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玉定睛一看，还真是。她的Polo引擎盖上，有一道小划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仔细看还挺明显的。她愣了愣，忽听得有人“哧”的一声笑，转头看，是二部的人。
到了停车场，李嘉玉走到停车位，就听身边同事叫道：“嘉玉，你车子怎么被划了一道？”
李嘉玉身边的同事立马恼火，大声喝问：“是不是你们干的呀？”
李嘉玉不知道肖兵是怎么跟何亮、刘茂说的。反正下班的时候她在电梯口遇到方普，他的脸更黑了，二部的人脸色也挺精彩。李嘉玉不管他们，神情自若地跟一部同事说着话，一起下楼。
“神经。”二部的人回了一句。
肖兵一脸尴尬，真是撑不起，撑不起。
李嘉玉笑笑，故意道：“肯定不是他们，多贱啊，划Polo。明天我开辆好的来再划嘛。”她看看那人，又看到不远处方普正看着这边，她扬扬下巴，朗声道，“我说真的，明天我开辆好的，你们再划。”
“多谢肖总。”李嘉玉就差握着肖兵的手使劲摇，“我就指望你给我撑腰了。”
那些人悻悻然走了。李嘉玉身边的同事还生气地说去查监控，李嘉玉道这么小的划痕监控这么远怎么拍得出来，算了。
最后他只得让李嘉玉先回去好好工作，别想太多，他会跟刘总、何总再协商这事。
“别生气，别生气。”李嘉玉笑着哄。
肖兵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你开车小心点。”同事对李嘉玉还是很不错的。
“我也不想为这小事找余总的，显得我很格调很低。我的要求挺简单的，就是方普公开跟我道个歉，公司群发邮件批评一下这样的行为，杜绝日后再出现这种恶性竞争。也不用扣他薪水，也不用降他的职，项目还让他继续做，我已经退让很多了。我的要求真不高，对吧，肖总。”
李嘉玉应了，上了车挥挥手，走了。
肖兵很无奈，这种事也要余总出面，那他们这些高管真是可以回家了。而且余总要是愿意出面，早就说话了。
段伟祺还没下班，李嘉玉直接去了富昌找他。
“如果肖总觉得难办，跟二部的何总不好交代，那我自己去找余总吧。”李嘉玉道。
见到了段伟祺，李嘉玉就奓毛了。她在段伟祺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挥舞着拳头说：“他们竟敢伤害我的Polo！”
肖兵再一次感叹有后台就是不一样。
段伟祺也很生气，但李嘉玉的反应这么大，他反而不好生气了。
可以的，这是威胁起来了。
“那是我的战友！跟了我这么多年了！”
李嘉玉整了整脸色，回视肖兵，继续道：“肖总，全公司都知道方普做了什么，而公司一点没指责，那就是说，公司允许这样的竞争手段，那我可要有样学样了。我这人学东西快，咱们一部这么低调不行，也得多出业绩。”
“嗯，知道你们感情深。”完蛋，老婆生气的样子好漂亮，想拉过来亲亲。
肖兵认真地打量起李嘉玉，这姑娘，还挺有心眼的。
“你那辆布加迪呢？”
但话说回来，都公开道歉和惩处了，这项目方普又怎么有脸继续做下去。一样的结果。
“啊？”段伟祺吓一跳，他跟他的车感情也挺深的。
肖兵心想，这是个戏精吗？果然是有后台的，说演就演起来了。他这会儿有些明白了，撤回项目这要求不过是退让一步的筹码，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李嘉玉坚持的，应该是公开道歉和惩处。
“就是有划痕一直没修那辆，划痕还在吧？”
肖兵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李嘉玉突然夸起“喜巧”还顺带夸夸自己，这时又听她道：“这么好的项目，我花了这么多的精力和时间研究，帮着他们调整思路，改进方案，最后送给了方普。公司无论如何，该为我做主吧？他不情不愿地跟我道个歉，转头再给我脸色，公司上下看我笑话，我在公司怎么待得下去？我来这里是想好好工作做出番事业来，结果认真工作被别人欺负不算，还要沦为笑柄。以后大家说起李嘉玉，就会说，知道，就是那个傻子，人家要她的项目她不跪下双手奉上，还投诉，还想讲道理。”
段伟祺不知她要干什么。
李嘉玉道：“余总的面子、你的面子，我给。项目不撤回，可以。给方普和二部留点业绩。那些小朋友做的产品，确实挺惊艳的。这块市场还算得上空白，没有特别强的竞争对手。他们自己随便卖卖就挣不少了，包装好了，管理跟上，股权多拿下点，跟其他品牌资源一起整合，这牌子日后有前途。我的眼光是不错的。”
“上牌了吧？”
肖兵把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上了。”
“但既然我有人撑腰，我就不客气了。”
“明天给我开。”
“不会的。”肖兵试图摆出公平的态度。
段伟祺心想，社会主义好姑娘你真的学坏了。
李嘉玉看看他，放缓了语气，道：“肖总，我也不是不识好歹，我知道公司愿意跟我这样商量，也是看在我有人撑腰的分儿上，不然早不搭理我了。”
第二天，李嘉玉特意迟到了一会儿，晚点去了公司，避开了上班的人群，将布加迪开进了大厦停车场。
肖兵又被噎住了。
午休的时候，李嘉玉跟同事一起吃饭，引了话题到车上，昨天跟她一起下班的同事向一旁不知情的同事说起李嘉玉的Polo被人划了一道的事。李嘉玉便似不经意地道：“我今天开布加迪来的。”
李嘉玉抿抿嘴道：“他抢我项目的时候，在外头诋毁我的能力，说项目在我手上就过不了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圈子就这么大，如果他把项目做成功了，那帮小朋友什么都不懂，还真信了他，转头对别的团队说创达的李嘉玉不行，办不成事，融资还是找方普。一传十，十传百，我成什么人了？”
众人俱是一惊。
肖兵和气道：“还是希望能够说服你。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一人问：“布加迪？不是比亚迪？”
肖兵被噎着了，什么打算？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李嘉玉龇牙。
李嘉玉对这番劝说有心理准备，她问：“如果我不同意，公司什么打算？”
一众人火速把饭吞下肚，一起下楼去看布加迪。
肖兵道：“我是建议你，得饶人处且饶人，让方普跟你道个歉就好，大家一个公司，面子上也不要做得太难看。至于这项目，估值不高，就是个小项目，不值一提，最后投审会批不批得过还不一定。就算批过了，尽职调查合不合格也不一定，所以真是犯不着。我们就当给二部那边一个面子，以后有大项目，再带着你。”
参观的场面颇为火爆，人群情绪激动，反响热烈。忽然一人小心翼翼道：“嘉玉，你的车，又被划了。”
“所以我就应该当这事没发生过，大家和和气气就算了？”李嘉玉冷静地道，“肖总，如果方普这种行为得不到警告严惩，那以后大家在公司里头如何做事？‘喜巧’团队毫无诚信，怎么能在他们身上投资，这风险也太大了。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我要求方普撤回项目，公开向我道歉，公司也要公开处理这事，发邮件通报批评，向大家表明态度，维持好公司内部的竞争秩序。”
“啊？”李嘉玉惊讶。
肖兵自然知道是李嘉玉占理，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为这事，昨天刘总找我们过去商量了，余总也是知道的。”搬出余总，总行了吧。
众人忙围过去仔细看：“我的天，真的！”
李嘉玉道：“这不是什么糊涂不小心竞争同一个项目，这是处心积虑明抢，煽动诱惑，忽悠恐吓。”
几分钟之后，整个公司都知道，李嘉玉的豪车被人划了。
肖兵听完，默不作声。
二部全都傻眼，互相悄悄咬牙斥问，没人承认。李嘉玉沉着脸，没提追究的事。
李嘉玉也不说话，她把她与喜巧团队那个小姑娘的通话录音调出来，放给肖兵听。
整个二部缩着脖子做人，安静极了。
虽然这事方普是做得不地道，但项目已经报上去了。何亮跟肖兵商量的意思，就是想让方普跟李嘉玉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他们再也没嚣张了。”李嘉玉向段伟祺报告，“布加迪真是辆好车。”
肖兵说二部总监何亮已经向方普了解了情况。方普的说辞是他与李嘉玉两人在差不多的时间接触了这项目，那个团队太年轻，不太懂事，两边都维持着关系，大概是想着看哪边最有戏就跟哪边合作。最后这个团队选了方普。
段伟祺只觉得心疼布加迪。
第二天，肖兵约谈李嘉玉，就她投诉方普的事与她沟通。
李嘉玉第二天又换了一辆车，这次是法拉利。
下班的时候，她在电梯口碰到方普和二部的同事，方普铁青着脸，见到她就一脸怒容，很不客气地“哼”了一声。二部的那些同事对她侧目，聚首窃窃私语。李嘉玉这边的同事见状往她身边一站，帮着她瞪了回去。李嘉玉当然也不示弱，她大方回视，直盯得那些人转开目光为止。
下班的时候法拉利完好如初，跟李嘉玉关系好的几个同事还认真地帮她检查了一番，见着二部的人就多盯他们几眼。二部的人远远绕道，生怕又惹上什么嫌疑。
发邮件的当天，她并没有得到任何反馈。李嘉玉也不着急，她照常工作，按时下班。
李嘉玉项目被抢、Polo被划的事传遍公司，起初大家不以为意，毕竟只是个很小的项目，而且两人同时接触项目方，最后项目方选择有经验的资深投资经理，这也是很好理解的。有人说，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的。还有人说，谁想抢谁的还不一定呢。
李嘉玉通过电子邮件进行投诉的，她发给了肖兵、刘茂，抄送投资二部总监何亮、方普以及余进。邮件里提出了明确要求，要求方普撤回项目申请，公开道歉，并希望公司就此类事件表明态度，避免公司内部的恶性竞争，破坏团结积极的工作氛围，损害公司利益。
李嘉玉初来乍到，又是个女性，在创达这样男多女少的公司，当然没法火速与同事们打成一片，比不上方普在公司几年时常与同事们喝酒唱歌、一起加班出差的交情。众同事听说李嘉玉不依不饶，要求公司严惩方普，还觉得女人小题大做，竞争不过就撕破脸，吃相难看。Polo被划这事，大家也只是说说，觉得不应该。也有人说又没证据表明是方普和二部的人干的，说不定是李嘉玉自己开车蹭到的呢，女司机的水平大家都懂的。
李嘉玉道：“原因是什么不重要，事情结果摆在眼前，我必须要这样去处理。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追求的东西不同。你们想要的，是融资，是得到资本支持发展你们的公司，你们把这个愿望交付到了方普的手里，是你们的选择。结果怎样，你们自己承担。我在我的工作环境里，也有公平公正要追求，我对人对事认真负责，我该得到尊重，如果得不到，我就去争取，投诉就是我争取的手段。你们经验不足是事实，事情做得不厚道也是事实。我不会再支持你们的项目，但可以再诚恳地给你们建议——来日方长，好自为之。未来还请脚踏实地，多加努力。”
直到布加迪也遇害，气氛就不一样了。
这样的解释并没有说服力，但李嘉玉相信这是这些孩子能想到的最体面的说辞了。
对布加迪居然也敢下手！这真是过分！
荣兴结结巴巴地跟李嘉玉解释，说他们不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因为跟方普也是差不多的时间接触的，也听了方普的建议，跟他开过会。后来有段时间李嘉玉没跟他们联络，他们便以为她对他们的项目没有兴趣了，而方普一直很积极地与他们接洽，又说谁跟公司报都一样。他们年轻没经验，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是个什么流程，所以就按方普说的办了，没想到会让李嘉玉这么不高兴。他们现在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犯，希望她不要怪他们。
一次又一次地，说不是故意针对李嘉玉也没人信。这真的太欺负人了。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荣兴便给李嘉玉打来了电话，他有些慌张，大概是没想到还会有投诉这种事，也担心融资受到阻碍。
而李嘉玉接连开来好车，大家也有所议论。
她把这事也通报了“喜巧”。她给喜巧团队的那几个人群发消息：“抱歉，因为公司内部的不良竞争，我已向公司发起投诉。不论我的投诉会得到什么结果，也不论你们的项目在方普手上最后能走到哪一步，我都想跟你们说，诚信是一切成功的基础。对自己诚信，对他人诚信，方可长远。我相信‘喜巧’的‘巧’，是灵巧，而非投机取巧。日后你们还会有不同的机遇，也会面对很多诱惑，希望这次的波折，能给你们积累有益的经验。祝好。”
看来李嘉玉不是开玩笑的，她是真的有钱，有后台的。难怪听说她入职的时候是余总亲自邀请的。
李嘉玉向公司发起了对方普的投诉。
有些没听说过这事的，后知后觉地说：“哇，李嘉玉是这种人？看不出来啊。”
“把德军一起灭了。”
“她有病吗？有布加迪的人为什么要开Polo？”
段伟祺看到李嘉玉谴责的眼神，赶紧转移话题：“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还有法拉利。”
李嘉玉想打人。
“老董说还见过她开奥迪。”
男人眼里的神奇女侠到底什么样啊？重点是抹胸和迷你裤？
“我就遇到过一次她取车，我一直以为她的车是奔驰。”
“这么惨？”段伟祺搂着她说，“那一定是冒牌的神奇女侠。”他抚着她的肩膀，懒洋洋的语调，“不是穿着抹胸和迷你裤的都是神奇女侠，你得把眼睛擦亮。”
“所以她究竟有几辆车？”
这天晚上，李嘉玉很委屈地窝在段伟祺怀里求安慰：“段总，我把神奇女侠带着融入社会，她却转投了德军的阵营。”
“人家一直老老实实开Polo，你们非要把人家的布加迪逼出来。”
李嘉玉挺直脊梁，大步离开二部的办公区。
“关我什么事？”
“她是谁啊？”
“划车真的太下作了。”
“她这么凶啊。”
“神经病。”
她转身离开时，听到二部这边有人小声道：“她神气什么？”
二部那几个帮着方普的，这下也老实低调了。
李嘉玉也没指望他马上认，她盯着他，冷冷道：“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段日子公司里的女同事们走得挺近，原本公司领导就重用男性，薪资、奖励、资源分配、升职等好事都是男同事优先，女同事能出头的很少。李嘉玉这事给大家一个抱团的契机。大家都来安慰她，中午一起吃饭，下班一起下楼。
“你有病吗？”方普恼羞成怒。
抢项目、划豪车、欺负女人。私底下虽有人不服，但没人再在明面上帮着方普说什么，关于抢项目的版本，大家也渐渐倾向于李嘉玉这边的说辞。
“我想让你承认错误，撤回项目，向我道歉。”
方普压力巨大，每天沉着脸。
有人帮腔，方普嗓门也大起来：“别说什么你指导的，你多大本事，别人都是傻子？我按公司流程走的，我已经报了项目，你现在胡搅蛮缠想干什么？”
李嘉玉却不一样，她神清气爽，每天都精神抖擞，工作效率高，结交朋友多。也不知是真的出于业务需要，还是肖兵希望李嘉玉忙碌起来别惦记着搞事，他给了李嘉玉两个客户，让她跟进投后公司的管理。李嘉玉当然不会客气，正好跟投后部门接洽，积累业务经验。
旁边有二部的同事帮方普说话：“这样也太难看了吧，怎么是抢你的项目，你都没立项，公司OA里有你的申报吗？这项目方普跟进很久了，我们开会讨论过好几次的。”
但李嘉玉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把方普抢她客户的事忘了。公司迟迟不表态，她也不生气，但她三天两头发邮件向公司相关管理层询问对投诉处理的结果，并“建议”公司建立一个投诉处理机制，以便更好地为员工创造一个公平和谐的工作环境，更高效地处理员工投诉事件。
“从第2版改到第3版，再改到3.3版，都是我给的建议，我指导的。我手上有他们发给我的所有资料和微信上通话往来的记录。我的意思是，你剽窃我的工作成果，抢我的项目，还对外说我报的项目过不了，你报才能过，你哄骗他们转而跟你合作。”
肖兵再次找李嘉玉谈话，他说二部总监何亮已经让方普把“喜巧”的项目申报撤下来了，并且对他进行了批评，会做内部处罚。现在这项目李嘉玉可以报。今天公司还会发邮件强调业务竞争纪律，禁止这类事情再发生。这是公司的处理结果，希望李嘉玉可以接受。
“什么意思？”方普没料到李嘉玉这么难缠，有些毛了。
李嘉玉不接受。
李嘉玉再次去找了方普，她冷冷地杵在他的座位旁边，俯视着他道：“你拿到的‘喜巧’商业计划书是第几版？”
“项目是他通过诋毁我的方式抢走的，现在弄得好像他让给我一样，这合适吗？我之前就说过了，项目他可以继续做，但他必须公开向我道歉，而且公司要对他通报批评，并完善内部竞争管理机制。现在公司避开公开惩处他的环节，只打算默默处理就完了。我觉得这是姑息和袒护的表现。”
李嘉玉觉得自己够冷静了，推开座椅站起来说：“又或者他觉得我一个新来的，好欺负。”
肖兵道：“李嘉玉呀，以后你跟他还要在一个公司共事的，没必要做太绝，真的。”
同事傻眼道：“这他也干得出来，他是没业绩急疯了吗？”
“这句话，公司有没有跟方普说过呢？”李嘉玉学肖兵的语气，“方普啊，以后你跟李嘉玉还要在一个公司共事的，不能这么欺负人。有错就要勇于承担，去跟她好好认个错，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以后踏踏实实，多做好项目。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担当，真的。”
李嘉玉挂电话后，坐在座位上平复情绪。一旁的同事问她怎么了，她便说了这事。
肖兵噎了噎，只得道：“公司跟方普谈过话了，已经严厉批评过他。这件事，就算了吧。”
李嘉玉听得火冒三丈，这也太恶劣了，简直闻所未闻。
李嘉玉想了想，点点头说：“我再继续投诉下去，公司是不是就该觉得我不识好歹了？”
“我觉得他们做得不对，但我没劝住他们。方经理来找我们谈的时候，荣兴说了，已经跟你在谈了。方经理说没关系，多了解没坏处。大家聊得挺好的，他也给我们提了好多想法，荣兴他们听得挺高兴的，把商业计划书给他看了。他就说挺好的，肯定能成，后来又说公司里头好项目特别多，通过的很少。他说姐姐你报的肯定过不了，但是他报就能过。他还说了好多，差不多就这意思吧。说你是新到公司的，其实不太懂，都没操作过案子。”
“话也不是这么说……”肖兵想安慰她。
李嘉玉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人站在她这边的。她问那姑娘：“怎么回事？”
“我这人确实挺不识好歹的。”
“姐姐，”小女生声音压得低，有些小心，“你是不是知道了？刚才在办公室，他们都不敢接你的电话。我说买东西，就跑出来了。”
可以的，又来了。这姑娘完全不需要安慰，没有低落这种情绪。
李嘉玉按下了录音键。
李嘉玉道：“肖总，公司是基于什么考虑，不支持让方普公开向我道歉的要求？”
李嘉玉继续打，终于打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对方接了。
肖兵道：“李嘉玉，方普怎么也是个大男人，他犯错，公司已经处理了，就可以了。”
李嘉玉这会儿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不是误会，就是她的项目被抢了，“喜巧”和方普两边都是心知肚明的，他们串通好了。
“大男人，所以不该向女人认错道歉？”
李嘉玉回到座位，给荣兴打电话，荣兴没有接。过了一会儿，她再打，还是没有接。于是她给“喜巧”团队的其他人挨个打，连打了三个，对方都没有接。
“不是这个意思。”
李嘉玉转身走了。
李嘉玉笑了笑：“他抢我项目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大男人别欺负女人，别占女人便宜？肖总，我就这么说吧，他抢我项目，算是公事上的纠纷，我公事公办，按流程投诉，但他打击报复，划我的车，这就是私人恩怨了。他诚心认错，保证悔改，那事情还可以商量。但他压根一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公司还护着他，那我只能说，这事没完。”
方普“啧”了一声，问道：“不是，你什么意思？现在这项目是我的，我方案都做好了，已经报上去了，你手上有什么？你立项了吗？”
肖兵皱眉道：“李嘉玉，你这样不依不饶的，便让同事们看笑话了。已经有人说了，这事若是发生在男同事之间，也闹不成这样。项目竞争，自己私下里就解决了。”
这是耍无赖？李嘉玉冷了脸：“是吗？那得找他们团队来对质了。”
“谁说的？”李嘉玉道，“这问题还挺深刻的，我可以跟他辩论辩论。”
方普道：“他们团队好几个人呢，你问的大概跟我接洽的不是同一人。”
肖兵摆摆手，让她别闹。
一家公司当然不能两个投资经理抢同一个项目，这个常识她还是有的。
李嘉玉道：“肖总，其实我知道，二部从前是刘总带出来的，他们跟刘总一个风格，也不奇怪。不只二部，整个投资部都有股奇怪的风气。明明两个平级的同事一起做项目，女的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在分配责任的时候，男的成了负责人，女的做配合，变成了整理数据、写报告的角色，还美其名曰女性更适合做这个。最后论功行赏发奖金，当然负责人拿得多些。”
李嘉玉被他的语气惹怒，压着脾气，道：“很早是多早？我跟他们谈的时候问过了，我们公司没人跟他们接洽过。”
这是事实，肖兵无法反驳。
李嘉玉有些傻眼，简直不敢相信。她去找方普问，方普的态度却不太好，他上下扫视李嘉玉几眼，挺横地道：“你什么时候跟他们接触的？我很早就联络了。”
李嘉玉又道：“肖总，公司里头就这些人，那些风言风语，我也能听到。方普就是看我是新人，又是女的，之前我那个早教项目被刘总刷下来，他们也看在眼里，所以他依照他过去有限的认知，对我有误解，不知道我是块铁板。”她顿了顿，笑道，“若说男同事处理纠纷闹不成这样，也是，他们不投诉，他们划车啊。确实是私下里解决的。”
之后李嘉玉在跑肖兵分下来的一个项目，做尽职调查的工作，早出晚归，天天伏案。离方勤、李铁的婚礼也近了，李嘉玉忙得分不出神来，待终于能喘口气，她发现她还没有收到荣兴改过来的方案，这时候却看到二部有位叫方普的同事报的项目，赫然就是“喜巧”。
肖兵心里道，确是事实，无法反驳。身为男性，他面上无光。
过了两周，李嘉玉收到了他们修改后的商业计划书，这次好了太多，显然他们把她说的话听进去了，李嘉玉很高兴。这两周她一边在看别的商业计划书，一边分析“喜巧”的市场前景，所以她又给荣兴他们指出了些数据上的问题。荣兴说收到了，会好好再琢磨一下。
李嘉玉看看肖兵，道：“肖总，你还记得那时候我向你请教如何挑选项目，余总正好过来，他教导我的话吗？”
李嘉玉说得比较直白，她能感觉到荣兴和另外一个男生不太服气。她能理解男生们在这个年龄阶段的自傲，尤其是有才气的男生，大概在学校也颇受追捧，现在网上生意也不错，所以他们还是非常自信。但李嘉玉是与他们沟通得最多最深入的人，给的意见也很专业，他们虽然受了打击，但还是认真受教了。
她也不待肖兵回答，继续道：“余总说，我太理想主义了，应该回归现实，脚踏实地。我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所以我也是这么做的。现在看来，刘总和方普他们也是很理想主义的，他们以为，他们身处在一个女性不该竞争，没能力竞争，没有话语权的世界。他们理想中的和谐，是男人可以因为气不过就去划女人的车，而女人却不能因为他们的恶行要求一个道歉。刘总护着男人的自尊心和面子，却把我们女同事的尊严踩在脚底下。余总该给他们上上课的，要让他们回归现实。”
之后“喜巧”的团队负责人，一个叫荣兴的男生跟李嘉玉联络，又咨询了不少问题。李嘉玉一一解答。后来她去了他们的办公室，与他们团队又谈了一次。李嘉玉认为，现在这个团队产品是好的，做网店没问题，但想发展下去，管理架构和运营规划还有不足，不能撑起他们设想的那个宏大的未来。且很多细节他们还想得不太明白，列出的数据有些想当然，这样的项目，哪家都不敢乱投资。
她顿了顿，接着道：“现实就是，虽然无论男女，许多人会选择息事宁人，但还是有我这种论本事不比他们差，论钱不比他们少，论脾气不比他们小，爱计较、小心眼、脸皮厚、有毅力的女人。他们得认清，并且适应这个现实社会。”
“喜巧”明显要比谢妍的项目稚嫩，李嘉玉谈了半个小时便发现不少问题，她耐心地给他们分析，鼓励他们改进。大家交换过了名片，约好保持联络。
李嘉玉看了肖兵一眼，道：“当然，这个就不劳肖总转达了，我会亲自告诉他们的。”
李嘉玉想起当初自己与苏文远一起创办“远光”时的情形，当初他们还没这个路演的条件，创业的环境也没现在这么好。她对这个团队顿生好感，与他们聊了聊。因为有着同样的创业经历，所以聊得很投机。李嘉玉介绍了当初自己在大学创业时遇到的问题，也从现在的市场环境出发，给予这个团队一些建议。
李嘉玉结束了与肖兵的谈话，她没再写投诉信。经过这段时间，她已经对各方的态度心里有谱了。
事情过去不久，李嘉玉去听了一场路演，这是一个大学生团队，叫“喜巧家居”，做的是积木式家居解决方案，通过折叠、摆放等方式便能变化出不同家具，专门针对租房、小户型、学生宿舍等生活家居的使用需求。设计很漂亮，实用性也强，已经有三个产品系列，目前在线上销售，生意还不错。他们想融资建立自己的生产线，并在各城市的大学城附近开设门店。
与她关系不错的几个同事都为她抱不平，觉得不公平，又觉得无奈，盼着她能拼出头、讨个好说法、为女同胞扬眉吐气的女同事们，对这个结果也挺失落的。
李嘉玉把他揍了。
当天公司果然给所有人发了邮件，没提方普和李嘉玉的事，只是强调了业务竞争的纪律，并呼吁大家团结友爱，将心思放在工作上，同事们共同进步。
这事她与段伟祺提起，段伟祺摸摸她的脑袋说：“你长这么漂亮，遇到点挫折也是正常的。”
李嘉玉看完邮件，捧着她的奶茶慢悠悠地晃去二部。
李嘉玉应了，心里颇郁闷。
二部现在对她可是相当熟悉，见她来了，有人怪笑，有人装看不见，也有人和善地打招呼。
李嘉玉摇头，说那项目已经找到别的投资了。余进听罢也不多说，只道那再看看别的，这次方案做得特别好，很全面仔细，分析的路子也对，数据翔实，以后就按这个标准来。
方普属于怪笑的那类，公司的处理结果尘埃落定，他放下心中大石，这会儿又得意起来：“哎哟，看谁来了，李嘉玉呀，你来干什么？找我要道歉吗？”
不管最后毙了她的项目是什么原因，反正明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肖兵还鼓励了她，说她的方向把握对了，继续努力。后来余进来找她，说他听说了这事，同一个行业的同种业务，公司确实不能同时投两家，但他看过方案，她这个是移动互联网业务，跟传统线下培训服务还是有差别，让她重新再报一下。
李嘉玉笑笑，平淡地道：“你不用道歉，你继续神气。”
李嘉玉这么一听就不太舒服了。她打听了一下，还真是。通常新人报的项目，如果没什么大问题，公司怎么都会给过一个。做得越多，标准当然会越高。李嘉玉那个项目案子很成熟，挺全面的，但就这么巧撞了车，也是倒霉。
方普摊摊手，怪声怪气道：“不如你神气，你继续写投诉信嘛，说不定刘总就按你要求的办了。我一大老爷们儿，不跟你计较，你随便投诉。”
这事很快就过去了。李嘉玉原也没多想，但后来有位男同事告诉她，她的那个早教项目其实很不错，完全符合过审的标准，他看过另一个同事的方案，严格说起来，并不比她的好，体量大，回报率却没那么高。其实按鼓励新人的惯例，应该选李嘉玉这个项目才对，他们几个私下还讨论，大概是老刘想给李嘉玉一个下马威。
李嘉玉摇头道：“不投诉了，现在你想道歉也来不及了。我就是过来通知你一下，你跟我的梁子，结得深了。我一定会打击报复的。”
不过谢妍那边也不发愁，她的项目很快找到了别的资本注入。她与李嘉玉投缘，对李嘉玉给予她的帮助非常感谢。
方普愣了愣，没料到她竟然当众这样说。
公司最终选择了那个同事的项目，李嘉玉觉得很遗憾。
李嘉玉又道：“你一定要好好工作，别被开除。因为我的目标是成为你的上司，对你高标准严要求……”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整死你。”
有另一位同事的案子跟李嘉玉的撞车了，他那个也是早教项目，对方是一个新兴的教育品牌，早教是他们的新业务。他们主营的是线下的早教班，有实体教室，目前已在10个主要城市开设了21家课堂。线上主要是一些小知识和用户约课、课后服务的内容。这项目招投的体量是李嘉玉这个项目的四倍，当然预期的利益也比她这个要大得多。
方普不由得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听李嘉玉道：“别慌，我吹牛的。升职多难啊，你混了几年也没升出个模样来。”
李嘉玉做了方案往上报，肖兵这边很快通过了，但在刘茂那边被卡住了。
旁边有人窃笑，方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李嘉玉觉得这项目管理团队还好，弱点在营销，技术层面也弱些。但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
李嘉玉又道：“靠职权上的碾压来取胜这个周期太长，要不这样吧，我们赌一把，就赌谁能先签下项目，无论大小，签约就行。赌金100万。”
李嘉玉很喜欢这个项目，也赞同谢妍的理念。她看了谢妍的商业计划书，翔实清楚，对市场分析和远景预期的表述都挺实在。李嘉玉与谢妍沟通几次，问得非常详细，谢妍回答得也很明晰，没什么含糊的地方，看得出来，她确实是思考得挺周全。他们的课件拍得很不错，内容也有趣。
此言一出，周围立即有人起哄。
谢妍创办线上早教App的想法有三个：一是现在人们全都用智能手机，这是一个很好的传播工具，也是必须占领的产品平台；二是线上课程产品成本低，推广面大，普通家庭也能承受这个费用，能更好地普及；三是线上课程是让爸爸妈妈学会如何早教，然后自己与孩子互动，自己为孩子早教，早教的过程就是与孩子玩的过程。这样能增加家长陪伴孩子的时间，建立良好的亲子关系。
“100万，没多少，跟她杠。”
谢妍从怀孕期间就开始写策划案，张罗资源。现在她的宝宝已经1岁半，她的早教App也已经上线运营了半年，有一批稳定的用户。她在前期拿到了天使投资，现在需要继续融资，以向用户提供更多的服务，扩大营销，稳定运营，拓展收入。
众人笑。
李嘉玉经过认真研究，并与肖兵讨论，最终确定了一个早教项目的案子。她与那家企业创始人经过数次沟通，谈得非常好。创业的是一位30多岁的妈妈，叫谢妍。她在国外读的是儿童教育专业，后来打算回国创业，开办一家幼儿园。开办幼儿园的手续烦琐，比她预计花费的时间长很多。手续还没办下来，这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怀孕后便干脆将幼儿园的事暂时放下，锻炼、休息，一边为生宝宝做准备，一边重新思考创业方向。怀孕期间，她接触了许多新晋宝妈宝爸，发现国内的早教市场混乱，费用奇高，良莠不齐，许多爸爸妈妈对早教的认识也有误区。于是她灵光一现，打算创办一个线上早教App，将她在国外学习到的早教知识在国内推广。
“100万，方普跟她拼了。我愿意做公证人。”
“滚蛋。丢不起那人。”
“老方，我现在谈的这个让给你，要是赢了，你分我一半。”
“要不多买两辆Polo备用？”
方普铁青着脸，喝道：“李嘉玉你有病，你自己去疯吧。”
“对，对，都是我的错。”
李嘉玉喝口奶茶，淡定道：“真，有什么不敢的。吹牛的时候说自己是大老爷们儿，现在下来就忘了自己的性别。100万而已嘛……”她拖长了声音，忽道，“其实我也拿不出来。”
李嘉玉扭头道：“我不。主要还是你送修太慢，我才轮不开的。”
周围人大笑。
段伟祺道：“三辆车都不够你轮着开的，你还是检讨一下自己的车技吧。”
李嘉玉也笑道：“我开玩笑的。你要是答应了，我就说是100万越南盾。现在你没答应，我又可以吹了，我要赌的是100万美金。可惜你不答应。”
李嘉玉觉得没法指望他，道：“算了，明天不出远门，我打车。”
周围人又笑。
段伟祺认真想。
李嘉玉施施然道：“挺好笑的吧。我就是过来笑话你的。敢做不敢当，死不认错，毫无反省，你也算男人？”
“你便宜一点的车还有哪辆？”
周围笑声顿停。
李嘉玉举手要拍他，段伟祺笑着滚到一边，去找他的电话，叫人过来拿车子。安排完了，他问她：“明天打算开哪辆？”
“虽然前面是玩笑，但现在这句话绝对真心。我一定会教训你的，方普，你等着。”
段伟祺又道：“对了，你的Polo停哪里来着，楼下车库大半都是Polo样的车。”
李嘉玉说完，捧着奶茶慢悠悠地走了，留下二部的人，笑容还残留在脸上，表情却已僵硬。
李嘉玉很怀疑他的诚意。
李嘉玉回到家，跟段伟祺说了今天在公司发生的事，段伟祺道：“可以呀，李总你越来越厉害了。”
“哪能啊。”段伟祺一脸正经，“我就是歧视我的布加迪也不能看不起老婆的Polo，明天就帮你送去修。”
“一般般吧。”
李嘉玉认真问：“你这是歧视我的Polo吗？”
“你打算怎么做？”
段伟祺道：“我处理了呀，那辆奔驰和奥迪，我让人送走了。”
“抱紧你大腿。”
李嘉玉一愣：“你不是说你处理吗？”
段伟祺大笑。
段伟祺在帮她按摩小腿，听她问，抬头反问：“送去4S店了吗？”
李嘉玉跺脚道：“我牛都吹出去了。”
“我的Polo，应该修好了吧？”李嘉玉问他。她觉得自己真的被他带坏了，以前把Polo剐了，她也没这么心疼，现在觉得车子都是珍贵的，要好好疼它们，必须把车擦得锃亮才好意思上路。车上面有剐痕，就跟自己没洗脸一样，见不得人。
“是，是，一定帮李总实现。”
短短的时间，李嘉玉跑的地方，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她磨坏了两双鞋，蹭花了三辆车，花费的油钱更是让段伟祺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你自己说，你这么能花钱，这么会剐车的，除了我，哪个男人还要你？”
“你帮我，我起码能省两年时间呢。”
这样花费了李嘉玉的许多时间，但她觉得非常充实和开心。有人觉得她太年轻，也会问她操作过什么成功案例，会质疑她，不想多聊，她也不介意。但更多的是愿意与她交朋友的。李嘉玉与他们分享自己的创业经验，分享她所知的投资人评估项目的标准，她从这些创业者身上，也学到了很多，获取了很多新鲜的观点和创意。各种脑洞与活力，让她特别有干劲。
“也没省。”段伟祺道，“你搞定我这个大腿，也花了两年的。”
她继续积极寻找项目，这次确实调整了方向，对中短期及远期效益的评估更严苛了些，但她也不再像从前似的随便听听，不合适就走。她会尽可能地多与创业者沟通，无论项目大小，无论是校园创业会还是科技创业展，无论是路演还是网上的创业论坛，若看到认真与诚意，她就多留心一些。如果对方做得好，她就夸几句，给对方增加信心，如果对方的项目她觉得哪里有明显的不足，也会给出一些建议。
李嘉玉想想道：“有道理。”
李嘉玉买了一个神奇女侠的手办，摆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她提醒自己，要记得段伟祺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