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看看。”
孙玉河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随意抬抬下巴:“回去回去,乱跑什么?”
孙玉河好像被手机上的某些信息逗笑了,抽空跟小叶说:“啊?”
小叶不满地说:“干什么呀?”
小叶大声说:“我要出去看看!”
孙玉河斜着靠在门上,拿着手机,两只手在上面飞快地打着字,目光落在闪着光的屏幕上。
孙玉河皱了皱眉:“看什么啊。”
到门口准备换鞋的时候,被人拦下了。
小叶伸手去拨孙玉河:“你让开,我去找阿辉。”
一首歌曲唱完的时候,小叶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往门口走。
孙玉河好歹一个大小伙子,而且体格比许辉还结实一些,哪能被她轻易弄走,站在原地打了个小晃,脚半分都没动。
小叶没有跟其他人一起疯玩,她坐在沙发里有些不安定,连旁人送到嘴边的零食都没有注意到,眼睛一直瞄向门口。
小叶的凌厉劲上来了:“干什么?!”
唱片机震天响,一个男生唱着最近流行的网络歌曲,唱得兴奋了,还蹦跶起来。
孙玉河像是不敢领教一样,收起手机,跟她好好说:“等一等啊,他在打电话呢。”
屋里吵吵嚷嚷的。几乎每个周五的夜晚都这样,周围的住户都习惯了。起初的几次有人来找过,但是被那一屋子的少男少女起哄轰走了。
“跟谁打电话?”
到底怎么样呢?
“我哪知道。”
许辉这个人……
“怎么这么久?”
许辉这个人……
“久吗?还不到十分钟呢。”说着,孙玉河跟小叶笑笑,“你给他打电话哪次不是半小时起的。”
话题就这样断下。
小叶白了一眼:“那是我打的,这是谁给他打的?”
等包老师走了,他们也没有抬起头来继续说话,交谈的氛围已经没有了。
青春期的女孩在涉及心爱的男生的问题时,敏感如发丝。
白璐和吴瀚文同时转头做自己的作业。
“我哪知道。”孙玉河转开眼。
铃声骤然响起,包老师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到讲台上翻材料。
“看着我说!”
“白璐,许辉这个人……”
孙玉河一撇嘴:“我是真不知道。”
她说得很坚定,可吴瀚文眼中的担忧半点都没有消退。
“孙——”
白璐低声说:“不会。”
小叶刚要发飙,门开了。
想赢,就不能带着她——不能像她一样。
凉风先渗入,许辉低着头跟在后面。
在这个不等式里,两边都是正数,而蒋茹就好像是一个负号。
孙玉河拿着手机到别处去了。
他很聪明,看着吴瀚文的白璐心里想着。这个问题,他需要她否定的答案,所以他把蒋茹加上了。
许辉关上门,走到屋里,一落座小叶就靠了过来。
“你不怕自己也跟蒋茹一样,喜欢上他吗?”
“给谁打电话了,坦白从宽!”她嘟着嘴巴,轻轻撞了他一下。
吴瀚文磨叽了半天,终于把话说全了。
许辉觉得有点渴了,又站起来,问孙玉河:
“自己也什么?”
“我拿点啤酒,你喝不喝?”
白璐不偏不斜地看着他。
孙玉河玩着手机,随口说:“行啊。”
吴瀚文声音极低,磕磕绊绊地说:“你不怕、不怕自己也……”
许辉拿了三瓶啤酒过来,坐下后小叶自觉地帮他打开,许辉看着孙玉河,后者依旧玩手机玩得不亦乐乎,不时还傻笑着。
吴瀚文支支吾吾,白璐:“什么?”
许辉似有一肚子气没处发泄,一把把手机抢过来。
“是,而且——”吴瀚文欲言又止。白璐看向他:“而且什么?”
“哎?!”孙玉河瞪眼,“闹什么?”
白璐轻轻呢喃:“一念之差……”
许辉垂眼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天天发,腻不腻?”
“我说的是真的,说白了他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你找上他也只是一念之差,还是不要再继续了。”
孙玉河过来把手机拿回去:“我乐意。”
白璐沉默。
小叶在旁边说:“怎么了,跟谁聊天呢?惠子?”
“怎么没多久,你已经好几个周六没有上晚自习了。”
许辉哼了一声,不屑地说:“还能有谁,一天聊二十个小时也不够。”
白璐:“没有多久。”
孙玉河重新靠在沙发里,瞄了许辉一眼,意有所指地说:“嗯,我就是聊不够,你能把我怎么着吧?至少我还有的聊……不像有些人,想腻味还没机会呢。”
吴瀚文紧紧盯着她:“白璐,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不觉得不值得吗,为什么要跟他搭时间?”
许辉点一根烟,权当没听见。
“是朋友吧。”白璐说。
小叶脸色不好,坐在一边生闷气。
吴瀚文反射性地握紧了笔。
许辉去上厕所时,小叶问孙玉河:
白璐没有说话。
“阿辉是不是看上谁了?”
白璐看向他,吴瀚文又问:“你们是朋友了吗?”
孙玉河哼哼唧唧,小叶掐了他一下:“是不是!”
“他现在知道吗?”
“嘿,你掐我干什么?”孙玉河从沙发上坐起来一些,“你有事问他去行不行?”他看着小叶的脸色,又低声叨咕,“化身女鬼了这是……”
“忘记了,太久了。”
小叶一声哼,跷起二郎腿,抱着手臂看着孙玉河,会审一样。
可不知为什么,白璐却并不想回忆。
“哪儿的呀?”
她是个情绪严谨的人,要把所有的记忆过滤一遍,才能决定此时的想法。
“什么哪儿的?”
现在……
“那女的哪儿的?”
白璐有一瞬间的怔然。
孙玉河晃晃脖子,心里骂着许辉那畜生又躲厨房发短信去了。明明半天没回复,还在那发。
“那现在呢?”
小叶的审问还没结束。
白璐:“开始时没有想法……我没想过会开始,想法都是后来慢慢补的。”
“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吴瀚文问:“这就是你一开始时的想法?”
孙玉河只能应付:“啊……不是。”
那瞬间,老天爷的指尖在她心口一拨,根本来不及细究,她提笔就去了。
“外面的?”
一道悬而未决的题目横空再临。
“嗯。”
就那么遇到了。
“阿辉怎么没把她叫来一起玩?”
一切都太巧了。
“工作忙吧。”
那个燥热无聊没人陪伴的雨夜。
小叶不屑地笑了一声:“哟,工作了啊,这几点了?”她象征性地看看时间,“十一点了,这个点还没下班,她干什么工作的啊?”
“其实本来也无所谓的,只是那天晚上太巧了。”
孙玉河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白璐很快恢复原态。
“哎,你们女的都这样吗?”
吴瀚文哑然。
小叶紧着眉头:“什么样?”
“她走得我不爽快……你懂吗,好像结局已经定下来,他们所有的认知都是对的,他们大获全胜。她这个结局太蠢了,我不服气。”
孙玉河摇摇头。
白璐此刻的眼神里有难得的决绝。
许辉回来,脸色不佳。
“可她还那么潦草地做了决定,就为了那么简单的理由。”
小叶一扭头,坐到一边,似乎是要跟他冷战。
吴瀚文:“是啊——”
许辉并没有理会,坐下后接着喝酒。
白璐凝视吴瀚文,强调着说:“我所有的想法,都告诉过她。”
那一晚散场的时候,大家或多或少都发现了点气氛上的不对劲。
吴瀚文:“你一直在帮她。”
孙玉河走得晚一些,临走前许辉的脸色还没有改善。
白璐:“我跟她说了很多话,我真正的想法,都告诉过她。”
他偷偷地问了一句:
吴瀚文点点头:“我知道。”
“不回你?”
过了一会儿,白璐轻声说:“蒋茹最后那几天,我一直都陪着。”
许辉气压极低:“嗯。”
白璐反应很慢,他看出她陷入回忆,她在思索。
“人家有事呗。”
她不像是完全的敷衍,吴瀚文有些许欣慰,说:“那事情也总要有点理由……你之前说为了蒋茹,全是为了她吗?”
“能有什么事?天天有事?”许辉斜着眼睛看孙玉河,“一个女生这么晚打工?”
“不管你信不信,我自己也不知道。”白璐低声说,“我说不清楚……”
孙玉河无辜地看着他:“你跟我较劲有什么用?”说着又笑了,“哎,惠子也打工,不过她还能抽出时间跟我聊天,偷偷聊的你知道吗,手机藏在裙子里,经理都——”
吴瀚文:“什么?”
许辉眯着眼睛看着他,孙玉河哈哈两声。
“我不知道。”她说。
“逗你逗你,别当真。”
白璐转首,刚好与吴瀚文四目相对。
孙玉河换好鞋,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吴瀚文有点急:“那你接近他干什么?这么关键的时——”
不管现在如何自甘堕落,许辉到底从小家教良好,每次送走客人的时候,就算心思不在,人也一定留到最后。
半晌,白璐低声说:“也没怎么想……”
大家玩了一晚上,屋里乱得不成样子,不过现在已经空了。
“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我总不是你的敌人。”
许辉也很疲惫,头低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璐轻轻看着桌面上的自己的双手,吴瀚文知道她听进去自己的话了。
孙玉河回去几步,在许辉不注意的时候,把他的手机抽了出来。
“你总要分出时间的,人精力有限,没有人能真正做到一心二用。”
许辉抬头:“嗯?”
他神情太过认真,让话语也格外地有说服力了。
“把小白兔的手机号给我吧。”
白璐低下头,吴瀚文诚恳地说:“白璐,不可能没有影响的,我们现在是高三。”
许辉的目光一瞬间谨慎起来:“干什么?”
“你这件事。”
“你看你那表情……”孙玉河指着许辉,“我瞅着就不想帮你。”
“什么不妥当?”
许辉:“帮我什么?”
“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说说好话。”
吴瀚文抿抿嘴,一口气说完。
“用不着。”
她在等待别人说话的时候,神情格外专注,专注到让你不得不谨慎自己的发言。
孙玉河无声地笑。
白璐转头。
许辉:“……”
“那天回家之后,我又想这事,总觉得……觉得……”
“别的也就算了,谈恋爱这事你就不要跟我装了。”孙玉河手插在口袋里,斜楞着头,一脸欠揍样,“我恋爱谈了十年,十年啊。不是吹,哥随便一点经验说出来都能造就一代情圣,你还跟我争什么?”
“……”吴瀚文挺了一下腰,而后语气镇定地说,“你不要跟我扯皮,没用!”随后语气放缓,指尖搓着。
许辉:“……”
“学霸说的都是真理。”
停顿一会儿,慢吞吞地拿出手机,许辉把白璐的号码调了出来。
“什么?”
“你不要乱说话。”许辉小声说。
白璐看了看他,而后点点头:“那就是吧。”
“我就记一下,最多也就帮你问问情况。”孙玉河把号码输到手机里,看了一眼许辉,说,“你死要面子,很多话又不好说出口。”
“不可能。”吴瀚文坚定地说。
许辉还低着头,轻声道了句谢。
“没。”
孙玉河一拳头捶在他肩膀上:“差不多行了啊。”
“是不是受影响了?”
人走光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白璐的笑容渐渐淡去,吴瀚文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许辉回到屋子,客厅一片狼藉,他也不想收拾,回卧室,一头栽在床上。
吴瀚文:“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拿起手机看了看,什么信息都没有。
“咝——”吴瀚文抽气,转头看白璐,后者笑笑:“逗你呢。”
随手一扔,翻身大睡。
“说话不要省略宾语。”
白璐正在宿舍做一套数学题。
“是受影响了吧?”他说。
万恶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厚如砖头的体积伤害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少年。
吴瀚文一手拿着黑色水性笔,笔帽没有摘下,在桌子上乱划。
那天与吴瀚文有始无终的谈话让白璐多少有些介意。
刚刚开始吧。
试卷拿回来,白璐里外看了好多遍,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在抠数学模拟题。
安静了一会儿,可白璐知道,话题没有结束。
放在一边的手机又振动了一声。
吴瀚文慢慢静下来,眼睛盯着白璐,在白璐回视他的时候,又移开目光看向书桌。
白璐没有当回事。
考试的时候状态的确不好,前一天半夜的电话到底影响了她的休息,整个考试过程头都有点疼。
今晚手机振了很多次,都是许辉的信息,开始的时候白璐回复了他几句,后来说明了自己晚上有事,许辉依旧不依不饶,她就只当成没看见。
白璐哑口无言。
再振一下,白璐无意间斜眼,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
吴瀚文表情惨痛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们省今年有多少考生?”不等白璐说话,他马上自答道,“将近三十万!三十万!一分之差就跨过多少人了,你还敢说二十分!”
拿过手机,点开第一条信息。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只是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吴瀚文在念出口的同时已经生了一层冷汗,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样,脑袋上隐约冒出感同身受的黑烟。
一颗硕大的头蹦出来,白璐吓了一跳。
“二!十!分!”
这是一条彩信,孙玉河走在大街上的自拍。
吴瀚文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白璐往后躲了躲:“你冷静点。”
下面配着一条信息:
学霸可能这辈子都没碰到过这么恐怖的分差。
“大妹子!下班了没?!”
“二十分!”
深更半夜的,实在是有点搞笑,白璐乐了,回复:
白璐:“三科加一起差了不到二十分——”
“还没。”
吴瀚文:“比上次低了吧。”
“这么晚还不下班?”
白璐:“真没多少。”
“事情有点多。”
包老师讲题的时候大家都保持着安静,一直到课上完了,一天结束了,吴瀚文鼻孔里的气才出了出来。
“给阿辉回信息了没?”
吴瀚文眉头紧皱,坐回座位里。
“之前回了,后来做事没有回。”
抬眼,她有点无奈地说:“我还以为差了多少。”
“他黏人吧?”
果然,吴瀚文一脸严肃地将试卷发到白璐的手里,白璐看了一眼,竟然还舒了口气。
白璐手放在键盘上,不知道要按些什么。
白璐是个敏感的人,她预料到了什么。
等了一会儿,孙玉河发来一条长信息。
吴瀚文捧着试卷进教室时脸色不太好。
“妹子,你别怪他,我之前跟你说过,阿辉这人看着拽来拽去的,其实特别没安全感。我跟他认识很久了,你知道他经常请人吃饭,而且一吃就到很晚,其实他不是喜欢玩,他就是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待着心里会慌。
这次下午考的是理科内容,数理化,试卷在周六早上发了下来。
“他脾气是有些臭,那是因为他家里情况特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不方便跟你全讲,以后有机会告诉你。其实,我真的觉得他对你很上心,你要平时工作闲了,就多找找他,他这人很好哄的。
坐在考场里,白璐是靠近窗户的位置,窗子开了一道小缝,风刮进来,微微有点凉。
“你就当行行好,帮我们这些朋友照看他一下。
吴瀚文:“……”踢了对方一脚,“赶紧考试去。”
“行吗?”
李思毅呸了一声:“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动不动,第一次吧。”
行吗?
“哎,说不清,动不动给我来这么一下子。”
白璐看完信息,将手机轻轻关上,推到旁边。
吴瀚文长叹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
目光重新回到试卷上,抬笔做题。
李思毅皱眉:“别转移话题,什么感觉?”
她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习题上,一丝一毫都不分出去。
吴瀚文:“你真是一个称职的胖子。”
一道证明题用了整整两页算草纸。
李思毅坦然道:“刚刚太挤。”
翻来覆去地用了好多办法解不出来,最后只能去翻答案。
转头,看见李思毅背着书包站在身后,吴瀚文干巴巴开口:“你怎么还没走?”
然后意外地发现看似复杂的题目其实简单得近乎不可思议。
“什么感觉?”
一条辅助线画出来,从上到下,贯穿中央。
吴瀚文傻眼。
两个公式,题目迎刃而解。
人走了。
白璐看着试卷,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最后挑眉说:“没事。”
看得久了,辅助线似乎起了变化。
笑容慧黠,含着女生独有的恃宠而骄,甚至还有点小小的邪恶。
好像成了一条细细的钢丝,脆弱不堪。
很快很快,眨眼的工夫。
一会儿又变成一柄利剑,插向人的心口。
白璐在某一个无人注意的空当,冲吴瀚文笑了一下。
孙玉河不愧是许辉多年的朋友,对他那一句“黏人”的评价,万分到位。
虽然懒,虽然慢,但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节奏里。
许辉习惯了白璐繁忙的生活,不常打电话了,但短信依旧频繁。
走廊里到处是去往考场的学生,拖拉的脚步声和细碎的说话声充斥在慵懒的午后。
不过他的短信内容有所变化,不再以让白璐回话为目的,与其说是沟通,不如说是自娱自乐。
“啊?”
白璐下课期间偷偷看一眼手机,经常看到许辉发来的诸如“起床晚了,不想去学校”的短信。
“学委。”
然后她看一眼时间,发现上午第二节课都已经上完了。
白璐回头,吴瀚文闭嘴。
再然后几个小时过去,她收到下一条——
“哎……”
“被教务主任骂了,我好想把他扔到水池里喂鱼。”
人终于走得差不多了,白璐迈开步子,吴瀚文在门口跟上她。
等到上课了,许辉会点评各个老师——
白璐转回脸,吴瀚文:“……我开玩笑的,思维不能乱发散,不好集中精力。”
语文老师:胸这么小还敢穿深V领,你说她要不要脸?
裤兜处别着另外一支水性笔。
英语老师:每次听他的口音我都想把鞋脱了塞他嘴里。
“啧。”吴瀚文一撇嘴,“眼瞅要考数学了,你这思维这么局促可怎么办。”说着,一扭身,拎着自己的衬衫抬起来,露出了裤子。
物理老师:是不是地球引力对他作用比较强,怎么感觉他一年比一年矮了?
“就一支笔?”
数学老师:这题解得也太慢了吧……
“观察不仔细了吧。”吴瀚文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原来领子处夹着一支水性笔,白璐刚刚没有注意到。
看着最后一条短信,白璐陷入微微的恍惚。
白璐看了他一眼:“也没多少,随便带着的。”她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吴瀚文,“光杆司令啊?”他没背包,手里也是空的。
“我要说他以前学习比我好,你信不信?”
“考个试而已,带这么多东西?”
与吴瀚文的交谈好像就在昨天。
门口稍稍有些拥堵,吴瀚文走到白璐身边。
说巧也巧,刚想到吴瀚文,人就从外面回来了,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放松。
白璐把笔袋整理好,背着书包跟着大部队一起出门。
“哟哟哟——”后座的李思毅书也不看了,一门心思追寻着吴瀚文脸上的蛛丝马迹。
上午照常上课,午饭之后,同学们回到教室,然后简单收拾文具。这时学委会在教室黑板上贴上一张考场表,考场是按照上一次周测的成绩分的,同学按照表上划分,去自己的考场考试。
“满面春风啊。”吴瀚文落座,李思毅在后面戳他,接着说,“是不是前方传来捷报了?”
六中高三生每周一次的测验安排在周四下午。
一转头,刚好白璐也看着他。
教室最前面的计时板上的数字一天一天地往下减,大家已经习惯了。
目光带着轻微的探询。
十月中旬了,燥热褪去,秋日安宁。
“好消息?”
坐在座位上啃完包子,其他同学才陆陆续续来上学。
吴瀚文终于忍不住了,笑意像夏天的西瓜,裂个小口后就再难抑制。
她在食堂买了早饭,往教学楼走的路上回想起那一句——“都怪你”。
“啊,”他点头,“是啊,好消息。”
至于内容……
李思毅两只胖手搭在吴瀚文肩膀上,可劲地晃。
她记得半夜他打来电话,但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挂断了。
“一等奖?去哪儿了?给准确消息没?”
她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身边放着手机,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许辉。
“是一等奖,应该有信了,等过两天招生的时候再弄一下,基本就差不多了。”
白璐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哪个学校啊?”
“我很害怕……”
吴瀚文有点不好意思:“应该是上海交大吧……”
风鼓吹着,掩盖住他不堪一击的声音。
“哎?清华北大哪去了?”
“白鹭……”
“清华的话要参加复试,高考加分。我家里考虑了一下,还是想要保送名额。”
“你说他醒了还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懒!”
“他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吴瀚文笑,晃着肩膀:“说了别挤对我……”说着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白璐身上。
“上次我偷偷去了一次,他就剩下那么一点了,浑身肌肉都抽在一起。”
午后,阳光从窗户照进,逆着光,他被她轻柔的笑意打动了。
“我不敢见他……”
她也十分轻松,声音里带着鼓励和一点调皮,还是那句:
他变得太脆弱。
“厉害啊!”
“其实,我本来也想问问……我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吴瀚文抿抿嘴,低声说:“你也要加油……”
电话里只剩下许辉一个人自言自语。
白璐看着他。
白璐闭着眼睛,慢慢失去意识,完全听不到许辉说了什么。
古人云,人逢喜事精神爽,很有道理。
“算了……”许辉的语气终于恢复正常,只剩下疲惫,“也没什么……我都习惯了。”
他虽安静,但照样神采飞扬,每一眼看,都像是在笑。
昏昏欲睡让白璐的声音显得格外的轻柔,饱含诚意。
手机又振动了,在吴瀚文应对别人的问话时,白璐低头看了一眼。
许辉怪罪了一通,白璐一次又一次地道歉。
许辉在上体育课,因为高三的体育课都没人管,他也就没有老师可以贬损玩。
“对不起。”她不想动脑,夜晚想太多,她容易睡不着觉。明天有周测,她不想为了许辉的电话耗费心神。
他发来一张他的自拍照。
白璐头昏沉,她也不想追究许辉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简单地将之归结为上次不顺心的谈话造成的后遗症。
他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校服外套脱在一边,里面是那件十分眼熟的黑色衬衫。
“都怪你……”许辉说着,比起埋怨,听着更像是走投无路时的赖皮。
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点乱。
“什么?”
他与她不同,阳光之下,头发依旧黑漆漆的。
千磨万转后,许辉泄了气,低声骂了一句:“都怪你。”
许辉的视角从上而下,低着头看着镜头,午间的色调让他的眉眼格外清晰。
她险些听到了他的磨牙声。
图片没有配字,可能他觉得,这样看着,已经算是说话。
听筒里的呼吸声渐重,白璐低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说的那些,就当我没说过吧。”
他与吴瀚文不同,就算笑着,看起来也总像是沉默。
他还站在大街上吹风。
白璐又想起了吴瀚文的话——“他以前学习比我好”。
白璐在沉默间隙看了一眼时间,两点半。
可如今他们走向了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样。
白璐低着头,隔着一块屏幕,好像对视。
要怎么样?
自然公平而强力,阳光之下,所有关于痛恨不满的复杂情绪都慢慢淡化了。
“那要怎么样?”
人的感官变得直白简单。
“谁让你跟我道歉的……”
寂静的午后,孤单清俊的少年。
白璐静默一会儿,说:“对不起。”
白璐第一次,在上课的教室里回复他的信息。
“到底为什么跟我说那些话?”
“你在干什么?”
许辉声线颤抖,好像比她更为迷茫。
许辉可能完全没有料到白璐会回复他的消息,连着发了一串问号。
白璐刚醒,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白璐:“……”
“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说我,你凭什么那么说我……”
短信下一秒又发来一条。
白璐迷迷蒙蒙:“什么?”
“哦,你看到了啊。”
“到底为什么……”
白璐有点脱力地想笑。
他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语调偏移。
“看到了。”
后半夜了,她从电话里嗅到了公路的气息。
又安静了。
白璐在睡梦中被吵醒。
上课铃马上要响起,就在白璐打算收起手机的时候,许辉又发来一条。
汗散尽,他开始感觉到冷了。
“周日忙不忙,能出来吗?”
许辉坐在马路牙子上,双手按住自己的头,紧紧地。
铃声响起,英语老师的矮跟鞋踩在走廊上照样是咚咚咚的声响。
湿了的衬衫被晚风一吹,紧贴在皮肤上,在夜幕之下,他看起来更为单薄了。
白璐手指飞快,打出一个字,然后关了手机。
十几分钟过去了。
吴瀚文转头一刻,刚好看见她将手机放回书包,嘴唇嚅动,却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脸上很湿,不知是水还是其他。
周日早上,白璐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妈妈今天下午不回家了。妈妈只当是学校功课忙,并没有在意,只嘱咐了她几句多注意身体,不要太累。
空瓶扔到一旁,许辉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中午上完自习,白璐收拾书包。
许辉在路边灌了整整一瓶水,喝了一半,倒了一半,衣服湿透,可身上还是烫的。
“下午要不要去图书馆?”吴瀚文问她。
一瓶农夫山泉卖了一百块钱,老板乐得嘴角咧到耳根。
白璐回头:“你不是都保送了?”
小卖店,许辉抽了一瓶水,扔下钱就走,后面老板使劲喊他:“找钱啊!找钱!”许辉都当没听见,大步离开。
吴瀚文:“哎,老话怎么讲,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切记不能取得一点点成绩后就骄傲自满。”
浑身都是汗,嗓子干涩无比。
白璐:“你应该报个师范类院校,当老师的材料。”
出了院子,出了小区,跑出去整整两条街才停下。
吴瀚文又胡侃几句,白璐的书包收拾好了。
他跑了很远。
他终于问:“去哪儿?是回家吗?”
空荡的别墅里,哭声近乎疯癫。
白璐笑了笑,没有回答吴瀚文的问题,道了句再见,离开教室。
吴阿姨叹口气,说:“真是坏到家了!小婕,要我说你就得盯准许正钢,最好就自己再生一个,到最后一分钱都别给他!让他知道报应!唉……你这么善良,老天不长眼,好心没好报哟。小恒多好的孩子,聪明可爱的。”
到许辉家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多,明明是艳阳好天气,许辉家的窗帘却全部拉了起来。
“别理他!”
窗帘是最厚重的材质,两侧一盖,屋里暗了许多。
王婕跪倒在地上,吴阿姨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
依旧什么都看得清楚,只是屋里的东西都像是加了一道淡红色的蒙版。
吴阿姨瞪着眼睛看着门,尖叫地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啊这是!”
“怎么不拉开窗帘?”白璐问。
许辉一句都不能再听,狠狠摔上门,背过身跑掉。
“太晒了,晃眼睛。”
地上一道门槛,不高,却永远也跨不过去。
“你是见光死吗?”
许辉裤兜里的手握在一起,没用力,却抖得不行。
“是呀。”
“真坏啊你!”吴阿姨还指着许辉,脸都气变形了,不住地说,“你妈都什么样了你还说这些!这家全让你毁了,好好的全让你毁了!”
许辉或许又熬夜了,眼圈很黑,眼皮往下耷,半睡半醒。
王婕崩溃了,捂着脸,大声哭嚎。
他穿着宽大的半袖衣服、收腿的八分裤,夏天的打扮,光着脚躺在沙发上。
刚刚初秋,可屋里已经冷如冰窖。
他从开了门之后回到屋里就没动过地方,哦不,他把白璐拉到中间的沙发上坐着,然后人就又躺下了。
“好了好了,小婕,不想了啊。”一边又指着门口的许辉,眯着眼睛,指尖如锥子一样,咬牙切齿地说,“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坏呢!就没见过你这么恶毒的!害了自己弟弟现在还回来害妈!”
白璐贴着沙发边坐下,身后就是手长脚长的许辉。
吴阿姨抱着她,一边拍她的后背。
“你几点睡的?”白璐问。
她声音太尖太锐,到了破音走调的程度。
许辉迷迷糊糊地说:“五点吧……”
“你要拿什么就拿什么!要拿什么就拿!不要问我!别问我!”
“晚上还是早上?”
刚刚说出两个字,王婕忽然凄厉大叫。
“早上……”
“小恒……”
白璐挑挑眉,没有说话。
许辉胸口压着石头一样,说话磨砂般吃力。
许辉动了动。
“不是……”
他们坐得太近,近到他每个动作都好像贴着白璐一样。
王婕回头,没等许辉说什么,已经开口道:“你要拿什么就拿什么,不用问我。”
“你叫我来干什么?”
“王姨。”许辉开口。
“看电影。”
“小婕!”吴阿姨跟过去扶着她,剩下许辉一个人晾在门口。
许辉翻了个身,从茶几底下抽出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电影碟片。
她看见许辉的一瞬,人呆立住,而后转过头,默不作声地往楼上走。
有点出乎白璐意料,许辉的电影都是正版,看封面上的印刷,是在中心图书城买的。
王婕还不到四十岁,人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完全找不到当初的风姿,头发白了大半也没有染,皮肤粗糙,眼袋黑深。
电影涵盖很多,中国的、外国的、爱情片、战争片、科幻片、惊悚片……
吴阿姨一跺脚:“嘿哟!”冲着许辉狠白一眼。
粗略估算一下,大概有近百部电影。
“……”
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这不是一笔小钱。
“吴姐?”王婕走过来,终于看见门口的许辉。
许辉把电影按照类别区分开,想找什么十分方便。
拖鞋的声音渐渐近了,吴阿姨抬手推了许辉一下,就要关门,许辉抽出一只手,抵住。
他生活得并不含糊……白璐想,事实上,他比很多同龄人生活得细致许多。
许辉撇开眼,犹豫了一下,脚还是没动地方。
白璐无意识地翻着电影,手忽然停住了。
“没人!”吴阿姨马上回头喊了一句,然后转回来,使劲给许辉挤眼色,“赶紧的呀。”
许辉看似半睡半醒,但白璐一停,他的目光就转了过来。
“吴姐,谁呀?”
“哦,《黄海》……”许辉声音松散,“你还记得吗?那天没有看全,我去店里买来了。”
这时另外一道声音传来,有些柔弱的女声。
她当然记得。
“她……”许辉欲言又止,头一直垂着,看着地面。
白璐轻轻嗯了一声,就要把片子翻过去。
“是啊,白天一直在医院,最近身体不好,晚上回来休息。”她看着许辉,“所以你过两天再拿吧。”
手忽然被拉住了。
“她在家?”
白璐转头,许辉侧躺在沙发里,歪着脑袋看着她,好像耍赖似的说:“要不再看一遍吧。”
许辉手插在裤兜里。
“不是看过了吗?”
吴阿姨有点犹豫:“今天你妈回家住了……”
“你看了两遍,我才一遍。”
许辉僵硬地嗯了一声:“我回来拿点东西。”
白璐指尖一颤,许辉的手握得更紧了,还晃了晃。
“你爸没在家。”
“行不行?”
吴阿姨应该是听见门口的动静才过来开门,见到许辉,她禁不住啊了一声,然后马上挡在门口,打量着许辉说:
“行……”
许辉很少见到她,她一踏入家门就陪在王婕身边,是以对许辉有着强烈的敌视情绪。
其实没有人看电影。
家里出事之后,父亲找她来帮忙照顾王婕,已经好几年了。
播出期间,白璐眼睛在电视上,脑子不在。
吴阿姨今年四十多岁,是一个职业家政。
许辉则是眼睛脑子都不在。
是保姆吴阿姨。
“打工累吗?”他说。
许辉掏出钥匙开门,钥匙拧到一半,里面有人打开了。
“不。”
没有人气的房子,看着格外寒凉。
“你妹妹的病好点了吗?”
都说家是避风的港湾,可最近两年,他父亲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知道。”
父亲在外谈生意。
她静静地看着电视,看着男主角再一次地身陷囹圄。
院子没有人打理,堆得全是杂物。
她没有注意到他靠得近了。直到他开口,她才惊讶地发现他的声音如此贴近,却没有丝毫越界,他是真正地在担忧。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
“别太累了……你看你这小身板,豆芽菜似的。”
“学校补课。”许辉随口一说,蒙被睡觉。
白璐小声说:“不至于。”
“啊,怎么不过了!”许易恒有点失望。
“怎么不至于?”
许辉不耐烦地把被盖起:“我要上学,生日不过了。”
又是一阵安静。
“在哪啊哥?”
他就留在了她的身边,把腰弯着,从白璐的角度看过去,好像一只倒在身边的大虾。
许辉闭上眼,把游戏机扔到一边,许易恒还在旁边问:
他淡淡地说话,眼睛不知道看着何处。
节奏被打乱,许辉操作的机器人终于被炮火轰掉,倒地不起。
“我那天回家了。”
“那在哪啊?在哪在哪在哪?”
白璐觉得屋里的一切都好静,只有他的轻语。
“别乱动。”
光阴凝固在清淡的下午。
许辉拨开他,皱着眉。
“其实我有想过回去看看,但往常都是我爸在家的时候我才会回去,至少他在,我们不至于撕破脸……”
许易恒扒着许辉的手:“在哪呀?”
谈起家里的事,少年的语气无法再轻盈。
许辉哼笑一声,眼睛并没有离开游戏机。
可也谈不上沉重,只有疲惫,走投无路的疲惫。
“你在哪过啊?是不是有同学去,我也去吧?”
他的脸埋在胳膊里,闷声说:“我朋友一直都跟我说不是我的错,虽然我知道他们只是在哄我,我拉不下来脸的时候,就把这些话当真了……”
许辉嗯了一声。
白璐感觉到自己一只手被许辉握住了。
“哥,你后天过生日!”
他的手掌很大,修长纤细,掌心有汗,指尖在抖。
许辉躺在床上玩游戏机,许易恒趴过来。
“我很想见小恒……但我又不知道要怎么见,他一定恨死我了,全家都恨死我了。”
他很兴奋,在许辉屋里蹦蹦跳跳。
他自言自语说了很久,最后无措之际,又下意识地埋怨白璐。
那天晚上,许易恒赖在许辉房里,很晚都不肯走。
“你跟我是一边的吧,你那天不该那么说我,本来都好好的。你当初追我时候的温柔劲去哪了,你现在对我一点都不好了……”
许易恒趴在许辉的背上开心地大叫。
白璐转过头,看见许辉细长的脖颈在黑发的衬托下,皮肤更加白皙。
他点点头:“行。”
白璐轻轻抬起手,盖在上面。
许辉抬眼,看见父亲与王婕都在看着他。
许辉的身体很热,可能是情绪有些激动的原因。
父亲低声叫他:“阿辉……”
他还在嘀咕着,在感觉到白璐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后,他轻颤一下,从胳膊中转过头。
许辉不知道脑海里想到什么,沉默了好久。
细致而孤独的人,眼睛里带着微微的憔悴。
许易恒的眼睛大而有神,小心地盯着许辉:“哥……咱们住三楼吧。”
“摘眼镜给我看看。”
毕竟有血缘关系,他看起来跟许辉有几分相似。
白璐摇头。
许易恒长得很可爱,继承了父母的美貌。
“看看。”
许易恒激动地拍手:“阁楼!”他拉着许辉的袖子,“哥——哥!”
白璐轻声说:“别没事找事。”
父亲提点似的对许辉说:“要不你跟你弟弟住三楼?三楼宽敞,还有个阁楼。”
许辉在沙发里蠕动:“是不是我对你好一点,你就得寸进尺了?”
许辉低着头看他,没说话。
白璐侧着头,无意识地点了点。
许易恒那时十岁,是男孩最能疯的时候,可他的性格却比较内向,在学校从来蔫声蔫气,只有回家了在爸妈面前才放开一些。
许辉吸了一口气,白璐觉得他可能是想扳回点什么,比如让她知道他的条件其实很好,追他的漂亮姑娘大把大把,她要是不珍惜转眼就要失去机会……
“别打扰你哥哥看书……”
可许辉什么都没有说。
王婕有点尴尬。
吸完了气,他自己憋着,脸鼓了鼓,又吐了出来。
许易恒从王婕怀里挣脱出来——王婕拉也没拉住——直接蹦到坐在一边的许辉身边,脆生生地说:“哥哥住哪我住哪!”
他又靠近了一些,身体将白璐半包着。
许易恒被王婕抱在怀里,王婕问:“小恒喜欢几楼?”
“睡会儿吧。”白璐低声说,手下轻轻抚摸。
从书里抬起头,他偶然回想起,母亲从前住在三楼。
他像个被安抚的孩子,身体蜷了蜷。
王婕连连说好,拿着图片兴致勃勃地看着。
“那我躺一会儿……”他喃喃地说,“你先自己看,我等下陪你……”
新别墅也是三层,一层一间主卧。大家围在一起讨论分屋子的时候,父亲跟王婕笑着说:“咱俩就住二楼主卧吧,我住房子就喜欢住二楼。”
白璐揉了揉,许辉又说:“我昨晚睡不着。”
他把结构图拿回来,给全家人看。
“我知道。”她细细的声音有种平稳的力量,他闭上眼睛,很快入眠。
那年他初二,父亲有一晚兴高采烈地回家,说房子年底就能交钥匙了,等装修完明年就能搬过去。
白璐侧着头。
本来他父亲是准备在那个新楼盘里买房的,定金都已经付好。
他的睡颜很干净,干净而无辜。
他印象太深了。
白璐看了一会儿,把目光挪回砍杀的电影画面上。
这座花园小区不算新,有近二十年房龄,刚开盘的时候是本市最贵的楼盘,几年前被超过了。
恍然之间,她想起之前与吴瀚文的对话。
来到一幢别墅前。
吴瀚文问她,关于接近许辉这件事,她现在的想法,跟开始时是不是还相同。
最近连下了几场雨,空气潮湿,他下车的时候咳嗽了一声,用手盖住了。
她随口回答,太久了,我忘了。
出租车停在门口,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少年给了钱,开门步入夜色中。
如今似乎一语成谶。
夜很静,小区里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