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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这是买给我老婆的

邱丽珍不理他,跟着他进了客房。

“还挺重,你离家出走还挺认真的?”他调侃道。

李嘉玉简直想死。看!矫情吧、软弱吧、纵欲吧,被婆婆捉奸在沙发上,真是可以的。丢脸死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段伟祺。他上前接过她的旅行袋,领着她往客房去。

李嘉玉火速跳起来,把沙发收拾了,把段伟祺的衣物抱上了楼。她对着镜子打理好自己,梳好头,然后再下去。

骂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儿子破了的嘴角。

段伟祺已经从客房出来了,拉着她往楼上走:“都弄好了。”

邱丽珍有些尴尬,转头骂儿子:“你是禽兽吗?嘉玉病着……”

“床单被子给拿了吗?”

不是说李嘉玉发烧病得厉害,还会传染吗?

“哦。没有。”段伟祺站住了。

邱丽珍一进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李嘉玉。她虽然穿着衣服,但凌乱糟糕,一看就是胡乱穿了穿,她的头发,她的表情,还有沙发上丢着的段伟祺的衬衫……

李嘉玉真是服气:“不是把人领进去贫嘴五分钟就叫都弄好了。那些寝具在客房衣柜最上面。”

结果门一开,不等他教训,门外的人先骂了:“气死我了,你跟你爸一个样。我有这么讨厌吗?我来住几天不行吗?”邱丽珍一脸怒容地走进来。段伟祺只来得及叫一声“妈”,没能把人拦住。

“行。”段伟祺转身又要下楼。

李嘉玉听得心烦,便用力推了他一把。段伟祺提了裤子裸着上身,骂着脏话去开门,打算无论是谁都要教训一顿。

李嘉玉叫住他,给他拿了件衣服穿上了。

段伟祺不理它,但门铃一直响。

段伟祺笑了笑,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亲。李嘉玉脸有些热,没说话,跟他一起去了客房。

这种时候会是谁?

李嘉玉跟婆婆打了招呼,若无其事地帮她铺床,拍松枕头。在这过程中,她一直感觉到婆婆在打量她,她装不知道。她又帮婆婆拿了新的水杯、牙刷、毛巾,等等,转过头发现她的表情有些暧昧。见她看过来,邱丽珍便凑过去低声问:“孩子的事,你跟阿祺谈过了吗?”

段伟祺一声咒骂,李嘉玉蒙住了眼睛。

李嘉玉顿时一僵,还没反应,段伟祺便过来一把将她搂到一边说:“好了,你快点休息,记得给爸打个电话报平安。这么大年纪了,还闹这些。”

这一次有点快,两个人都很激动。李嘉玉把段伟祺的嘴角咬破了,段伟祺在她身上留下了好几个深色的吻痕。两人气喘吁吁,很自然地再度准备好要来第二次,这时候忽然门铃响了。

邱丽珍一听这个就来气道:“报什么平安,反正他也不在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也不在乎。没他我也一样过得好好的。”

她的脸很红,眼睛很亮。她解开他的扣子,吻他的锁骨。段伟祺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李嘉玉抱上了沙发。

“别又来了啊。”段伟祺也不客气,语气中带着警告。他小时候就特烦父母吵架,整日闹闹闹。一吵起来就拿孩子当挡箭牌,说什么如果不是为了儿子,我早就跟你离婚了云云。为这个,段伟祺离家出走好几次。后来他们不吵了,过得越来越好,但他也长大了,搬出了家自己单住。

段伟祺便有些激动起来,分别得有些久,他真的非常想念她。他的手探进她的衣服下摆,温暖光滑的肌肤让他心跳加速。他往上挪了手掌,感觉到掌心下李嘉玉的心跳也是飞快。

在这个事上,邱丽珍是觉得亏欠了儿子的,没能给他一个好的童年环境。当初段老爷子常把段伟祺带走,她这个当妈的也没能像其他母亲一样天天抱他疼他带他玩,她埋怨丈夫,丈夫却说孩子在家的时候,也没见她怎么带他,不还是阿姨照看更多。

这个吻温柔得融化了李嘉玉的心。她踮起脚尖回吻他。

邱丽珍想起这些,抿抿嘴,不再说赌气话,但又气儿子不帮着自己说话,便挥手赶段伟祺和李嘉玉道:“行了行了,赶紧走吧。生个儿子有什么用,还不如不生。”

段伟祺低头吻住她。

段伟祺不说话,拉着李嘉玉走了。

李嘉玉犹豫。

邱丽珍想想不对,刚才说的气话有误导嫌疑,她赶紧出去,对着正上楼的两人喊道:“我是说,多生几个总有一个好的。”

“回来吧,好不好?”段伟祺趁机哄她。

两个人都没说话,默契地都装没听见,步子稳稳地回到了楼上。

段伟祺将她搂进怀里。李嘉玉伏在他怀里紧紧环抱着他的腰叫:“段伟祺。”

被邱丽珍这么一搅和,李嘉玉和段伟祺再度被打回现实。两人默默分头洗漱,静静地上床,不经意间目光触碰,看到眷恋与无奈。两人肩并肩躺好,段伟祺把灯关上。黑暗之中,听到彼此的心跳。

李嘉玉鼻头一酸,又要落泪。

段伟祺握住了李嘉玉的手,李嘉玉转过身来,投入他的怀抱。段伟祺将她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终于忍不住道:“没有孩子我们也会过得很好的,嘉玉。我们都热爱工作,总有忙不完的事,我们过得很充实。我们还可以每年去旅行,一起去看世界。年纪大了,我们一起建一个基金,办一所学校,那学校就是教大家怎么学习,怎么玩,怎么工作,怎么过好自己的人生。一定很有趣,对不对?那样终老也挺好的,不是吗?”

家还跟原来一样,每一样摆设都没变,但不知怎么的,李嘉玉就是觉得冷清了许多。她离开了一个多月,重新踏进这里,竟觉得似离开了半生。

李嘉玉没说话。听上去是挺好的,但是这跟有没有孩子不冲突。

段伟祺小心地观察她的表情,牵了她的手,把她领回家了。

等不到她的回答,段伟祺便将手紧了紧。

“回去住。”李嘉玉根本不用犹豫。要是现在把事情向公婆和她爸妈摊开,大家少不得又要各种唠叨做工作。她父母该多伤心。她觉得自己已经受不了这些压力了。况且她今天真的太低落,她很需要段伟祺。

李嘉玉许久之后突然道:“我现在,没办法说服自己无怨无悔。”

“回去住?”段伟祺问她,“或者我跟我妈把事说清楚。”

段伟祺沉默了。

段伟祺举了举手机,对李嘉玉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李嘉玉很想问“你呢”,但终究还是没开口。

邱丽珍不高兴地说:“你是有多不孝才会赶自己亲妈去住酒店?嘉玉生病了,我更要去看看。我今晚收拾东西,明天就去。”说完,也不等段伟祺反应,挂了电话。

这晚李嘉玉和段伟祺都没睡好,两人早上起床有些迟了。李嘉玉嗷嗷叫唤要迟到。段伟祺跟在她身后叫“不慌不慌”。李嘉玉急匆匆地洗漱,下楼时却见餐桌边坐着公公婆婆。段伟祺替她打包好了早餐,递到她手里。

段伟祺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顺着李嘉玉的意思,对他母亲道:“嘉玉发烧了,你过来不方便。万一传染呢?你去住酒店吧。”

李嘉玉也顾不上想太多,跟公公婆婆打了招呼就要走。

李嘉玉摇头。婆婆一来,那他们分居的事不就穿帮了吗?

邱丽珍便唤她:“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啊?”

李嘉玉用嘴形问他怎么了。段伟祺小声道:“妈说跟爸吵架了,要来我们这儿住几天。”

李嘉玉下意识地答:“回。”

段伟祺看了李嘉玉一眼,分居这种事还会传染?

她看了段伟祺一眼,段伟祺对她耸耸肩,又抬了手腕指指手表。李嘉玉赶紧跑了。

段伟祺还以为他母亲听到风声,知道了他丢下客户的事,在心里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说辞,结果她道:“我跟你爸吵架了,想去你那儿住几天。”

坐电梯下楼时,她给段伟祺发消息:“不会你爸也来住吧?”

“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段伟祺回复:“问他了,他说不住,但让晚上准备他的饭。”

“儿子。”邱丽珍的声音怒气冲冲的。

可以的。段家男人一个风格,嘴硬。

快吃完的时候,段伟祺接到了他母亲的电话。

她回复段伟祺一个“苦笑”的表情。

两个人终于出了门。段伟祺先带她去粥店喝了粥。怕她没胃口,多点了几样,他虽然吃过了,但也陪着她吃了几口。两个人没怎么说话,绝口没提苏文远的事。

段伟祺看了,放了手机继续吃早饭。吃完了,看了看父母,这两人各吃各的,互不搭理。一顿早饭吃了许久,还在慢吞吞地磨时间。段伟祺叹气道:“我说你们……”

段伟祺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两人同时抬头盯着他看。

李嘉玉瞪他一眼说:“我穿什么都好看。”

段伟祺闭了嘴,顿了顿又说:“我是想说,你们的婚姻,还挺励志的。”

李嘉玉已经化好了简单的一个淡妆,人看上去清爽又漂亮,精神多了。她随手拿了一件衣服便要换,段伟祺道:“这件不好看。”

“不孝子。”邱丽珍要不是顾及教养和形象,真想拿包子砸他。

段伟祺开她衣柜帮她找衣服,看了一圈只有嫌弃。

段延富也不高兴,皱着眉训他:“怎么这么跟你妈说话呢?”

算了,看在他这么快赶来的分儿上,不跟他计较。李嘉玉继续化妆。

邱丽珍转头瞪段延富道:“怎么是说我?他说你们的婚姻,怎么是说我?你没份?你什么意思?是我的错了?”

“快点。”段伟祺还催她。

段伟祺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一脸高兴地说:“你们慢慢吵,我去上班了。”

李嘉玉转头瞪他。

他说完,也不管父母瞪自己的目光,悠哉悠哉地走了。

“那你化得认真点,确实只能靠化妆来取胜了。”

几十年了也没离成婚,看来以后也不会离的,越吵感情越好,不是励志是什么。段伟祺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段伟祺心想,算了,她不舒服,不跟她计较。

邱丽珍在段伟祺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段延富天天过来吃晚饭,有时候遇着下雨,或者太晚了,还找借口住下。李嘉玉怕露馅,也只得天天回来。

“要跟你一起出门啊,我现在脸色这么差,当然得打扮一下。不然万一被人拍到了,人家会说这个女人一定是段总绯闻女友里最丑的一个。万一以后我们真离婚了,人家还会拿这些照片说,难怪会变下堂妻。”

段伟祺挺高兴的,李嘉玉觉得有些尴尬。公公婆婆这样,她这做小辈的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最重要的是,段延富和段伟祺果然是父子,为了哄老婆回家,还跟段伟祺斗气秀恩爱,比一比谁家夫妻感情深。

“喝粥要化妆?”

每每这个时候,李嘉玉只觉得自己是个被牵连的无辜路人,实在不想参与肉麻的演出。

“不是要去喝粥?”李嘉玉有些迷糊的样子,茫然地问。

而婆婆这边呢,终于当众开口问了,问他们计划什么时候要孩子,是不是婚礼过后就开始备孕。

“干吗化妆?”

在邱丽珍的印象里,婚期还是12月底李嘉玉的生日前后那几天。

“是,我看出来了。”段伟祺道。她确实没力气给他白眼,也没在他调侃她的时候捶他,但是化妆还是挺稳的。等等……

段伟祺还是硬邦邦地说“你们别管”,邱丽珍瞪眼就要骂他。李嘉玉只好道:“我今年升了总监,正想好好发展一下事业,工作也特别忙,婚礼是赶不及年底办了,等明年看看时间吧。孩子的事也不急,再等等。我会跟伟祺商量的。”

“我都没力气。”

邱丽珍似听出了什么端倪,皱起了眉头,但没再说话。

“行。”

过后段伟祺与李嘉玉道:“你不用替我挡,以后都推我身上,是我的责任。”

“我肚子好饿。”李嘉玉一边抹乳液一边说,“你能带我去喝粥吗?”

“也挡不了多久的。能清净一时是一时吧。”李嘉玉只得这样说。

段伟祺干脆把她打横抱起来,送她回卧室。

后来邱丽珍又趁两人独处时,向李嘉玉细问怎么回事,李嘉玉守口如瓶,还是原来的说辞。但这些压力让她很不舒服,她向来是坦荡勇敢的行事风格,现在这样,她觉得难受。

“我都没力气给你白眼。”李嘉玉拖着脚走路。

还好邱丽珍也没有住太久,周四那天她吃完晚饭,终于被段延富说服,跟他一起回去了。

“面膜退烧还挺管用的。”

段伟祺有文件落在了车上,送父母下楼,顺道去停车场拿文件。

段伟祺赶到李嘉玉公寓的时候,她顶着张面膜来开门,把他放进来了,便自己到洗手间洗脸。段伟祺跟了进去,帮她把脸擦了,仔细看了看,又摸摸她额头,没觉得烫。

而这时候李嘉玉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文铃打来的。

面膜还管退烧?段伟祺彻底放心了。他觉得李嘉玉的情绪现在很稳定了。

李嘉玉没存文铃的号码,接之前没想到会是她。文铃这次冷静了许多,声音有些哽咽,但说话清清楚楚,态度也好了许多。她说这段时间一直在处理苏文远的后事,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房子啊公司股份啊什么的,她不太懂理财这方面的事,公司的事更不懂。苏文远去世之前,跟她说实在不行,让她可以咨询一下李铁或是李嘉玉,他担心“远光”里头的人为了利益坑文铃和母亲。所以文铃就来问问李嘉玉。

“我觉得脸有些热,可能有点低烧。我找片面膜敷一下。”

李嘉玉不知道说什么好,临终之时,苏文远在心里,居然还认为她是可以托付的人吗?认为她会善良地照应一下他老婆?

“你在干吗?”

李嘉玉对苏文远的这份信任简直啼笑皆非,却也五味杂陈。她叹气,耐心地问了问文铃具体情况。苏文远占有“远光”的大部分股份,他把股份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母亲,一半给了文铃。房子还有贷款要还,他把房子留给文铃,但要求文铃给母亲一半的房款作为养老金,不必一次性付,按月给就行。其他的资产没有太多,也差不多是这样分。

“嗯。”李嘉玉应着。段伟祺听到了她翻东西的声音,谁说不能下床,这都翻箱倒柜了。

这么算起来,苏文远的遗产里,最值钱的公司股份和房子都是需要变现的,而房贷压力对文铃来说是个重负。她没能力还,而且也不懂公司运营的事,她打算把股份卖了。郭荔告诉她一个数,文铃不放心,便跟李铁和李嘉玉打听打听,想看看怎么卖更合适。

“我很快就到了。”

李嘉玉其实是觉得可惜的,“远光”的基础挺好,不过苏文远不在了,“远光”的招牌也就没了,以后怎么样,还真是不好说,文铃要卖股份也是正常想法。李嘉玉给了一个大概的意见,但她不了解“远光”的具体状况,也不打算介入,于是她说她可以介绍一个律师给文铃,让律师帮她处理。

“嗯。”

文铃应了之后,又说她想把房子也卖了。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她说苏文远死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活。

“没有就好,别乱吃。”

李嘉玉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开始生气,她问文铃:“你这些年,在做什么?”

“没有。”

文铃哑了好一会儿,道:“没做什么。我跟海哥辞职,离开咖啡屋后就没再做事了。”

他又问她:“家里有没有药?”

“什么都没做吗?”李嘉玉觉得不可思议。

“一般吧,没什么惊喜。”李嘉玉吸吸鼻子。段伟祺听到了擤鼻涕的声音,他放下心来,觉得她情绪好些了。

“就……做做饭,收拾家里。”

“出差顺不顺利?”段伟祺把话题往她工作上靠。

李嘉玉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当然没有资格去评价别人的生活与人生,但她是真的觉得,文铃浪费了她生命里最宝贵的几年。

“说什么?”

她从前就知道文铃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在农村开了家小卖店。文铃出来打工,高中毕业,没有其他技能,也只能找到服务生这样的工作。她跟苏文远在一起后,苏文远身边这么多资源,这么好的学习和进步的机会,这么多拓宽眼界的平台,她完全错过了。

“那你就躺着,别挂电话,我们说说话。”

现在苏文远突然没了,她的人生也就突然没了依靠。因为她无法靠自己去创造好的生活。

“不能。”李嘉玉答得太快。

李嘉玉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文铃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同为女性,也可能是因为她完全无法认同文铃的生活态度。她觉得自己帮不了文铃,她把律师的号码找出来,给文铃发了过去,告诉她找这个律师,其他的,她这个局外人真的无法插手太多。

“能站起来吗?”

就在挂电话之前,文铃突然问她:“李嘉玉,你看不起我是吗?”

可以的,全身重病。段伟祺觉得用不着救护车。

李嘉玉沉默了一下,道:“不是,我挺同情你的。”

李嘉玉从头到脚数了一遍,没有不难受的地方。

无论是当年你愿意当小三还是现在你一事无成。

“哪里不舒服?”段伟祺问她,得判断要不要打120。

李嘉玉把电话挂了。

李嘉玉立马老实了。

李嘉玉决定搬回自己的公寓,她还没有做决定,不能失去自我。

“还要不要我管你了?”段伟祺更凶地回应。

李嘉玉等段伟祺回来,问他:“爸妈走了吗?”

“你还这么凶。”李嘉玉矫情得不行,哭咧咧地说。

“走了。”段伟祺心情不错,觉得又可以过二人世界了。他抱着李嘉玉亲了一口。

“李嘉玉,你别胡说八道。现在擦了眼泪,好好说话。”

李嘉玉也亲了亲他,对他道:“既然爸妈回去了,那我也先搬回去。”

“不会的,别瞎说。”段伟祺催司机快些,靠在椅背上松口气,他隐隐知道她怎么回事了,心里颇不是滋味。上午段珊珊告诉了他苏文远去世的消息,他还挺担心,结果段珊珊情绪还算稳定。倒是李嘉玉,反应这么大。

段伟祺一下愣了。

李嘉玉只顾着哭,又重复道:“我生病了,我会死的。”

李嘉玉拿了个行李箱,打算收拾些衣物和日常用品。她一边收拾一边道:“婚礼的事,妈提醒得对,还是先缓缓吧,你让婚礼策划公司停了吧。”

段伟祺转眼已经奔出会所,他急得额头上出了薄汗,但理智还在,喝了酒不能开车,也等不及叫代驾,跑到路边招了辆的士便往李嘉玉的公寓赶。

段伟祺板着脸,更不高兴。

一桌子人目瞪口呆,富昌这边的人很快回过神来,代段伟祺道歉,接着与客户应酬。

李嘉玉才收了两件衣服,没听到段伟祺的声音,便回头看他,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资本家大老爷脾气来了。

段伟祺已顾不上他,只对客户道:“我有急事得马上走,真是不好意思。改天再赔罪。”他说完便急匆匆往外赶,对着电话道,“你别怕别怕,我马上过去,马上就到。”

李嘉玉柔声道:“我们说好的。”

一旁的富昌高层看着段伟祺,叫道:“段总。”

“说好什么了?”段伟祺冷哼,“你想搬就搬,我拦着了吗?”

段伟祺正在宴请客户,听到这些大惊失色,猛地站了起来,椅子都倒了。让他慌张的不是李嘉玉说的那些内容,是她的语气和情绪,她从来没有这么崩溃过。

这语气,李嘉玉不想理他。她加快收拾东西的速度。

哭得鼻子堵,她张着嘴喘气道:“我好难受,我喘不上气,我还头疼。我起不了床,我还摔了,我要死了,段伟祺。”

段伟祺见她迫不及待要走,又想起她说婚礼不办了,都是毫不留恋。当年她也是这样,想睡他便睡,睡完了说自己要走。当年他心里那个委屈,硬生生地忍下。现在她说走就走,却是可能再不回来。

待接通时,李嘉玉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段伟祺,我要死了,我生病了。”

段伟祺便冷着声音道:“你要走便走,但这些衣服是我买给我老婆的。”

她翻身下床时摔倒了,突然就害怕起来,矫情地把自己当豌豆公主,娇柔脆弱。她费劲地扒拉出手机,拨给段伟祺。忙音响了很久,段伟祺都没接,李嘉玉更慌了,呜呜大哭。

李嘉玉手上动作一停。她收拾的时候没想太多,衣柜里有她的各种衣服,意思是她还不能拿了。李嘉玉慢慢回头,瞪着段伟祺,段伟祺也瞪着她。

李嘉玉一时间情绪低落得喘不上气,工作的、婚姻的、旧情恩怨的,所有负面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她晚饭也没吃,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又头疼了,还出了许多汗,虚弱得似乎连抬手都没有力气。

“你什么意思?”

他竟然离开了,永远离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没了。

段伟祺再说一次:“这些衣服是我买给我老婆的。”

李嘉玉这时候也完全顾不上去想这些,就算有人炒他们几个的丑闻,她也完全没力气去理会。微信上面各种消息嘀嘀作响,许多人给她留言,向她传递或是核实苏文远的死讯。有老同学、旧同事、合作方,在他们看来,苏文远与李嘉玉曾是校友、情侣、合作伙伴、朋友……李嘉玉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她与苏文远的关系如此深刻和复杂,一如她对他的感觉。

李嘉玉猛地起身,转身就走,行李箱和衣服全不要了。

网上各种消息沸沸扬扬,但并没有什么太负面的。大家的焦点主要在医学领域,死者为大,苏文远的那些八卦,没什么人提了。

段伟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风一般卷着怒气走了。

那一刻忽然觉得所有的压力都聚集在一起,随着他的死讯排山倒海而来。

段伟祺也怒,憋着气,过了一会儿对着楼下大声喊:“你说一句你就是我老婆不行吗?”

收到苏文远病危的消息时,她在外地。等她回来时,病危变成了离世,这一切来得措手不及,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便蒙了。

“砰”的一声,回答他的是李嘉玉甩上大门的巨响。

周四,李嘉玉出了趟差。

“莫名其妙。”段伟祺生气地跳起来。他把他给李嘉玉买的新衣胡乱塞进行李箱,然后拎着箱子追下楼,按了电梯奔到停车场,但那里已经没了李嘉玉的Polo的身影。

李嘉玉的工作排得满满的,马不停蹄,她很刻意地给自己安排了加班。一空闲下来,她会想起段伟祺。每天段伟祺也给她发微信,只是告诉她自己在做什么,没扯太多别的。她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但她会一遍一遍看他的消息。

段伟祺好气。刚才他路过李嘉玉的车子,还疼爱地抚了抚,现在那车位空空如也,他简直要吐血。

那一周分外忙碌,刘茂分了些杂活到他们部门,余进也有个大型活动要参加,需要上台演讲,这事也交到他们四部。还有一个大学生科技创业展,以及健身行业的一个活动。

段伟祺把行李箱就丢在车位那儿,还拍了好几张照片,拍出了阴暗恐怖孤零零的效果。他想发给李嘉玉,犹豫了一会儿,没发出去。

上班后李嘉玉便觉得好多了,果然工作是治愈良药,上次段伟祺不告而别去登珠峰,她也是靠着工作缓过来的,这一次当然也可以。

回到楼上,看着乱糟糟的衣帽间,他的怒气又高涨起来。他拍了一张空了一大块的衣柜的照片,连着刚才被遗弃的行李箱的照片,一起发给李嘉玉,写道:“丢了,反正没人要。”

所以阴错阳差,有意无意,他们是夫妻,无人知晓。

发了出去之后并没有太爽。几秒后,他就后悔了,赶紧点了撤回。

那一刻李嘉玉悲观地想,也许一切老天都有安排。

李嘉玉开车听着手机嘀嘀响,不想理会。

李嘉玉哈哈大笑,一点都不开心,但就是觉得好笑。昨天她与段伟祺大多数时间都在一起,但是偏偏没传他们的绯闻。真的好邪门,她跟他就这么不像一对儿呀。

等回了公寓,她点开手机看,看到三条撤回,也不知段伟祺发了什么。

那个周六与段伟祺摊牌回来,她大哭一场,又碰上了苏文远出车祸,文铃兴师问罪这种糟心事,当天晚上她就隐隐有些头疼。第二天她无所事事,发呆,看综艺,然后想起了段伟祺,便上网刷微博。看到不少关于周六段珊珊的慈善画展的报道,段伟祺当然也露脸了,被发的最多的,是他与一位女星的合影。

她皱了皱眉,发了个表情:

李嘉玉病了。

“楼上的你撤回也没用,我都看见了。”

苏文远的去世,引发了广泛议论,不是绯闻,不是丑闻,是关于病毒、细菌、干扰素、抗生素的讨论。

段伟祺看到李嘉玉的回复时正从地下停车场上楼。

郭荔说,医生说了,这样的案例几乎没见过。苏文远的情况,在他们医院是第一例。

一看微信吓一大跳。

车祸没有夺去他的生命,小小的细菌却做到了。

她这么久没回复,他以为肯定是没看到,哪承想反击竟然等在这里。那手指楼上的丑萌丑萌的小人颇为刺眼,调侃的语气在他看来充满怒气。难道说,她这么久没回复是因为气坏了?

李嘉玉简直不能相信。

段伟祺心虚。

所有的人都震惊。

他刚才下楼想把行李箱拿回来,衣服挂好,一切如常,就当没发生过。

又过了一周,苏文远离世。

可是,行李箱不见了。

一周后,医生下了病危通知。苏文远细菌感染,原本是常见的状况,但抗生素竟然对他无效。郭荔说不清楚那一长串的术语,只知道可能是从前他生病用抗生素太多,造成很强的耐药性。医生换了几种方案,但都没能让他好转。

太过分了。

只是这份庆幸没能维持太久。

他找了一圈,确实没有。那行李箱是李嘉玉大学时用的旧箱子,她念旧,一直没舍得丢,现在竟然不见了。段伟祺紧张了,新款好买,旧物难寻呀。

李嘉玉早早上床睡觉,想着这一天起码还算勉强有个好消息,苏文远闯过了鬼门关,很好。这很好。

段伟祺转着转着,遇着一个保安,他便问了问有没有看到某某停车位附近有个旧箱子。保安说没看到,但见得段伟祺脸黑黑的,吓得直问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贵重东西。

“我要挂了。”感觉这次尝试还是会很艰难,李嘉玉为自己哀悼一下。

“挺重要的。”段伟祺道。

“更生气了?”

保安便赶紧用对讲机联络上级,说查一查监控,又问段伟祺里头是什么,什么样的外形,是否需要报警,等等。那一连串的问题,加上热心保安亮闪闪的目光,让段伟祺觉得十分丢脸。他面子一时挂不住,便道:“算了,也没什么。”

“行了,快别说了。”

段伟祺灰头土脸地上了楼,满心后悔。

“你自己喜怒无常还怪别人。”

他发现自从为了那件事极度后悔后,他就时不时又干些后悔的事来。明明说好了不再嘴贱,不要发脾气,就是没忍住。

“你又来了?皮不痒一下真是不行吗?”

现在段伟祺盯着微信,颇有些忐忑。

“这怎么又惹你生气了,你也太容易生气了吧?”

紧接着李嘉玉又发过来一条:“我不生气,没什么好气的。”

“呸呸,乌鸦嘴,你能有什么事。段伟祺,你才说完不会惹我生气。”

这肯定严重了。透过这行字,段伟祺都能听到李嘉玉冷笑的声音,赶紧认错:“我给你买个更好的箱子。”

“嘉玉,世事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意外,所以,你好好考虑我,可以吗?”

李嘉玉皱皱眉,一时没懂这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也一样。”

下一句接着来了:“衣服我也会全买回来。”

段伟祺清清嗓子说:“我并不希望他出这样的事。”

这句话一发出去,段伟祺猛然反应过来应该是上当了,他赶紧又点撤回。

“嗯。”

但这次是真的来不及了。

“那个,我听说苏文远没有生命危险了。”

李嘉玉气极反笑,道:“没关系,你尽管丢,反正是你老婆的东西。”

两个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又沉默了。李嘉玉听着段伟祺的呼吸声,觉得心跳都跟着这个频率。从认识他到现在,她抗拒过他很多次,现在,她得再试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段伟祺火速地发:“我也是我老婆的。”再配一个“大哭”的表情。

“好。”段伟祺飞快地应。

哼!李嘉玉真是好气。三岁小孩吗这是!

“我也很爱你。”李嘉玉道,“所以别逼我这么快做决定。我们暂时就先这样,好吗?”

她气着气着,又觉得心酸。

“我很爱你,嘉玉。”

她也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你别这样,你当然有权利决定你的生活要怎么过。我们只是不凑巧,没能达成一致。”李嘉玉的声音低下去,有些哽咽。

这个表情发出去,李嘉玉退出了微信。她躺在床上,疲倦。

“嘉玉,除了孩子,我什么都能给你,我保证。我可以改掉坏脾气,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会乱吃醋,再不让你生气。”

段伟祺看着那个“哭泣”的表情,觉得很难过,满满的心疼,心里更是后悔。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空荡荡的房子里充满了李嘉玉的身影与气息,一如他空荡荡的心。

“我明白。”李嘉玉经过大半天,已经挺平静了,“爸妈那边先别说吧,等我们都准备好了,再一起跟他们说。”

段伟祺打电话给蓝耀阳和卓恺,卓恺没在城里,只有蓝耀阳一人陪他喝酒。

“我真的,很抱歉。”

蓝耀阳到的时候,段伟祺已经喝上了。他包了一个小包厢,话筒就摆在蓝耀阳面前:“今晚你随便唱。”

段伟祺觉得,她说的道歉,不是指删好友这件事,那件事他也确实抱歉,非常非常深地抱歉,而她体贴他的骄傲,自己把这个道歉包含进去了。

蓝耀阳吓着了:“你突然这么想不开,我很惶恐啊。”

“谢谢你跟我道歉。”

“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段伟祺心里猛地一紧,问她:“谢我什么?”

“犯贱了是吗?”蓝耀阳小心翼翼地问。

李嘉玉没说话,一会儿道:“谢谢你,伟祺。”

段伟祺扫了他一眼,居然没骂他。

“我记性不好,但肯定有。”

蓝耀阳更小心了,坐在他身边,把两人的酒杯倒满。

“你自己说,哪一次?”

一口气干了两杯,段伟祺说话了:“一会儿我喝醉了,你就打给嘉玉。”

段伟祺也笑道:“以前肯定也有。”

“行。”原来是这目的啊。蓝耀阳觉得段伟祺真的挺贱的。

过了一会儿李嘉玉忽然笑:“好像第一次听你这么正经地道歉。”

过了一会儿,段伟祺又道:“算了,别打给她。不然她更生我的气了。”

而后两人又沉默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这么贱。

“嗯,你确实不该。”李嘉玉道。

“你不问我她为什么生气?”

“对不起,嘉玉。”段伟祺终于先开口,“我不该擅自动你手机里的东西。”

“她为什么生气?”蓝耀阳觉得自己真是知心好兄弟,对哥们儿特别宠。你说问我就问。

两人都沉默着,但都知道对方在认真听。

“我不要小孩,她要小孩。”

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李嘉玉接了。

蓝耀阳明白了,觉得为难,这种事没办法啊。不是对错的问题,这是人生目标不一样。大家想过的生活,不是一个类型。

段伟祺闷闷地干掉了半瓶红酒,给李嘉玉打电话。

蓝耀阳喝两口酒问:“你们聊过了?”

段伟祺看到微信消息时正在家里喝酒,他对着车模展台已经愣了好一会儿。展台的正中间,放着一辆Polo的车模,那车型真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在一堆名车中间,非常显眼。

“算是吧。”

这天晚上,段珊珊收到李嘉玉的消息,说朋友告诉她,苏文远手术成功,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转入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观察。段珊珊松了一口气,把事情告诉了段伟祺。

“什么叫算是吧?”

段伟祺依旧沉默。

“就是我明确说了,她明确回复了。”

段珊珊长舒一口气道:“好吧,算我多事。”她看着窗外风景,许久之后突然道,“世事难料啊,阿祺。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呢?如果我去见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但我为什么要去见他呢,我不想见他。可还是会觉得,如果去见了就好了。希望他没事吧。毕竟,人命一条,我不想他死啊。从来没想过。”

蓝耀阳更为难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谁也不能劝服对方,是吧?”

段伟祺还是不说话。

段伟祺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她说给她一点时间,但我觉得没戏。”又沉默了一会儿,道,“她搬出去了。前一段我妈来,她搬回来,我妈一走,她马上也走了。”

段珊珊又道:“所以你们为什么吵架?我问她,她不说。”

蓝耀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样看起来确实是没戏了。

段伟祺不说话。

段伟祺看了他一眼,蓝耀阳顿时觉得自己无情,于是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那不是吵架,那是单方面训斥。”段珊珊把情况跟段伟祺说了,“李嘉玉还是很好的,虽然跟你吵架了吧,但出事后第一反应还是保护你和我们段家人。”

“闭嘴吧。”

段伟祺又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她跟谁吵架?”

“哦。”

“送我回老宅吧。”

两个人又继续喝酒。

“嗯,确实。”段伟祺点点头,很认真地开车。

过了一会儿,蓝耀阳忍不住了,便道:“既然你那么坚决,就算了吧。我说真的。长痛不如短痛。”

“挺好的。我本来心情低落,一到她这儿就听她骂人,被吓冷静了。”她看段伟祺一眼,“你老婆厉害起来是真厉害。”

段伟祺抿抿唇,又给自己倒杯酒。

段伟祺有些别扭,把车子开起来,不一会儿忍不住问:“她怎么样?”

“嘉玉也已经30岁了吧?其实年纪也差不多了。你们现在分开,各自养养情伤也需要个一年半载的,她再找下一个伴侣,从认识到发展恋情,也需要时间。她也挺倒霉的,遇着苏文远那个渣,又遇着你这个……”

20分钟后,段珊珊上了段伟祺的车。她很八卦地问:“你不上去看看她?”

蓝耀阳停了下来。

“李嘉玉让你过来把我接走。当然你可以表示不愿意……”段珊珊话还没说完,段伟祺便道:“我20分钟就能到,你下楼来等。”然后他把电话挂了。

段伟祺斜睨他一眼道:“渣?”

段珊珊把事情说了,原以为会遭到段伟祺的狂轰滥炸和谴责,结果他什么都没说,只说:“那你现在要干吗?”

“又遇着你这个不合适的。反正呢,等到她真的找到能共度一生,与她志同道合,一起生孩子过日子的男人,也三十好几了。现在还来得及,你说呢?”

段伟祺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干吗去?”

段伟祺想到这种可能性,心里一绞,他艰难地道:“我也不是那么坚决……”

段珊珊看着她的背影,跟段伟祺说:“我在李嘉玉这儿呢。”

“啊?”蓝耀阳一愣,不坚决什么?

段珊珊“啧”了一声:“我嘴真欠。”电话通了,李嘉玉站了起来回房间,把门关上了。

“我确实很早就确定我不会结婚也不想要小孩。因为不结婚,要什么小孩。我真的,很早就这样认为。我其实……”段伟祺犹豫半天,把事情跟蓝耀阳说了。

“一会儿你下楼等他。”

蓝耀阳目瞪口呆地说:“我喝醉了?”

段珊珊故意道:“你是想赶我走,还是想借机见他和好呀?”

段伟祺都没心思跟他贫。

“唉。”段珊珊夸张地叹气,拨给了段伟祺。电话还没接通,李嘉玉又道:“你让他来接你一趟。”

“不是。”蓝耀阳终于反应过来,“你真的?你爷爷得从棺材里爬出来。不是,你家列祖列宗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吧?”

“段伟祺的号码。”李嘉玉道,“我看你半天拨不出去,提醒你一下。”

段伟祺不说话。

段珊珊心里嘀咕着,李嘉玉盯着她,报了一串数字。段珊珊茫然:“什么?”

看他那副丧气的狗样,蓝耀阳把“活该”两个字咽了回去。他想了想说:“不然,你跟嘉玉坦白吧。”

“吵家务事。”李嘉玉言简意赅,没打算透露。

“然后呢?”段伟祺问他,“能改变什么结果?”

她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划了划,问李嘉玉:“你跟阿祺吵架了?吵的什么?”

改变不了。

“行了行了。”段珊珊脾气也起来了,“我自己打。”

“除了让她震惊,还能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还要丢脸,惹她讨厌。”

“你不打我打。由我来通知,就不一定怎么说话了。”

蓝耀阳也丧气地说:“那你就尊重你年少时候的选择吧。没有老婆,不要小孩。既然都这样了,你更不该纠结了。有点良心,放李嘉玉走吧,真的。”

段珊珊撇嘴道:“那我都进了靠自己俱乐部了,干吗还要通知家人啊。”

话说到这里,惊见段伟祺红了眼眶,蓝耀阳不再说话。

李嘉玉也不客气:“你打扰了我的清净,还想要什么清净。我这里没依靠,就差门口贴个靠自己俱乐部了。”

这一晚蓝耀阳喝醉了,拼不过段伟祺。

段珊珊不是很情愿:“我来这里就是想清净一下,找个依靠。”

想醉的人没有醉,打包票一定会把段伟祺安全送回家的蓝耀阳,被段伟祺送回了家。段伟祺自己不想回家,他让的士开去了李嘉玉的公寓所在的小区,在小区外头停了一会儿,然后又在城里转了一圈,最后他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才回去。

“或者联络你爸妈。你目睹交通意外,身上还沾了血,我不了解你的病情,不知道你需要什么照顾,会不会有什么应激创伤之类的,万一你在我这里又出了什么事,我没法交代。”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他发现自己睡在床边地板上,就是曾经撒了一地协议碎纸片的地方。他爬了起来,给秘书打电话,说自己今天不去公司,有事就发邮件或者线上联络。

段珊珊愣了愣道:“关他什么事?”

段伟祺洗了个澡,吃了早饭,煮了咖啡。然后他回衣帽间,把东西都收拾整齐。他家李总有点小小的强迫症,东西要对齐,款式颜色要分类。他摆好了,看了看,然后打电话给品牌店,让她们把当季新款再送过来。

这边李嘉玉挂了电话,看了看她。段珊珊马上拿起手机拨给她的同事,当着李嘉玉的面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李嘉玉这才点头,然后她又道:“你再联络一下段伟祺。”

这一天段伟祺没有离开家,他等着品牌店送货,买齐了所有他觉得李嘉玉会喜欢的新品,对应了衣帽间里有的,重复的让品牌经理拿走,没有的留下,又多配了几双鞋。他又让人买了李嘉玉喜欢的护肤品和彩妆,把她的梳妆台重新摆满。

段珊珊不由得在心里叹服,李嘉玉厉害起来,还真是很厉害的。

一切弄完毕,已经是晚上。段伟祺最后查看了一遍,这个家,一切都如她还在的模样。

李嘉玉这边很快结束了谈话,她态度极强势,说什么过去的事你也知道,我手上还有他出轨的证据,如果你们控制不了舆论,我或是段珊珊又或者是富昌被泼了脏水,那我逼不得已,只能自保反击。现在这个状况,大家都希望苏文远渡过难关,就都好好的,别搞事。

然后他拿了些衣物和电脑包,离开了。

段珊珊垂眸看着手机,心里明白李嘉玉在保护她和富昌,或者说,在保护段伟祺。

这里是他跟李嘉玉的家,不是他独居的地方。

“是我。刚才文铃打给我。你在旁边?好,我怕她脑子不清楚,我再跟你说一下。苏文远出事,谁也不想的。事故责任在他或是那个司机,由交警去判,后头会不会进行法律上的动作,那是你们的事了。无论如何,我希望‘远光’在处理这事上能低调一点,意外就是意外,不要再去说什么煽情故事。不要涉及我,不要涉及段珊珊,更别沾上富昌的边。你明白吗?”

段伟祺回到了他从前常住的房子,什么都不想干,空虚寂寞加无聊,脑子空空。忍了一天没看李嘉玉的微信,现在憋不住了。点开一看,李嘉玉没给他发任何消息。又点开朋友圈,一直往前拉,看到她下午时发了一条,说的是工作上的事。段伟祺看了几遍,点了一个赞,然后又留言:“加油啊,李总。”

李嘉玉没理她,她在打电话。听上去像是打给苏文远那边的人。

而后又翻回李嘉玉的微信,看了看自己与她的最后对话,觉得自己好蠢。

“哦。”段珊珊下意识应了,她拿出手机,偷偷再看李嘉玉一眼。

段伟祺开始搜表情包,精挑细选,然后一口气给李嘉玉发了一长串。

“现在打电话。”

“我很蠢,可是我也萌啊。”

段珊珊旁听训话,这会儿也冷静了许多:“我,刚才没想这些。”

“你是风儿我是沙,你一吹我就上了天。”

“事情弄不好,又是一波舆论。你赶紧联系一下,别到时突然在网上发现有人传你跟苏文远这个那个。他一个已婚的人,先在网上给你温情脉脉留言,被你删了,转头为了见你被车撞,这话题很有热点。”

“再也不撤回了,反正总被看见。”

“啊?”

“我常常因为有钱而感到与你们格格不入。”

李嘉玉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她:“你给你的公关打电话了吗?”

“你的小可爱上线了。”

段珊珊老实答:“他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后来隔了一会儿,他发短信过来说他在艺术馆外头等我,就是街对面的那个咖啡座。我还是没回。后来我送一位朋友出去,送到停车场。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他叫我,我装听不见往里走,然后就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尖叫,还有很尖锐的刹车声音。我回头一看,正好就看到他被撞倒。”

“你的小可爱知道错了,想要个抱抱。”

段珊珊坐过去了。李嘉玉一边给她泡茶,一边问:“苏文远怎么去找你的?”

一个接一个的表情把他跟李嘉玉最后不愉快的对话刷过去了,屏幕上再看不到那段对话了,段伟祺心里终于舒服了。

“你坐。”李嘉玉指指沙发说。

又转到朋友圈,发现李嘉玉回复了:“谢谢段总。你也一样啊,都加油。”

李嘉玉看她一眼,段珊珊老老实实地站好。

段伟祺正看留言,忽听得“叮咚”一声,微信有消息了。他赶紧转过去,正是李嘉玉。

段珊珊在一旁看着李嘉玉教训当年的小三,自己不禁对号入座,小心翼翼不敢说话。

她发过来一个问号,显然是被他的表情包刷得莫名其妙。

李嘉玉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段伟祺就跟她说:“你猜。”

李嘉玉又道:“现在我要挂你电话了,挂你电话之后,你自己平复情绪,认真思考。作为成年人,你的任何行为,引发的任何后果,都是由你自己负责。别说我的电话刺激你了,让你冲动做了什么傻事,会让人笑话的,明白吗!”

过了一会儿,李嘉玉发过来一张图片,白底上面写了字,应该是她刚才自制的表情:“你这么蠢还敢装萌。”

文铃大叫道:“李嘉玉!”

段伟祺哈哈大笑。

李嘉玉继续道:“我跟你一次性说清楚,省得你有样学样,以后没完没了。我告诉你,苏文远是帮过我,我的母婴项目陷入困境时,他伸出援手,我很感激。但帮过我的不止他一个,可是只有他,在我公布项目成果的时候用那样暧昧的话来转发,故意引起话题惹大家关注讨论,我对此非常厌恶。那时候你已经跟他在一起了,你介不介意不关我的事,毕竟当初你也不介意他有女友还要来插足,你的三观我不评价,但我跟你不一样。所以,你给我听好,同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我祝愿他手术顺利,尽快恢复健康,但我也希望你们不要再想着借这个事趁机做文章引发关注,尤其不希望他去找段珊珊出车祸这事到处流传。任何由你们这边传出的能够引发负面议论的话题,我都不希望有,不然,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李嘉玉问他:“这样可以吗?”

文铃说不出话来。

段伟祺心里一暖,她真的懂他。去哪里再找另一个李嘉玉呢?找不到了。

“怎样才不冷血?跟你对骂,还是热心肠地在苏文远不停地找存在感,试图用别人的谅解和崇拜来实现自己内心的满足,建立良好形象的时候温情鼓励他?”李嘉玉冷道,“文铃,我和你是站在对立面来看的。你觉得他很努力,对别人友善,我和段珊珊却觉得受到了打扰。尤其段珊珊,她经历过什么你也知道,正常人,我是说心怀体贴,能真正为别人考虑的人,就不会再去打扰她了。网上是什么环境,说错一句就谣言满天飞,恶意揣测漫天铺地,苏文远若真心觉得大家都在变好,觉得高兴,他哪怕发个私信表达一下呢。他偏偏要在公开的平台去说这些,这是摆好姿势等他的粉丝夸奖吗?无论他是蠢还是坏,他就是骚扰到别人了,明白吗?”

段伟祺又想起蓝耀阳的话:放她走吧。

李嘉玉摆出一连串的待处理事项,文铃彻底愣了,过了一会儿她喃喃道:“李嘉玉,你是冷血的吗?”

段伟祺的胸口像被顶了一块巨石,推不开化不掉。他回复:“挺好的。”然后又说,“对不起。”

“那你哭什么哭!有这精力撒泼骂人胡乱埋怨,你不如好好了解情况,安排相关事务。你们家里人要不要通知,公司这头跟郭荔怎么安排,他是网红,舆论方向要不要控制?交通事故警方这边怎么处理,肇事司机控制了没有,苏文远有没有保险,要不要请律师?”

过了一会儿,李嘉玉道:“这样又要刷好多图把不开心刷掉了。”

“他现在什么情况?”李嘉玉继续喝问。她气势太强,文铃下意识地答:“还在手术室。”

“要是能刷掉就好了。”

“你……你……”文铃只凭一股蛮劲,被李嘉玉这么一喝,一时便噎住,想不到话反驳。

“可以的。”

李嘉玉冷道:“不用叫,我听得见。在我还有耐心,挂你电话之前,你给我听清楚。我不欠他,更不欠你。他在工作上帮过我,我感谢他。他欺骗和辜负过我,我厌恶他。所有的事,一码归一码,别说什么我诅咒他拉黑他害了他,如果诅咒有用,七年前你们两个都一起滚蛋了。都是成年人,别跟个无知小儿似的,你不觉得丢脸,我却不想奉陪。文铃,七年前我没找过你麻烦,因为你跟我没关系,但如果现在你要冲着我无理取闹,就别怪我不客气。”

然后她也发了一串表情。

文铃尖叫:“李嘉玉!”

“我跳起来就是一个么么哒。”

李嘉玉直接对着电话问:“他抢救过来了吗?”

“我跳起来就是两个么么哒。”

段珊珊在一旁听得脸都白了,小声问道:“他死了?”

“我跳起来就是三个么么哒。”

文铃说着说着语无伦次,再度大哭起来。

“我么么哒到你服气。”

文铃吸了口气,骂道:“你一直在给他压力!他这么希望能得到认同,你却一次次打压他。别人犯错可以重来,他为什么不可以!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总是呼来喝去,他不欠你的,李嘉玉。你有困难,他尽心尽力帮你,得不到真心感谢,还要一次次受你们质疑。你凭什么骂他!你还诅咒他!让他去死!拉黑他!如果不是你刺激他,他也不会今天出门去找段珊珊。他说当面道歉,当面说总可以了吧。他原本说过不再见她的,都是你,都是你……”

段伟祺哈哈笑,笑得眼睛有些酸。他挡住眼睛,没再回复。

“我怎么了我!”李嘉玉火气也上来了。都嫌不够乱是吧,什么事都挤一起了,关她什么事呢?除了段伟祺,其他人关她什么事呢?!

李嘉玉也没再说话。

“李嘉玉。”文铃在电话那头大哭,“你怎么能这样!”

这一晚,他们各自躺在床上,手机放在枕边。

李嘉玉莫名其妙,反应了一会儿,问道:“文铃?”

连着几天,段伟祺都没再给李嘉玉发微信。但他很关注李嘉玉的一举一动,她发的朋友圈每一条他都看了,只是他不再点赞。

那声音太大,震得李嘉玉耳朵疼,段珊珊也听到了,愣了一愣。

每看一次,他就对自己说一次:放她走吧。

电话一接通,她就听到了一个女人痛哭咆哮:“李嘉玉,如果文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

百爪挠心,血淋淋的。

段珊珊进门的时候,有个电话正打进来,李嘉玉不认识号码,她给段珊珊开了门,然后接通了电话。

第10天的时候,段伟祺实在忍不住了,坐立不安,做什么都难受,就像毒瘾发作的人,急需救治。他给蓝耀阳打电话:“我不行了,真的,我想给她打电话,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

李嘉玉发了会儿呆,去洗了把脸,抹了点唇膏让自己精神点。她烧了热水,准备了茶包,等着段珊珊来。

“那就打呗。”

“行。不提。”段珊珊一口答应。问了李嘉玉地址,挂了电话就准备过来。

段伟祺就气道:“找你是让你说这个的吗?”

李嘉玉再叹口气道:“如果你能不提苏文远,就来吧。”

“那说什么?”

“我去找你行吗?”

“你应该阻止我。”

“在我自己的公寓。”

“你犯贱啊,打什么电话。人家理你吗?也不照照镜子。你少跟她说一句,她就离幸福更近一步,现在就是考验良心的时候。”蓝耀阳一口气骂完,问他,“效果怎么样?”

“那你在哪儿?”

段伟祺没答,把电话挂了。

“嗯。”

过了一会儿,蓝耀阳看到朋友圈里段伟祺发了一条新动态:“我是谁呀,怎么可能经得起考验。”

“你声音怎么了,跟阿祺吵架了?”

这个败类!

李嘉玉叹气道:“我不在家。”

蓝耀阳给段伟祺拨电话,结果占线。啊,他果然没良心。他便给段伟祺发微信:“以后别找我劝你,心累。”

“李嘉玉?”那边段珊珊在叫她。

过了很久,段伟祺才回复,他发过来一个“开心笑脸”。

李嘉玉犹豫,她现在不想跟人说话。尤其还牵扯上苏文远,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听。

蓝耀阳再打给他。

“我去找你行吗?我想找个人说说话。”

这次电话通了。

“在家。”李嘉玉揉揉额头,怎么所有人都关心她在哪儿。

段伟祺一开口便道:“我没打给她,是她打给我的。”又道,“她问我怎么了,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了,什么考验。”

段珊珊问她:“你在哪儿?”

蓝耀阳心里道,你主动撩的,你怎么有脸高兴?

李嘉玉“嗯”了一声,她也觉得段珊珊离开比较好,跟文铃打照面不是什么好事。

段伟祺继续道:“我就说没什么事,又问她最近怎么样啊,她说她找到一家挺合适的健身App的公司,叫飞扬。啊,你知不知道这个App,挺好的。嘉玉研究这行挺久了,健身产业现在有国家政策扶持,之后肯定会有一大批新的商业模式出现,现在进场还不晚,因为目前真正能把产品做好的并不多。”

“好的。”段珊珊重重舒了一口气,“那我走了,这儿留个同事等着。”

蓝耀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些。

李嘉玉挂了电话,再打给段珊珊:“已经联络上了。他妻子和同事现在赶去医院。”

段伟祺滔滔不绝,讲了10多分钟李嘉玉怎么努力,怎么有眼光,怎么有理想,怎么优秀,就像一个熊家长在夸他家小孩特别聪明,成绩特别好,全世界第一,完全不允许反驳。

“好吧。那我走了,到那儿有什么消息再告诉你。”

蓝耀阳忍无可忍,把电话挂了。

“在家。”

然后他到他们三人群里发消息,呼叫卓恺:“快出来,我们来赌100块。”

“你在哪儿?”郭荔问她。

卓恺在线,很快出来了:“你少写了一个‘万’字是吗?”

过了一会儿,郭荔打了电话过来,她说她已经通知了文玲,也通知了两个同事,他们现在都出发往医院去。

“就段伟祺那货,值得加个‘万’吗?”

李嘉玉只得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说她不在医院,让她们去了之后直接找医生护士。

“确实不值得。赌什么?”

李嘉玉想说她不在医院,结果郭荔已经挂了。

“赌他最后跟李嘉玉分不开。”

李嘉玉挂了电话,翻通讯录,找到了郭荔的号码,给郭荔拨了过去。郭荔听了她所述,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说话都结巴了。她说她马上通知文铃,让李嘉玉在医院等她们。

没等卓恺回复,段伟祺发了两个红包,每个100块。

“行。”

蓝耀阳和卓恺飞快地收下了,然后再问:“你押的什么?”

“好的,尽快吧。”段珊珊很着急,她报了医院的名字,“让他老婆赶紧来。”

段伟祺回复:“我赌我生日那天,会收到一个车模。如果收到,我就把实情告诉她。”

“呃……”李嘉玉想了想,“那我联络看看。”

蓝耀阳补刀:“这样好让她死心,一脚把你踢开?”

“他手机摔坏了。”

段伟祺刚才跟李嘉玉通话太高兴,一冲动脑抽了,还想着万一她会心软……现在顿时又想退缩了。

“你在他手机里找个叫文铃的,那是他老婆。”

卓恺说:“就这么定了。摸着自己的良心,收到车模就坦白。”

“我跟同事送他来医院,现在需要找他家属过来,你知道怎么联络吗?”

蓝耀阳接着补刀:“我赌他不会坦白。10天都忍不住的货,还坦白,呵呵。”

李嘉玉说不出话来,这简直太狗血了。

很快,段伟祺生日到了。

“他就在我面前被撞的。”段珊珊到现在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苏文远已经被推进手术室,而她脑子里还充满着他被撞倒在地,鲜血染红他衣衫的情景。

他收到了一个车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