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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说着,孙玉河半开玩笑似的又道:“刚上初中的时候觉得他真的是挺帅的,我一开始都不敢领你跟他一起玩。”

孙玉河转头,看着惠子,筷子点了点,说:“他这个人只是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其实最好相处了。我们初中刚认识的时候他就是班里的头头,有人天生就是这样,大家都喜欢跟他在一起,觉得跟他一起有面子,那时候他人很好,对谁都不错。”

“真的假的?”惠子笑着说,“后来怎么敢啦?”

“怎么不对?”

孙玉河没有回答,似是思索了一阵,然后放下筷子伸了个懒腰,说:“我还是出去看看那个小白兔回来了没有。”

“不对。”

白璐拎着柠檬水,在喷泉旁边打电话。

孙玉河笑了,惠子:“我说得不对吗?”

电话那边吵吵闹闹,隐约还能听见打鼓和广播的声音。

“也不太好相处。”

“喂喂喂?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啊?”吴瀚文喊道。

“怎么?”

白璐说:“你嗓子怎么哑了?”

惠子胳膊肘搭在他身上,感慨地说:“不过阿辉这人……”

吴瀚文:“你听出来了啊,加油来着,喊了一天喊坏了。你还没告诉我呢,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需不需要营救啊?”

孙玉河哼哼两声,接着夹花生米。

白璐说:“今天没去的人多吗?”

惠子不吃他这套,靠着他:“你喜欢小的?”

“不算多。”

孙玉河斜眼,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他喜欢胸大的?”

“有人查吗?”

“胸没小叶大啦。”

吴瀚文嘿嘿两声,似乎走到了一个偏静一点的地方。

“怎么了?”

“害怕了啊。”

白璐出去,孙玉河拿筷子捡小盘子里的花生米,惠子在他身边说:“阿辉为什么会喜欢她?”

白璐不说话,吴瀚文说:“你胆子也忒大了点,运动会第一天就敢跑,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过还好——”吴瀚文话锋一转,又说,“你运气奇佳,今天包老师孩子发烧,他领孩子去医院了,换了语文老师来临时带班。”

白璐默默点头。

语文老师是个年过五十的老女人,除了上课,班里什么事都不记。

惠子说:“听见没?”

白璐:“是你点名的吗?”

孙玉河:“柠檬水。”

“是呀。”

惠子扑哧一声乐出来:“行啊,去吧。哦对了,阿辉喜欢喝什么来着?”

白璐低下头:“谢谢你了。”

白璐:“买杯水。”

“拿什么谢啊?”

惠子转头,“干吗去?”

白璐:“请你食堂一日游。”

白璐轻声说:“我也出去一下。”

“哈哈。”她还记得他说过的话,吴瀚文笑嘻嘻地说,“不行不行,这回我帮的可是大忙。”

白璐将手机重新放回衣兜,孙玉河跟惠子还在相互喂饭。

白璐静了一会儿:“那你说要什么?”

手机振了七八下,停了。

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精力格外充沛的时刻,比如小学的春游、大学的散伙饭,或者高中的运动会。

衣兜里的手机振起来,白璐在桌下面小心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吴瀚文。

平时不敢想的事,今天敢想了;平时不敢说的话,今天敢说了。

白璐微低着头,面前的面条也没有吃多少。

“你给我买盒巧克力吧……那个什么,要德芙的。”

“哦,要都听他的那没的好了。”孙玉河笑得摆摆头,“不能听他的。”

初秋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小天使神态安宁,抱着圆滚滚的壶,一缕清泉顺着流下,溅出灵动的水花。

惠子和孙玉河都笑了。

吴瀚文忽然醒过来了一样:“啊,开玩笑的!”

白璐:“我问了,他说不喝。”

“可以,开学了给你。”白璐说,“我现在有事,先挂了。”

孙玉河咬住吸管,吸了几口,惠子抽空对白璐说:“你怎么也没给他买杯水?”

“行行,你忙你的。”

“让他去嘛。”惠子把饮料杯子递给孙玉河,“喝水。”

倒是吴瀚文匆匆地先挂了电话。

“又一个人闷声走了……”孙玉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嘀咕。

“开学了给谁呀?”

许辉:“去趟洗手间。”

白璐回头,孙玉河从店里出来,嘴里叼着根烟。

“干吗去?”孙玉河问。

“要请谁食堂一日游?”

吃了一半,许辉起身。

白璐说:“你听到我打电话了?”

许辉在吃饭期间一语不发,不过孙玉河并没有受到影响,依旧跟惠子你侬我侬。

“我不是偷听,我就站在你身后,你自己没发现。”

博物馆门口是一座小型大理石喷泉,胖胖的小天使抱着乳白色的壶向外洒水。

白璐点头:“嗯。”

面馆门口也正是步行街的尽头,临着一座明清时期的老建筑,现在做了博物馆,周围栽满了松柏,夏末秋初的季节里,郁郁葱葱。

天色渐渐暗下来,孙玉河的烟抽得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半根就没了。

晚饭的地方是孙玉河选的,在步行街最里面,一家街边的面馆。白璐来过这里,是家老店,开了几十年了,物美价廉,口碑很好,客人爆棚。

“你今天是逃学出来的?学校开运动会?哪个学校的?”

许辉腿长,走得快,也没有要等白璐的意思。

白璐:“嗯,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刚刚给同学打电话问老师有没有发现。”

白璐拎着包走在许辉身边,跟得有点紧。

孙玉河低头看她:“那发现了没有?”

从电玩城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找饭店的时候孙玉河跟惠子两人频频对视。

白璐抿嘴笑了笑:“没有,老师的孩子发烧了,今天没有来。”

好像除了白璐,谁都发现了。

“哦。”孙玉河把烟扔地上,随便上去踩了一脚,抬眼说,“喜欢阿辉吗?”

许辉生气了。

白璐没回答,孙玉河看了看旁边,又转回头,说:“问错了,你怎么可能不喜欢。”

“哦。”

白璐好像不好意思般笑了笑。

白璐低着头,过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别被他那样子吓到。”孙玉河踢了踢地上的沙土,又说,“他就那别扭脾气。”

她说着,打量白璐,犹豫了两秒:“你得努力点,对他很好很好才行,要不根本没有竞争力的,知道吗?”

半晌,他才低声说:“也跟他家里有关……他以前不这样的。”

白璐看向她,惠子又说:“他们俩初中就在一起,是最好的朋友。阿辉很帅,追他的女生超多!”

他在自言自语,白璐并没有往下问。

“他们常来的,男生都爱玩这些。”又靠近了一点,说,“阿辉很厉害的,你跟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要是真喜欢你,你就捡到宝了。”孙玉河看着白璐,说,“他肯定会对你很好的。”

白璐摇头:“没来过。”

白璐嗯了一声:“是吗?”

在饮品店等待的时候,惠子跟白璐说:“你没怎么来过这里吧?”

“还有啊,你要黏着他一点才行。”孙玉河帮忙出主意一样,“他喜欢女生黏人一点。”

白璐看起来跟这里的气氛稍稍有点脱节。惠子停顿过后,拉着白璐:“走吧,咱俩一起。”

白璐静静站着,孙玉河看了一会儿,说:“你好像总跟他有距离感,这样他肯定不高兴的。”

说着转身,看见旁边站着的白璐,微微一顿。

忽然话锋一转,又说:“你不要看他长得帅,成天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其实那家伙超没安全感的。”

惠子:“那我看着买了啊。”

白璐抬眼:“没安全感?”

孙玉河:“乖,什么都行。”

孙玉河还要说什么,余光扫到了后面,眼梢一动,半弯下腰,小声说:“不信你看着啊……”

惠子在孙玉河脸边亲了一口,说:“我去给你买饮料,想喝什么?”

白璐意识到什么时,孙玉河已经离得很近,眼睛盯着她的头发看。

“来来来,今天大战三百回合。”孙玉河跟许辉坐到格斗游戏机前,朝里面扔游戏币。

“哎,好像有什么东西呢。”

孙玉河和许辉过来,两人各拿了一袋子的游戏币。

孙玉河自言自语,一边说,一边抬手,手指勾进白璐的发梢里,轻轻地捋下来。

白璐几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刚刚进来不习惯,眼睛被烟熏得有些酸涩。

明明什么都没有,还特地吹了一口,像是吹掉了杂毛棉絮。

一进来孙玉河跟许辉就去换游戏币,剩下惠子跟白璐在后面等着。

“啊,阿辉……”孙玉河一顿,白璐转头,看见许辉从后面走过来。

电玩城里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放了假的学生,各种音乐和游戏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离得老远就震耳欲聋。

黑色帽衫跟夜微微相合,他看起来有些少年人独特的单薄感。

电影结束后已经是中午,周末的步行街人终于多了起来。许辉从电影院出来就没什么兴致的样子,孙玉河领着几个人来到商场顶层的电玩城。

孙玉河冲许辉说:“洗手间去了这么长时间啊。”

捡了一块小小的爆米花放到嘴里,白璐鼻腔里轻轻哼笑了一声。

许辉走过来,没有应声。

白璐转回身坐着,荧幕上的影像根本没有进入脑海。

“我先去看看惠子。”孙玉河笑着跟许辉打了招呼,回到面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白璐抬手重新梳头发,刚刚孙玉河将一缕发丝扯了出来。

许辉睨了她一眼,说了句“抽烟”,转身往外面走。

无意间跟许辉看了个正着。

“怎么了?”

他的目光落在白璐的头发上。

白璐吓了一跳,仰头看他。

白璐手上的动作变缓了。

桶又碰了碰,白璐还要再开口的时候,许辉站起身。

天使喷泉的流水声混杂着商场里的灯红酒绿,大理石身变得五彩斑斓。

桶边碰到他,许辉指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又放平了。

几秒之后许辉忽然笑了笑,偏着头,有点无奈地小声说:

白璐歪着头看着他:“还想吃吗?”以为他手放错地方了一样,把爆米花桶往他手边送了送。

“他就喜欢这么闹,天天激别人,以为别人都是傻的吗?”

男孩手掌瘦长,关节清晰。

白璐重新将头发绑好,然后将手里的柠檬水递给许辉。

抓完一次,手又伸过来,可这次却没放到爆米花桶里,而是手肘直接搭在了座椅上,掌心朝上。

“给你喝。”

许辉被盯得久了,终于撇了撇嘴,随手抓了一把放到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

许辉垂眼瞄了一眼:“吸管插上啊。”

白璐把桶往他的方向送了送,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哦。”白璐重新低头,将饮料的吸管插好。

许辉低声道:“你吃吧。”

许辉接过去,喝了一口。

白璐说:“不吃爆米花吗?”

“回去吧。”白璐心里想着时间,迈步往店里走。

前方孙玉河和惠子早就忘了电影,抱在一起,纠缠的身影随着大荧幕上的光亮,一明一暗,时隐时现。

刚走两步她忽然脖子一扬——头发被人从后面扯住了。还好白璐走得不快,没怎么感觉到疼,就是一时间重心不稳,急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荧幕上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神色淡淡的。

在撞到胸口的一瞬白璐站住了脚步,可背还是微微地贴上了。

一左一右,两人对视。

他扯人头发半点也不温柔,白璐脆弱的发丝在他的指尖绷得很紧。

许辉没有听到她刚刚说的,只是注意到她转过头,他也侧过脸。

“放手……”白璐别着脖子,手本能地往上拉扯,刚好握住许辉的手腕。

她的声音不大,又刚好赶上电影的打斗镜头,声音震得座椅微颤。

手腕上戴着两个硅胶的彩色运动腕带,透过腕带缝隙,男孩的皮肤有点凉,触感跟自己完全不同。

“你不吃吗——”

许辉的声音从后上方响起,有点懒散,也暗藏着些许的不满。

白璐吸了一口气,转头。

“别随随便便让人碰啊。”

爆米花桶上的手放得时间太长,掌心里慢慢生了一层薄汗,拿开一点,空调的风就给吹干了。

白璐停顿一秒,下了决心打算用力将头发扯出来。

时间过得有些缓慢。

许辉似乎有了预感,在她使劲前一秒松开了手。

不仅她没吃,许辉也没有吃。

白璐快速地理了理头发,然后转身站到许辉面前。

巨大的荧幕上是浩瀚的星河和宇宙,白璐定睛看着电影,怀里抱着的爆米花一口都没吃。

脸因为刚刚的拉扯,微微泛红。

电影开始放映。

许辉没事人一样,手重新插回衣兜。

孙玉河招完手,胳膊就势揽住惠子的肩膀,头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白璐定睛看着他,一双大大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比往日要亮一些。

灯光暗下之前,孙玉河回头跟许辉和白璐招了招手,白璐抬手回应,许辉坐在软椅里一动不动。

“我之前说过,你还记得吗?”

“拿着。”爆米花是最大桶的,座椅放不下,许辉直接塞到白璐的怀里。

许辉侧侧头:“什么?”

这个发现让白璐嘴唇抿紧。

白璐难得诚恳一次:“你真就是傻的。”谁刺激都上当,明知道是阴沟还往里跳。

她与许辉在一起,是后面几排的位置,孙玉河跟惠子坐在前面,隔了很远。

沉默一会儿,许辉放松地笑了两声,原地动了动身体。

等坐到座位里,白璐才发现,他们四个人的座位是分开的。

他太清楚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

许辉跟在她后面。

他在她面前,画面就像一张无意间被风吹皱的青涩照片。

白璐回头,许辉手插在裤兜里,下巴往右撇了撇,白璐把票收起来,直接拐了进去。

许辉过来,往她怀里塞了一个纸袋,颇为潇洒地留下一句:

“往里走。”

“不要就扔了。”

她好久没有来电影院,拿着自己的票仔细核对着排位和座位号,后面又响起不耐烦的声音。

轻飘飘地走过去。

上午电影院人并不是很多,又赶上一个五百人的大厅,所以看着有些冷清。里面还吹着空调,白璐进门的一刻打了个哆嗦。

袋子里是一个四方的黑色盒子。

许辉买了爆米花和饮料,几个人拿着进了影院。

白璐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项链。细细的链子下面挂着的是一朵银色的小花,用金色的亮钻点缀了花蕊,看着精巧又可爱。

一部上周上映的国外科幻大片。

在项链下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行字:

许辉正在电影售票处买票,惠子把孙玉河叫过去:“选个位置。”

补给你的。

白璐还没回应,惠子回头叫他:“阿河,来呀。”

生日快乐。

“没。”孙玉河笑着摇摇头,“真敢问,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白璐坐在看台上,低着头发呆。

白璐:“怎么了?”

她有一点困了,周围嘈杂的锣鼓声和叫嚷声并不能让她精神起来。

“吼——”孙玉河重新打量白璐,有点长见识了,“看不出来啊。”

运动会的第二天,白璐昏昏欲睡。

孙玉河睁大眼睛,白璐面色不改地看着他。

昨晚回家太晚。

白璐:“他家里条件很好?”

吃完了饭,孙玉河与惠子就离开了,剩下白璐跟许辉两人在步行街上闲逛。

“他不缺钱。”

她看着时间,说要回家了。

他呃了两声,看向前方,最后小声说了句:

许辉在路口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白璐说:“我坐公交回去。”

孙玉河似乎没有料到白璐会问这样的问题,张张嘴没有回答,一时有点冷场。

“哦。”

白璐又问了一遍:“他很有钱吗?这么喜欢请客。”

司机见没人上来,又把车开走了。

孙玉河脚步一顿:“什么?”

“明天有事吗?”

“他很有钱吗?”

白璐没说话。

孙玉河说着,打算快走两步到前面追女朋友,刚要提速,白璐静静开口:

“过来吗?”

白璐没说话,孙玉河无所谓地笑笑:“真的不用,出都出来了,就别弄这些了。”

白璐低声说:“应该不行,明天我要回家。”

“不用给。”

“还打工?”

白璐也不瞒着,点点头。

“嗯,有事要做。”

“要给他钱?”孙玉河脸上是了然的笑意。

“哦。”

白璐侧头,是孙玉河。惠子在前面跟许辉闲聊,他刚好在白璐身边。

许辉的语气听着心不在焉,他把白璐送到公交车站。

“要干什么?”

白璐说了句谢谢,许辉嗯了一声。

白璐一边走一边摘下背包。

他还没走,白璐又说了声再见。

白璐收拾东西慢,是最后一个出餐厅的,许辉在最前面。

“就这样?”许辉眉头终于又紧了起来。

吃完饭惠子嚷着要看电影,几个人朝着最近的那家电影院走去。

白璐微微低着头,许辉沉沉地出了口气:“我也真是服你了……”

早餐吃了将近三百,许辉掏钱结账。

白璐:“生气了?”

孙玉河看向许辉,许辉把服务员叫来,把点的菜说了一遍后,又加了一块小蛋糕。上菜的时候服务员看了看桌上四人,然后很自然地将小蛋糕放到白璐面前。

“没。”

“不吃了。”

“那别抽烟。”

“什么都不吃了?”

许辉按打火机的手一顿,瞄向白璐。白璐抬手,把许辉已经放到嘴里的烟抽了出来。

白璐摆摆手:“我吃过饭的。”

“刚吃完饭,等会儿再抽。”

孙玉河与惠子点完菜,将菜单递给白璐。

许辉眉头舒展了一些,不在意地问:“为什么?”

白璐跟许辉坐在一侧,他在她身边开口,声音比往常都要低一点。

“刚吃完饭消化系统会全面运动,胃肠蠕动和血液循环都会加快,这个时候抽烟,身体吸收得要比平时更多。”

“吃什么,你们自己点吧。”

“哦,那不是赚了?”

服务员拿来菜单,许辉先给对面。

白璐抬眼,许辉笑着说:“十多块钱一包呢,都吸收不了多赔。”

他们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从窗户往外看,能见到刚刚的喷水池和老槐树。

白璐静静地看着他,半晌点点头:“好吧……”又把烟插回许辉嘴里。

餐厅不大,装修精致,墙上挂着各种木质框架的挂画和海报,角落里到处都是绿色植物。

许辉玩得很开心一样,咬着烟咧嘴笑。

时间定得太早,除了白璐剩下三人都没有吃早饭,许辉带头进了一家粤式餐厅。

可烟却没有点着。

孙玉河在后面乐。

他的手按在白璐的头上,揉捏了几下。

许辉淡淡地瞥了一眼,转身往步行街里面走。

“真是呆……”

孙玉河耸肩,表情看着却不像是被拆穿的样子。

白璐缩起脖子往后躲。

许辉总算出声,呵呵道:“你可以编得再假一点。”

公交车来了,白璐往前赶了两步,回头说:“再见。”

孙玉河笑着捏惠子的手,又转头对白璐说:“阿辉总提起你呢。”

“嗯。”

年轻的小情侣间有股天然的默契在,举手投足如胶似漆。

车上人很多,白璐把包放到身前,从前面两个肥硕的女人中间的缝隙看向窗外。

陈惠打他一下:“滚蛋!”

刚好与许辉四目相对。

“谁答应了谁就是。”

车开动,他转过身。

孙玉河拉着她的手往前带了带。

只是一瞬间,她还是看到他将烟点着了。

陈惠拧了他一下,似娇似嗔:“谁你老婆!”

“喂——喂喂喂!”

“我叫孙玉河,是阿辉的同学,这是我老婆,惠子。”

白璐回神,看见一边满头大汗的吴瀚文。

“嗯。”

运动会第二天,学校说道也少了,大多数同学都没有穿校服,吴瀚文穿了一身淡黄色篮球衫,手里捧着一堆东西。

“你是白鹭。”

“比完了?”

孙玉河的目光从十几米外就落在白璐身上,走近了更为直白,看得白璐头一点点低下去,最后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

吴瀚文身上还贴着号码牌。

白璐轻声说:“你好。”

作为一班学委,不能不起带头作用,吴瀚文跑步实在不行,勉勉强强报了跳高和跳远,结果不负众望地两项都在第一轮被刷下来了。

“这是阿河,我朋友。”许辉手都没抬,简短介绍。

“别提、别提……”

他手牵着一个女孩,中等身材,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化着妆,脸上带笑。

吴瀚文呼哧呼哧地喘气,坐在一旁灌了半瓶子淡盐水。

一个男生跟许辉年纪差不多大,也是瘦高体型,一头圆寸,穿着一身休闲衫、短裤,长相帅气。

“哟,学委,你这是逛瀑布回来了?”路过两个男生,看见吴瀚文的狼狈样子,打趣道。

白璐抬头,看见前方走过来两个人。

“去去去。”

“阿辉!”

“我们老远看见你跳高直接坐竿上了是吧。”

“这边!”

“一边待着去。”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许辉朝一个方向喊了一声:

吴瀚文也知道自己运动细胞欠佳,被调侃得脸上通红。

白璐穿得很普通,妈妈觉得运动会肯定要动来动去的,特地给她准备了一身运动服。白璐太瘦小,最小号的运动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得肥大。

男生们嬉笑而去,吴瀚文抹了抹脸上的汗,转头,手边抵着一盒东西。

许辉盯着白璐上下打量了几遍,嘴角一直撇着,嘀咕说:“也不知道穿好看点……”

跟他比起来,白璐身上很干爽。

“……也不是。”

其实今天天气不错,秋风飒爽,还没有大太阳。

许辉拧着眉头看过来:“不行?”

白璐的发丝被背后的风吹得在脸前轻晃。

“你之前怎么没说?”

“你的巧克力。”白璐说。

许辉说:“我一个同学,带他女朋友来。”

“记着呢啊,我就开个玩笑的。”嘴上这么说,吴瀚文还是把巧克力拿到手里了。

白璐一愣:“什么?”

德芙丝滑牛奶巧克力,圆圆的一个小盒子。

“等一会儿,还有两个人。”

“谢谢你帮我。”白璐说。

“那要不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吴瀚文气渐渐喘匀了,深呼吸,说:“好说好说。”

“没。”

“等会儿我留下帮忙吧,是不是要收拾看台?”

白璐不跟他犟嘴,说:“你吃过饭了没?”

“是要收拾,”吴瀚文扭头看白璐,“不过不强制留人,只有班委是必须留下的。你想帮忙吗?等一会儿可是正式放假了的……”

许辉瞥她一眼:“我看的手机,已经过七点了。”

“我帮忙。”

她看许辉的手,上面什么都没有。

吴瀚文一拍手:“那行了!等一会儿结束了我去主席台把奖品发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松开手,白璐握了握自己的手腕,小声说:“你戴表了吗?”

假期的诱惑难以抵挡,最后八个班委偷偷跑了三个,多出来了一个白璐,还有一个走完三千米瘫了的李思毅。

许辉看着白璐的手表,嗤了一声:“表不准。”

“你也是朵奇葩。”吴瀚文一边捡地上的垃圾一边跟李思毅说,“我第一次碰见裁判求运动员下场的比赛。”

“哎!”白璐的胳膊被拧着拉了过去。

三千米项目,李思毅满打满算跑了三百米,剩下的都是走的。

一不注意,手腕被拉住了。

前面的学生陆陆续续不是跑完了就是退赛了,到最后就剩他一个人,走了一圈又一圈,到最后体育老师上去求他下场。

“……”

“你懂个屁,那叫坚持。”

白璐看表:“六点五十七呀。”

“对对,我不懂。”

许辉皱着眉,低头看她:“说好七点,现在几点了!”

“别跟我说话……”李思毅瘫在看台最上面,“我现在就是一团有机物,没有思考的能力……”

“你等久了吗?”她问。

“您老躺着,好好休息。”

白璐已经是小跑过来了,后背有点薄汗。

白璐拿着大大的垃圾袋,将看台上的彩带纸屑和空瓶子装起来。吴瀚文去她身边帮忙,“我捡,你拿着袋子就行。”

“你怎么才来?”他永远是不满意的神色。

“好。”

与头发相比,他的脸更白了,像朦胧的晨雾。

干了半个多小时,看台收拾整洁,同学都整理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了。

今天有点阴,刚刚入秋,天气微转凉,清晨尤为明显。他可能出门前才洗过一次澡,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黑得凝重。

“你……”

侧着的身影,就像那天淋雨时一样。

“你……”

他安静地站在树下,没有带包,背却微微弯着。

两人同时开口,吴瀚文挠了挠鼻尖:“你先说。”

他穿着黑色帽衫、牛仔裤、浅色的板鞋。

白璐:“去吃个饭吧。”

喷水池旁是一棵高大的老槐,白璐赶到的时候,许辉就站在树下。

吴瀚文有一瞬间的愣神:“啊?”

清晨时分,步行街上人很少。

白璐:“还是你等下有事情?”

青石砖地上带着薄薄的晨雾,胶底的鞋踩上去微微有点打滑。

吴瀚文马上说:“没事啊。”他看天气一样抬头环顾,“正好天快黑了,折腾一天也没吃东西,饿死了。”

白璐出门坐公交,一个小时后,来到位于市中心的商业步行街。

白璐说:“我请你吃。”

第二天,白璐从家走,临走前妈妈给她装了一个小饭盒,里面准备了食品和瓜果。

吴瀚文没拒绝:“行。”

吴瀚文在她走后才想起来,还没问出来她第二天几点到校。

食堂也放假了,他们去了乐购超市里的一家快餐店,坐在靠窗的位置,能看见对面六中校园。

帮忙整理好彩带,白璐跟吴瀚文道别,背着书包回家。

光辉将尽,天外橘红。

“运动员……”白璐嘴角含笑,吴瀚文也乐了:“李思毅说了,走下来也叫完成比赛,上场的都是运动员。”

欢腾的一日结束,剩下疲惫的余温。

“嗯,班费买的,还有葡萄糖,给运动员补充体力的。”

吴瀚文端着餐盘坐在白璐对面。

“你们买巧克力了?”

白璐看着说:“你还是吃这么多。”

“你没有项目,早点来给跟班委发牌子怎么样?”吴瀚文笑嘻嘻地看着白璐,说,“做点贡献,到时候给你免费的巧克力吃。”

吴瀚文笑着说:“啊,今天是体力劳动嘛。”

白璐的手不经意地顿了顿,然后又接着整理。

“考试有消息吗?”

白璐走过去,帮他把带子整理好,吴瀚文从彩带里抬头,问:“明天几点来?”

吴瀚文嘴角依旧弯着:“好像还不错,确定了之后告诉你。”

回头,吴瀚文在后面跟一堆彩带作斗争:“来帮个忙呗。”

“恭喜。”

“哎!”

“过一阵再说也不晚。”

白璐收拾好东西,背包准备走。

白璐只点了一份叉烧包,垫着软纸,她咬了一口,然后问道:

下午提前放学,整栋教学楼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平时管这管那的教导处主任此时也放任学生在走廊里跑跳吵闹。

“你从初中开始学习就这么好吧?”

运动会前一天,班长领着班级干部布置运动会看台。高三年级已经参加过两次运动会,现在对比赛的兴趣远没有对放假的兴趣大。

吴瀚文包着一嘴饭:“还行吧,其实初中一开始学习也不是特别好。初中不是分片的吗,我那个初中比较水。”

白璐从洗手间回来,吴瀚文又转头看起书来。

“怎么个水法?”

李思毅眯着眼睛,咝着说道:“行啊,你哪来这么多歪理,怎么说怎么有,教教我。”

“鱼龙混杂。”

“肯定要选看着体质好的啊,太柔弱的就不上了。”

白璐淡淡地点头,又咬了一口包子。吴瀚文看见,说:“你那嘴也太小了,跟小猫一样呢,一个包子得吃多久。”

“怎么就空得这么巧?”

白璐抿嘴,低了低头,吴瀚文以为自己说得过了,连忙又说:“不过慢点吃好,据科学分析,一顿饭吃二十分钟以上才能真正吸收。”

白璐刚好不在教室,吴瀚文大大方方地说:“女生人多,本来也有空出来的。”

白璐盯着自己的包子,低声说:“哦对了,好像你提过,蒋茹喜欢的那个职高的男生,跟你是一个初中的。”

“呸!公平?”李思毅龇牙道,“那怎么有人没分到啊?”

吴瀚文啊了一声:“许辉吧,是啊。”

吴瀚文躲着他的魔爪:“没办法,公平起见,这不是我一个人分的。”

白璐看着吴瀚文:“他很会捣乱吧,在这样环境的初中里能考到六中,你真的厉害。”

李思毅运气奇差,分到了男子3000米,哭丧一样把吴瀚文一顿死捶。

吴瀚文顿了顿,似乎是摆了摆头。

运动会紧接着十一,学校不敢不给国庆面子,高三要放三天假。这是最后一年唯一的“长假”,学生们难掩兴奋,整个学校的气氛都躁动起来。

白璐放下包子:“怎么?”

“自己的项目都记着点,到时候领号码,班委把我们的台子稍微布置一下。”

“也没什么……”吴瀚文小声说,“其实他,也不是……”

“看完了!”

白璐凝视着他:“许辉?他怎么了?”

“行了啊。”包老师也难得露出笑意,“那这张‘被报名表’你们都看完了没?”

“哦。”吴瀚文又吃了口饭,蓦然笑出来,“哎,我要是跟你说,初中的时候他学习比我好,你信吗?”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不知道哪个好事的趁着班干部不注意,在报名表前面填了个“被”字,惹得全班哈哈大笑。

白璐:“什么?”

运动会前三天的晚上,吴瀚文把运动会的报名表贴在了班级黑板上。

吴瀚文:“真的,初一初二的时候,他成绩整个年级都数得着的,人又帅,在学校里很拉风。”

吴瀚文说到做到。

白璐笑了:“那现在怎么这样了?”

白璐自己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吴瀚文回忆说:“他家里出事了。”

更遥远的是天边的霞光、傍晚的红云。

“什么样的事?”

白璐转头,教室的窗户没有关,外面紧邻着就是一片树丛,后面是嬉笑玩耍的学生,他们的声音听着有些遥远。

吴瀚文转过眼:“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电话挂断。

“闲聊,你说他学习比你好,我不太相信。”

“到时候再联系吧。”

吴瀚文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把我想太厉害了啊……”

“可以。”

“他家出了什么事?”

许辉哼了一声:“那就二十九,能定下来吧。”

“啊,我也是听人说的。”吴瀚文说,“一开始大家都知道他家里条件很好,那时候小嘛,男生都喜欢炫,他经常请客,给人买生日礼物什么的也都是大手笔。”

就算看不见,白璐也摇了摇头:“没有主席忙。”

“家里做什么的?”

“成天这么忙,国家主席吗?”

“他爸好像做生意的,具体干什么不太清楚。不过后来……”

许辉静了一会儿,听声音好像点了一支烟。

吴瀚文欲言又止,白璐接着他说:“后来出了什么事?”

“嗯,我之前走不开。”

“许辉妈妈在他念小学的时候得病去世了,初二那年,他爸爸又娶了一个女人……”谈起别人家的隐私,吴瀚文稍有点不好意思。

“二十九号?这么晚?”

白璐静静看着:“就这样?”

许辉的电话打进来。

“当然不止,他爸跟那女的其实过了很久了,领回家里的时候大家才知道的,都已经有个孩子了。许辉那段时间特别乱,一天也没老实过,这事全校都知道了。”

白璐起身,把教室门关上。

“所以他学习就这么耽误了?”

许辉回复:“能接电话吗?”

“也不完全是……”吴瀚文放下筷子,说,“后来又出事了。”

“行,但是时间要在二十九号。”

“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吧,比许辉小四岁多,特别喜欢许辉……”吴瀚文说到这,耸耸肩膀,小声说,“那时候许辉学习好体育好,长得又帅,男生女生都喜欢他。他只要稍稍对他弟弟好一点,他弟弟就恨不得天天黏着他,都来过学校,我们还见过呢。”

白璐终于回复一句:

“然后呢?”

“到底行还是不行,能不能说清楚点?”

吴瀚文努努嘴,筷子尖不知何时落到桌面上,自己也没察觉。

许辉第三次发来短信,语气已经很不耐。

“初二那年过生日,许辉可能不想带他弟弟,就骗他晚上在学校补课,然后请了十几个朋友去外面玩。那天已经很晚了,他弟弟偷偷去学校找他,结果出事了。”吴瀚文抬手比划着,“他弟弟来学校的时候大门已经锁了,他就去爬后门。那时候我们后门的空地在施工,地上刨着坑,天太黑他没注意,就摔进去了,”他指指自己的头,“磕到脑袋了。这事闹得大,都上报纸了。”

体育课还没结束,白璐拿着手机来到一楼的一间空教室里。

白璐微微张开嘴:“严重吗?”

吴瀚文回神,推了他一下,两人笑着打到一起。

她想起了那个炎热的夏日。

李思毅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跟吴瀚文一起看着白璐消失的方向,感慨道。

灰黑色的楼层索引。

“真是女人重千金,兄弟不如狗啊。”

七层。

白璐说了声谢谢,也或许没说,走进教学楼。

神经内科病区、康复科病区。

“可以啊。”

“很严重,好像进了医院就没出来过……其实很惨的,他弟弟被发现的时候,怀里还抱着给他做的机器人模型。”

她声音很轻,轻得吴瀚文一愣,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吴瀚文说着,也叹了口气。

她朝教学楼的方向走了几步,站住脚,回头问吴瀚文:“运动会不排我的学号,可以吗?”

“许辉是从那时候开始,彻底变了的。”

吴瀚文还没开口回应,白璐自己站了起来。

窗外的雨在落,墙上的钟摆在摇。

“你回教室吧。”白璐看着他,说,“天气要凉了。”

尖细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书被风吹翻了一页。

风把汗吹散了。

妈妈走进屋里,把窗户关上了。

白璐笑了笑。

“下雨了,你也不知道关窗户,进来雨怎么办?”

吴瀚文:“高三宗旨——‘学习就是一切’,按递推关系,我是学习委员,班干部里起统领作用。”

白璐从书桌上撑起身体,打了个哈欠。

白璐转头:“你是纪律委员吗?”

妈妈又说:“困了吗?别看书了,睡觉吧。”

吴瀚文指着她:“偷偷玩手机,被我发现了。”

“没有困。”

“没干什么。”

“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说不困。”妈妈自作主张将桌子上的书收起来,“放假不用学到这么晚。”

“干吗呢?”吴瀚文来到她身边。

白璐:“别的家长都看着孩子学习呢。”

面前出现影子的时候,白璐就将手机收起来了。

妈妈体贴地一笑,觉得此刻温情难得,摸了摸白璐的头发,说:“学习没有身体重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哎,这是什么?”

身边人站起了身。

妈妈余光扫见桌子上的一个东西,伸手拿了过来。

“傻姑娘啊傻姑娘。”

“哟,项链,很好看啊。”桌上有镜子,妈妈拿着项链对着自己的脖颈比了比。母女二人皮肤都白,银色项链戴起来显得格外精致。

提起蒋茹,李思毅不胜唏嘘。

“自己买的?”

吴瀚文看着白璐,说:“以前她跟蒋茹关系好,蒋茹走了,她话比以前更少了。”

白璐没回答,妈妈当成了默认。

“她怎么一直一个人啊,”李思毅说,“也不跟其他女生在一起玩。”

“好呀,学习那么辛苦,平时奖励自己一下。”妈妈放下项链,“行了,睡觉吧,明天不是要返校吗?”

她膝盖并拢,头低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天十月三号,后天开学。白璐作为住校生,要提前一天回校。

白璐正坐在升旗台下面。

躺倒床上,妈妈帮白璐盖好被子。

李思毅在一边哭嚎,嚎了一半停下了,推推吴瀚文的胳膊,下巴朝一个方向扬。

关上灯,妈妈离开房间。

吴瀚文笑了:“不行,我们班男生少,大家又很少主动报名,排号轮到你了你就得上。”

几乎与此同时,白璐的手机振了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李思毅一巴掌扇在吴瀚文后背上,说,“虽然咱俩关系这么铁,但是俗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你应该适时地将我遗忘了。”

是许辉的短信。他发来了一张照片,夜幕下,他人站在江边,江面泛着微波,对面星火人家若隐若现。

吴瀚文坐在一边的台阶上休息:“怎么,你有什么想报的项目?”

他靠在石头围栏上,T恤衫牛仔裤,衬衫一角和额前的发丝一起被江风吹起。

李思毅把水瓶递给他,说:“包老师让你帮忙弄运动会的报名单,你弄好没有?”

身边一个女孩,笑得恣意张扬,一手揽着他精窄的腰身。

吴瀚文体力确实差,一会儿的工夫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你给我消停点啊……”

入秋的天气,她还穿着超短热裤,露出一双雪白紧实的长腿。

“所以说,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坐在一边乘凉的李思毅对吴瀚文说,“老天给了你灵活的大脑,就不能再给你协调的四肢。”

白璐换了一个姿势,侧着头躺着。

吴瀚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球扔给同学:“你们先玩,我这身子骨受不了了。”

他已经发过好多张这样的照片,从昨天开始。

只是打得比较烂。

十一假期,许辉跟朋友出门玩,他曾在三十号那天叫过白璐一起,但是白璐没有答应。

他的心情也比较放松,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天八百遍跑自习室,最近一个多星期,每天捧着本厚厚的英文书,闲散地走在校园里,有时体育课甚至还会到楼下跟班里男生一起打篮球。

许辉表达不满的方式总是很直白。

吴瀚文考完了试,看神情似乎是胜利归来,老师来问感觉情况怎么样,吴瀚文说考得很顺利。

白璐打字:“吃饭了吗?”

“哎,你是行了啊。”李思毅一拍吴瀚文的肩膀,“哥们还没着落呢。”

电话很快打进来,许辉懒得发短信。

“拿什么写该是多少还是多少。”吴瀚文说。

“喂?”

“我就说这数字就不能用红的笔写。”李思毅说,“每次看到都感觉血淋淋的。”

“嗯……”

正式开学后,墙上的计数板显得更为瘆人了。

“声音这么小,你干什么坏事呢?”

许辉这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没,家人睡觉了。”

站了一会儿,孙玉河:“听见没啊?”

手机里有风声,江边风大,吹得他的声音比往日遥远。

许辉默不作声,孙玉河知道他已经答应了,起身说:“那你跟她约好时间,到时候告诉我就行,我再去问惠子。”

她听到江水拍岸,听到树叶沙沙,也听到了不远处女孩子爽朗的笑声。

“我的提议怎么样?正好我也好久没跟惠子出去玩了。”

白璐说:“吃过饭了吗?”

许辉:“白鹭,一行白鹭上青天。”

“吃了。”

“怎么?她也忙?”孙玉河说,“她叫什么来着?”

顿了一下,许辉满不在乎地说:“你呢?”

许辉忍不住骂了一句:“一群女的,忙个什么劲!”

“也吃了。”

“她工作忙。”

“哦。”

惠子名叫陈惠,是孙玉河的女朋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比孙玉河大一岁,现在在一家餐厅上班。

沉默了一会儿,许辉问了一句:“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许辉听了,说:“好久没见你带惠子出来了。”

“有。”

孙玉河:“按我说的,你把人叫出来,我把惠子带着,一起玩玩。”

反而是许辉一顿,然后整理语气,轻笑着说:“问吧,要问什么?”

他这时候才发现,对于这个女孩,他除了名字和手机号码以外,一无所知。

“冷吗?”

孙玉河又问了几个问题,许辉通通摇头。

“……什么?”

许辉摇摇头:“不知道。”

“我们这下雨了,天气变凉了。你还穿着半袖,江边不冷吗?”

“得。”孙玉河一拍手,“那就这样,你哪天把人叫出来,让我见见总行吧。她是哪个学校的?”

“哦。”许辉低声说,“还行,不是很冷。”说着,又忍不住道,“没有别的要问?”

许辉:“我别扭什么?”

白璐:“明天回来吗?”

孙玉河又说:“你能不能别别扭了?”

“……对。”许辉的声音有点躁动,他点了一根烟,隔着手机,白璐都能感觉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呼出气时反而笑了出来,“你啊……”

许辉转回头,盯着黑暗中的茶几一角,默默不言。

白璐:“怎么了?”

孙玉河:“那你自己来喽。”

许辉低声道:“你就跟我装吧。”

许辉冷笑一声:“追个女人还要你帮?”

白璐眨眨眼:“什么?”

孙玉河与他对视几秒,然后耸耸肩:“你要算了就算了吧,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帮帮你。”

许辉弹弹烟灰:“那个是我朋友,跟着一起来玩的,普通同学。”

许辉转头:“怎样?”

“我知道。”

孙玉河退回一旁坐着:“你别又这样。”

“你知道?”

打火机扔到桌子上,许辉靠到椅背上,神色冰冷。

“叫小叶,长得很漂亮,说话声音很大。”

“没意思……”

安静了许久,白璐听到手机里的声音渐渐淡了,许辉自己走到了僻静的所在。

点着火,几秒钟的空闲,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一脚踩在花坛的矮栏上,懒散地感慨:“女人真可怕。”

“算了。”

白璐:“怎么了?”

许辉缓缓摇头,从沙发里坐起来,拿了根烟。

许辉想了想,笑着说:“是不是那天我打电话的时候?她嗓门是很大,你隔着手机都听见了吧?”

“哎。”碰了碰许辉肩膀,孙玉河说:“怎么了?”

白璐躺在漆黑的房间里,被子盖到嘴边,说话声音被遮住了:“或许比那次更早呢。”

孙玉河犹豫了一下,又走回去。

“那我想不到了。”许辉一手扶着胯,半低着头,轻笑着说,“之前也打过电话吗?记不清了。看你天天不问这也不问那,原来都记着。”

孙玉河站起来,作势要往外面走,几步开外回头偷瞄了一眼,发现许辉抱着身子,埋着脸,一动不动。

他语气轻松,白璐也笑了。

“不说我走了,这都后半夜了,两个大老爷们在这玩什么纯情。”

“是啊,我都记着。”

推搡半晌,孙玉河有点不耐烦了。

“明天我回去,晚上一起吃饭。”

许辉脸埋在垫子里,孙玉河:“怎么回事?”

白璐说:“好。”

许辉窝在沙发里不动弹,孙玉河推他:“嗯?约出来啊。”

假期的最后一天,还是雨。

“约出来吧。”孙玉河说。

夏雨含倦,秋雨带杀。

“就是碰上了而已。”

从清早开始,外面的天就阴沉沉的。

许辉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半晌低声道:

“要不再晚一点。”吃过午饭,妈妈看着外面的天气,“天太不好了,还下着雨,等雨小一点再走吧。”

“你——”孙玉河长舒一口气,“行行行,你没说。”

“没事。”白璐拿着伞,在门口穿鞋。

许辉看过去:“我什么时候说嫌弃了?”

“那……”妈妈犹豫了一下,“打车去吧。”

孙玉河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但还是点头:“嗯嗯,全都踩对了,所以你还要不要接着嫌弃?”

“不用。”白璐将书包重新背好,跟父母道别,“我走了。”

“我本来都没当回事的,可就……就撞上了,好多事情都是。还有感觉……感觉也是,平时不常有,就那么几个点子,全都踩对了一样。”

“路上小心。”

孙玉河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更为凌乱的解释。

雨太大,交通不好,公交车在路上挤了将近两个小时也没有到学校。

揉了揉脑袋,许辉头发凌乱,像是鸟窝。

来来去去的乘客把公交车弄得湿漉漉的,汽油、尾气加上泥土的腥味充斥着鼻腔,白璐觉得有些晕车,提前三站下了车。

“她看着挺普通的。”深更半夜,许辉还没彻底醒酒,头也有点晕,迷糊之间不知如何形容。

步行来到许辉家。

就是莫名其妙地碰上了。

她的头还有些疼,昏昏沉沉,在许辉开门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时光回流了。

没那么多理由,也没那么多感触。

他洗了个澡,头发没有完全擦干,穿着T恤衫和长裤,光脚踩着鞋。

许辉自己也说不清楚,静了半晌,呢喃道:“就是碰上了……”

“这次是迟到了吧。”他靠在门边上,低头看着她,还把手腕抬起来,“我可戴表了。”

孙玉河:“是什么?”

白璐看了一眼,轻声说:“不准。”

许辉倒在沙发里,低声说:“也不是喜欢吧……就是……”

许辉轻笑:“别学我啊。”

“是不是喜欢?”

而后又是安静。

许辉看向一边。

白璐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你偷拍人家照片。”

这么想着,他忽然说:“有点像那天……”

许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谁喜欢?”

白璐抬头。

“你喜欢还不好意思追。”

出门玩了两天的许辉看着有些疲惫。

许辉耸耸肩,满不在乎。

倦意生出回忆,他也想起了那一天。

“这也不难看,就是朴素了点,看底子还不错。以后收拾收拾,打扮一下就好了。”

“总觉得过去很久了……”他喃喃地说着,一边侧开身,“进来吧,没吃饭呢吧,饿了没?”

“谁说不想?”

白璐跟着许辉进屋。

“行了别抽了。”孙玉河把烟拿下来,“又不想抽还抽什么?”

还没在客厅坐下,许辉就拽着她来到厨房。

许辉又取了一支烟。

“你看着做吧。”

“好小只啊……”孙玉河看着照片。

白璐看着灶台,觉得头更疼了。

抓拍的瞬间,白璐仰着头看着他,嘴巴微张,表情有点呆。几缕头发弯弯地落在脸颊两侧,大眼镜架在鼻梁上。

许辉刚刚应该去了超市,塑料袋上还留着雨水。他买了几大袋子的蔬菜和肉,还有各种海鲜水果和啤酒饮料。

那天白璐来这里做蜜渍柠檬,许辉在门口看着她,小叶来了电话,许辉拿手机的时候,白璐刚好转过头,他随手拍了一张照片。

白璐回头:“这是什么?”

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

“饭啊。”许辉斜靠在厨房门口,“你给我做饭。”

孙玉河冲许辉勾了勾手指,许辉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拿出来,翻出照片。

白璐低了低头:“为什么要我给你做?”

许辉:“你别恶心我。”

许辉说:“你不想给我做?”

孙玉河呵呵地笑了两声:“咱俩什么关系,一张床上睡几次了,我还不了解你?”

白璐笑了笑,回头看他,说:“做什么你都吃吗?”

“……”

许辉刚要点头,想到什么,改口道:“我买这么多东西,你好歹做点像样的,别弄碗蛋炒饭糊弄我。”

“真没有?”

“太难的我不会。”

“没有。”

“不用太难的,你看着来。”

“有照片没,给我看看。”

白璐默默地把菜拿出来,选了几样方便快捷的,放到盆里清洗。

许辉烟一掐,甩向孙玉河,孙玉河一侧身,躲过去了。

白璐做饭的时候,许辉一直在后面安静地看着。她最终做了醋熘白菜、烩茄子和一条鱼。

孙玉河指着许辉:“你瞅你那矫情样!”

许辉只在白璐做鱼的时候开了一次口,白璐打开了一瓶啤酒。

许辉转过头:“那也算不上漂亮。”说着又想起什么,撇嘴补充,“还不老实……”

许辉问:“干什么?”

许辉把文件夹放到桌子上,靠在沙发里,孙玉河说:“有兴趣就泡呗,你不是说长得也不算难看?”

“做鱼。”

孙玉河搭着二郎腿:“别装啊。”

许辉挑挑眉:“哦。”

许辉把画放回文件夹,淡淡地说:“什么?”

从那时候起,许辉就有点跃跃欲试。果然,饭菜上桌后,许辉拎了几瓶啤酒来。

孙玉河言语转笑,说:“是不是有什么意思啊?”

“我不喝酒。”

“这……”孙玉河要感慨点什么,画被人从手里抽走了。

“都成年了。”

孙玉河眯着眼睛使劲地看,终于在一片树丛里找到了一朵小花,一枝两朵,并株而开。

白璐摇头:“我不喝酒。”

许辉上手,随便一指。

许辉也不逼她:“行,你不喝我喝可以吧。”

“哪来的花?”

一顿家常便饭,两个人吃得很安静。

许辉骂了句“滚”,不耐烦地解释:“那是花。”

吃完饭,许辉习惯性地掏出烟来。

“过生日给你画一幅黑白树叶,怎么个意思?”

放到嘴里的时候,想起什么,手停下,转头看白璐。

画的是一小片矮树丛,纷乱的树叶,一层叠着一层。

白璐也在看着他。

手里是一张素描,笔法轻盈,调子淡淡的。

“这次不拦着我?”

“画啊?”

他喝了两瓶啤酒。

孙玉河拿到手里,借着橘色的烟星看过去。

白璐不知道他酒量如何,只知道他喝酒不上头。

A4纸,塑封起来了。

脸越来越白,眼睛越来越亮,声音却越来越轻……

许辉把文件夹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

像是在尘埃中自语。

孙玉河扬扬下巴:“不开玩笑,送的什么?这么薄,不会是情书吧?”

白璐说:“我拦也拦不住。”

许辉低嗤:“来什么劲。”

“上次不是拦住了?”

孙玉河点头:“行,行啊许辉,兄弟不做了是不是?我怕你酒精中毒猝死了,大半夜地打车跑过来,结果你连个生日礼物都不让我看,你行啊。”

白璐笑了:“你骗谁?”

又去拿,许辉抬脚把他踹回沙发里。

潮湿的天气连带着她的脸庞也像蒙了一层雾。

孙玉河瞪眼:“嘿?怎么回事?不给看?”

许辉眨眼的速度也慢下来了,而后低下头,像是被发现做坏事的孩子:“哦,你看到了……”

许辉拿起文件夹举到另一边。

“我要走了,等会儿太晚了。”

孙玉河抬屁股伸手:“送啥玩意了我看看。”

许辉看向她:“今天也打工?”

“嗯……”

“有事。”宿舍要整理,还有考试试卷没有看完。

孙玉河自己也不知道:“随便一想,乱猜的,真的是她?”

“你到底缺多少钱,你妹妹动手术为什么要你挣钱?你爸妈呢,他们没钱?”

“你怎么会猜她?”

白璐停顿,转头:“什么?”

许辉不经意地瞥向他。

许辉没有坐在沙发里,直接坐在茶几旁的地上,曲腿靠着沙发。

孙玉河说:“那个跟你一天生日的女生?”

他打了个哈欠,没有听清白璐刚刚的话。

许辉咬着烟,疲惫的脸上忽然笑了笑。

窗外的雨势更大了,黑暗笼罩,雨砸在窗沿上,让屋里环境更为封闭。

孙玉河看向许辉:“谁给你的?”

“你有兄弟姐妹吗?”白璐看着许辉,轻声说。

“生日礼物。”

“嗯?”

“这是什么?”

现在白璐确定,许辉有点醉了。

许辉盯着一处发呆许久,孙玉河低下头,才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小文件夹。

他喜欢喝酒,但酒量并不好。

孙玉河:“我说大哥,你过生日耶,别这么苦兮兮的行不行?高兴一点。”

“你有弟弟吗?”她更直接地问。

许辉终于开口:“不用。”

许辉眉梢微微沉下:“你问什么?”

“要不,叫小叶过来?”

“你明明听清了。”

许辉低着头抽烟,孙玉河看他一会儿,轻叹一声,靠坐着也拿出烟来。

许辉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白璐站起身,他又迅速回头。

“哎,你这屋怎么灯都不开,这么黑。”孙玉河环顾一圈,皱眉说,“这屋酒味太重了,把窗户打开吧。”

“是不是我之前说什么了?”

“我是偷偷出来的,把你放走了我差点被他们弄死。小叶嚷嚷着要来找你,被我拦下了,这给我好一顿掐,你瞅瞅……”孙玉河掀起自己的袖子,让许辉看自己的小臂。

白璐没回话,许辉又说:“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那次打电话给你,我是不是说了什么?”

孙玉河跟在后面,看着他坐到沙发里,从桌子上拿烟抽。

白璐还是没回话。

许辉转头往屋里走。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许辉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太急,头有些晕,他打了一个晃。

“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别这么吓唬人行不行?”

“小心点。”白璐轻声说。

许辉摇头。

许辉手揉着脸,窗外大雨滂沱,屋里阴冷蔓延。

“怎么不接电话?”

“我说了对不对,还是你从哪知道的?”

孙玉河满头是汗,大口喘气。

年少本就容易被刺激,酒精又催化了这一切。

许辉从沙发里缓缓起来,去玄关开门。

许辉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没等白璐说什么,他已经频频点头。

“喂!你没事吧,阿辉?”

“对、对……你什么都记得,多小的事情你都记得。医院那次也是偶然碰上,这些都很好猜,你问也问得到。”

门被拍得叮咣响。

白璐:“你对你弟弟好吗?”

“阿辉!我是孙玉河,你在里面没?”

“闭嘴!”许辉瞪着眼,“你算我什么人,跟我指手画脚。”

手指有些发麻,眼睛也睁不开。

白璐低下头:“没有。”

他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许辉指着门口,压低声音:“滚。”

许辉转了个身,紧皱眉头靠在沙发里面,睡了过去。

白璐点点头:“好。”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雷雨盖住他的脚步声,白璐走到门口,肩膀被扳回去,心里猛地一跳。

电话一直响到没电,自动关机。

她被他抵在门上。

他离开三个小时后,玩得欢天喜地的人们终于发现寿星不见了。

许辉低头看她,此时的脸却比刚才更红了些,是激动导致。

打电话的是还在KTV玩的朋友。

“你凭什么这样?凭什么这个态度?”

桌子上的手机不停地响,许辉没有动。

白璐看起来有些茫然:“我什么态度?”

屋里没有开灯,但并不暗。靠近马路的低层,特点之一就是随时随地能借到路灯的光。

“就这个态度!”许辉指着她,咬牙,“你知道我的事对不对?你这样什么意思?怪我,还是怨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辉躺在沙发上。

“许辉。”

夜半时分。

白璐打断了他。

吴瀚文挠了挠耳后:“行吧。”说着自己笑出来,意味不明地说,“是要加油……”

她凝视着他,轻声细语地说:

“完了。”

“我没有干涉你,我只是问了一句,你对你弟弟好不好?”

吴瀚文:“完了?”

她问完话,许辉就怔怔地站着。

“加油。”

他的目光没在她身上,也看不出落在何处。

白璐眼睛缓缓转了半圈,最后看向吴瀚文。吴瀚文抬高眉毛,等着她说话。

借着头顶冰冷的日光灯,白璐看见许辉的眼角红了。

吴瀚文呃了一声:“就……你自己看着说呗。”

许辉很快安静了下来。

白璐也直起腰:“要怎么正式?”

不理白璐,甚至也不理自己。

“给我打个气。”吴瀚文说,“正式一点的。”

拖着步子来到窗台边上,贴着墙坐下。

六中男生的夏季校服是白色的棉织半袖翻领衬衫、深灰色的长裤。因为太热,吴瀚文第一颗扣子解开了,领子稍稍有点偏。

手肘搭在弯曲的膝盖上,他低着头,脸埋在双臂之间。

吴瀚文放下筷子,伸了个懒腰,忽然就正襟危坐起来。

外面天已经黑了。

“时间也不早了,你快点回家吧,明天还要去考试吗不是?”

雨势完全没有消减的意思。

白璐不想谈其他,汤勺在碗里转了转,又吃了一个汤圆。

白璐放开门把手,转身进屋。

白璐把手机放回书包里,抬眼,刚好与吴瀚文四目相对,他好像在等她说些什么。

她坐在许辉旁边。

电话挂断了。

这感觉有些奇怪。

“不老实的女人……”

距离自己十几公分外,是另外一个人的身体,似乎有着热气,和浅浅的呼吸。

许辉低声说:

白璐抱着自己的膝盖,没感觉到地面凉。

又是几秒的停顿,电话里传来一声嗤笑。

“我朋友都说不怪我……”不知过了多久,许辉开口。

“谁说话?”

他的声音被他自己圈在了双臂之下,低沉,执拗。

“嗯?”

“怪?”白璐更为简单。

“谁?”

许辉侧过头,从臂弯里露出一只迷醉的眼睛,半睁不睁,看着地面。

他简短地发问:

“不怪我……怪他们自己……”

白璐埋着头,用手指拨弄着破损的坐垫。

白璐转眼,巨大镜框后的双眸被雨洗过一般凉。

电话里出现数秒钟的停顿。

“你还没回答我。”

“马上马上,我们很快就吃完了!”

“……什么?”

安静的环境里忽然爆出洪亮的声音,白璐肩膀无意识地一缩。吴瀚文看见,连忙转头对阿姨喊回去。

“你对你弟弟好不好?”

“快点吃啊,等会儿要关了!”

许辉把头蹭着扭回去,一声不吭。

座位十米远外,食堂打扫的阿姨忽然朝这边喊了一嗓子。

白璐说:“要么我换一个问法,你对你弟弟好过吗?”

“真的不行……”

许辉的脸埋得更紧,他轻微地蠕动,像是要缩进蛋里的雏鸟。

“出来。”

“……好过的吧。”白璐看着他,一句一句地说,“不然他们怎么会那么喜欢你……黏着你,想在你身边,能记住你每一句话。”

“不行。”

许辉抱着膝盖,手紧了点,呼吸重了点。

“你出来。”

他露在外面的脖颈骨节突显,皮肤冰白细腻。

“没有。”

白璐静静看着,说:“你明知道自己不一样。”

“管我……”

许辉冷笑了一声,身体轻动,慢慢坐直了。

“不怎么样。”

脸上的冷笑还没散去。

“喝了,怎么样?”

他不在意地说:“怎么不一样,我有两个脑袋?”

吴瀚文夹菜的手一停,又默不作声地接着吃起来。

白璐的声音落在许辉微垂的睫毛之上。

“又喝酒了?”

“你明知道别人那么容易就会喜欢上你。”

白璐背弯着,两鬓的头发从发箍中落下,挡住了两边的脸颊。

许辉怔住了。

又是低沉的声音,嘶哑、懒惰。

酒精让他的脸看起来和善许多,沉静发呆之际,有股茫然的气息萦绕。

“你在哪儿呢?”

白璐:“想拿就拿,想扔就扔,回头看过吗?”

她拿出手机,看也不看就接通了。

许辉收了收下巴,眼睛盯着地面,忽然发起脾气。

吴瀚文还等着她说完,白璐低头:“稍等一下。”

“你不要跟我说话。”

今天手机刚好放在书包的外侧,一振白璐马上就感觉到了。

白璐也垂下脖颈,试图看着他的眼睛。许辉没让她得逞,对视的前一秒硬生生别过头去。

手机忽然振了起来。

白璐的目光紧紧追随他,身子也侧过来,声音不大,却字字钻进许辉的耳朵。

白璐浅浅地吸了一口气,看着碗里稍稍有些浑浊的汤,轻声说:“不知道,到时候再——”

“你回过一次头吗,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那能选择的也很多啊,你想留在北方还是去南方?”

许辉声音陡然变大,抬头瞪着她。

白璐:“我的成绩一般,高考最多也就六百冒个头吧。”

“不看!我凭什么看,跟我没关系,自找的!”

“没有目标?肯定有吧,不好意思说。”

白璐一眨不眨看着他,许辉被她看得更加暴躁。

“能考哪去哪。”

“我让他喜欢我了?我逼着他给我送生日礼物了?我什么都没有答应过,他自己愿意的,出了事凭什么怨我,他好死不死,跟我无关!”

白璐咬一口汤圆。

过了一阵,白璐努努嘴,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说:“你弟弟那时候十岁吧。”

白璐点点头,吴瀚文停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她,问:“你呢?你想去哪个大学?”

不知道是“弟弟”,或是“十岁”,总之这句话里一定有某些内容,在出口的瞬间击碎了他。

吴瀚文有点不好意思:“别挤兑我,不一定是这两个,今年的政策有变,浙江上海的大学也有可能。”

许辉呼吸不匀,肩膀松垮,眼眶如火烧,却依旧强忍着。

白璐说:“那要真拿了一等奖,清华北大去哪个啊?”

眼泪落下来的前一秒,许辉从地上站起来,指着门口。

“不紧张,有把握的。”

“滚——”他陡然大吼,“滚!以后也不用来了!”

吴瀚文笑笑,隐约藏着骄傲。

白璐拍拍衣服,头低着走到门口。

白璐从汤圆碗里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吴瀚文:“紧张吗?”

天气有所缓和,白璐在楼门口撑起伞,缓缓步入雨中。

吴瀚文耸耸肩:“谁知道呢,人家这么安排我们就听着呗。”

可走了几步,白璐的步伐停住了。

“怎么那么晚?”

还是那根电线杆下。

“下午。”吴瀚文说。

昏暗的路灯,淋漓的雨水,一个打着伞的男孩。

“明天几点考试?”白璐打破安静。

他好像正在赶路,被无意中的一瞥惊住,愣愣地干站着。

夜晚的食堂安静得近乎空旷,熬夜的高三生三三两两地分坐在各个角落。

白璐只停了一秒钟,就若无其事地接着往前走。

“脑力劳动消耗体力啊。”吴瀚文晚饭没吃在等着,他没有跟白璐讲。

路过背着大书包的吴瀚文身边时,他有所反应,想叫她,但声音被雨和路过的汽车喇叭盖住了。

吴瀚文打了满满一盘子饭,白璐看着,说:“你怎么吃这么多?”

白璐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吴瀚文跟了上来。

食堂夜宵还算丰盛,但白璐也吃不了多少,只拿了一份汤圆、一份薄饼。

背后的脚步声有点沉重,可以理解,吴瀚文学习成瘾,每天都要背着二十斤的书包上学放学。

“瞧不起人不是?”

白璐知道吴瀚文有晚上来学校自习室看书的习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晚。

白璐没有拂吴瀚文的好意,拿着盘子半开玩笑说:“那学委可破费了。”

进了校门,白璐往宿舍楼走。

“别啊,说出去我丢不起人。”吴瀚文给白璐怀里塞了个餐盘,“你要吃什么自己拿。”

“哎!”吴瀚文到底还是叫住了她。

说好了请客,结果到了食堂吴瀚文说什么都不让白璐掏饭卡。

白璐回头:“怎么了?”

白璐正在打饭。

“你……”

他走路有点驼背,但个子高,显不太出来,只是偶尔看着,会给人一种形单影只的错觉。

校园里的灯更暗,白璐看不清他的脸色,开口说:“怎么这么晚还来学校?”

许辉连个最起码的背包都没有,走哪都是一只钱包夹、短T恤、牛仔裤。

“啊,我白天在学校帮包老师弄试卷,走后发现东西忘了,回来拿。”

说完,许辉转身往外走。孙玉河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太晚了,你回去小心点。”

“不了。”

“……没事,我家住得近。”

孙玉河:“不打声招呼?”

白璐点点头,转身离开。

“我这就走了,你们玩吧。”

这次吴瀚文没有叫住她。

孙玉河静静看着许辉,半晌叹口气,接过卡:“行吧。”

一场秋雨一场寒,第二天凌晨的时候雨停了,校园满地残花落叶,终于有了秋的氛围。

许辉把卡给孙玉河:“我请吧。”

今天这一桌格外的安静。

抽完一支烟,许辉从后裤兜里抽出钱夹,抽了一张卡出来。孙玉河看见,淡淡地说:“别价啊,今天你是寿星,大伙请你吃饭的。”

白璐本身话不多,而往日喜欢跟同学闲聊的吴瀚文也从早埋头看书到晚,连李思毅来问问题都是直接在本子上把答案写好给回去。

“没什么。”

李思毅开始的时候调侃几句,后来发现气氛是真的不对劲,也就老实匿了。

“怎么了?”

最后一节课上完,同学陆陆续续去吃饭,白璐在前往食堂的路上拐了个弯,来到食堂后。

“哼。”许辉不知想起什么,冷着脸嗤笑,还摇了摇头。

转身,毫不意外地看见吴瀚文,白璐笑了笑。

“哦,对了。”孙玉河往地上弹了弹烟灰,“你之前不是说认识一个一天生的妹子吗,怎么没叫来?”

“又想请我吃饭?”

许辉揉了揉太阳穴,肩膀酸得发胀。

吴瀚文神情严肃,皱着眉头的样子很像班主任包建勋。

“早着呢,才九点多。”

“怎么回事?”吴瀚文问。

许辉把烟点着,抽了一口,说:“几点了?”一开口,声音嘶哑到自己都认不出。

白璐:“什么怎么回事?”

“屋里太闷了。”孙玉河递给许辉一支烟,说。

吴瀚文:“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从包房出来,许辉觉得又活过来了。

白璐安静地低下头。吴瀚文有点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从那里出来?”

许辉点点头。

白璐抬眼:“那里怎么了?”

“出去抽?”

“那里是——”吴瀚文欲言又止,“是、是他家啊。”

转头,是孙玉河,手里拿着一包烟。

“谁家?”

许辉摇头,想抽根烟,在桌上摸了摸,胳膊被人碰了一下。

吴瀚文深吸气:“许辉家。”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白璐说:“你怎么知道他住哪?”

“阿辉你醒了!”屋里声音太吵,小叶的大嗓门吼得许辉头更疼了。

“我租的房子也在那附近,我见过他,好歹念过一个初中——”吴瀚文解释了几句,忽然感觉不对劲,赶快把话题导了回来。

他坐起身,小叶才反应过来。

“我是在问你!你怎么会从他那出来?你认识许辉?”

小叶在他身上趴着,一边叫嚷着看着玩牌的男生们,没有注意到许辉醒了。

白璐抿着嘴,轻轻嗯了一声。

夜晚,许辉睁开眼。

“认识啊,是朋友。”

许辉作为寿星,被人灌得酩酊大醉,倒在沙发里睡着了。

吴瀚文被她轻描淡写的态度震惊了:“不是,你、你……他……”

许辉的确在外面,今天朋友请客,下午三点不到,十多个人集体逃学,包了一间KTV包房,疯到没边。

白璐说:“偶然认识的。”她迈步往食堂走去,“没什么事,你就当没看见吧。”

书包里是她准备了一晚的东西,拿出来,轻轻地插在门缝里,白璐转身离开。

“不可能。”

她还记得他切掉电话时冷淡的语气。

白璐站住脚。

许辉要跟朋友聚会,之前邀请过她,白璐说晚上有事,没有时间。

他不止会学习,秋风一吹,把一个理性的学习委员唤醒了。

白璐放学后背着书包来到许辉家,她没有敲门,她知道里面没有人。

“你们不是朋友。”吴瀚文就此笃定着。

九月六,有人过生日。

他脑筋灵活,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思维迅速地发散。

吴瀚文恍然点点头:“……行,那我放学了在食堂等你。”

白璐意识到什么,试图打断他。

白璐笑笑:“你不认识。”

“回去吧,别想了。”

“谁啊?”

“不不……”吴瀚文抬手,他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多到在已经寒凉的夜晚肩膀出汗。

“有人今天过生日,我送个生日礼物。”

“我们吃饭的时候你还问过我他的消息,你是故意问的?”

吴瀚文问:“送什么?”

最先回想起的一点,无形之中给这位十八岁的少年闷声一击。

白璐点头,转念想到什么,又说:“不过可能你要等我一下,放学后我要去送个东西。”

“你本来想问的就是他吧?”

吴瀚文大度道:“同学之间相互帮助,应该的。不用你请客,咱们在食堂吃一下就行了,主要就是打打气。”

白璐抿嘴。

白璐说:“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吧,之前你给我讲了那么多题,我也没有好好谢过你。”

吴瀚文原地走动了几下,又说:“是不是之前运动会的时候你也是……”

李思毅这才把目光转向吴瀚文,胜利般地挑了挑眉。

白璐没有说话,但是目光分明已经给出答案。

“可以啊。”旁边的白璐说。

吴瀚文手掐着腰,急得都有些驼背了,脸皱到一起,痛心疾首地说:

吴瀚文毛了:“你这乱什么!是不是——”

“你怎么会跟他弄到一起呢!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蒋茹在他身上栽了那么大的跟斗你都没记住?亏了我还帮你瞒着包老师!”

“行不行?都成年人,给个痛快的!”

白璐摇摇头:“你想太多了。”

李思毅盯着白璐,小眼睛竖起来。

“我想什么了就想太多了?那是晚上,你从他家里出来,你告诉我怎么往少了想?”

吴瀚文惊呆了。

白璐无声地看着他,吴瀚文的目光渐渐严厉起来。

“晚上学委请你吃饭!大战在即,同桌帮着饯行一下,行不行?”

“你解释啊?”

李思毅忍不了了,一拍桌子。

白璐:“还是你先解释一下吧。”

“那个……”

吴瀚文一愣:“我解释?我解释什么?”

白璐等着他说完。

白璐:“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事?”

吴瀚文搔搔头:“那个……”他手指头玩着试卷,搓成了一个个小卷,“那个,晚上……”

吴瀚文好像忽然间被馒头噎住了,目光乱窜,支支吾吾。

白璐:“考试前不应该心有杂念。”

“我、我就是,就是问一下。”

吴瀚文:“这个时候给我加压,是不是不怀好意?”

“有这么问的?”

白璐嗯了一声:“清华北大在向你招手。”

“……你毕竟是我同桌。”

“全省统一的考场,我已经去看过一次了。”

“谢谢。”

吴瀚文笑笑,白璐又问:“在哪比?”

吴瀚文抬头,看见白璐的目光,她说:“谢谢你关心我。”

“你加油。”

她话里没有任何嘲讽的语气,吴瀚文渐渐安定下来。

白璐点头,困意没完全过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

吴瀚文肩膀一震,转过头:“你记得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璐想了想,轻声说:“今天六号了,明天你就去比赛了吧。”

吴瀚文迎着白璐的目光,终于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事……”吴瀚文放下手,转回身子,面向书桌上的试卷本。

“我想的什么样?”

“怎么了?”

白璐抬眼:“那样。”

白璐看向他的眼睛。

“可你也不会平白地去——”说到一半,吴瀚文忽然停住,他眼睛亮了片刻。

“这个、这个……”

白璐曾从他的脸上见过很多次这样的表情,那是解开难题的瞬间才会出现的神色。

吴瀚文刚冷静下来就发现白璐盯着他的脑门看,下意识地去挡自己偏高的发际线。

“因为蒋茹。”

白璐在他哑口无言的时候,脑中混沌地思索着,或许所有学习好的孩子额头都很大,宽宽亮亮。

吴瀚文猜测的时候还犹犹豫豫,可话说完的一刻,忽然就确信了。

吴瀚文热得额头出汗。

“因为蒋茹,对不对?”

白璐看着吴瀚文:“你有事跟我说?”

半晌,白璐缓缓叹了口气。

吴瀚文悄悄瞪了李思毅一眼,李思毅全当没看见,把吴瀚文往白璐这边扒拉了一下,然后低头开始看书。

掐着腰,吴瀚文来回踱步,觉得有好多想说的话,可一时又不知从哪开口。

声音戛然而止,两人开始咳嗽,眼神飘忽。

白璐忍不住说:“不晕吗?”

白璐缓缓睁开眼,刚好看见旁边拉拉扯扯的吴瀚文和李思毅。

“不!”吴瀚文瞪了一眼,接着走。

“喂……”

“那我先走了。”

“……你别拉我啊!”

“站住!”

“再不说我可要走了……”

白璐回身:“再晚要来不及吃饭了。”

“……”

吴瀚文瞪眼:“你还有心思吃饭!”

“怎么一到这时候你就怂了?”

“你不饿吗?”

“去啊……说啊……”

“我——”

伏在桌子上并不舒服,白璐睡得不踏实,蒙蒙眬眬之间似乎听见有人在自己周围说话。

白璐摆摆头:“来,我请你吃。”

昨晚将所有事情做完已经后半夜了,今天白璐出奇的累。

吴瀚文立在当场。白璐又催了一句,吴瀚文哑口无言,挠挠头,跟了上去。

白璐是其中之一。

两人一同往食堂走,白璐:“啊——”

她们的声音很小,因为屋里有许多睡觉的同学。

“你别想再打听许辉的事了!”吴瀚文的话连珠炮似的蹦出来。

几个女生去食堂买了份冷饮,回班级里吃,一边吃一边笑着聊天。

白璐嘴才张了一半,诧异地看着吴瀚文:“什么?”

下午的体育课已经很少有人出门,大家宁愿留在屋子里发呆,也不愿意出去晒太阳。

白璐的神情让吴瀚文觉得自己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他有些尴尬地说:“没没,怎么了?”

天气也更热了。

白璐:“哦,你想吃什么?”说着又她笑了笑,“别太贵,手下留情。”

“看着新生总觉得自己老了啊。”高三的考生们纷纷感慨。

“放心!”吴瀚文爽利地说,“刀削面走一波。”

学校正式开学了。

吴瀚文开始讲下次考试的事情。

就这样,时间一晃来到九月。

低着头步上台阶,白璐听着吴瀚文的话,嘴唇抿着,唇色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