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没看刘茂，也没提到他，他却觉得噎得不行。
李嘉玉大大方方道：“很期待加入创达，希望能给创达带来些新风气。”
“好的，好的。”余进应声。
刘茂根本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在一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不好看。
倪颖心想，这事真是魔幻了。
“可以。欢迎你。”余进哈哈笑道，捡到宝似的。
李嘉玉出了创达，给段伟祺发微信，说她现在过去找他。
李嘉玉却笑起来，道：“谢谢余总。很高兴能成为创达的一员。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安排些家里的杂事，我下下周的周一上班。”她看了看手机，“26号，您看可以吗？”
想着马上见面了，李嘉玉就没多说什么，开了车，奔着富昌去。
倪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但余总不知道刚才尴尬的情形，现在弄得更尴尬了。她忙圆场：“入职的事，我跟李嘉玉再协商一下。”
富昌大堂前台认得李嘉玉，与她微笑打招呼。李嘉玉拿着段伟祺给的电梯卡直接刷上了30层。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段伟祺办公室，却见他正在讲电话。
余进没管他们的反应，道：“没定时间吗？看你方便吧。”
李嘉玉便到沙发那儿等着。
李嘉玉看看倪颖，倪颖看看刘茂。刘茂看了看李嘉玉，再看看余进，然后又看看李嘉玉。
段伟祺很忙碌，电话一个接一个，他还出去了一趟，到隔壁办公室找人商量了些事。李嘉玉吃好点心喝好茶，上网研究招投项目。
余进又问：“什么时候来上班？”
段伟祺回来，去沙发那儿看她，看到她手机屏幕上的内容便笑：“这么快就要开始找项目了？今天面试怎么样？”
正路过这边准备回办公室的刘茂也愣住了。
“余总没给你打电话？”李嘉玉喂他吃一块蛋糕。
余进便向李嘉玉客客气气道：“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
“打了，他就说见到你了，谈得不错，你挺开心能入职。还说你下下周一去上班。”
“呃……”倪颖惊疑不定，不知道大老板突然冒出来是什么意思，忙点点头。
“嗯。”李嘉玉好笑地看他，“说得挺详细的呀。你做了什么？”
余进转向倪颖问：“面试完了吧？”
“没做什么，我就是打了个电话，说我老婆去他那里求个职，想练练手，干干投资经理的活儿，现在正复试呢。”段伟祺这会儿空了，挤在李嘉玉身边坐下。
李嘉玉忙伸手与他一握：“余总你好，久仰大名。”这人比网站的照片上看着年轻些。
“然后他就很客气地过来认个脸，打个招呼。”李嘉玉道。
余进的笑容更亲切了，他向李嘉玉伸出手说：“你好，我是余进。”
“是吧？”段伟祺笑笑。事实上余进很惊讶地问他：“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提前说一声，那还面试什么？”
“是我。”
段伟祺便趁机道：“那怎么好意思，交情归交情，工作是工作。她很认真的，不想走后门。我想让她来富昌，她还不乐意呢。我就是知道她现在在你们创达复试，跟你打声招呼，别回头你发现她跟我是夫妻关系，埋怨我没告诉。”
余进看了看李嘉玉，笑问：“李嘉玉？”
余进何等通透，一点就明了。段伟祺太太想在投资圈谋份工作，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折地投简历一关关面试。既然是走了普通流程来求职，那又怎么会在复试的时间里突然给他打电话打什么招呼，肯定是出什么问题了。
李嘉玉正要说什么，一个50岁左右、西装革履的男子走了过来。倪颖见了，忙打招呼：“余总。”
于是余进接了这事，道：“我正好在公司，过去认识认识。你小子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风没透？”
“今天真是抱歉。”倪颖道，“要不这样，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推荐到别的公司去。”
段伟祺笑道：“透着呢，但大家都当耳旁风，吹过去没留痕迹。”
李嘉玉道：“看得出来，多谢你了。”
余进哈哈大笑，只当他说笑委婉躲避，也就没多问。过不久，余进又给段伟祺打电话，说他见着李嘉玉了，正好遇到她面试完准备离开。他夸赞了一番李嘉玉漂亮能干，大方有气质，又说找个时间约上段伟祺父母，两家一起出来吃个饭云云，喜糖要补上，段伟祺应了。
倪颖更不好意思了：“每个公司氛围不一样，我也想多挖掘一些女性人才给公司。”
现在段伟祺问起李嘉玉面试时的具体情形，李嘉玉便跟他仔细说了。段伟祺听完黑了脸：“可去他的吧，这性别歧视也过了吧，他怎么不开间庙呢？菩萨还有女的呢。不去那儿上班！什么好地方没有呀，找你的公司这么多，再挑一家。”
李嘉玉笑笑道：“我认识不少女性投资人，都挺优秀的。”
“干吗不去。”李嘉玉扬下巴，“哪儿哪儿都是好地方，这地方有脑残，想教育一下他们。”
倪颖想了想，点点头道：“我们这儿工作压力挺大的。”
“你的大刀又痒痒了？”
李嘉玉道：“现在想起来，贵公司的高管里，还真是少有女性。”她研究过创达，之前倒是没注意这点。
“不是。”李嘉玉靠在他的肩膀上说，“原先是觉得生气，想着我这么优秀，去哪里不行，还要让这种油腻男鸡蛋里挑骨头。但后来余总一来，直接问我上不上班，我就开心了。老娘后台这么硬，不跟他正面杠，对不起我老公卖的脸。”
倪颖道：“真是抱歉。我只约了你一个，你是首选，如果复试没过，再约别人。但刘总突然自己约了人过来，让我过去见见，我以为很快就结束，但聊得有些久，耽误你的时间了。”那位陈浩太能吹了，长篇大论，跟刘茂聊了很长时间。倪颖觉得这人并没有李嘉玉踏实，但刘茂喜欢。
“哎哟，这么威风。”段伟祺捏捏她的脸蛋，心里很高兴。能让她依靠，他的男性虚荣心顿时膨胀。她轻易不用他的资源，不想他欠人情，现在能让她因为他的支持而得意一把，他甚满意。
李嘉玉看了看会客室，道：“我们不必再回会客室面试了，对吧？”
“不威风。”李嘉玉叹气，“挺无奈的。段总啊，这就是现实，母婴室也好，职场里的性别歧视也好，我年纪越大，看得越多，越努力，就越能明白这里头的不公平。但这不公平就是存在，无法消除。我想起贺姐，她这么优秀，老板这么赏识，也因为怀孕而曾经错失机会。但从生意人的角度，我也能理解为什么这样。我做母婴室，见过太多妈妈，很多人其实也挺坦然的，她们说有得必有失，得到子女，享受到做母亲的快乐，失去一些，她们觉得可以承受。还有位妈妈跟我说，就当是花了一年时间去进修了一趟，给自己充了电，然后再继续往前走。去读书充电的拿到一份证书，宝妈们是生娃充电，收获一个宝贝，比证书强。”
倪颖叹了口气。
段伟祺扬扬眉头道：“这妈妈的想法倒有趣。”
“没关系。谢谢你。”李嘉玉感谢她为自己说话。
“是啊，可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的，也不是每家公司都乐意让员工去充个电啊。”李嘉玉道，“更重要的是，这种不公平，不能靠宝妈们的自我安慰来解决呀。所以我觉得女人一定要有底气，要有知识，要有钱，要安排好自己的人生，不能退让，真的。要从男性手里争取到相应的社会资源，要有越来越多的成就，要提高自身的社会地位。与其等男人们自行觉醒，不如动手把他们打醒。”
倪颖领着李嘉玉往会客室的方向走，走到会客室门口，道：“真是不好意思，挺尴尬的。”
段伟祺被她最后那句话逗笑：“别打我，我是醒着的。”
“好的。”李嘉玉看了刘茂一眼，跟着倪颖走了。
李嘉玉拍他一下，道：“今天真的生气。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因为我是已婚适合生育的年纪，所以不录用我这个理由，哼！所以既然有人给我撑腰，那我还客气什么，光是赖在那里看那个刘总被打脸的样子就很爽了。”
倪颖没办法，只得收拾了东西，起身对李嘉玉道：“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那姓刘的我应该见过。对不上号，但见到人我肯定就知道了。”段伟祺道，“你也不要小看他。余进这人虽然说话和气，但其实挺有手腕，他可不养闲人，也是利益至上的。你看创达的投资风格就知道了。所以姓刘的能坐到那个位置肯定有两把刷子，是有本事的。”
刘茂表情很不好看，硬声硬气道：“倪总有事忙，就去吧。”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李嘉玉点点头，问道：“余总也是个厉害人物吧，特别圆滑。”
倪颖有些尴尬地拨了拨头发，对刘茂道：“刘总，这位是李嘉玉。”
段伟祺笑了：“你还看出他圆滑来了。”
李嘉玉被逮个正着，只得对倪颖点点头打招呼：“我上洗手间，走错方向了，正打算回会客室。”
“对。他跟我那三言两语，既没揭穿尴尬局面，又给下属留足了面子，没摆老板威风，给所有人都留了余地，却也把事情定了。”李嘉玉把当时的情形仔细跟段伟祺说了，然后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出问题，那人事总监尴尬的表情都是加大加粗的，但他就当没看见，表演得相当逼真，也是厉害了。”
她说到这儿，发现刘茂在往外看。她顺着视线看出去，顿时一愣。
“所以我说了，你别以为你后台硬，你的长刀悠着点使。创达能有今天的业绩，那里面一个个都是牛人。”
倪颖还想努力劝说：“刘总，李嘉玉各方面真的挺优秀的，外形也好，谈吐大方，经验和专业都很好，薪资谈得也合适。我觉得你见见她再做决定……”
李嘉玉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更想去了。
刘总道：“那你再去沟通一下。”
“不过也没关系，耍大刀耍坏了，你就回富昌来。谁让你老公也厉害呢，随时收留你。”
倪颖道：“陈浩的薪资要求太高了。”
李嘉玉给他个白眼。
那位刘总道：“不用见了，我不是说了吗，女的不合适。已婚，28岁了，还没生育，那就是说她入职后随时可能怀孕休产假，工作还做不做了？浪费公司资源。就刚才那个陈浩吧。”
当晚，李嘉玉兴高采烈地跟段伟祺去吃饭。她认真打扮过，艳光四射，在餐厅里收获不少目光。
李嘉玉下意识地看小会议室一眼，那位刘总和倪颖都没注意外头，倪颖的面前摆着一份像是简历的文件，她看见上面有照片。在他们对面的位置上，有一个杯子，但是没有人。看那架势，他们刚刚面试完一个人。
李嘉玉一晚上的话题都围着创达打转，段伟祺就告诉她创达在业界的许多事迹，还有余进其人其事，又指点她许多投资业界的技巧、规则，等等。李嘉玉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
“刘总，我觉得李嘉玉是这几位应聘者中最优秀的，要不你还是再见一见吧？”
第二天周六，李嘉玉与段伟祺睡了个大懒觉，原本想着无所事事在家里腻一天，结果段珊珊打来电话，非要约李嘉玉一起去逛画展。
李嘉玉正要走开，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李嘉玉并不太想去，找了个借口，说今天要跟段伟祺布置新居。但段珊珊又打给段伟祺。
李嘉玉这边给段伟祺发消息说她先回去等等，一会儿完事了就去富昌。她一边低头按手机，一边往洗手间门外走，一时没留心，走错了方向。等她收起手机一看，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绕到办公区的另一边了。她不好意思乱闯，忙转身掉头回去，却看见人事总监倪颖和一个中年男子在一个开着门的小会议室里说话。
段伟祺举着电话给李嘉玉看来电人的名字，李嘉玉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你姐不会就这样赖上我了吧？”她突然想起今天是苏文远婚礼，想到段珊珊的话，又觉得有些心软。
段伟祺点开手机的通讯录，在里面搜余进的号码。
“要不我们一起去？这样你帮我挡挡，我们想开溜的时候也容易。”
段伟祺觉得屈才了。但现实就是这样，李嘉玉自己也愿意，他也就不多说什么。她在创达面试时，人事总监对她非常满意，都没让她回去等消息，直接定了复试时间，说见见他们副总。李嘉玉自己觉得胜算应该挺大的，结果现在这样被别人晾着，段伟祺心里很不痛快。
“我姐打死都不会跟我逛画展的。”段伟祺说着，接通了电话。
段伟祺觉得李嘉玉可以更多地承担决策和管理的工作，站在大局的高度去处理业务，而不是花时间在调查和文书这些基础的烦琐事务里。但她跑到外头求职，重新开始，起步做个投资经理已经不错，只能在工作中慢慢体现自己的价值。
李嘉玉叹气，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说：“行吧，我跟她去。”
这不是什么太高层的职位，投资经理上面还有投资总监、合伙人、总裁，等等。若是到富昌，段伟祺会让李嘉玉直接做投资总监，倒不是他偏心，而是他太了解她的能力。她不但有在咨询公司运作项目的经验，还有成功创业的经历，她对公司管理的各个层面都有认识，也有跟投资公司打交道的丰富经验，这些都对成为一个优秀的投资人大有助益。放到哪家公司，这份履历都是很漂亮的。她专业知识过硬，业务上手快，交际能力强，人脉和资源这些也都是他很容易能帮她解决的事，其他的，她自己就能做好。
段伟祺在电话里与段珊珊一通互损后，用很勉强的语气答应放弃布置新居，把老婆放出来陪她逛街，然后道：“条件是今天我老婆看中的所有东西，你都要替她买单。”
段伟祺看了这话更不高兴了。李嘉玉应聘的职位是投资经理，主要工作就是寻找、筛选项目，需要做尽职调查和写报告，收集资料，分析数据，判断市场前景，然后根据公司的情况，看是否适合投资。完成投资之后，投资经理还需要承担项目的投后管理工作，尽可能地帮助投后企业解决问题，实现营利，确保投资收益。
段珊珊在电话里的咆哮，李嘉玉隔着段距离都能听到：“你到底是怎么有脸说出这话的！”
李嘉玉这时发过来消息：“这么大公司，做到人事总监这位置不至于这么不靠谱，我见过她，谈吐挺有修养的一个人，我猜大概会有什么变故。我再等等，看他们怎么说。”
“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段伟祺笑着应，对李嘉玉眨了眨眼睛。
段伟祺皱了眉头，约了人面试，自己跑去开会，就把人晾那儿？
李嘉玉振作地一拍床，爬起来了：“很好，有人买单，我起床了。”
“对。我问了，人事总监说在开会。”
段伟祺挂了电话，跟进洗手间，问正在刷牙的李嘉玉：“你准备让她帮你买什么？”
“不是约的3点？”
“保养品什么的吧。”李嘉玉也不是太认真。
李嘉玉便给他回：“还没见着人呢。人事总监和副总都没过来。”
段伟祺哼着：“真是出息了。”
在洗手间打理了一下自己，又补了补妆，听到手机微信响，她拿起一看，是段伟祺，他已经开完了他的那个小会，问李嘉玉面试完没有。
李嘉玉不理他。
李嘉玉接了，倪颖很不好意思地说她现在开个小会，马上就过去，让李嘉玉再等她几分钟，李嘉玉应了。她挂了电话后，跟前台姑娘说她想去一趟洗手间，问洗手间的位置。前台姑娘给她指了方向，她就过去了。
段伟祺给她建议：“要不买辆车吧，我把牌子型号给你。”
前台拨了电话，跟人事总监倪颖说了两句，然后把电话递给了李嘉玉。
李嘉玉作势要用毛巾砸他，段伟祺哈哈笑着跑掉了。
李嘉玉干脆拿手机出来刷购物网站，给新家挑些家具、小玩意儿什么的，刷了一会儿，10分钟又过去了。她把手机丢进包里，出去找了前台，让前台联络一下人事总监，看看是什么情况。
一会儿李嘉玉把自己打理好了，出来问他：“要不我也挑几幅画？正好新房那边墙面还空着。不过我对画不是太在行，怕挑错了。”
李嘉玉又坐了一会儿，看了看表，她已经等了13分钟。从她坐的位置往会客室的玻璃墙外头看，能看到偶有人经过，但约她来的人事总监和应该来面试的投资部副总一直不见踪影。李嘉玉心里暗暗给这公司扣了点分数，别看业绩风光，办事细节不太周到啊。
“这简单啊。你跟着我姐挑。她对画对艺术品挺狂热的。我收藏车，她收藏画。她有两幢房子专门用来放画。”
“好的。”李嘉玉笑了笑，将手机屏幕按灭了。
李嘉玉想了想问：“你70岁的时候，是在她的画展旁边开车展吗？”
段伟祺就笑了，继续给她发消息：“我去开个小会，然后就没什么大事了，会一直在办公室。你直接上来。”
段伟祺笑：“她不是今年年底就要开了吗？”
“吃。”
“那我到底要不要买画啊，该不该等年底的时候给你姐的画展捧场时再买？”
段伟祺问她：“那三星米其林吃不吃？”
“别啊。我姐的画能值几个钱，还是买正经画家的。”
李嘉玉飞快地回：“拍马屁也不管用了。”
“那我更不会挑了。”
段伟祺再接再厉继续补救：“怎么能嫌弃我的审美呢？我的审美那是万无一失，什么贵买什么，绝对不会买错。我的眼光也棒棒的，运气特别好，在人群之中挑中我老婆，无价之宝。”
“都说了你跟着我姐挑。她喜欢哪幅，你就买下来。”
李嘉玉发了个“呵呵”的表情。
“你姐喜欢的，她自己不买？”
“说的都是真心话，那件礼服很漂亮，我老婆的腿也很漂亮，就这样！”
“所以你要眼疾手快，在她还没来得及买之前，你先买下来。你注意她的眼神，她盯着哪幅画两眼发光，你就买。我试过了，万无一失，每幅都挣了不少钱。”
“你就继续鬼扯吧。”
李嘉玉惊奇了：“你姐这么有眼光？”
“什么来不及，我话还没说完，你不要打断人家。”
“不是，是我方法得当。把画放一段时间，然后加个价再卖给她，她虽然气得半死，但她准买。”
李嘉玉发了一个“气得脑袋弹出一堆爆米花”的表情图：“来不及了。”
李嘉玉觉得段伟祺能活这么大真是太幸运了。
段伟祺迅速又发来一条：“所以既然你的腿笔直纤细，那肯定穿什么都漂亮。”
李嘉玉陪段珊珊去画展了，但最后她一幅画都没买成。因为段珊珊对哪幅画都没两眼发光，她甚至总有些走神。
李嘉玉不再回复他。
李嘉玉也猜到是什么原因。她没问，也没挑这话题。两个人最后还是去了商场，买了衣服和保养品。李嘉玉没让段珊珊出钱，她刷的段伟祺的卡。
“腿粗是长的就这样，关衣服什么事呢？”
于是段珊珊请李嘉玉吃下午茶，又把段伟祺叫出来一起吃晚饭。她说感谢李嘉玉陪了她一天。
“什么礼服呀？你的审美不行。上次那件我不喜欢，显得我的腿好粗。”
“我就知道有你在就一定行。你在旁边的时候，我就能忍住不去刷微博看他的消息。今天这一天，完美过去。真的过去了，我好开心。”段珊珊看起来真的挺高兴。
“你直接过来就行，我帮你买了新的小礼服，到这里换就好。”
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她很有精神地跟段伟祺吵了一顿饭的时间。两人从小时候的账一直算到现在。后来段珊珊又把蓝耀阳他们还有她自己的朋友叫了出来，大家一直玩到深夜。
“好呀。”李嘉玉很高兴。
李嘉玉看着段珊珊的笑容，也替她感到高兴。
等了一会儿，段伟祺回复了。他问李嘉玉开始面试了没有，让她面试完了到富昌来找他。他听说有家新开的酒店特邀三星米其林大厨主理西餐厅餐点，想带她去试试看。
人总会犯错，重要的是能认错，能重新开始。
趁着这个时间空当，李嘉玉给段伟祺发微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创达了，跟他姐姐的午餐挺和谐的，没什么问题。段珊珊看起来也挺不错，应该不会出国，精神状态挺好，她还提到想开画展，正在积极做准备。
时间很快过去，李嘉玉花了一周很有效率地处理新房装修的事，然后周一去创达上班。
李嘉玉走进创达时心情已经平复，她向前台说明身份和来意，便被安排在小会客室稍等。
创达有三个投资部，李嘉玉被分到了一部。也许是她入职的过程走漏了风声，大家对她还挺好奇的。几个女职员迅速与李嘉玉建立了友谊，午休时间大家凑一起吃饭、聊天。
李嘉玉想起段珊珊，真的有些难过。
有人问李嘉玉为什么创业都成功了还跑来做什么投资经理：“投资分析可不好干，累死。你好好的李总不当，干吗来这儿做小李啊？”
明明每个人都过得不错，没理由我不行。
李嘉玉被同事这话逗得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从小李升到李总这个过程。”
李嘉玉叹气，算了，真的没什么好说的，翻篇就翻篇吧。她道：“你好好对文铃吧。祝福你，苏文远。别再犯错了。”
其他人也笑，觉得李嘉玉好大的口气。夸下海口但语气让人这么舒服，也是本事了。
苏文远没说话。
李嘉玉又说：“就是因为创业过，所以知道创业不容易。手上有钱了，想扎扎实实地做些事情出来。先学习学习，锻炼一下眼光。创达的投资风格我很喜欢，就来求职了。”
李嘉玉心想，那凭什么觉得她就会去？她道：“你是不是也欠她一个道歉呢，苏文远，哪有这么容易翻篇的？我这篇你翻过去了，她呢？你用婚姻弥补文铃，用事业弥补我，是吗？你是想求个心安，是吗？”
“你有多少钱啊？”有人抓到的重点就是不一样，李嘉玉随口一说的话被揪了出来。
这次苏文远沉默的时间久了一点：“她不会来的。”
李嘉玉大方笑笑：“还挺多的。”
“你邀请段珊珊了吗？”
她的语气很是俏皮，逗得大家都笑。
苏文远沉默片刻，问她：“那你打这个电话什么意思呢？”
有同事拍李嘉玉的肩，赞道：“未来的李总你可以的，你这风格我喜欢，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刘会被你噎成便秘脸了。扬眉吐气就靠你了。”
“翻不过去，苏文远。你对我的伤害，我还记得。就算事情过去很久了，我也还记得。我不想假装释怀了。你帮助我，我感谢你，但我没占你便宜。我感觉不到你对过去的愧疚，你没有诚恳反省过自己，是吗？你没有认真地跟我说过抱歉，没有检讨过自己犯过的错。然后你还要用这种施恩的态度，告诉我翻篇了。”
李嘉玉在创达的工作上手很快。咨询公司和创业的经验让她没感到什么难度便进入了状态。
“李嘉玉，我不是说过，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在公事上合作也算愉快，就此翻篇不好吗？”
创达正如段伟祺说的，牛人很多。余进是个很有想法很有魄力的投资人，眼光独到，行事果断。下头各部各组做事也是一样，雷厉风行，激情张扬。整个创达气氛紧张，节奏飞快，当然，竞争与压力也是很大的。
“苏文远，你为什么要邀请我？”
李嘉玉所在的投资一部总监叫肖兵，是位40岁的男子。他是余进带进来的人，当初与刘茂竞争失败，刘茂升职，他仍是总监，但他也不介意，安安乐乐继续做事。他是三个部里头脾气最好的总监。
“真遗憾。”
李嘉玉有些明白为什么余进把她安排在一部了。
“不是。苏文远，我不去。”
刘茂是主管投资的副总，按公司管理架构，投资三个部都归他管。二部、三部的总监都是刘茂带起来的人，也是与他差不多的行事风格，只有一部的肖兵虽是和气，但并不看他脸色行事。
苏文远接了，他问她：“你改主意了吗？愿意来我的婚礼吗？”
李嘉玉上班的第一周就已经摸清楚了公司的派系圈子，果然哪儿哪儿都有斗争。
结束与段珊珊的午餐，李嘉玉开车去创达复试。停好了车，她还在想段珊珊的话，其实她自己，又哪里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潇洒，她忍不住给苏文远拨了个电话。
创达的工作节奏快，讲究效率，考核也严格。肖兵得了余进的嘱咐，要特别照顾一下李嘉玉，原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的工作没什么要求，没料到李嘉玉自己对自己要求挺高，每周的工作报告那叫一个丰富，一点没敷衍。
段珊珊不再说话，低头认真吃饭。李嘉玉看了看她，她觉得段珊珊离真正走出来，还有一段距离。
开会的时候讲的内容多、语速快，肖兵担心李嘉玉跟不上，会有情绪，想在会上打打圆场控制一下，但李嘉玉在会上主动提问题、给建议，毫不怯场，融入得飞快。肖兵便觉得自己瞎操心了。
“对啊。”段珊珊咬了咬筷子，“关我什么事。”
李嘉玉复试那天，余进与段伟祺说改天两家人一起吃饭，虽是客套话，但李嘉玉既是在创达工作了，出于礼数，段伟祺还是特意安排了饭局，叫上了父母，请余进及其夫人一起吃顿饭。
李嘉玉道：“他结婚，关我什么事？”
这么巧，那天段延孝、徐春云和段珊珊也在。原来是段珊珊弄了个公益项目，叫“彩色童年”，组织志愿者免费教贫困家庭的孩子画画，挑选优秀画作拍卖，贴补这些困难家庭的家用。段珊珊认为不应让贫困限制了孩子发现美、创造美的能力，艺术是每个孩子的天赋，艺术能给他们的童年带来快乐，并对眼界拓展、人格养成有重要作用。如果孩子们对艺术有兴趣，那么他们就去帮助孩子们启蒙。
“什么？”
段延孝和徐春云看女儿振作起来有了想做的事，自然高兴，于是带女儿出来吃饭，庆祝庆祝。
“关我什么事？”
段延孝一家与段伟祺他们正好撞见，他们与余进也是熟人，便凑成一桌一起吃饭。段珊珊抓住机会向在座各位推荐自己的项目，请各位大佬资助一把。
段珊珊终于开始吃东西。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李嘉玉，他结婚，你什么感觉啊？”
余进与段珊珊开玩笑：“要拉投资呀，那必须公事公办了。正好，嘉玉是我们创达的人了，让她跟你对接洽商吧。”
“吃饭吧。吃饱了更舒服。”李嘉玉道。
“余总说笑呢。”李嘉玉忙摆手道，“我这小兵弄一公益项目，光出不进的，我的业绩考核怎么办？”她转向段珊珊，“作为这桌上最穷的人，我代表我自己，把我在积木的分红全部捐给你。”
“他结婚了，挺好的。我觉得就像一个仪式，了断的仪式。我终于可以不再关注他的消息，可以跟过去的我，正式地说个再见。其实我过得一直算不上好，我觉得他亏欠我，最起码欠我一个‘不’字，但我憋着不能说，不想再跟他联络，也不知道还能跟谁说。现在说出来了，真的舒服多了。”
“爽快。”段珊珊举杯，与李嘉玉碰了一下。
再要强的灵魂，也需要被平等对待。这不是一个公平的环境，所以不能低头。
段伟祺叫道：“哎哟，好大方啊，积木的分红那可是我家这位的大部分财产了，剩下就靠余总发点工资，够不够你买面膜呀？”
“我能理解。”李嘉玉道，“我懂你的意思。”
李嘉玉佯作怒瞪他，用胳膊肘撞他一下。
“努力吧。我爸想让我回美国去，我不想再去了。”段珊珊托着下巴说，“不想逃了。我已经重新开始了，总不能为了过去的事把自己囚禁一辈子。明明每个人都过得不错，没理由我不行。李嘉玉，你会理解吧？两个当事人，没理由男的就没事了，女的还躲起来想象着别人的眼光。”
段伟祺又叫：“别家暴啊，不然油钱都不给你出，让你走着上班。”
“你能走出来，挺好的。”李嘉玉真心地说。
众人大笑。李嘉玉嘟嘴装生气，段伟祺笑着给她夹菜：“来，多吃点，这样才有力气走远路。”
段珊珊笑笑：“后来我听了医生的建议，重新认识了自己。我不必用这么蹩脚的方式来证明我的价值，我不必像男人一样，也不必做他们的主宰，不是英雄也没关系，不那么坚强也无妨。”
一桌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还行吧。”李嘉玉为段珊珊不值，她很介意苏文远面对段珊珊求婚时的态度。那时候的段珊珊，该多绝望。虽然求婚不是好主意，但两个人应该一起承担才对。
段伟祺拉着李嘉玉下舞池跳舞，跳着跳着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李嘉玉踩他的脚，他哈哈大笑，拉着她继续跳。余进的夫人看着这对璧人，好奇地问：“怎么小段总结婚，都没发婚讯呀？”
“确实不像。我后来知道了，确实不像，我的张扬是虚张声势，你的却是真的。”段珊珊苦笑，“出事之后，我这种基于性别的自卑就爆发出来了。医生说得对，他引导我认识了我自己。我从前，其实不知不觉，一直在模仿男人们，他们花天酒地，对感情不负责任，小美女换了一个又一个，我就也要这样。我要做给他们看，女人也一样，也可以这样对待他们。社会不谴责他们，当然也不可以谴责我。所以阿祺指责我的时候，我反应特别大。我并没有接纳我自己，我把自己放在自己的对立面来证明我自己。我的快乐不是真的，我的爱情，也不是真的。”段珊珊耸耸肩，“挺可笑的吧。”
段珊珊低头吃饭，看着舞池，装没听见。
“那你真是感觉错了，一点都不像。”李嘉玉不接受这种看法。
段延富答道：“他们直接去领的证，婚礼择期再办。”
“就像苏文远。我解救他于不公的环境，我挥一挥手，他就青蛙变王子。他长得帅，又有才华，我是他的英雄，我喜欢这样。但是结婚，我想都没想过。玩玩而已，怎么可能结婚，门不当户不对的。我知道他有女朋友，我还见过你，那时候我不喜欢你，我觉得你跟我挺像的。就是那种张扬，挺像的。”
段延孝插话道：“年轻人毛毛躁躁的，做事着急，也不跟家里商量。这不正好遇到家里一连串的事发生，富昌又接二连三出些小状况，他们这么一弄，婚讯公开就得往后延延了。”
李嘉玉懂了，就像苏文远。
邱丽珍听着不舒服，又不是你儿子，你抢什么话。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说多了倒显得心虚了。
“我喜欢比我年轻的男孩子，性格比较软，需要我、崇拜我。”
余进在一旁看了众人反应，心里有些明白，便用脚碰了碰妻子，示意她别多话，然后他起了个话题，把话岔开了。事后余进跟老婆解释了一句：“李嘉玉的前男友，就是跟段珊珊闹出丑闻的那个。”
李嘉玉很意外。
这事，还是刘茂上网去查李嘉玉查出来的。刘茂不明白余进为什么对李嘉玉有这样的态度，余进留了个心眼，怕泄露段家的什么事，便只说段伟祺特意打了招呼的。没想到刘茂竟然想起了这事，一查，还真是。段家姐弟与李嘉玉那一对，纠葛还挺精彩。这下子余进更不好说得太明白，便没再吱声。
段珊珊想起往事，又笑了笑：“做女生真好啊。后来我长大了，就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我有钱，我漂亮，我要什么有什么。心理医生说，我自卑，我都不敢相信，我居然会自卑。但后来我明白了，我真的自卑。”
李嘉玉在创达上班感觉还不错，学到不少东西。因为这次工作的心态与从前不一样，她的节奏便没那么紧，不太着急。她从容地吸取着知识，学习同事们的经验，积极地寻找着合适的项目。手头没有太紧急的工作，她也就不怎么加班。她还得顾着新居装修的事，以及方勤和李铁的婚礼筹备事宜。
段珊珊笑起来：“确实，他是真的烦人。我小时候不只讨厌他，还讨厌所有男生。我也挺坏的，常告状，有时候为了能告状，还冤枉他们，各种使坏。我跟他们打架、恶作剧，把他们欺负了，我特别高兴。所以蓝耀阳他们到现在还怕我。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做女生真好啊，他们敢碰我一根指头，我就可以大哭说他们打女生，然后大人们就会打他们。如果我打了他们，大人们就会说，珊珊是女孩子，你们男孩子让着点。”
方勤与李铁的婚礼要用两个主题，一个是方勤的公主梦，一个是李铁的漫画英雄梦。整个婚礼的设计基调是李铁亲自定的，他利用周末时间与方勤过来，拿着设计图到婚庆公司开会，然后后期再由李嘉玉帮他们跟进。
李嘉玉安慰她：“就算没你父母那层关系，我猜以段伟祺的个性，小时候一定也挺讨人厌的吧。”
李嘉玉就一直忙忙碌碌，一有空便帮他们张罗。她自己的新居布置，她都没这么上心。
段珊珊看看她说：“其实我不爱苏文远。真的，不是那种爱。我跟医生一起分析过我自己，我大概是太要强了，我想证明女的比男的强。这应该是因为我爸妈的缘故。小时候，爷爷偏爱阿祺，去哪儿都带着他，我爸很不服气，但是表面上又不好说，所以他总回家跟我妈埋怨，埋怨她生了个女儿。埋怨着埋怨着，他们就会吵起来。他们还想再生一个，要个弟弟，但一直没成功。我妈怀过，又流掉了，后来她就没再怀上。她可能也有些抑郁吧，总之就跟我爸各种吵，也怨我。我还不太懂事，他们一吵我就害怕，我就哭。所以小时候我特别讨厌阿祺。”
这天李嘉玉与段伟祺到商场逛，打算给方勤他们挑挑结婚礼物。没想好要买什么，于是一家店一家店随便逛，结婚礼物没买上，自己的东西倒是买了不少，名牌纸袋拎了好几个。
“好。”李嘉玉答应了。
李嘉玉要吃冰激凌，拉着段伟祺去买。
段珊珊道：“你别告诉阿祺，给我留些脸吧。”
段伟祺看着前面是表店，便说一会儿去表店看看。
最后那句话让李嘉玉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要给我买表吗？我要贵的，钻石大颗一点，价格高一点，会升值的那种。”李嘉玉故意这么说，为段伟祺刚才说不给她钱买面膜那事跟他算账。
段珊珊道：“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我曾经，跟苏文远求过婚，我很后悔，我居然做过这种事。幸好他没答应，不然真结了婚，怕会闹得天翻地覆吧。生病了可以治，结了婚，不好治啊。”
段伟祺“啧”了一声，板脸道：“你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贪财这么虚荣呢？”
李嘉玉没问，她又喝了一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
“你爱不爱我？”李嘉玉演泼妇，“爱我就给我买。”
李嘉玉喝了一口水，她忽然想起苏文远这些年的变化，想起他想跟他们这些往事纠葛里的人了结恩怨，也不知是不是受到这事的影响。她甚至在想，苏文远在这通电话里的静默回应，会不会就是压垮段珊珊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现在怎么这样，以前多乖巧。”段伟祺一脸恨铁不成钢。
“打过两次电话，我没接。有时候神志不清了，也不确定是不是他来电话，也不敢接。后来我在医院的时候，有一次我想，如果他打来第三次，我就接，但没有了。”
“还要买包包。”
“他后来，也没联络你吗？”
“你以前对物质没这么高的要求。”
但她会在网上偷窥他的动态。李嘉玉这么想，没揭穿。
“再买几串珠宝。”
“后来我病得很重，家里终于发现了，把我送去了医院。我捡回一条命。”段珊珊轻轻地呼吸着，有些小心翼翼地抚了抚桌面，然后长长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后来我再没有联络过苏文远，也没有见过他。”
“怎么珠宝论串的？羊肉味的吗？”他被瞪了，一脸无奈，“行，行，给你买。你这么漂亮，要什么买什么。”
李嘉玉忽然也想笑了，太荒谬了，她们这两个前女友，为了一个渣前任坐在一起，说着被他的婚礼惊扰出来的往事。
卖冰激凌的小姑娘全程听着，脸上的表情忍得很辛苦，递冰激凌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李嘉玉两眼。那眼神，太直白了。
当初她想用婚礼来解救快溺亡的自己，他连个“不”字都不敢应，如今，他要跟别人结婚了。
李嘉玉好笑地拿上冰激凌，与段伟祺走开了，边走边说：“刚才那女生，用看拜金女的眼神看我。”
李嘉玉看着她，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迫切地需要找人聊一聊了。明天，是苏文远的婚礼。
“你不是吗？”段伟祺咬一口她手上的冰激凌，“幸好我有钱。”
段珊珊盯着餐桌布上的花纹，拿起了筷子，又放下了。
“是，是，就爱你的钱。”
“苏文远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段珊珊忽然笑出声，那笑容带着苦楚，又似庆幸，“他就在电话里沉默着，一个字都不敢说。我等啊等，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仿佛听到他惊恐的心跳。我等了很久，也许也没那么久，我把电话挂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两三口啃干净冰激凌，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擦干净手，走进了手表店。李嘉玉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咖啡座上，坐着刘茂。
李嘉玉不敢问，她猜是不是苏文远拒绝了，不然他们怎么没结婚。
刘茂的心理活动颇精彩，他是没料到会撞见这一幕。这位李嘉玉真是可以的，真有手段啊，已婚还敢这么玩。
“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我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念头。”
隔天李嘉玉去上班，在公司里遇见了刘茂。刘茂打量了她几眼，李嘉玉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坦然回视过去。刘茂只是笑笑，走开了。
李嘉玉理解她的心情。
李嘉玉耸耸肩，觉得刘茂这人还挺记仇的。她上班这段日子，他还没给过她好脸。不过她也无所谓，她又不是来看他脸色上班的。
段珊珊用力咬了咬唇，说道：“所以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荒谬，但这是我当时混乱的脑子里想到的唯一办法，我想跟苏文远结婚。我觉得跟他结了婚，视频这事就能翻篇似的。我们是夫妻了，夫妻做爱怎么了？不行吗？”
李嘉玉近期找了几个项目，听了两场创业项目路演，觉得还挺有兴趣的。为免白做工，她大致整理了资料，先跟肖兵请教了一番。肖兵与她仔细讨论，委婉地让她再考虑考虑。
段珊珊摇头道：“不是因为爱他。有点复杂，我是说，当时的心情。那时候很害怕，又愤怒，觉得自己勇敢得可以杀掉任明俊，又害怕第二天全网都在看我的不雅视频。我总忍不住去想任明俊说的话，做梦都梦见走在路上每个人都拿着手机对我笑，把自己关在家里还看到家政拿出手机对我笑。”
李嘉玉想了想，没想明白，便又去问肖兵。正好余进过来找肖兵交代事情，听到了，便问了问，看了李嘉玉的资料，听取她的意向，笑了笑，道：“嘉玉，你思维严谨，很有逻辑，理论知识和市场敏感度都有，但你有一个问题。”
李嘉玉忍不住开口：“你……”说了一个字又问不下去了，怕自己伤害她。
李嘉玉点点头，认真听。
“我没告诉过任何人，连医生都没告诉。因为出事后，我爸差点要找人把苏文远毁了，我拦住了，我听话去了国外。所以我跟苏文远求婚这事，对谁也没说，我怕我爸真把他杀了。”
“你太理想化了。”
李嘉玉愣住了，她非常吃惊。这件事她是万万没想到的，她猜段伟祺也不知道。
李嘉玉不太明白。
她静默一会儿，忽笑了笑：“哎呀，离题了。不是想跟你说这些的。其实，我是想说，我很后悔的一件事，是他们还没发现我有异样的时候，就是任明俊总骚扰我的时候，我对谁也不敢说，但我找了苏文远。我以为我自己能解决这事，想了一个解决的办法，我问苏文远，我们结婚好吗？”
余进便又道：“我研究过你的项目，母婴室那个，这样的项目，我不会投。第一，这是个必须依靠政府资源才能做起来的项目，变数太大；第二，这是个需要调动太多资源才能撑起来的项目，太费劲；第三，用户基数小，营利模式不明朗。一看这项目，就是理想型。理想型是这样的，很多人只看到美好，没看到艰难。其实我很惊讶你做起来了，了不起，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有资源。你太顺利了，所以你低估了这里头的难度。”
段珊珊低头，拿起杯子喝口水：“医生也一直是这么说，但我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怨自己。”她放下杯子，“生病以后，我时常埋怨自己，很多事，我特别后悔。有时候会出现幻觉，能回到过去。”
李嘉玉张了张嘴，想说她做那项目时并不顺利，她们也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后总结问题、变换方法才最终办到的。
李嘉玉忙道：“被拍不是你的错，无论你做了什么，被拍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拍的那个人，是任明俊的错。”
余进摆了摆手，道：“我知道这过程里肯定也遇到不少麻烦，但你没有真正尝过失败的滋味。不是每个人身后都有小段总，不是每家公司有钱就能请到连旭。蓝少替你站台，Blue旗下多少艺人为你转微博，多少明星和大V一起凑热闹，生怕落人口实，被指责不热爱公益，多少品牌奔着连旭和蓝少的脸去？你简直扯动了最大规模的营销网。这是不可复制的。现在角色变换过来，你得明白，这些项目不是你在做了，投资人不是慈善家，如果你碰到另一个李嘉玉，你不能投她。不能用小段总的思路去做项目。”
段珊珊发着呆，话停往了。
他看了看李嘉玉的表情，见她听了进去，在思索，便道：“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钱也是有限的，你要找到最高效的事情去做，而不是最想做的事情。如果你想做的正好是可以高效完成的，那当然最好。你好好琢磨一下。”
“但他没有找到机会。”段珊珊道，“阿祺把你保护得挺好。”她自嘲地笑笑，“阿祺曾经责备过我的男女关系，我还跟他吵过。我一直觉得我挺有理的，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不……”
李嘉玉琢磨了，她拿了资料回家问段伟祺。
“任明俊原来是想拍你的。”段珊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李嘉玉一愣，后背一阵发冷。
她问段伟祺，余进说不能用他的思路去做项目，他是什么思路？
对他们这些外人来说，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可是对段珊珊来说，这些却是深深刻在心上的伤。难怪她后来病了。李嘉玉觉得，如果换了她，她可能都做不到段珊珊这么坚强。李正辉那种程度的，她都觉得恶心，她不敢想象当时段珊珊遭受的伤害。
段伟祺笑了笑，搂着她的肩膀，看了看她的资料，道：“我的思路？就是这个李嘉玉呀，像神奇女侠一样，武力值爆表，却还带着理想主义者的天真与倔强。我应该保护她，让她继续保有这份特质。”
李嘉玉心情沉重，她当时是听说了一些。段伟祺告诉她任明俊给段珊珊打电话、发照片、放录音，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下流话，虽然没说事情的细节，但她能想象那是多么恶劣和残忍的事。只是毕竟隔着一层，事情也过去很久了，李嘉玉对这些的感觉已经有些淡了。但现在面对段珊珊，面对着当事人，段珊珊没有多说什么，李嘉玉却忽然体会到了她的痛苦。
李嘉玉眨眨眼睛，有些感动：“怎么变神奇女侠了？不是骑士？”
段珊珊是怎么了结的，李嘉玉知道。她看了看段珊珊，段珊珊苦涩一笑：“任明俊给我安排的角色，就是等着男人来解救的受害者。他没想到我会最快反应过来，最快做出决定。所以他有些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享受他那变态的快乐，就被他家里收拾了一顿。他当着大家的面把视频删了，签那份协议也是为了确保如果他留了一手，也不能公开。他确实不敢公开了，但他拿来在精神上凌虐我。”
“这么有钱了，总该升级一下。”
段珊珊继续道：“苏文远当然不敢杀阿祺，他很惊慌地问我怎么办，我就出面把事情了结了。”
李嘉玉笑起来。
“阿祺也没跟我说这些，是任明俊说的。”段珊珊看李嘉玉惊讶的表情，猜她并不知道这里面的细节。
“神奇女侠后来融入社会了呢。”
李嘉玉皱起眉头，她倒是不知道任明俊居然让苏文远杀段伟祺，还让段伟祺跪下磕头，这些事他们两人一个字都没提过。
“是啊，但她还是个理想主义者。”
段珊珊喝了一口水，缓了缓情绪，说道：“当年的事，你应该知道吧。我和苏文远被拍下来，任明俊拿来当筹码，那人渣给我发了视频片段，又给阿祺发，还给苏文远发。他跟苏文远说，让他杀了阿祺，视频就不公开。跟阿祺说，只要他跟他跪着磕头认错，视频就不公开。而我……”她顿了顿，“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能接受他的羞辱。”
“你是这么想的？”李嘉玉问。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李嘉玉只好道：“你说吧。”
段伟祺点点头说：“是啊。”
她看了李嘉玉一眼说：“有些事情我得说出来，但我想大概没人能明白我想表达什么，可也许你会懂。”
“所以我不该投神奇女侠？”
段珊珊大概能猜到她的心思，道：“你放心，我不是来找安慰的。我又不傻，要安慰就不找你了。”
“你为什么不试着带她融入社会？”
李嘉玉不确定自己到底想不想听。当年的事，她多多少少从段伟祺那里知道了一些，但从当事人嘴里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承认她是有些好奇，可她很不乐意接收负能量。
李嘉玉眨眨眼睛，然后她笑，捧着段伟祺的脸用力亲他：“我觉得你比余总厉害100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