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卓恺问蓝耀阳怎么回事，蓝耀阳就一番介绍。说着说着，变成两个人在那儿瞎聊胡侃，压根没段伟祺什么事。
段伟祺这晚被蓝耀阳和卓恺在群里嘀嘀嘀的消息烦个不停。卓恺问他跟Polo怎么了，今天一天他们都在各自秀幸福。蓝耀阳问他把铁杆哄回来了没。
段伟祺更烦了，退出微信，想了想，拨了个电话到美国。
两个人各自吃完晚饭，开着车在街上游荡，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各自回家。
“嗨，Herman。”
李嘉玉多看了几眼那张汤面的照片，觉得牛排索然无味。段伟祺的评价是对的，这个厨师对牛肉不在行。
电话那头是一个爽朗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他笑着应：“Chris？好久不见。你好吗？”
李嘉玉刷了刷朋友圈，也看到了段伟祺的朋友圈。她顿时觉得这个男人太不值得原谅了，居然还点双份料！太过分！早知道她去面馆好了，她可以当着他的面，不要面，来三份料。
“还行吧。”段伟祺与他闲聊了几句，问候了近况，然后道，“你还记得当年你对我说的话吗？”
把朋友圈发出去了，一刷新，才发现李嘉玉也发了朋友圈。她居然去那家餐厅啊。段伟祺懊恼死了，早知道他去吃他的海鲜炒饭好了，还能偶遇成功。
“当年？什么时候？哦。”Herman想起来了。
他把照片加了滤镜，然后发了朋友圈：“一个人吃，加双份料，美味。”
段伟祺道：“我觉得，可能你说得对。”
挑了好几个角度拍照，那碗面被他摆来摆去，旁边的人都在看。也许觉得他傻，也许觉得他好像有点眼熟，总之有人又多看他几眼。段伟祺一个白眼翻过去，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Herman愣了一愣，道：“不是吧？真的？真糟糕。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段伟祺去了李嘉玉喜欢的面馆，点了一碗她吃不腻的牛霸王汤面。牛肉、牛肚、鹌鹑蛋、香菇、白菜丝、牛肉丸一大堆好料，为了加强视觉效果，他还特意加了双份料。这是李嘉玉去L市的前一天才跟他说特别想吃的，分居第一天，他特意跑来这儿。
段伟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嘉玉一人点了牛排和沙拉，还有段伟祺喜欢的浓汤，发朋友圈：“牛排也很好吃。”
李嘉玉这晚接到了方勤的语音通话邀请，方勤问她怎么了，回去之后谈得不好吗？今天一天就看段总跟她两个人在朋友圈较劲。
李嘉玉去了段伟祺最喜欢的那家海鲜炒饭的餐厅吃晚饭，她发的朋友圈，是那家餐厅的牛排的照片，这是遭段伟祺几次批评的餐点。他的评价是，这家主厨肯定是米饭养大的，对牛肉不在行。
李嘉玉便将她回来之后的事跟方勤说了：“他对我好是真好，他气我也是真气我。”
什么天气宜人、咖啡醇香、午餐丰富、工作带劲、钱赚到手软，等等。
方勤道：“所以你们还是没机会好好谈一次？”
这天两人都没有联络对方，朋友圈倒是发了四五条。
“谈个鬼，气都气死了。”
真是生气。
李嘉玉叹了口气。
段伟祺看到了，不甘示弱，也在李嘉玉发的那条朋友圈下边点了赞，留言道：“美就美呗。”
方勤能感受到她隔着屏幕的失落，问她：“那现在你们算分居了？”
李嘉玉看到了段伟祺的微信，简直一声冷笑，用力给他点了个赞，又留言：“你高兴就好。”
“今天这样就算是吧。”李嘉玉道，“反正他也没找我。”
这一条他设置了只对李嘉玉可见。
李嘉玉顿了顿，又愤愤道：“本来不用分居的，我的意思就是我们给彼此一个空间，这样能真正放松独处，然后大家准备好了，认真谈谈。结果话没多说，他马上就发脾气了。”
“名牌、新款。摆着高兴。”
方勤道：“你脾气肯定也挺大。”
他干脆开车回家，拍了张衣帽间照片。
李嘉玉不得不承认：“确实，气死我了。”
段伟祺一早火急火燎地买新手机。买来了，其他的都还没装就先上微信看朋友圈，一看顿时生气。哎，这谁家老婆，挑衅是不是？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这条朋友圈她设置了只对段伟祺可见。
李嘉玉想了很久，叹口气道：“不知道啊，方勤。真的不知道。我好像死心了，又没死心。”
到了公司，她又在办公室的洗手间镜子那儿自拍一张：“衣服不名贵，人长得美，还是好看。”
“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亲人？”方勤道。
外头阳光明媚，天空的云彩很美。李嘉玉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天气很好，心情不错。”
“你说。”
第二天，李嘉玉早早起来，洗了个澡振作精神，化了个明艳的妆，在旧衣打包袋里翻出以前的衣服，熨好了，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上班去。
“如果他真的非常坚持，别轻易妥协。”方勤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李嘉玉的耳朵里，“人生这么长，世界这么大，我们现在见到的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太多的事你还没有经历，太多的人你还没有见过。你现在这个年纪，还有选择的机会。女性跟男性不一样，他们五六十岁还可以反悔，你却不行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段伟祺这一晚几乎没睡，李嘉玉也一样。
“我懂。”李嘉玉非常难过地说，“我懂。”
虽然过程很不愉快，但终究她还是自己回了这里。
方勤叹口气道：“真不愿意你面对这些。这比我当初需要做出的选择更艰难。”
气头过去之后，她也稍稍冷静下来了。
“真高兴你现在这么幸福。”
李嘉玉确实是回她的小公寓了。
“我运气好。”方勤道。
她应该不会冻着的，他想。她以前好多旧衣服似乎都放在她的小公寓了，她应该是回那里去了。
李嘉玉笑道：“我其他方面运气特别好，人美钱多本领强。”
他又爬起来，去检查衣帽间，去看了门厅。她只拿了她的小包和这次去L市带的小旅行袋，开走了她的Polo。
方勤大笑。
睡了一会儿睡不着，他又想，不知道她今晚睡哪里？
“所以老天爷总要给我均衡一下，在感情上，给我点难题。”
他想半天没想起来他上一部旧手机放哪里了，现在这部用了挺久，搬了几次家，旧的杂物都是李嘉玉收拾，也不知她放在哪个房子里。明天起来先去买手机。
方勤道：“那你要乐观点，你总会在最后关头出现转机。说不定他会妥协呢。”
段伟祺把贴好的合约放好，换了睡衣裤，又把床单和枕套全换了，这才睡下。
李嘉玉沉默了一会儿，道：“那要看他是怎么妥协吧。如果他并不情愿，那我大概也没办法接受。”她又顿了顿，继续道，“孩子跟其他的事不一样，那是一个生命，会长大，会有思想，会有感情，会有疾病，会需要爱。抚养教育是一个很费心费力的过程，是会改变现有生活状态的过程。段伟祺不想要，也许就是负责任的态度。如果他无法成为一个好爸爸，那他确实不该要。我想要孩子，是想拥有天伦之乐，是想拥有这样一个与自己有着紧密关系的生命，让我付出爱，付出关怀。我不能让他出生后在一个没有爱的环境中长大，如果我不能保护他，不能让他幸福，我做母亲又有什么意义？”
他用透明胶带，把这份财产协议小心地贴补起来。想拿手机拍张照片给她看，告诉她，他承诺过的事，从来都是兑现的。但他说那句话，真的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然后他想起他的手机坏了。
方勤轻叹一口气道：“说得也是。”
幸好她撕得不太碎，他这样想。
“而且正常的夫妻还会因为孩子的事吵架，我们这种勉强生孩子的，以后怕是吵得更凶。到时候别说亲情了，爱情都死了。”
段伟祺回卧室，把卧室垃圾桶里的碎纸片翻了出来，一张一张对着，拼在一起。
“唉，那你太乐观了。请听现实主义者方勤女士的总结……”
“算了，你走吧。”
李嘉玉大笑道：“你又来了。”
“我走了。”
“真的，爱情就跟芥菜一样，保质期有限，只有两条路，一是放任它不管，任它慢慢蔫坏腐烂；第二条路就是及时将它存放腌制，变成饱含亲情的老坛酸菜，越久味道越好。”方勤振振有词，“像我现在吧，可烦可烦李铁了，可是没他就是不行。这就是老坛酸菜的感情了。”
“正经得不得了。”
李嘉玉笑得不行：“我谢谢你啊。”
“行了，不用介绍了。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聊天。”
“心情好点了？”
“我在跟别人聊天呀。”
“幸好我还有你啊，方勤。”
“你快滚去睡觉吧。不对，你怎么这么晚还在线？”
“先让自己幸福吧。”方勤道，“无论你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人生不就这样？有没有孩子，要不要工作，自己幸福最重要。所以别轻易心软，如果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不情愿，就不要妥协。”
“你这话挺肉麻的，你觉得呢？”
“我哪会心软。”
“因为我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她正看着和我的对话框。”
“唉，那你真是高估自己了。你的心超级软，一点都不狠。真的。”
“所以她为什么知道你在线？！”
结束了语音通话，李嘉玉刷了刷朋友圈，段伟祺没有发新动态。她又点开与段伟祺的通话界面，那上面什么动静都没有。她去了微博，段伟祺今天没发微博。
“滚蛋！”
李嘉玉把手机丢一边，打算去洗澡，再敷个面膜，但是她好消极，一点都不想动。
这回蓝耀阳不同意了：“你可以羞辱我的总裁头衔，但不能质疑我的神探之名。不然我就要给你唱歌了。”
发了一会儿呆，想起了什么，她又去拿手机，点开了段伟祺的微博小号，还是什么都没有。
段伟祺接着发道：“好了，我知道了。用不着你了。还神探呢！呵呵。”
这小号没什么内容，除了多年前他发的寥寥几条。
蓝耀阳好一会儿没回复，估计在思索。
李嘉玉看着他发的第一条内容：“如果微信没了，手机号也没了，可以在这里找到我。”
“那她怎么知道我在线的？”
下面有段伟祺自己留的评论：“但我不会原谅你了，找到也没用。”
蓝耀阳很快回复道：“没有吧？”
李嘉玉盯着这两句话看了一会儿，忽然潸然泪下。
段伟祺忽然跳了起来，奔回书房，再次打开了电脑。他给蓝耀阳发去：“微信没有在线提示吧？”
找到也没用。
她不会这么丢下他的。她知道他有口无心，他当然不会认为她拜金。如果她真的拜金就好了，可惜她不是。他只是气急了乱说话，她一定懂的。
无奈又心伤。
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家。这屋子是她亲手打理、装修收拾的，是她和他都最喜欢的样子。怎么能分居？不能。
李嘉玉把手机屏幕按灭了，跳起来，拿了衣服去洗澡。先让自己幸福，否则人生没意义。她把今天买好的全新的保养品都拆了，一一摆好，认真洗了个澡，给全身擦了乳液，敷上面膜，打开笔记本，上网工作。
她在C市的时候，他很想念她。想念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坚持下去，时间很快的，他们以后肯定能住在一起，然后住一辈子。
最后收拾好自己，把明天的工作内容提前安排好，早早躺上了床。她再度刷了一下朋友圈，没有段伟祺的新动态，于是她自己发了一条：“工作是最可爱的伙伴，晚安。明天见。”
段伟祺难过地想，他不分居，分居的下一步就是离婚。他宁可听她唠叨，被她嫌弃，但他想跟她住一起。
段伟祺也躺在床上，时不时刷一下朋友圈，终于刷出了李嘉玉的动态，顿时有了精神。看到那句话，却是无语。
回到卧室，看着一地的碎纸片，他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情绪很糟，但他已经不愤怒了，只剩下难过。他捡起枕头，和衣躺在床上。他想如果李嘉玉在，看到他这样，肯定会骂她。她会说他枕套也不换一下就放上床，很脏。她还会说他枕头跟枕头没有对齐边。如果他被赶去换枕套，一定得换一对，不然不配套，她会嫌弃。
第二天，李嘉玉早早起床，精神饱满，依旧化了个明艳的妆，上班去了。
他把笔记本盖扣上了，眼不见，心不烦。
李嘉玉近期的工作说顺利也顺利，说不顺也有一点。
段伟祺咬着牙一字一字地敲：“要！你！何！用！”
社区安保及服务的项目，李嘉玉有两个目标公司，但她对这行的研究不深，所以她把这项目交给江恩。社区服务的App还算是新兴产业，业主们安装App后，通过身份审核，便可绑定出入门禁，停车交费，电车充电，支付物业、水电费等，还可以一键报警、联络管家、报修家中设备、接收物业通知，等等。
蓝耀阳补充道：“她还说，手机坏了肯定是你发脾气摔的。这笔账她会记得，因为手机是她买的。”
江恩最初是做安保系统这行出来的，所以对产品挺有发言权。两个公司的产品都不错，资源各异，各有优势，二选一还挺不容易。江恩带着小江去洽谈，做调查，一直在推进。
段伟祺心想，可以啊，他身边全是神探吗？
李嘉玉这头就主要负责健身App。越研究，她就越觉得这个行业会是有大发展的一个行业。传统健身房弊端显现，健身概念在发展，全民健身意识觉醒，线上线下相融合提供配套的健身服务一定是趋势。市场上健身App不少，拿投资抢资源正风风火火，李嘉玉有自己的想法，她希望能找到一家踏实做产品、认真营销、长线服务的公司，理念相合，把事情真正做起来。
“结果她说，她知道你微信在线呢。肯定跟我聊半天了，怎么可能联络不上。”
就像社区服务App一样，是真正服务到位，解决现代生活需求，传统服务与现代手段相结合的优秀产品。
“我就说，真的，不信你打他电话试试。
但李嘉玉一开始接洽的这家，产品不错，用户数量亮眼，已经有了些品牌效应，融资拿了两轮，正是上升期。她唯一觉得不足的是，创新不够，他们提供的服务满足的是现在的需求，产品同质化，只因营销好，抢占了市场，所以暂时名列前茅。如果不能预见未来的需要，抢先培养用户习惯，优势很快就会没了。
“打完了，就是按你编的说的。然后嘉玉说，下次我们串通的时候，编个好点的词。
而在沟通过程中，这公司的老板并没有危机感，他觉得大家的产品都差不多，营销为王，快速增长用户是关键。有用户，有收入，有数据。
段伟祺坐直了等着。
李嘉玉有些失望。有数据，好融资，转手一卖，身价百倍。这样的创业理念，她见过太多了。也可以理解，创业就是为了挣钱，应该的。
过了一会儿，蓝耀阳的微信有动静了，正在输入消息。
她想再继续寻找，找一家更合适更值得投资支持的公司。
段伟祺往后靠在椅背上，等着蓝耀阳的消息。
段伟祺已经一周没与李嘉玉联络了。头一天他们两人还贱兮兮地发朋友圈互撩，后来就没有了。段伟祺挺讨厌这种默契的，他想念李嘉玉，也想念她给他买的那手机。现在这部新手机虽然是同款，但就是觉得用得不顺手。
蓝耀阳终于回了：“行吧。我现在打。”
这天，他接到了段珊珊的电话，她说起自己的那个公益项目，她要开画展了，义卖孩子们的画。这次是蓝耀明和其他几位画家一起支持的，包括她在内，所有人拿出一幅画来，与孩子们的画一起展出，共同义卖。她还要把被选中画的孩子们接来B市旅游一番，让他们见见大都市，参观艺术展，并出席他们自己的画展。
“她说她不在我身边。你就问她是不是出差了，然后你就着急，问是不是我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电话不通，会不会滚下楼什么的。其他的就不用多说了。你就说再想想办法找我，然后挂电话。”
段珊珊邀请段伟祺和李嘉玉来观展，段伟祺大喜，满口答应。
“你就说有急事找我。但打我电话打不通，所以打到她那儿，让她叫我接一下电话。
段伟祺酝酿了挺久，想好了措辞，给李嘉玉打电话，他的声音沉稳淡定：“喂，嘉玉吗？”
“神探，你不知道我怎么了，所以你给嘉玉打个电话，问我怎么了。
李嘉玉重重叹口气说：“段总，难道你打算听我说，是啊，我是李嘉玉？”
“我会成为神探的，我跟你说。”
段伟祺心想，对啊，他这说的是什么开场白。他赶紧把手机拿远点，悄悄清了清嗓子，把情绪稳住，然后继续沉稳淡定地道：“刚才我姐给我打电话……”他把段珊珊与他说的事说了一遍，道，“这是件好事，不去不合适。我也不好推托，所以只能答应了。咱们俩都得去……”
段伟祺觉得汗颜。
“行啊。”没等段伟祺继续发挥他那套准备好的劝说词，李嘉玉爽快道，“你姐刚才也打给我了，我答应了。”
蓝耀阳道：“因为你之前跟我大吼自己是浑蛋。如果铁杆在那儿，这么没面子的事你怎么会干？”
段伟祺简直弄不明白，他那个拖后腿的姐姐是怎么回事？
段伟祺看着屏幕等他往下说。
他便继续装：“那行，那我们是分别去还是我来接你？”
蓝耀阳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猜到的？”
“肯定你来接我呀。”李嘉玉继续爽快地说，“你带两套礼服过来，还有我的高跟鞋。”
这是怎么猜出来的？段伟祺皱眉头。
“行。”段伟祺一高兴，应得太快了。应完马上后悔，他应该说不会挑，让她自己回来穿的。现在改口太没面子，他只得暗暗懊恼。
蓝耀阳继续发消息过来：“她是不是离家出走了呀？”
“你还记得我家在哪儿吗？”李嘉玉道。
段伟祺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点，他想了想。
“不记得了。”段伟祺不高兴。
“别客气。毕竟朋友一场。我都没敢打给铁杆，怕惹她不高兴。”
“那我把地址发给你。”
“我谢谢你啊。”
段伟祺更不高兴了：“那里不是你家，是你暂住的房子。自己家都不认识了，你什么脑袋。”
“挺重要的呀，如果是你发脾气摔的就没事，如果是你失足滚下楼梯把手机摔坏了，就有事，万一你受伤动不了呢。我还想着要是再联络不上，我就过去找你了。”
“你脑袋才不好。你姐说你答应得飞快，乐得跟傻狗似的，转头你却说不好推托只能答应，你就装吧。”
“原因不重要。”段伟祺用力敲键盘，咬牙切齿。
段伟祺很生气，这么揭穿一个要脸面的男人，合适吗？
“怎么坏的？”
“呵呵，我姐说的你也信？什么脑袋！”他反驳得特别正经有气势，紧接着再来一句，“那周六早上9点，我去你那儿。就这么定了。”
段伟祺给他回：“我手机坏了。”
说完火速挂电话，表现得毫不留恋。
他去书房，再次把电脑打开，这次看到蓝耀阳发给他的微信：“你电话怎么打不通了，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
等了等，李嘉玉把地址发来了。段伟祺松了口气。
结果没有。再摔一次除了屏幕上又多一道痕，别的什么都没变，依旧是死的。
他打电话到餐厅，定了周六中午的两人位，预订鲜花和红酒，还有李嘉玉喜欢的菜。
他把手机捡起来说：“如果你好了，我就原谅你。”
周六那天的画展很热闹。艺术圈许多人都来了。小朋友们的画即便限定了一人只能买一幅，半天之内也全被买下了。
段伟祺瞪着那手机，脚打拍子。真贱啊，不摔你不出来。
小朋友们进场的时候是上午10点。他们是前天到的B市，昨天去了动物园，段珊珊和其他志愿者们带着这12个孩子在动物园里参观，写生画动物，玩了一天。今天早上让他们稍睡了一会儿懒觉，又带他们去吃了一顿麦当劳，然后再一起去看他们自己的画展。
他气得把枕头掀起来扔地板上，然后听到一声闷响，是某物砸到木地板的声音。手机被枕头带起，一起摔在地上。
小朋友们穿着自己的衣服，有些是家里特意准备的新衣，有些是旧衣，还有的并不合身，但都洗得干干净净，熨得整整齐齐。孩子们全都认真打理过，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蛋干干净净。他们有些胆怯紧张，又兴奋好奇，手拉着手互相鼓励，跟着段珊珊和志愿者老师们一起走了进来。
他跑上楼，找他的手机。地上没有，床尾沙发没有，床头柜没有，床上没有。他心头冒火，又找了一遍，越着急越找不到。他把被子拉起抖了抖，还是没有。
迎接他们的是热烈的掌声。
段伟祺心口如遭一击，他要失去她了吗？
关于小朋友们的着装，段珊珊他们曾经考虑过为他们订制礼服，让他们享受一次当小公主、小王子的感觉。但后来经过讨论，推翻了这个想法。衣服只能穿一时，当他们回到山里脱下衣装，又成了贫困山区的儿童，那一次华服体验又能带来什么？
屋子里没有人回话，只有他的声音。段伟祺瞪着电视柜上的照片，李嘉玉对他笑着，笑得这么甜。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就让他们做着自己，用自己本来的身份和面貌走进大众视野，享受他们努力学习、获得帮助，以及能够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回报社会所带来的成就感。
段伟祺指着那束花大声道：“知道什么叫整洁、美丽，还有香气吗？有了孩子还能整洁？好吧，我们不要求整洁，那可以养宠物啊。狗狗不行的话，还可以养猫啊。”
穿什么是一时的，拥有的才华和思想虽然从外表不能看出来，却是伴随自己一世的。
茶几上摆着一束花，是李嘉玉跟花店订的。她跟花店订了一年，一周送两束鲜花来，一束摆在客厅，一束摆楼上。家里还有她亲手挑的许多小摆设，她很注重细节，又有些许强迫症，什么都喜欢摆得整整齐齐。摆桌上的东西，造型要搭配，颜色要相衬，摆的时候连边角都要对齐。李嘉玉自己说的，这么努力工作，就是要让自己过上满意的生活。家里应该整洁、美丽，还有香气。
希望这些孩子，能在这一刻，为自己骄傲。
段伟祺去了客厅，开了一瓶酒，翻出一包烟，跷起二郎腿自己坐沙发上发呆，其实酒也喝不下，烟也不想抽。
为了这个目的，段珊珊和志愿者们通知了所有参加画展的人，让他们不必讲究以往的观展礼仪，着普通便装出席，不要给孩子们带来压力。
发个屁，什么都不想跟她说了。
于是段伟祺最后也没机会带礼服，但李嘉玉仍让他来接，他对此满意。此刻两人穿了简单大方的日常衣物，站在人群中，为那些孩子鼓掌。
段伟祺越想越气，把笔记本扣上了。
孩子们被掌声们吓了一跳，而后欣喜。他们脸上有藏也藏不住的喜悦和兴奋。段珊珊为他们介绍各位画家老师，还有资助他们学习绘画的善心人士。孩子们端端正正地行礼说谢谢，众人再度鼓掌。
要怎么对她才可以？他对她还不够好？说分手是她，说分居是她，下一步，该离婚了是吧？
段伟祺偷偷看了李嘉玉一眼，她看着那些孩子，嘴角弯起，眼睛里是温柔的光彩。段伟祺的心口似被大石压着，简直不能呼吸。他本打算今天中午吃饭时与她好好谈一谈，但看她现在的反应，他更感艰难。
他从前躲避去爬山想冷静，她说分手。他是错了，他想着过几天联络，过几天就好。几天之后又想，从山上下来就联络，一定跟她说清楚。后来又想，当面说更好。总之一拖再拖，他便差点错过。她说分手，他也认错，现在他不会跑掉，只是开口坦白确实艰难，他确实还没有准备好，但他在储备勇气，只差这么一点点，结果被她一棒子打死。
耳边掌声再起，众人在笑，李嘉玉也在笑。段伟祺顺着人群的视线看出去，是一个孩子在接受蓝耀明的访问，童言童语，把大家逗乐了。段伟祺再偷偷看李嘉玉，她碰巧也转头看了他。她似不经意地对他笑了笑，又把头扭了回去，继续看孩子们。
这么联络太没气势了，还是要打电话，嗓门大一点，语气彪悍一点。必须让她知道，谁没谁不能活呀，他付出一片真心，真的全心全意对她，这辈子除了他自己，他没再对谁这么用心过。就算再艰难，再憋屈，他也没想过放弃他们的婚姻。
段伟祺想握她的手，但那一刻她再度抬手鼓掌，与他的手一碰，错开了。
手指在回车键上停了一会儿，没按下去，又把这句话删了。这有点丢脸，怎么坏的都丢脸。
李嘉玉一边鼓掌一边又看了看他，大概是因为刚才撞到了他的手，下意识地想看看怎么了。
片刻后，重新又输入：“我手机坏了。”
段伟祺抿抿嘴角，改去搂她的腰，李嘉玉拍了他的手一下，轻声道：“有记者。”
想了想，这样说好像有点贱，一点气势没有。他把这行字删了。
段伟祺抿了抿嘴，也明白现在他们有问题没解决，被记者挖出来，怕事情会更复杂，于是他努力认真听孩子们说话。这时候说话的是一个圆脸的8岁小姑娘，有人问她最想画什么。她说今天吃的汉堡特别好吃，她奶奶没吃过，她想画出来给奶奶看，告诉她这个很好吃。
段伟祺盯着这界面看了一会儿，琢磨半天，将鼠标点在输入框里，敲下一行字：“家里扫把你放哪儿了？”
“真可爱啊。”李嘉玉对段伟祺说。
微信正好还停在他最后通话的聊天界面上，对话人是李嘉玉。他问她飞机落地没有，她说她很快就回来，他说好的。
段伟祺轻轻“嗯”了一声。
段伟祺打算去书房，走出卧室觉得有点冷，才想起来没穿衣服，又折回去把衣服穿上，到了书房打开电脑，点开微信。
李嘉玉不再说话。
他扒了扒头发，垂头生了会儿闷气，把破手机随手丢床上道：“造个屁。”
两人都怀着心思，似乎眼神和话里都带着些暗示意味。不暗示不甘心，暗示多了又烦心。
他破口大骂：“你这么不经摔，你当什么手机呀！要你干吗用！老子自己造手机！”
现场来了挺多记者，社会新闻、文化娱乐的记者都有，但现场来了许多大牌。蓝家三姐弟来了，蓝家姐夫连旭也来了，其他大大小小的明星还有社会名流一群人，段伟祺在其中便也不算抢眼。
段伟祺皱眉，用力按，还是不亮。他按开关键，手机没动静，按声音键，还是没动静。他烦得又把它丢地上，想了想再捡起来，晃了晃，再把所有键都按一遍。开关键长按着，还是没动静。
简单的欢迎仪式过后，孩子们被志愿者带着去欣赏画作，段珊珊接受访问，其他记者也各自散开寻找采访目标。李嘉玉赶紧往旁边躲，离段伟祺几步远。
段伟祺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起身去捡手机。捡起来一看，屏幕上出现了一条裂痕。他按了键，屏幕不亮。
段伟祺便瞪她：“这会儿躲来得及吗？”
“我是浑蛋。”段伟祺把手机甩了出去，砸在那一堆碎纸片上。
“挺及时的。”李嘉玉淡定地答，“我要找蓝姐和姐夫聊几句去。”
蓝耀阳吓了一跳，忙问：“你们又吵架了？到底为什么吵啊？”
段伟祺刚要跟过去，一个声音叫住他：“段总。”
段伟祺大吼：“惊喜个屁。”一晚上小心翼翼，他都忘了衣服这事了。
段伟祺转头一看，是富昌一个品牌的代言女星，他还没来得及应声，这边一个记者跑过来了：“段总，可以聊几句吗？”
蓝耀阳嘻嘻笑着说：“你最后的晚餐怎么样啊？有没有把她哄好啊？那些衣服给她看了吗？一柜子新款，这惊喜绝对赞。”
没等段伟祺答，便直接开聊了：“段总是来支持令姐的活动吗？富昌在这次活动里参与了多少？段总买下哪幅作品了吗？”
大门被甩上的巨大声响让段伟祺跳了起来，他赤身裸体，抓起那些纸片扔地上踩，嘴里咒骂着。他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李嘉玉，扑过去一看，却是蓝耀阳。
段伟祺只得停了脚步，耐心应答。毕竟是段珊珊的大事，他当然要给足面子帮她撑场面。
她说完，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一旁那女星也凑过来听，偶尔插一句。几个回合对话之后，那记者请求拍张照。段伟祺不好拒绝，那女星也很自然地站在了他身边，记者便拍了一张合影。
李嘉玉爬起来，火速穿衣。穿好衣服，她冲到书房翻抽屉，找出一份文件，然后冲回卧室，当着段伟祺的面，把那份文件撕得粉碎，一把甩到他面前，大声道：“我们认识的时候，你对我的评价非常正确，我就是眼瞎！”
段伟祺在心里猛翻白眼，真是见了鬼了。
段伟祺越想越气：“咽什么咽，老子说错了？不就是想分居吗？分居之后呢？老子当初敢签这协议就不怕执行。”
记者走开了，段伟祺又应付了那女星几句，然后转身去找李嘉玉。转了两圈看到她，她在和连旭及蓝耀阳聊天，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段伟祺刚想过去，又被一位商界的友人叫住了。
李嘉玉顿时僵住了，她瞪大眼睛，也坐了起来：“段伟祺，你把这句话给我咽回去。”
待他把人都应酬完，场上已经不见了李嘉玉的身影。倒是段延孝和妻子赶了过来，要给女儿的活动捧场。段伟祺与伯父又聊了几句，被带着见了两位长辈。最后他忽然看到段珊珊与李嘉玉一起从楼上下来，两人脸色虽然如常，但段伟祺还是觉得有什么事。他便过去问了李嘉玉，她说没事。
“思考什么？”段伟祺的声音硬了起来，他坐了起来，大声道，“思考怎么离婚吗？思考那份财产协议怎么执行吗？”
段伟祺未动声色，待寻得空，直接问了段珊珊。段珊珊比李嘉玉坦率，她说她昨天晚上发了微博，有宣传今天的活动的，有转发项目官博内容的，还有发昨天孩子们在动物园的一些画作，以及转发志愿者的相关微博，感谢大家共同努力等。苏文远居然给她点了赞，还留言恭喜她，说她现在过得好，他也高兴。大家都在往前走，很好。
“我是觉得我们分开住可以轻松一些。这样有助于思考。”
这是段珊珊出事后这么多年第一次发微博。她发微博，也确实是觉得太久了，她该能重新面对大众的目光。她必须尝试一下，她想走回来。她的号早就荒了，没什么人注意，她觉得挺好的，不需要太多人关注她，只要真正关心她的人知道她还好，那就行了。
段伟祺闭了闭眼，真的是啊。他开始觉得生气，有一种他拼尽全力却还被无情抛弃的感觉：“你是要分居？”
她昨晚太累，今天一起来便忙，都没怎么看留言。但刚才有工作人员告诉她，她的微博有大量转发。她吓了一跳，马上就有些慌。上微博一看，却是因为苏文远发来那些话。苏文远一来，他的粉丝还有当年的一些好事者便激动了。于是有人鼓舞，有人讽刺。有人说苏文远和段珊珊都很坚强，也有人翻出当年的新闻链接放到段珊珊的微博下面，问她，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我先搬回我的小公寓住。等我们都准备好了，我们好好谈一次，行吗？”
段珊珊下意识地就把苏文远的留言删了，还把他拉黑。但她这一举动，却又让大家有了新的解读。有人猜测有人议论，风波竟然更大了些。
段伟祺不知道需要空间是不是他想的那样，但他觉得不舒服，不想听下去了。
段珊珊便有些后悔，她想再发一条微博，但又怕自己不够冷静，弄得更糟，于是便去找李嘉玉商量。
他听见李嘉玉道：“我今天想了想，我们这样，怕是都没法冷静思考。我在你身边，总觉得压力很大。我之前，盼着你开口，后来，既盼着，又怕你开口。现在，我觉得恐怕是害怕更多些。我想，我们都需要些空间。”
李嘉玉听了她说的情况，顿时大怒，打了通电话把苏文远骂了一顿。说他没事找什么存在感，不要再用从前的事来给自己刷什么励志“人设”，什么从苦难低谷中爬起的才子设定，他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但不要扯上她们这些旧识来炒作。
肯定得有一个人让步，而他让不了。他不知还能说什么，太残忍，对他和对她都一样。可他爱她，孩子并不是幸福的必需品，不是吗？
苏文远在电话里与她争执了几句，李嘉玉气呼呼地挂了电话，没再理他。
但他终究没问，他也怕。
段珊珊见状，就更坚定要再发一条微博的想法。虽然李嘉玉让她别再说话，说多错多，可她觉得错就错吧，反正她的一生里挺多错误的，让她不说话，她难受。
段伟祺很想问她是没有准备好听他说，还是没有准备好跟他摊牌。
于是她发了新微博：“前尘往事，像留在身上的疤，痛是不痛了，但还记得。都是教训，刻骨铭心。所以女生们应以我为戒，有钱也好，没钱也罢，自尊自爱是对自己的最佳爱护。爱与虚荣这两样东西，少量获益，过量却会致命，小心小心。有错要知错，知错就改错，改了错还能重来，还能骄傲。另外，我还是那个段珊珊，所以想看热闹可以，站远一点，别跑到我面前冷嘲热讽找麻烦，不然就等着瞧了。”
她这样说，段伟祺也沉默了。他的眼中有痛苦，李嘉玉不想再看他的眼睛，她抱着他，将头枕在他的肩膀。
段珊珊发完这条，舒坦了。
她转过身来，与段伟祺面对面，与他道：“我也是。”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还没有准备好。”
李嘉玉无话可说，果然还是那个段珊珊。他们姐弟俩，其实还真挺像的。
李嘉玉的心被重重一击，松了口气又很伤心。
段珊珊没再管微博的事，她把密码给了工作人员，让她帮看着点，有诽谤的存证，有说难听话的拉黑，别的就不用理。
段伟祺沉默许久：“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说。”
段伟祺听了这事很不高兴，这苏文远真的像一只苍蝇，非常烦人讨厌。而想到李嘉玉一碰到苏文远的事就不想跟他说，他又心塞。
李嘉玉的心跳快了好几拍，她咽了咽口水，心一横，道：“你说吧。”
此时展厅里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刚刚进门还拘谨的小朋友们，现在已经放开了。他们提问、讨论、笑闹着。段伟祺心情不好，听着孩子的吵闹声更是头疼。他转了一圈，去找李嘉玉，发现她躲在角落玩手机。他走过去，李嘉玉见到他便问：“走了吗？”
好半晌，她听见段伟祺低沉的声音：“有的。”
段伟祺点点头。他看到李嘉玉正在手机上与苏文远说话，没看清说的什么，他也不问。
许久之后，李嘉玉听到他的呼吸声依旧不变，他还没有睡着，她便问了：“阿祺，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很多贵宾已经都离开，但还有些记者在。李嘉玉与段伟祺嘴里没说，但默契地一前一后隔了段距离去停车场。段伟祺先上了车等着，心里很不痛快，如果不是因为孩子的事，他们今天是不是就能大大方方地面对记者了？今天跟她谈开了，是不是以后会更没机会一起面对记者？他还能不能跟别人介绍说，这是我老婆？
最后两个人的喘息渐渐平复，段伟祺将李嘉玉紧紧抱着，头埋在她的肩窝，一言不发。
李嘉玉上车了，段伟祺安静地将车子启动上路。李嘉玉看他的表情，也猜到他的意图：“一会儿聊聊？”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尽全力地讨好着对方，他们在房事上一贯是默契、和谐、满足的，这次甚至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段伟祺犹豫一秒，点头。
然后他便像被点着的篝火堆一样燃烧了起来。李嘉玉也很热情，带着汹涌的爱意，紧紧将他拥抱。
李嘉玉也有些紧张，便笑：“那一定得是一顿特别好吃的大餐才行了。”
段伟祺伸手将李嘉玉抱在怀里，很自然地吻住她，抚她的肩膀。他有些小心翼翼，像是讨好地试探，她没有拒绝，回吻了他。
段伟祺终于没绷住脸，被她逗笑：“抱着必死的决心似的。”
最后两人一起看了一场电影，洗澡上床。
李嘉玉看了看他侧脸，心想还真的是：“一会儿我们吃饱了再说正事。”
李嘉玉用眼角余光看到他的表情，她在心里叹气，其实她也是一直在找机会说话，却又不舍得打破这样的氛围。
段伟祺心里叹气，他也是这么想的。
李嘉玉把碗、盘冲了冲，放进洗碗机里。她按了开关，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确认洗碗机运行良好。段伟祺在一旁，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开口。
餐厅很快到了，是家高级会所，挺隐蔽，私密性比较好，很适合谈事。
李嘉玉忍得颇辛苦才没有揭穿他。
一进包厢便有鲜花，是李嘉玉喜欢的粉玫瑰，浪漫轻柔的音乐声响起，气氛很浪漫。李嘉玉抱着花难过起来，脸上的笑却灿烂：“老夫老妻了，多久没收到你的花了。”
“油烟太重了，我点了香去去味。”
“你上回不是还嫌弃来着。”
两个人安静吃饭，吃得挺快，不一会儿便将饭菜一扫而光。李嘉玉收拾碗筷，段伟祺又跟着她进了厨房。李嘉玉进厨房便吸吸鼻子：“怎么有檀香的味道？”
“我居然嫌弃吗？”李嘉玉夸张地捂住心口说，“哎呀，我的少女心呢？”
段伟祺笑了笑，给她夹菜。
“应该在我这里吧。”他哈哈大笑，问她，“接得好不好？”
“好吧，那夸夸你。段总果然牛，做什么都厉害。”
“接得太好了，这回合我输。”
“那就不信呗。”段伟祺一脸从容地说，“你去看厨房垃圾桶，厨余垃圾满满的，我还做失败了一道菜，这些是成功的。”
段伟祺又是一阵笑，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然后他按铃叫服务员上菜。
李嘉玉夹了一口菜吃：“居然不错。我怎么这么不敢相信是你做的？”
李嘉玉也不说话，屋子里竟安静了下来。
“你别看不好看，味道还行。”段伟祺还在吹。
过了一会儿，段伟祺找话说，问她工作上的事怎么样了，这是一个很安全的话题。李嘉玉也松了口气，她刚开口，手机微信却响了，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没管，放下了。然后她开始跟他讲健身App这行业，讲她对长远市场的预期，对现有产品的了解和分析。她还说了她原本看中的那家公司老板，投资案谈着谈着，居然还想来泡她。
李嘉玉看了看菜色，炒青菜，蒸排骨，炒蘑菇，看上去特别普通，真是难为饭店了。
“是泡，不是追，特别人渣。”李嘉玉一脸恶心地说，“长得也不帅，不知道他到底在自信什么。”
“没有。等你呢。”段伟祺拿了两个碗。
段伟祺心不在焉，竟然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自夸机会，等他反应过来，李嘉玉的话题已经转到另一边了。
“你吃了吗？”李嘉玉问他。
李嘉玉滔滔不绝，像是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的工作状况都汇报总结了。中途她的微信响了两次，她看了一次，后来再没理。
段伟祺跟过去说：“我给你盛饭。”
服务员来上菜，段伟祺给她夹菜，把问微信的冲动吞回肚子。
“我要看一看。”李嘉玉往餐厅走，“我正好没吃，好饿。”
有饭菜可以吃，加上段伟祺也不回话，李嘉玉也渐渐不说话了。每道菜都是她爱吃的，她却觉得并不那么美味，吃着吃着竟然难过起来，觉得自己是个傻瓜。撑了一会儿忍不住了，她起身去洗手间。
“当然。”段伟祺的脸上一点没有心虚的样子来。
李嘉玉一走，段伟祺也立马端不住，他放松下来，扒扒头发，想起刚才她说那个科技公司的老板长得不帅还自信什么，这话真像是当初对他的评价。他老婆就是个颜控，只喜欢帅哥，男明星里她爱看的全是帅哥，剧情弱爆，她都能靠看脸吃下10集，真的是很厉害了。
“你做的？”
她嫌他不帅，但她爱他。所以说，她的爱情也鄙视她的审美，自动把审美结果屏蔽。她的眼瞎，爱情都看不下去了。
“这航班时间卡着饭点，我怕你吃不好，就做了两个菜给你当消夜。”
段伟祺忽然拿过李嘉玉放在桌上的手机，用指纹按开了。一打开就是微信的聊天界面，苏文远哗哗地发过来好几条，李嘉玉都没理。段伟祺看着，越看越气。之前苏文远一直在跟李嘉玉争执，说他不是要借她们炒作，李嘉玉是往他身上抹黑，恶意揣测他的善意。他又提当初李嘉玉做育婴室的项目他全力帮忙的事，谴责她严于律人、宽于律己。他有心改过，与她和解，所以拼了命地帮她。她成功了，便过河拆桥，现在又要装好人，把他打成坏人。他问李嘉玉是不是在段珊珊面前说了他很多坏话，他问要怎么样她才能放下对他的恨。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李嘉玉把方勤和李铁的现状跟段伟祺说了说，然后道：“怎么有饭菜香？”
李嘉玉回了一句：“你拼命给自己加戏，不累吗？你总幻想着别人恨你，是想给自己安慰吗？没人恨你，没人在乎你。懂吗？”
“挺好的。”李嘉玉把包递到段伟祺伸过来的手里，自己换鞋。
这之后她再没说话。
“李铁和方勤都好吧？”
但苏文远却开始道歉了。发过来的四条全是这些话，还跟李嘉玉说等她方便的时候再给她打电话。
“还行。”
段伟祺没忍住，他用李嘉玉的手机直接回复了：“滚蛋，有多远死多远。”然后他把苏文远拉黑删了，又在电话通讯录里搜苏文远的名字，搜出来了，拉黑删了。
李嘉玉算着时间走回去，这次开门段伟祺听到了，他跑到大门口来接她：“玩得好不好啊？”
李嘉玉在洗手间冷静了一会儿，做好了心理建设，觉得可以面对了，才回来。一回来就看到段伟祺拿着她的手机在按。她皱眉头，问他：“你在干吗？”
段伟祺很快回复：“好的。”
段伟祺把她的手机摆回她那边的桌面，道：“我帮你把苏文远删掉了。”
李嘉玉看看时间，确实是她最早订的那班飞机落地的时间，她又等了一会儿，给他回：“一会儿就到家。”
李嘉玉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什么？”
李嘉玉在附近溜达，找了个休息长椅坐着等。过了挺久，收到段伟祺的微信，他问她飞机落地了没。
段伟祺不说话。
李嘉玉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重新穿上鞋，拎上她的小行李袋，轻轻开门关门，溜了。
李嘉玉拿过手机打开看，再把手机重重拍回桌面道：“我给你随意打开我手机的权限，不表示我允许你删除我手机里的内容。”
段伟祺没听到开门的声音，在抽油烟机和锅铲的嘈杂声音里打着电话：“还要炒多久？一会儿是多久？你到底会不会啊？什么？看网上菜谱？看网上菜谱不需要时间吗？我有这么多时间就请个老师来教了，打给你干什么。算了算了，来不及了。她一会儿该回来了，我打电话订饭店的菜好了。嗯，嗯，我订点最普通的家常菜，摆得乱一点，要不下锅再翻炒一下，应该看不出来。”
段伟祺也不再控制怒气，道：“那个人渣你不删了留着怀念吗？”
哇！李嘉玉在心里暗暗感叹，那些菜看起来有点危险的样子。
“段伟祺，这不是为什么不删的问题，是你到底有没有尊重我的问题！”
回到家已经8点多，李嘉玉开了门，竟然听到了厨房里传来锅铲的声音。她悄悄过去，探头一看，段伟祺皱着眉在认真炒菜，抽油烟机的声音嗡嗡作响，但她还是能闻到些煳了的味道。厨房料理台上一片杂乱，一个盘子里盛着一堆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
“我怎么不尊重你！我要是不尊重你，你能有今天！”
这些声音如此熟悉，夹着岁月的遥远距离带来小小的心情波动。天色越来越暗了，校园里的街灯忽地一下全部亮起。李嘉玉在灯下笑了笑，觉得没那么消极了。她转身走出校园，回家去。
李嘉玉的脸和声音都冷了下来：“我的今天怎么了？我是当上女王继承了皇位吗？”
一群20岁左右的小姑娘嬉闹着从李嘉玉身边跑过，不远处还有一对年轻小恋人躲在墙角拥抱道别，自行车铃响，有人在宿舍楼前喊楼上的姑娘下来。
段伟祺自知失言，但怒气让他不愿低头，他道：“我很尊重你，我尊重你的喜好，你的理想，所以我陪你异地恋，我跟你结婚，但你最起码也该尊重我。你跟这位前男友男士，既然理念不合，连朋友都不值得做，你留着他做什么？你应该也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一辈子，很长的。
“让你感受不爽的事这么多，我怎么顾全得过来。”李嘉玉不肯让步，忍着一走了之的冲动，直截了当地道，“我尊重你，所以你说吧，你对生孩子这事是怎么考虑的？”
一辈子在学习，一辈子有活力，一辈子热爱生活。
太直接了，硬邦邦的。这不是段伟祺想要的沟通方式，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他不得不同样以硬邦邦的口吻回答她：“我不要孩子，我做不了爸爸。”
李嘉玉笑笑。她也是，她也觉得她能年轻一辈子。
“谢谢你的通知，段总。”李嘉玉拿起自己的包包，把手机放进去，“我想要孩子，我想当妈妈。”她不看他，转身朝门口走，“再见了，段总。多谢款待。”
方勤回过来一连串“大笑”的表情：“对对，说真的，我觉得我能年轻一辈子。”
李嘉玉夺门而出，段伟祺呆立片刻，转身追了出去。他只来得及看到李嘉玉弯腰上了一辆出租车，他跑过去，叫了一声：“嘉玉！”
李嘉玉发了她一个“龇牙”的表情：“我现在也很年轻。”
李嘉玉没回头。
“那时候我们多年轻。”方勤道。
车子开了起来。
李嘉玉回她：“舍管阿姨换人了。”
段伟祺隔着车窗，看到李嘉玉满脸的泪。
方勤很快回复，说楼体是不是重新刷过，看着挺新的。
李嘉玉回到家里，关好门窗，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流泪。
李嘉玉下了飞机没有直接回家，她去了街心公园，玩了一会儿健身器械，又回了一趟B大，在熟悉的校园里瞎逛。她去了她和方勤之前住的宿舍楼，在宿舍楼前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方勤。
可以的，可以的，不就是重新开始，她总是能够重新开始的。事业可以，当然爱情也可以。
她闭了眼睛，靠在椅背上。飞机将她带回他的身边，她再次感觉到了下班回家的压力。
世上再没第二个段伟祺，那又怎么样，她也不需要第二个段伟祺。
李嘉玉说不，感觉会摔下去，没安全感。段伟祺却说她胆子太小，太古板，必定会错过许多人生乐趣。
她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她让自己好好的，社会主义好姑娘，什么都不怕！
李嘉玉还记得段伟祺笑得眼角弯起细纹的表情。他说他想象了一下，如果他们脚下真有云朵，那还跳什么舞，应该抓紧时间在云朵上做个爱。这种体验千载难逢。
她还是她，她还是那个李嘉玉，不怕输的李嘉玉。她这么好，她会找到一个很好的男人，那男人也许没那么风趣，也许没那么有才华，也许没那么懂她，但他一定也爱她，一定喜欢孩子，一定也很有上进心，一定是个温暖的人。
李嘉玉在飞机上想了许多，方勤的陪伴让她平静了许多。飞机带着她飞上高空，她看着外头的云海，想着有一次段伟祺带着她跳华尔兹，一边跳一边一脸正经地讲笑话，她被逗得哈哈大笑，差点没站住，舞步也乱了。他就批评她，说她舞技太差。那时候她那么开心，一直笑一直笑，脚底在打飘，她当时对他说的就是，不怪她没跳好，她脚下有云朵。
李嘉玉再忍不住，放声大哭。
李嘉玉又点点头。
可是那个人不会是段伟祺，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段伟祺？
方勤再道：“无论如何，好好谈一谈。”
李嘉玉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隐隐听到了手机铃声响，但她不想动。一定是段伟祺打来的，她不想听，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李嘉玉点点头。
这样挺好的，这样真的挺好的，都说清楚了，谁也别欠着谁。
方勤又道：“这也算皆大欢喜吧。”
不管过去怎么样，他们都有责任。她不怪他，她怎么可能不怪他！
李嘉玉听了，心里颇有感触。她当然还记得熊绍元出国前的那段日子，方勤常以泪洗面，她记得他们的争吵，记得他们的难舍难分。
“段伟祺你王八蛋！”李嘉玉拍着抱枕大骂。
方勤道：“上个月，大熊跟我说，他恋爱了，还发了照片过来。他们俩看上去，挺甜蜜的。大熊说，他们恋爱半年多了，之前一直没有说，是因为他怕这回又不成功，到时让我看笑话。现在他觉得非常好，感情稳定，他们有更长远的打算。”
“你王八蛋，你为什么动我的手机！”她忍不住又哭，如果他不动她的手机，是不是她就不会这么生气？她态度好一点，是不是他的态度也能好点？
两个同样坚定的人，最后分道扬镳。
李嘉玉抱着抱枕起身去找纸巾，鼻子已经堵得喘不上气了。她光着脚，发现鞋子东一只西一只地乱丢在地上，她捡起来，正准备拿到门口鞋架去放，忽听到手机又响。她丢掉鞋子去翻包包，吸吸鼻子发现自己说不了话，又赶紧扯过纸巾擤了擤鼻涕，清了清嗓子，这才慌张地把手机拿了起来。
结果他没有，而她也没有。
一看来电名字，愣了。
“我懂。”方勤抱住她，“我懂。”当初她明知大熊定好了出国的目标，也确定自己不想到国外生活，但她还是爱上他了啊，与他恋爱，义无反顾，抱着侥幸与幻想。万一呢，万一他最后就改主意了呢？
段珊珊。
而她呢，被爱情冲昏了头，被幸福蒙了眼睛。结婚的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他，他这个人而已。不然，她怎么敢嫁他——想想他的家庭、他的钱、他的不婚不育的人生原则。
不会是段伟祺找她诉苦，让她来劝和吧？
也许那个时候他也以为，她知道他不喜欢小孩，所以她愿意跟他结婚，也应该有可能在这事上妥协。
她满心疑虑，接通电话。
她说到这里噎住了。她只是以为，他打破原则结了婚，当然生孩子也不会有问题。她只是以为，他什么都迁就她，这件事必定也会这样。她还以为，他们两人之间，是她说了算，就像他以为他说了算那样。
“嘉玉，苏文远出事了。”
“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怪他的。”李嘉玉转过来看着方勤，“真的。就像你与大熊一样，我虽然想到最坏的那个结果会慌张、会害怕、会难过，但我不怪他，我也有责任。我想起从前，刚开始我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他是不婚主义者。跟他谈恋爱，不会有结果。但我还是决定要跟他在一起。在一起了，我也很自私，既想要事业，也想要他。我丢下他去C市。他什么都没埋怨，陪我三年异地恋。没人逼我跟他领证，是我自己愿意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是以为……”
李嘉玉一愣：“什么？”
“什么？”
“他来画展找我，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了。我现在在医院，他在急救，情况很不好。”
方勤送她到机场。李嘉玉登机之前，对方勤道：“我刚才忽然得出了一个结论。”
李嘉玉惊呆了，苏文远这次作妖把自己作死了？
李嘉玉回B市了。原定最晚的那班飞机走，但看李铁一脸哀怨，一问才知原来他签了一本设计类图书的出版合同，早早定了今晚带方勤去吃大餐庆祝。李嘉玉大笑，便改订了下午的机票提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