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进看着，觉得这个开场节奏还不错。
音乐继续，屏幕上出现一组又一组数字，年份、创业人群、行业比例、变化情况。数字与分类逻辑和次序非常清楚，配合的图片也清晰了然，不需要任何旁白便能让人明明白白。
数字的分析结束，画面定格在一个大表单和投资发展趋势图上，李嘉玉开始说话了。她拿着遥控器，每说一段就按一下，随着她的发言，屏幕上的画面不停变化。她的语调不急不缓，音乐节奏搭配得天衣无缝，屏幕上图片、文字、数字、表格结合，一项又一项地跳了出来。
余进挪了挪身体，在大背椅上往后靠，坐稳了，手撑着下巴，看着墙上的屏幕。音乐和特效都很好，很有氛围，能抓住眼球。
李嘉玉没有看屏幕，像是对着满场观众一般，很投入地进行着演讲。
李嘉玉按了一下遥控器，PPT背景音乐响起，富昌与创达的LOGO（徽标）滑过屏幕，富创基金的标识闪现出来。
讲到五分钟的时候，屏幕上进行到一组饼图展示，余进忽然叫停。
李嘉玉耐心地等着，余进处理完，把手机放到会议桌上，也没看打印稿，只道：“行了，开始吧。”
他身后墙边的一个组员紧张地轻呼一声，李嘉玉停了下来，余进冲她摆了摆手说：“等一下。”他转身，对着刚才发出声音的李嘉玉的组员道，“你去把刘总、肖总他们全都叫来。”
余进点头应声：“行。”他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刷开看了一眼，手指按啊按，回复信息。
“全都”这个词包含的范围还挺广，那组员小心确认：“刘总和三个部的老大都来，是吗？”
李嘉玉问：“余总，我给您讲一遍？”
“业务部门带个‘总’字的都叫过来。”
李嘉玉点点头，一个组员赶紧过来，把打印好的PPT和演讲稿摆在余进的手边。
“好的，好的。”那组员很紧张地看了李嘉玉一眼。李嘉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对这份演讲PPT是有自信的，但余进这个反应，让她也有些不确定了。难道哪里有问题，又或者是余总突然有了什么新想法？
李嘉玉和三个组员在会议室调试好投影仪和电脑，余进讲着电话便进来了。组员们坐到了墙边椅子那儿，有些紧张。余进在会议桌前随便找了把椅子一坐，漫不经心地问：“可以开始了吗？”
组员匆匆忙忙跑出去，到门口时，余进又补了一句：“让刘总把投资部那些骨干也带过来。”
余进跟李嘉玉定好下周一让她交PPT，但李嘉玉这周五就把PPT全部确认完毕，余进刚好在公司又有空，于是就把会议提前了。
组员应了一声，推门出去了。
这段日子里李嘉玉会就些细节与他讨论，并将稿子发给他看过。余进获知进度，在他要求的时间范围内，他觉得满意。余进给李嘉玉的最后定稿时间，是论坛会议前一周，这样如果需要调整，还有时间。
余进拉过桌上打印好的演讲稿翻着看，没叫李嘉玉继续。
对于演讲，余进很有经验，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就算不给他稿子，他也可以在台上讲够10分钟，这当然不可能称得上表现优秀，但也不会太丢人。余进自认为起码比那些他觉得不合适的演讲者强。所以对于李嘉玉准备的演讲PPT，余进并不担心，差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而且大纲他和段伟祺都跟她说清楚了，不太可能偏离方向。
李嘉玉便问：“余总，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余进一直带着刘茂忙碌于基金运作和企业洽商，论坛会议筹备的事由富昌主导，创达这头余进是交给他的首席助理和肖兵跟进。这次论坛也请了许多业界大佬和相关政府人员，这是展示门脸的大事，自然不会错过一个贵客。
“等他们来。”
李嘉玉带着小组为余进的论坛演讲做准备，PPT写了200多页，再从200多页压缩到了100多页。每一个数据认真查验，每一个词仔细琢磨，再把100多页浓缩成87页。李嘉玉一遍一遍细读，再拓展案例和延伸分析，写到93页。之后小组讨论多次，一遍又一遍调整，最后定稿85页。
李嘉玉便转到余进身后，低声让组员去把备用的打印稿拿进来，又交代一会儿做好会议记录，要调整的细节记清楚。
元旦假期一过，马上就是2月初的创投论坛大会。这次论坛对富昌和创达都很重要，两家公司极为重视，紧锣密鼓地筹备。
组员马上奔了出去，李嘉玉就站在会议室里等着。
做段总的老婆，脸皮真的很受考验。
不一会儿，各位高层和骨干人员拿着笔记本进来了，大家各自找椅子坐了。余进扫了一眼，点了几个名字，这几人有的没在公司，有的不知道需要来开会，于是众人又赶紧张罗，又等了几分钟，人终于到齐了。
李嘉玉说着，也笑起来。
会议室里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人。
“比你用半小时歌颂自己强多了。”
大家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面面相觑。因着余进在，也不敢开口议论。
段伟祺笑得倒在沙发上，抱着肚子喊“不行了”：“李总，你的脸皮还在吗？”
余进这时候便对李嘉玉道：“从头来，你再讲一遍。”
然后又跳出一行字：这么难搞的男人你都搞定了，你是最棒的！
李嘉玉把PPT调回开头，听余进对与会人员道：“你们都听听。”
这个影片挺短，一会儿就播完了。影片最后也是跳出字幕：李嘉玉，生日快乐。
李嘉玉扫了一眼在场人士，除了她还有角落里她的一个女性组员，其他的，全是男士。李嘉玉对他们点点头道：“多谢各位，我要开始了。”
李嘉玉把他的手拉下来，哈哈大笑。
有人帮忙关了灯，李嘉玉按了一下遥控器，投影大屏幕亮了起来，音乐响起，富昌与创达的LOGO在画面上滑过……
“看不下去了。”段伟祺夸张地捂住眼睛说，“这是个饱受冤案折磨的灵魂。”
数据展示，图片跳出……一页一页演示过去，李嘉玉看了余进一眼，这次他的态度严肃许多，非常专注地盯着大屏幕，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李嘉玉拉住他说：“不行，要看完。”
李嘉玉在心里给自己鼓鼓劲，然后她开始演讲了。一屋子的人盯着她看，很有现场气氛，这让她紧张、兴奋，却也更有状态。
段伟祺大叫道：“这地方没法待了。”
PPT里的每一页，李嘉玉都非常熟，演练过太多次，她对每一页的进度了然于心，不需要回头看，她就知道说到哪里。她并非照念PPT，因PPT展示的是经过高度提炼的最简洁有效的信息，配合演讲人的发挥，这才叫演讲。李嘉玉很放松地借用数据，征引案例，加入她自己的一些话。
PPT里调侃了段伟祺的许多事，完全是电影院影片里段伟祺的另一面。播到后来是一页页绯闻剪报。
她来讲，与余进来讲，又是不一样的。所有论点、案例以及余进想表达的观念，李嘉玉都写在了演讲稿上，表达上更偏向于余进习惯的方式，所以她相信如果由余进来讲，会更有煽动力。
段伟祺哈哈大笑。
李嘉玉讲到五分钟的时候，就是刚才余进喊停的地方，她小心翼翼，但余进表情严肃，什么话都没说。李嘉玉不动声色，顺畅地讲了过去。一屋子人安静无声，整个会议室只有PPT的音乐以及李嘉玉演讲的声音。
从兰博基尼开始讲的。
当进行到第12分钟的时候，余进忽然抬手喊了“停”。
PPT还真是讲段伟祺的。
李嘉玉按了遥控器，停下了。
“怎么可能。”李嘉玉调好设备，把PPT投影放好，“你不是夸我是你认识的人里做PPT最好的吗，我要展现一下。这版内容也是很棒的，正好是对你那部影片的有力补充。”
她的心提了起来，看着余进，等着他说话。
“感觉是个陷阱。”
余进站起来，指着投影幕布向众人大声道：“这个，就是我要的东西。”
“不是，送我自己的，只是邀请你一起看。”
会议室里更安静了，李嘉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生日为什么要送我PPT？”
余进继续道：“你们好好听一听，认真学学。同一个市场，同样的钱，拿着杯蓝山咖啡谈论着资本市场，什么是资本市场？什么叫资本游戏？行业都是那些行业，高喊着创新但捧上桌的都是包装炒作。假大空太多了，拿出来的项目能看吗？以后，”他又指了指屏幕，“项目方案都按这个标准来。别扯些乱七八糟的空话口号，精准、有逻辑、有条理，废话不要有。自己把数据吃透了，市场整明白。”
一个PPT。
一屋子人很多都感到委屈，李嘉玉这个跟单个项目方案还是有挺大区别的呀，老大是怎么听着听着就把方案标准拔得这么高，不是一个东西呀。
李嘉玉不服气，于是回家后，她把她准备的礼物拿出来了。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逻辑是一样的。蛋糕跟面包是不是一个东西？我要求蛋糕做得跟面包一样好看、好吃、卖得好，就这么简单。”
可真是牛坏了。
大家面面相觑，刘茂代表大家应了一句：“好的，余总。”
段伟祺拉着她回家。路上李嘉玉一直追问段伟祺的片子里那些事的细节，有些细节段伟祺都不记得了，便道：“这片子的中心思想就是你老公牛、帅，其他的都不重要。”
余进对着李嘉玉挥一挥手说：“你继续。”完了又接一句，“做得很好，继续讲。”他又坐了下来，这次眉头舒展开了，眼睛里亮着光。
“行，行，所有的样子。”
李嘉玉的心落回原地，心跳得更快，喜悦涨满心胸：“谢谢余总。”她扫了一眼会议室，这里坐满了精英，全都是神奇女侠，而她这个骑士，感觉打了场胜仗。她为这个想象笑了笑，道：“那我接着说。”
“不行。”李嘉玉叉腰道，“你必须喜欢我所有的样子。”
李嘉玉顺利地把后半部分说完了，余进这次没再打断她。
段伟祺哈哈笑，咬她耳朵道：“我还是喜欢你卸了妆的样子。”
当PPT最后一页的“谢谢”跳了出来，有人把会议室的灯按亮了。屋内安静了几秒，余进问大家：“有什么问题没有？”
“滚蛋。”
静默一会儿后，有人就一组分析提问，李嘉玉一边回答一边用连着投影的电脑调出文档，大屏幕上显示出他们小组做分析的原始资源扫描件。调文档的时候，她的资料夹分类整整齐齐，许多人想起自己的电脑，自愧不如。
段伟祺瞪大眼睛道：“啊，真的，糊了一大片，你究竟擦了多少粉？”
后头又有五个问题丢了出来，李嘉玉道：“这里头有大量的工作，是我们小组共同完成的，我希望能请组员上来一起为大家解答。”
段伟祺把她抓过来咬她脸蛋一口，李嘉玉推他说：“妆花掉了。”
靠墙坐的三个有些紧张。余进笑笑：“行。”
李嘉玉继续笑道：“就是太考验脸皮了。”在片子里把自己夸成宇宙第一优秀，除了她家段总干得出来，恐怕没别人了。
那三人便上来了。他们分工挺清楚的，按那五个问题各人负责的范围进行了解答。下面有人讨论辩驳，组员也能应得上来，李嘉玉在一旁适时补充，这部分也顺顺利利结束。
“那肯定的。”
会议结束后，余进最后一个走，他问李嘉玉：“演讲稿用我的语气写的？”
李嘉玉哈哈大笑，用力拥抱段伟祺，给他鼓掌道：“段总这创意不错。”
“语气称不上，尽量配合余总的演讲风格和习惯。”李嘉玉道，“我们把余总的演讲视频都看了几遍。”
身边的段伟祺也道：“生日快乐，老婆。”
余进点点头，摆手示意，与李嘉玉一起出会议室。
屏幕里的段伟祺笑道：“生日快乐，老婆。”
两人朝着余进办公室的方向走，余进忽然问李嘉玉：“你未来的目标是什么，李嘉玉？”
李嘉玉猛点头道：“满意。”
李嘉玉眨眨眼睛道：“总监。余总，我想做总监，投资四部。”
屏幕里的段伟祺又问她：“满不满意？”
余进哈哈笑，没说什么，回办公室去了。
李嘉玉大笑，对屏幕挥手道：“开心。”
李嘉玉回到座位上，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没辜负段伟祺给她搭桥铺路卖的人情，也没辜负自己的辛苦工作。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在心里为自己点个赞。
然后屏幕内容又变了，段伟祺在屏幕里问她：“开不开心？”
由于李嘉玉小组的PPT和演讲稿出色得超出预期，余进对这个演讲态度变了。他原本觉得讲来讲去都是那些东西，差不多就行。但他现在的期待值高了许多，在演讲准备上花的时间和精力多了起来。他也期待着，能在那个舞台上出个风头。
然后就是段伟祺从婴儿到孩童，从少年到青年，直到近期的各种照片闪现，最后定格几秒，紧接着又跳出来几个字：这个优秀的男人，是你的。
李嘉玉按照余进的意思，将PPT和演讲稿重新修订了一次。余进多念了几遍，觉得很满意。
屏幕上忽然跳出来几个字：李嘉玉，生日快乐。
余进为此还特意给段伟祺发了信息，夸李嘉玉能干，感谢他的推荐。
后头没什么太意外的内容，都是李嘉玉知道的事，时间线一直到今年今日。
这里头虽然也有客套的成分，但段伟祺见有人这么给面子夸他老婆，他也高兴。
李嘉玉咯咯笑。影片里一幕幕地说着段伟祺的事业，一个又一个项目，全是吃喝玩乐和冒险，照片里的他意气风发，少年得志，整个人都闪耀着飞扬的光彩。之后就是他跟李嘉玉的合影，或者对他们来说有纪念意义的场景照片，这一段没有旁白解说，一张一张照片倒是让李嘉玉想到很多从前的事，她甚至看到段伟祺攀登珠峰的照片，她笑着窝进段伟祺怀里。
转眼便到了论坛活动当日。原本一切顺利，却忽然有了个小插曲。在宾客坐满会场，活动马上开始的时候，却传出了一个业内丑闻，一支投资基金出现重大失误，高层为了维持繁盛假象，在账目和项目上做了手脚。现在被曝光出来，崩盘了。这里头不只是业务出了问题，还有严重的管理和职业操守问题。
“你的数学很差劲。”
业内知名大V公众号刚刚发的曝光长文，许多媒体转载转发，这长文末了还提了一句，富创基金与这基金是同一个模式同一个路子，但富昌与创达的风格如何如何，等等。虽没唱衰富创，也只似随口一提，但这节骨眼上，莫名把两家联系起来，就很损了。
段伟祺将视线转向屏幕，李嘉玉叹道：“三分之一的人生，就这样过去了。”
那边崩盘，你这边搭台子给自己唱赞歌，似乎挺让人质疑你所承诺的那些内容的可信度。因为失败的例子活生生摆在眼前，你却强调你很行？
李嘉玉笑着推他说：“快看快看，演到‘恐怖故事’了。”
余进和段伟祺马上都收到了消息。他们与几位重要干部在会场楼上的休息室里开了个紧急小会商量口径。究竟要不要提这个新鲜出炉的丑闻，提了，好像有些有损自己形象；不提，又似乎有些心虚不够底气。况且余进的演讲里，还真有这个基金的数据和模式举例。
段伟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捏她脸蛋。李嘉玉哈哈大笑着躲，被他抓回来。
段伟祺的意思是，必须得提，现在全场有大半的人估计都在看这个消息，大家都有所讨论，我们得凑这个热点。
“你现在，脸很疼吧？”李嘉玉问他。
但话怎么讲得得体，还让大家对他们有好感和信任，就只能靠演讲人的机智和情商了。
“是啊。真可惜。”段伟祺道，“我想大概小时候有奶奶的时光特别快乐，所以奶奶走了之后，家里的不开心让我变得特别皮吧，他们想让我怎样，我就偏不。然后爷爷这样，爸妈这样，我就下定决心，不要婚姻，不要小孩，自由自在，想恋爱就恋爱，不爱了，大家洒脱分手。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了，就去玩。人生这么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有意思的事这么多，干吗要勉强自己被束缚被压抑。”
“靠你发挥了，余总。”段伟祺这样说。
“段伟祺，”李嘉玉道，“你一定很爱你奶奶，虽然你不记得了。”
一旁的秘书提醒余进，会议还有10分钟开始。
“现实就是这样，很残酷的。凭什么他另找，而奶奶却在另一个世界等他？不可能。几十年，干吗等。她肯定也遇到另一个好男人，这样才公平。”
余进点点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演讲内容，只能在丑闻基金数据和模式举例的那个位置插入话题。他有些紧张，除了承诺他们与这基金不一样，再提两句他与段伟祺的成功案例增强一下人们的信心，他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
“你怎么不想点好的。”
这样有些干巴巴。
“哈。”段伟祺笑笑，“不知道我奶奶还理不理他。如果真有另一个世界，说不定我奶奶知道爷爷这样，她也另外找一个了。”
余进皱着眉，时间太紧张了。演讲稿和PPT都没时间改了。忙中出错，他不想冒这个险，宁可这样干巴巴讲过这一段，用后头的好内容弥补，也不想修订出错，破坏整个演讲。
“他们现在重聚了。”
余进站起来，与段伟祺往外走。段伟祺与他道：“有卡的地方，就把话题引到我这里，我在台下拿着话筒等着，可以用互动圆个场。”
“其实我爷爷虽然没再婚，但一直也有女朋友，或者叫女伴？一直到我大学创办完‘恐怖故事’出国，他还有女伴，但我没过问，那时候我已经很少去他那里了。在俗世眼里，大概那真的不能算女朋友吧。反正都是在一起几年又分开了，她们拿到钱，坚持几年，走了。后来我回来，爷爷身边倒是再没有人了。可能他也厌烦了吧，哪里还会有跟奶奶在一起的感觉呢？寂寞就是寂寞，没法填补的。”
余进点头，脑子里还在想措辞。他很懊恼，因为先前太期待太乐观，现在突遇变化，完美的演讲将有瑕疵，他心里很不爽。
现在，段伟祺把自己整理出来，呈现在她面前。
这时候李嘉玉急匆匆抱着笔记本电脑跑过来：“余总，第57页这里……”
这些内容，没有人会告诉她，甚至大概没有人会记得这么全。她猜她的婆婆也好，公公也好，段珊珊也好，他们印象里的段伟祺，肯定也不是一致的。
余进道：“来不及改了，别改动。”
李嘉玉忽然很感动，她觉得她想错了，今天的礼物她赢不了段伟祺。虽然形式上差不多，但段伟祺把陈年照片翻了出来，用心做这些，是把心意摆在她的面前，把他们夫妻关系的一个缺角补上了。他想让她了解他，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
李嘉玉道：“这样的丑闻，宋教授在投资理论课上曾经举过例子。”她将案例内容快速地说了一遍，“你可以说，今天经济学家宋伟平宋教授也来了，宋教授在课堂上曾经举例叮嘱，还时不时拿来考试验一验大家有没有好好听。老师谆谆教诲，但还是总有人犯错，不好好听课的下场就是这样的结果吧。”她学着演讲的语气道，“不只在校园里有课堂，在这里我们也上了生动的一课，引以为戒。”
李嘉玉不说话，她不知道能说什么。她跟段伟祺虽然结婚几年了，但他们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些，她只知道他的任性，对他小时候的事所知甚少。段家跟她家也不一样，她公公婆婆也很少说“我家阿祺小时候……”，倒是她妈妈总跟段伟祺说“嘉玉以前小时候啊……”。
她快速继续道：“宋教授就坐在第3排中间的位置，头发全白的那位。他是我的导师，我刚才与他打过招呼了，如果你在台上介绍他，这段内容他愿意配合。”
“对。”段伟祺笑笑，“那时候我就觉得婚姻很没有意思。我爷爷可以在奶奶临终的时候说他爱她，这辈子只有她是他妻子，转身没过几年，就想再娶了。我爸妈更好笑，吵架离婚还要赖到别人头上，还说为了孩子。我爷爷后来也说为了我，他没再婚。关我什么事，孩子真是好借口啊。”
余进脚步一顿，心头顿时一松。这样与台下有些互动，那真的会有趣许多。且这内容很好地将他们与那丑闻基金对立起来，有助于他们树立良好形象。
“持续到现在吗？”
这时候李嘉玉的一个组员匆匆跑过来说：“查到了，我让小苏发到手机上了。”
“那时候我特别浑，到处打架，看这个不爽，看那个不高兴，我爸我妈说我的叛逆期来得早，持续时间还长。”
李嘉玉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点了转发，道：“余总，我们小组查了信息，10排3号座位友佳，8排18号华金，曾经有类似的经验，后来他们重定战略，做了调整，现在业绩很漂亮，具体数据发你手机上了，你看看这些能不能用上。”
李嘉玉倒是知道段珊珊为什么讨厌段伟祺，但她没告诉他。
余进一边走一边看了看手机，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心里有数了。他点点头说：“行，很好。”
“我一直跟我爷爷比较多。我爷爷重男轻女，觉得我单传，宝贝得不得了，所以常接我到他那儿住。他那儿离耀阳他们家很近，我们一个院子，有人陪我玩，所以我也喜欢去他那儿。我爸我妈那会儿拼事业呢，有人帮他们带孩子正好。但其实我爷爷哪里会带孩子，还不是管家和保姆带着我。我爷爷能随时看到我就好。我姐也喜欢去我爷爷那儿，赖着不走。她小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特别讨厌我，整天找我麻烦，又讨厌我又要跟着我，烦死了。”
众人走到会场门口时，李嘉玉小组的另一人打来了电话，告诉她数据发过来了。李嘉玉一直留心信息，已经收到。她再次与余进确认，给他增加了新的演讲素材。
“哇！”李嘉玉惊奇了，“你这么叛逆啊？那时候年纪这么小，不是应该害怕父母分开吗？父母分开了，你到哪里去？”
余进看到了，停下来看完，然后对李嘉玉点点头，走进了会场。
“嫁别人了，另一个有钱老头。具体细节我不知道，不关心。”段伟祺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想起当年，道，“我爸妈也没离婚，他们不是因为爷爷没娶不离的，是因为我说你们要离赶紧的，离完就不吵了，吵架太烦了。还有，离就离，也别说是因为爷爷或者因为我。”
段伟祺跟在他身后，进场前对她赞许地一笑，抚了抚她的背。李嘉玉心里一暖，回他一笑。刘茂看了李嘉玉一眼，也进去了。
“那女的呢？”
李嘉玉回到控制台，她的一位组员守在那里，她确认了设备都没问题，检查了一遍电脑和PPT，然后等待。
“对。”
几位大人物相继进场，主持人宣布活动开始。一道道流程顺利走完，终于到了重磅环节。主持人邀请余进上台。
“后来没娶？”
余进在掌声中站到了台上，他西装笔挺，气宇不凡，举手投足颇有气势。李嘉玉听见身边的组员赞叹：“老板不愧是老板，真有大佬风范。”
“嗯，大概觉得酷吧，又或者是不开心？”段伟祺道，“我小时候，我爷爷差点再娶，我爸妈差点离婚。再娶的事我不太记得了，也不是有什么真感情，也许只是他寂寞吧，也可能那女的很会进攻一个孤独老男人的心。因为这事，家里闹了很久，那时候我上小学，快升初中了吧。我爸挺孝顺的，我爷爷想再娶，他也同意，我妈不同意，觉得太丢脸了。她认定那个女的就是为钱，不怀好意。”他顿了顿，“我妈说我那时候人小鬼大，居然在他们吵架的时候说，那当然是为钱，一个老头子，她不为钱难道为了我爷爷长得帅？”
李嘉玉笑了笑，暗想她老公才是年轻有为的真大佬，等他到余总的这年纪，肯定比余总帅气100倍。这么想着，她偷偷看了台下第一排的位置，未料段伟祺也在朝她这边看。
然后她看着看着，发现一件事：“段总，你小时候照相都是板着脸啊。”
两人目光一碰，各自朝对方皱眉头，用眼神示意警告“专心点”。
“现在不帅？！”段伟祺捏她的后颈，李嘉玉缩着脖子哈哈笑。
余进控场能力超强，短短的开场白引来了一阵掌声。余进对着台下笑：“那么，请允许我代表创达和富昌向各位就我们的基金，做一个说明。”
李嘉玉道：“你小时候挺帅的嘛。”
李嘉玉按下了启动键，会场里响起了音乐声，余进背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画面。
“左边最胖的那个，脸脏脏的是耀阳，他旁边光头那个是卓恺。”
余进转身，与众人一起观看。
“有蓝少、卓少吗？”李嘉玉问。
李嘉玉又偷看段伟祺一眼，结果又逮到了他直视过来的目光。李嘉玉冲他皱眉瞪眼，段伟祺却笑了，笑得颇荡漾，转过头看着台上大屏幕，手指托着下巴做一本正经状，眼睛里还带笑。
接下来的照片里，家庭照片就很少了，三三两两的合影。老爷子抱着段伟祺视察工地，段伟祺坐在办公室里玩积木，段伟祺穿着小学校服，一脸不高兴，段伟祺和爸爸坐在会议室开会，段伟祺做作业，段伟祺和几个小朋友的合影……
李嘉玉心里嘀咕，也不看看场合，这种时候笑得跟吃了春药似的，太破坏工作情绪了，回家必须打死他。
段伟祺说拍这张是应奶奶的要求，她说以前嫌弃自己不好看，现在时间不多了，这才想起跟爷爷的合照太少了，所以想补一张。后来没多久，她就走了。
余进开始演讲了，他确实是个很棒的演讲者，语气得体，肢体语言到位，台下人都被演讲吸引。讲到第57页时，台下有人“哇”的一声，余进心里有数，倒也不慌了。他道：“这里我得插些话了。今天呢，我们圈子发生了件大事。”
电影屏幕上继续切换着画面，这是段伟祺成长史、富昌成长史。家庭的照片也出现不少。有一张是段奶奶快去世时，段老爷子握着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对着镜头笑的照片。
台下人纷纷点头，余进三语两语把大事带过，道：“今天经济学家宋伟平宋教授也来了。”他向宋教授的位置摆了摆手，宋教授站了起来，转身朝会场众人点头致意，又坐下了。
李嘉玉抱着他的胳膊，头枕在他肩膀上。
余进道：“我们公司有一位宋教授的学生，她看了这报道便跟我说，宋教授曾经在课堂上教导过他们，有案例。”
“奶奶脾气很好的。”段伟祺也小声道，“我对她的记忆很少了。就记得她脾气很好，很疼我。她走的时候，我特别伤心，哭得天昏地暗，谁哄都没用。后来时间久了，爸妈再问我，奶奶当年怎样？你还记不记得？我都不记得了。我那时候，太小了。记得自己为她哭泣，却不记得她究竟对我如何好。”
宋教授接话，说了两句。一旁等待着的组员赶紧递上话筒，宋教授把课堂上的那些说了一遍。余进又道：“听说您还考试。”
“我第一次看到奶奶啊。”李嘉玉沉浸在这合家欢的气氛里，小声道。
众人笑。
画面果然跳转到段伟祺出生时的各种花絮，有段老爷子和段奶奶抱着小小的红彤彤的段伟祺的照片，有段延富抱着妻子和儿子的照片，还有段家全家福，有小小的段珊珊拉着婴儿段伟祺的手的画面。
宋教授便道：“是的，一说考试，学生们的反应跟大家现在的反应正相反。”
段伟祺绷不住脸，终于也笑出声。
众人更是笑。
重大事件说完，画面刷出两个大字“聚焦”。李嘉玉鼓掌道：“段伟祺先生。”
“这案例的考题每个人都答对了吗？”
李嘉玉笑得不行。段伟祺拍拍她说：“别走神，越来越精彩。”
“10个有9个对吧。”
段伟祺忍着笑说：“哪有过分，一直在陈述事实。”
余进便笑：“我打赌，答错的那个也混我们金融圈呢。”
李嘉玉简直要笑出眼泪，她抚抚眼角说：“我有心理准备你会做类似的事，但没料到你做得这么过分。”
大家大笑。
段伟祺睨她一眼说：“这位女士，请注意观影秩序。”
余进谢过宋教授，把李嘉玉的那段话用他自己的语言说了出来，最后掷地有声地道：“引以为戒。”
李嘉玉哈哈大笑。
台下有人鼓起掌来。
“段伟祺先生降临人世。”解说语调丝毫不变，一个个事件讲过去，仿佛这件事也真的很重要似的。
这一段进行得非常好，余进越来越放松，后面的内容一路推进，他举了案例，说了数据。李嘉玉的组员们握紧双拳低声欢呼“YES”，他们十万火急准备，全都派上了用场。
突然，讲到八十年代的重大事件时，忽地插入一张婴儿的照片。
李嘉玉也笑，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后头的演讲都没问题了。她再看段伟祺一眼，他也在看她，又在笑。然后他拿出了手机，没一会儿，李嘉玉的手机振了一下，她点开看，段伟祺给她发微信：“么么哒！”
片子一开始讲了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社会变迁，背景音乐挺燃，画面布局很好，图片搭配很对，案例也很有意思。短短几分钟，李嘉玉看得颇有些热血。
么他的头，净捣乱。
李嘉玉轻咳两声，坐直些。段伟祺搂着她，一起看。
李嘉玉摆出正经脸，扭头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她偷偷看一眼，看见段伟祺认真地盯着台上，她把脸转回来，没多久又收到微信。
“专心点。”段伟祺捏了捏她的手。
还是段伟祺发的：“我看到你偷看我了。”
PPT似的电影，一开场李嘉玉便笑了。
真烦人啊。李嘉玉板脸，过一会儿没忍住，嘴角弯了弯。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又振了下，她没理。又振了下，她还是不理。
电影开始了。
身旁的组员小苏听余进的演讲两眼发光，对李嘉玉道：“我第一次听到这么精彩的演讲，这里头有我出的力，感觉真好呀。”
她也准备了礼物与她家段总分享的，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准备的与他差不多，但她胜。
李嘉玉笑着搂搂她的肩。
李嘉玉大笑道：“行，行。我期待。”
小苏又道：“80多页PPT，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以前做过的，最多20来页。我觉得大家都好棒，觉得自己好棒。”
“不太行是什么意思？”段伟祺不乐意了，“不太行这个词能乱对男人说吗？”
李嘉玉拍拍她道：“你很棒，真的。”
李嘉玉笑道：“段总，我怎么有预感，你今天不太行。”
台上，余进已经讲到尾声。台下第N次爆发掌声。
“非常好看的电影。”
小苏看着台上，没再说话。
李嘉玉笑道：“又包场啊？什么电影啊？”
过了一会儿，余进讲到鸣谢这部分，他道：“有请段伟祺段总，来为大家介绍我们的合作伙伴。”
两个人嘻嘻哈哈吃完饭，段伟祺带李嘉玉去了电影院，是Blue旗下的电影院。这天正是假期，看电影的人很多，但段伟祺带李嘉玉去的那个VIP小厅只有他们两人。
李嘉玉有些意外，看来这位余总还真是个人精，很会做人啊，这部分完全没有难度，但是又给段伟祺亮相的机会，给了他十足的尊重。
李嘉玉笑得不行，嘲笑段伟祺太天真。
段伟祺上台，经过操作台的时候，对李嘉玉眨眨眼。
好吧，那只是想象。他现在明白了。
李嘉玉真的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骚气死你。
段伟祺完全无语，他想象的场景是：李嘉玉捧着气球一脸紧张地挤气球，不敢用力，怕炸。
小苏在一旁低声叫：“嘉玉姐，段总对我们眨眼睛感谢呢。”
李嘉玉叉腰道：“又没说不能用工具。”小礼服上的小胸针正好用上，不要太方便。
“嗯。”李嘉玉其实想发出“呵呵”的声音。
“你作弊。”段伟祺指控。
小苏又道：“段总好帅，很有风度啊。”
李嘉玉哈哈大笑，笑得弯了腰。
“呵。”这回真没忍住，看吧，乱骚的结果，让小姑娘误会了。所以闹绯闻能怪别人吗？
“开始！”李嘉玉大叫一声，手里也不知拿了什么，迅速朝那些气球扎过去，“砰砰砰砰”一连串的巨响，吓了段伟祺一跳，他还没反应过来，秒表都没点下去，气球就全被扎破了。
段伟祺上台后，与余进握手，然后开始感谢各位合作伙伴。大屏幕上一页一个名字，非常显眼。段伟祺点到一家公司吹嘘一番，点到一个名字夸奖一顿。他吹得特别真诚，让人一听就是吹的，但又很有趣，台下的合作伙伴干脆起身认领夸奖。
“准备……”段伟祺刻意弄出紧张气氛。
段伟祺干脆招手道：“上来呀！我真的不胡说，胡总真的帅，他的公司最大特点就是老板帅，跟我们富昌一样。”
李嘉玉叫道：“再酝酿一下。”她背转身，深呼吸。
于是台下大笑，那位胡总真的上台了。
“准备好了没？”段伟祺拿出手机调出秒表，“准备计时了。”
最后变成各合作方纷纷上台，原本定于整场论坛后的酒会大团圆环节就被段伟祺生生提前了。
李嘉玉抓过一个气球握着，压了压，找找手感：“气打得挺足呀。”里头确实能看到字条的影子。
李嘉玉忙通知助理组，那边赶紧把香槟车推了过来等着。
段伟祺对李嘉玉道：“气球里有字条，字条上写着礼物，给你10秒，看你能弄破几个，拿到多少礼物。”
李嘉玉觉得余进对段伟祺还不够了解，他只想着客气客气让段伟祺也亮个相，别委屈，但肯定没想到这家伙一亮相就要开屏，骚气四溢啊。
李嘉玉看了哈哈大笑。
最后大家在台上倒香槟杯塔，一起举杯，台下掌声雷动，倒也算是出了个大高潮。
小馆子提前布置过，有许多鲜花和心形气球，气球上都写着：“余生，一起挣钱一起花。”
段伟祺这时候才道：“还没结束啊，大家别散场。”
李嘉玉也不脸红，她也认认真真吃饭。
余进搭着段伟祺的肩道：“段总啊，难得你记得。”
两个人穿好小礼服，然后段伟祺开车带李嘉玉去了一家私房菜馆，馆子很小，一共五张桌子，但只有他们两个客人。段伟祺神气得很：“我可不像某人，订个外卖假装是自己下厨。我多老实，踏踏实实花钱，认认真真吃饭。”
全场大笑。
“仪式感很重要。”他说。
李嘉玉点开外卖网站，在水果店订了个榴梿，打算晚上请她家段总吃。
周六那天是元旦假期的第一天，晚餐的时候段伟祺要求李嘉玉与他一起盛装外出。
整个论坛举办得非常成功，余进的演讲得到许多赞许，大家齐夸精彩。事后与余进相熟的一些友人还跑来问他，想要这PPT和演讲稿文档回去参考学习下。
圣诞和李嘉玉生日那天，她和段伟祺都没有时间，但两天后就是元旦假期，于是他们把工作往前赶，元旦放假的时候再一起庆祝。
余进送走宾客，遇上李嘉玉，拍拍她的肩说：“做得好，李嘉玉。”
“加油啊，李总。”段伟祺回抱老婆，“让老余对你刮目相看吧。”
李嘉玉笑笑说：“应该的。”
总裁助理就只是助理，虽然是个很好的学习位置和高度，但能让她展现能力的机会太少了。段伟祺用主讲人位置，换了一个让李嘉玉展现能力的机会。李嘉玉自然明白。
李嘉玉是出来送宋教授和另一位B大老师的。宋教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李嘉玉，便在会后又聊了几句。听李嘉玉简单说了这几年事业上的经历，宋教授身边的那位老师道：“挺好的呀，就是有些折腾呢，不过年轻，敢打敢拼，挺好。我记得你，那会儿老许是不是还问过你要不要留校？”
当天李嘉玉回到家里，抱着段伟祺狂亲：“大腿！谢谢你，大腿！”
宋教授道：“她可不愿留校，心野着呢。”又道，“这丫头一直挺有数的。人啊，越经历越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想做的事能去做，做好它，就是成功。这不是折腾。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一直朝着目标走。很好，李嘉玉。”
刘茂无话可说，当然没有比老板更资深的，老板说了算。
“谢谢教授。”李嘉玉笑嘻嘻地说，“日后我成功了，您请我回学校演讲呗，我不做老师，但我能作为成功女性企业家代表，回校忽悠学弟学妹们好好努力呀。”
回到创达，余进带着李嘉玉把相关团队人员都叫去开会，最后定了一个三人小组，由李嘉玉带着一起完成这个工作。刘茂对这个安排颇意外，他认为应该会安排一个更资深的人牵头，毕竟这工作要求很高。余进没多说，只道：“这事我亲自盯。”
宋教授和那位老师哈哈大笑，连说：“行，行。”
余进和段伟祺当场把演讲的大纲都定好了，李嘉玉做了记录。
李嘉玉告别宋教授，想起当年她毕业前听的最后一次校园演讲，是段伟祺的。那时候他真是让她刮目相看，比兰博基尼还让她长见识。
现在既然给他这个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李嘉玉做得怎么样，他拭目以待。他倒也不担心，要讲什么，他心里有数，所有的东西他都能提出具体细致的要求，照做出来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晚李嘉玉先回的家，段伟祺与余进一样，会后还有一堆应酬，没法脱身。李嘉玉回家把榴梿吃了，榴梿壳留在了桌上。段伟祺很晚没回来，她就先睡了。
余进参加过很多论坛与大会，在金融业务这部分，只听过两次他认为称得上有创造力让人惊喜的演讲，其他的，只是普通演讲而已。达到及格线的是大多数，还有少数惨不忍睹，余进不明白这种水平为什么还要上台。
第二天一早，她发现榴梿壳没了，连垃圾桶都清得干干净净，不禁想笑。通常垃圾都是她早上上班时一起带下楼的，段总这半夜三更回来还紧急丢了个垃圾，也是辛苦了。
PPT不只是审美水平和软件效果制作的问题，最难的地方，在于逻辑与提炼，要把厚厚的项目书做成激情四射的PPT演讲稿，让枯燥的陈述和死板的数据变得易懂有趣，这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做的人不但要把项目本身吃透，还要对行业、对案例、对数据有深刻的理解。不能贴上长篇大论，要精简重点，抓住关键。言之有物不只要求讲的人肚子里有料，他还得会表达，懂得怎么讲。一个合格的管理者，要知道什么是好的PPT，怎样做好的演讲，因为他必须真正懂业务，知道要表达什么。
“李总，早上好呀。”段伟祺也起了床，看见李嘉玉就黏过来，很主动地展开撒娇模式，仿佛根本不知道榴梿壳的事。
他没听过李嘉玉演讲，只见过她做的项目书，项目书是做得很漂亮，但不代表PPT就做得好。
得还挺可爱的。
余进笑笑，到现在为止，无论他交给李嘉玉什么工作，还没见过这姑娘露出半点为难的神情来，她总是信心满满地接下，然后交出漂亮的结果。
李嘉玉就忍不住笑，算了算了，这么可爱，不跟他计较了。
“可以。”果然是这样，李嘉玉大方应，“多谢余总信任，多谢段总。”
论坛活动过后，很快便到了春节。
余进继续道：“演讲的PPT交给你负责，你有把握吗？”
直到放假前，余进都没再对李嘉玉表示过什么，似乎之前对她的赞誉就这么过去了，他问她在公司未来的目标是什么，也只是问问而已。他忙忙碌碌，见客户、谈项目、出差，李嘉玉见到他的机会都不多。她也不着急，踏踏实实地把手头的工作高质量完成。
李嘉玉自然明白这个演讲的意义，她看了段伟祺一眼，不动声色，心里隐隐猜测到他的打算。
今年春节，李嘉玉把父母接到B市来过。两家人坐一起有说有笑，倒也和睦。除夕团圆饭是在段老爷子的旧宅吃的，段延孝夫妇带着段珊珊，段延富一家子带着李嘉玉父母一起，一大家子一起吃团圆饭。
余进也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对她道：“刚才开会讨论的论坛大会，段总建议由我们创达来做演讲。”
李齐与宋音之前就见过段延孝夫妇，但这是第一次见到段珊珊。两人心里都顿了一下，这就是当初包养苏文远的那个富家女，也是后来被偷拍视频的那个。
李嘉玉进来，跟余进和段伟祺问好，很职业，没因为与段伟祺关系不一般而轻浮松懈。
原以为段珊珊是个飞扬跋扈的类型，或者像段伟祺一般张扬夺目，没承想却是个纤纤弱弱、一身文艺气质的姑娘。
余进很识趣，打了个电话，把李嘉玉叫进来了。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李嘉玉和段伟祺也已经结婚数年，李齐与宋音倒也不再介意段珊珊其人，只是看到她与预想中的模样差距颇大，还是意外了一番。
“所以，为了整个项目好，只要演讲内容做好了，我是不介意让余总做主讲人的。”段伟祺也笑。
这个意外感觉让他们一开始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如常。只是段珊珊挺敏感，还是察觉了。她给李齐和宋音敬酒，说当年自己不懂事，做了些错事，现在的她认真悔改，重新开始，请李嘉玉及其父母原谅她。
余进笑起来。
她这么郑重其事，倒是让李齐和宋音不好意思了。李嘉玉很惊讶，认识段珊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认真低头认错，且是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真的是一点面子都没给自己留，这真的不像那个骄傲的段珊珊。看来她说事情过去了，她走出来了，重新开始，是真的重新开始了。
段伟祺道：“如果嘉玉在富昌，我会把这个工作交给她负责。可惜她在余总那儿。”他顿了顿，“哪家公司做代表上台演讲都好，最重要的是内容要好，简洁有力，触动人心，把台下都震住。PPT很重要，它会影响整个演讲效果。”
李嘉玉把酒喝了，笑道：“这么开心的时刻，让伟祺给大家唱首歌。”
余进懂了。
这么没头没尾的，不商量就瞎使唤，结果段伟祺马上开口：“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段伟祺又接着道：“我认识的人里，项目书和PPT做得最好的，能做出电影效果，具有现场煽动力的，就是嘉玉了。”
段伟祺摇头晃脑，还唱走调了，逗得众人都笑，气氛立即轻松起来。段珊珊抚抚眼角，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紧张了，也笑笑，把杯子里的酒喝尽。
余进愣了一愣。这基金涉及大大小小10多家投资，富昌和创达是主投，而发起和牵头的都是富昌，富昌占的份额最大。论坛核心演讲极其重要，这个主讲就是项目领袖，是标杆，怎么排序都该富昌上。让给创达？这简直就是白送金子。
段伟祺见大家笑便停了下来，他在桌下把手放在了李嘉玉的腿上，冲她眨眨眼睛，讨赏。
论坛的重要环节，是关于富创基金的重磅演讲，这也是整个大会的核心内容。余进带着团队与富昌那边的团队，以及其他合作公司，开会确认分工。末了，段伟祺邀请他到办公室喝咖啡，两人就基金业务和操作又探讨细化，说到演讲这事，段伟祺忽然道：“这次还是余总来讲吧。”
李嘉玉没理他，若无其事地转头与她父母说话，说段珊珊前一段刚办完个人画展，最近在用她画展的收入，筹备一个公益项目。话题转了个方向，段珊珊很自然地就接了过去，向李齐、宋音介绍自己的项目是做什么的，目前什么进度，等等。
这其中有许多环节，余进非常慎重，与段伟祺数次开会。
李嘉玉一边听一边手里忙活，不一会儿剥了好几只虾，放在小碟里，转手就放到了段伟祺面前。段伟祺抿嘴笑，特别得意地一口一只把虾全吃了，嘴故意张得老大，夸张得让人不忍直视。
这段时间正好是最忙的时候，富昌和创达合作的投资基金富创基金计划，将在2月初举办的一个创投论坛上正式亮相。他们还想借论坛招募更多的优秀合作者。
一旁的邱丽珍真是忍不住，对他道：“注意点吃相。”
李嘉玉的生日与段伟祺的生日隔了一个月，12月27日，过了圣诞，临近元旦。
“帅得不行了吗？”段伟祺跟妈妈贫。
“保密。”
邱丽珍不想理他了，30多岁的人了，怎么越大越皮。
“怎么庆祝？”
李嘉玉马上掏手机调出镜子递到段伟祺面前，段伟祺一把推开道：“不看，怕帅瞎。”
段伟祺笑着去拉她：“你这人，怎么听不得真话呢？”他把她拉过来，搂在怀里，“下个月你生日，我知道怎么帮你庆祝了。”
邱丽珍拍了段伟祺一下，说：“这也是富昌集团的总裁，说出去都没人信吧。”
你使劲炫，接着炫。
李齐在一旁哈哈笑道：“过年就是要这样，开开心心的。嘉玉再给伟祺剥几只虾。”
李嘉玉坐到他对面去：“完全不想跟你聊天。”
李嘉玉在家人面前特别给段伟祺面子，当下把手机收起来，擦了擦手，默默给段伟祺剥虾。这贤妻状让段珊珊都看不下去了，她道：“嘉玉啊，这人真的不能惯着，对他严厉点他都能上天，你这么宠他，他要飞出宇宙。”
段伟祺摆摆手，表示不要明知故问：“小时候不太懂花钱，大了知道怎么花了，花着花着觉得不对，怎么回来的钱比花出去的多呢？”
“瞎教唆什么？”段伟祺牛气哄哄地说，“破坏夫妻感情是人干的事？再这样我要退画了啊。”
李嘉玉给他白眼：“……是钱多得紧张吗？”
“你赶紧退，我还没跟你算账。”说到这个，段珊珊就来气。这家伙到她的画展上，说要买画支持她，别人按幅买，他按墙面买，好像她的画没人要，得他大发善心似的。
“唉！”段伟祺叹气，“我跟你说，我很小的时候立过志向，一定要认真花钱，让家里经济不要这么紧张。”
李嘉玉把虾放段伟祺面前，柔声细气道：“剥好了。”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在这种场合跟家人吵架，她爸妈还在呢。
“吹吧你就。就你这样的，让你不工作你得难受死。”
段伟祺赶紧顺台阶下，对段珊珊道：“逗你呢，退不了啦，我把你的画都捐给儿童福利院了。这不是你说的？让无论哪里出身的孩子，都感受一下艺术之美。我就一家摆一幅，让孩子们都好好感受感受。你好好画，多画几幅，把这事做起来。你那个公益培训，孩子们画出来的画，也可以跟福利院的孩子们画的作品互换一下，一来结交朋友，体验友谊；二来让他们互相鼓励，有一起画画的小伙伴，比较容易坚持。”
段伟祺道：“老婆这么能干，那我就只管花钱好了。”
段珊珊一听，顿觉欣喜：“好吧，这主意不错，放过你。”
李嘉玉一脸骄傲地说：“那当然不俗。”
段伟祺笑笑，把李嘉玉剥的虾吃完了。李嘉玉坐那儿继续剥虾，邱丽珍道：“嘉玉别剥了，不用管他。”
段伟祺哈哈大笑，搂过她亲亲，夸奖道：“这句特别好，一点不俗气。”
李嘉玉刚剥完一只，打算自己吃的，刚想放嘴里，听婆婆这么一说，只得再往段伟祺盘子里放，说道：“最后一只了。”
李嘉玉想了想说：“嗯，余生，一起挣钱一起花？”
段伟祺便把虾给她夹回去，说：“我吃够了。”
“现在想一下。”段伟祺摸摸她的耳朵，“弥补一下气球环节。”
“好吧。”李嘉玉笑笑，把虾放自己嘴里。
“这么俗，没想过。”
段伟祺得意地给妈妈丢了个“我才是家里老大”的眼神，然后笑道：“对了，今天人挺齐的，借这个机会说一下，我跟嘉玉打算今年办个婚礼，就在年底嘉玉生日的时候吧。”
“我说的是你不行。”段伟祺抓住她的手，“然后，电费也不交，只能摸黑吃饭。”他顿了顿，“对了，你的爱的宣言要写什么？”
几位长辈一听，顿时停下手上的动作。宋音第一个道：“那好呀。”
李嘉玉忍不住又打他：“你不是说再来10次也没问题？”
邱丽珍也是大喜道：“这是有了吗？”
段伟祺哈哈笑，继续说：“进门气球没有写爱的宣言。生日会活动环节顺序安排有问题，应该先吃饱再做爱，结果你安排成先做爱再吃饭了，饿着肚子上战场很伤身体的。”
段伟祺一脸惊吓道：“妈，你是怎么能联想到那边去的？不是说过好几次吗，我们不要孩子的。”
李嘉玉打他。
宋音皱起眉头，有这事？两口子打算丁克？
“我数给你听。”段伟祺正儿八经开始数，“来接寿星的时候司机没有穿漂亮制服。”
李嘉玉对妈妈摇摇头，没说话。
“哪有各种出错？！”李嘉玉瞪他了，“只有停电是个意外，而且不耽误吃饭。这种气氛正好，浪漫死了。”
宋音放下一半的心，打算过后再跟女儿说说这事。
段伟祺搂着她说：“挺好，分数太高，下个月你生日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输给你我会不服气。现在各种出错，刚刚好。”
段伟祺没看到李嘉玉跟他丈母娘之间的互动，他还在跟他母亲笃定道：“这事就别再说了，我跟嘉玉自己会安排。”
“然后就是忘了交电费。”李嘉玉泄气道，“原本以为肯定能办一个满分的生日会。”
段延孝插话问段伟祺对集团那边和外界反应的应对计划，段伟祺说目前集团业务稳定，富创基金运作良好，大多数人也对他这个总裁服气了。除非有人故意使绊子，不然不会有什么状况。
“你也不怕眼睛疼。”
段延富也帮腔道：“现在时机确实应该可以了。”
李嘉玉叹气道：“我跟你说，果然直觉是很准的。我就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做，但一直想不起来。刚才你穿兔子装的时候我又想起来一件，应该把你跳钢管舞那个落地钢管拿过来，你穿那个跳肯定比穿西装跳有意思。”
邱丽珍趁着他们在聊公事，便看向李嘉玉。李嘉玉也对她摇摇头，笑了笑，邱丽珍也放下一半心来。
段伟祺哈哈大笑道：“还以为一亮灯眼前会出现一个半裸美女，没想到只有一个沮丧的老婆。”
段伟祺聊完这头，一转脸见母亲在跟自己老婆挤眉弄眼，便严肃地道：“我得跟各位长辈说一声啊，我们家里的事，我做主的。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有别的想法或者建议，请来找我沟通，别给我老婆压力。”
李嘉玉苦着脸，坐到段伟祺身边说：“我刚想起来，忘了给电卡充值了。”这小区的电、燃气都是自助充值使用，省了物业追缴欠费的工夫。因这屋子他们还没入住，李嘉玉只在装修前充了一大笔，但装修费电，她之前查看过，觉得还能撑一阵子便没马上充，结果后来她忘了。
是，是，不给压力。邱丽珍转话题道：“婚礼打算在哪里办？有想法了吗？”
“所以为什么会停电？”
“在嘉玉岛办。”段伟祺说。
“100次太夸张了，吹不出来。”段伟祺借着光站起来，去沙发那儿找他的手机。这下有两个手电筒了，屋子里又稍稍亮堂起来。
“什么岛？”
“想什么呢？”李嘉玉找到了她的手机，点开手机电筒，“还10次，你怎么不往100次吹呢？”
段伟祺清清嗓子，道：“我给嘉玉买了座岛。”
段伟祺见她拉开窗帘，摊摊手：“所以没有半裸草裙舞什么的？”
众长辈目瞪口呆。
他看不清李嘉玉在哪儿，却能听到她的动静，她走到了窗边。然后“唰”的一声，紧闭的窗帘被打开了。外头的灯光、月光透进来，隐隐能看见屋子里的景象。
李齐小心翼翼地问：“那岛在哪里啊？”
段伟祺坐着没动，他皮皮地道：“我跟你说，这顿饭我吃完又有体力了。虽然只吃了一半，但一半体力够对付你10次了。”
“加那利群岛。”
“你等一下，别乱动。”李嘉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邱丽珍一脸忍耐，真是懒得说他儿子，牛哄哄地说什么自己是一家之主，什么事得他拍板呢。买个岛！呵呵。
“没有。可能在沙发那儿。”段伟祺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怀疑问他手机在哪儿也是她在下套。
邱丽珍把原本想说的她来帮忙筹备婚礼的话咽了回去，道：“那你定好婚庆公司啊，早点筹备，这么远，要做的工作挺多的。”
“嘉玉。”段伟祺很镇定地唤，以为是老婆玩的新花样，却听到李嘉玉问他：“你手机在手边吗？点个亮。”
李齐就在想，那到时是不是不会有礼车队了？包机去加那利群岛，然后组个船队？
那天晚上他们过得很开心。段伟祺的生日庆祝家庭宴算得上是顺顺利利，除了一个小插曲——就是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一片黑暗。
他也懒得管了，好复杂，他管不起：“对，快定好婚庆公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