣测他的心思,疲劳倦怠。公司和工作成了她的避难所,她一上班就开心,下班回家却觉得疲倦。
段伟祺的离开让被子里的热度一下子少了,李嘉玉僵硬地躺着,感觉越来越冷。她也冷静了下来,回想了一番刚才他们的对话,她想也许是她说他这人不适合相伴终生,所以他生气了?
段伟祺还总出差。李嘉玉虽觉得自己这样不对,但仍忍不住往坏处想。她想起当初他们分手,想起段伟祺曾经消失的一个月,她等着哪天他又失联,她想着如果他这样,她一定要严重警告他。
房间里很安静,李嘉玉心很乱,很有想哭的冲动,但她忍着。这样就哭也太矫情了些,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但这次段伟祺没有丝毫怠慢,虽然他逃避话题,虽然他延后婚礼,但他很及时地向李嘉玉报备着自己的行程。就算出国出差,忙碌一天,还有时差,他也会给李嘉玉留个言,说明自己在哪里。
李嘉玉眼睛更酸了。这几年她真的过得太幸福,都忘了这位“一家之主”的冷暴力前科和他的臭脾气了。
这天是周末,段伟祺终于出差回来,李嘉玉觉得他这趟行程不是非去不可,所以心里不爽。与他吃完了饭等了半天,他还是没与她说什么孩子或是婚礼的事,她便故意道:“你这段时间忙成这样,婚礼明年‘五一’来得及吗?要不要取消?”
他可好,话还没说两句就发火,大声嚷嚷,转身就走。
段伟祺一愣,被她的语气惹得有些恼火,但忍住了,只道:“婚礼的事我在盯的。”
她心里更是气,气得眼睛都疼。真的,这男人真没法说。顺着他的意,他能把你捧上天当王后,稍不顺着他,立马就张牙舞爪,冷言冷语。但就算童话里也还有毒苹果和坏巫婆,哪有可能全世界都按你的意愿活?两口子怎么可能没有分歧,有分歧就好好沟通,这不是常识吗?
李嘉玉便问:“所以‘五一’这个时间不会变了,是吗?”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嗒嗒”的脚步声,段伟祺离开了床边,走远了。
“是啊。”段伟祺低头看手机,没看她,说完这两个字,他站起来便要走,“我上楼了,还有些邮件要回。”
跟他讲个屁。
李嘉玉气得也站了起来。
李嘉玉太生气了。她躺了下来,背对着他,用被子蒙住头,不理他了。
段伟祺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李嘉玉也看着他,两个人对视着,最后段伟祺移开目光,上楼了。
“讲啊,你讲。”段伟祺这么说,却掀被子下了床。
李嘉玉忍了很久,终于忍住没冲上楼找段伟祺谈孩子的事,现在这种情绪,不是讨论的好时机。李嘉玉用手机买了机票,给方勤去了电话,然后她在沙发上坐了许久,这才上楼。她去书房找了段伟祺,告诉他,自己明天飞L市,想去探望一下方勤。
“段伟祺,我在跟你讲道理。”
段伟祺看了看她,点点头道:“行啊。”
“不是……”李嘉玉一时噎住,有些缓不过神来,怎么突然变成她无理取闹了?
李嘉玉对他的反应很失望,回卧室去了。
段伟祺咬牙道:“信!怎么不信!老子就是打算跟你长相厮守、白头到老,怎么了,不行吗?”他越说越大声,很生气。
第二天一早,李嘉玉独自飞L市,在方勤家里住了一天。闺密二人聊了很多很多。李嘉玉把她与段伟祺的矛盾告诉方勤,问她怎么办。
他这样的态度,李嘉玉也不高兴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能不能好好说话。谁也不是活在童话里的。你讲道理,你之前是不是不婚主义者?我们在一起,是不是分手过?我们之间的差距大不大?你是不是任性妄为、说风就是雨的人?你这样的男人,说你感情稳定能跟人长相厮守,你自己信吗?”
“跟他直说呗,摊牌。问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然后告诉他你怎么想的。”方勤还是很干脆。
段伟祺扬高声音,发火了:“你什么意思,你跟我在一起,还随时准备着分手、离婚吗?”
李嘉玉道:“我以前觉得这样是可以的,但现在我有些怕,好像一开口就会吵架。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真的。我不知道……”李嘉玉词穷,形容不出那种惶恐,“结婚的时候真的没想过会这样。他这段时间真的不对劲。他为什么不跟我谈呢?”
李嘉玉也坐了起来,耐心道:“可我也没同意过。只是那时候我还年轻,还没打算要孩子,为这个跟你争执也没有意义。在决定要孩子之前,谁知道我们会不会因为别的什么事已经分手、离婚了……”
“你们两个都啊。谁先开口然后吵起来就是谁的责任,是不是?”
段伟祺皱了眉头,说:“好,是我说的,但你一直也没有反对过。”
李嘉玉叹气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很坚决地说,他就是不要孩子。那我怎么办?”
“我没有说,是你说的。”
方勤张了张嘴,又闭上。她不知道怎么办。
段伟祺张了张嘴,闭上了。他干脆坐起身来,揉了把脸,道:“我们不是说过……”
“他不找我谈,是不是不忍心告诉我,他一定、肯定不要孩子。”李嘉玉很难受,“不然,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原因能让他这么退缩。”
李嘉玉抚了抚他的鼻梁,放柔了声音,道:“今年有事忙,那我们明年或者后年,反正就这几年,要个宝宝,好不好?”
方勤见好友这般模样,忽然很生段伟祺的气,她想说如果那样,这姓段的就是骗婚,当初结婚之前怎么不说清楚呢?大家讲明白,达成一致意见再结婚。
段伟祺愣了好一会儿,睁开了眼睛,人似乎清醒了一半,又似乎没有。他转过头来,看着李嘉玉。那表情似困惑,又似很惊讶。
方勤没忍心说,事情都这样了,说这些只会让他们夫妻关系更糟糕。她把李嘉玉搂在怀里,开个玩笑说:“最坏的情况,就是你成了个百亿富婆。”
“我说,我的人生计划里,是有孩子的。”
李嘉玉听了,泪水忽然落了下来。
“嗯?”段伟祺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能想象我是百亿富婆的样子,却无法想象我老公不是段伟祺。”
这晚李嘉玉与段伟祺躺在床上,她忽然决定这个时候应该跟他说清楚。她摸了摸段伟祺的耳朵,道:“段总,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要孩子。”
她真的,真的很爱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