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知道了。”
白璐笑笑:“感冒了,想吃点凉快的。”东西留在阿姨处,“请帮我放在保鲜层。”
回到宿舍洗漱完毕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哟,蜜渍柠檬。”阿姨一边登记一边频频点头,“大夏天的挺会享受啊。”
白璐这时才吃了药,定好闹钟,上床睡觉。
宿舍楼为了方便学生,每层都有一个公用冰柜,不过为了避免错拿,使用之前要跟宿管阿姨登记。
睡眠并不好,鼻子不通气,白璐只能用嘴巴呼吸,半夜口干舌燥醒了一次。
“阿姨,能不能借一下冰箱?”
第二天,白璐去阿姨那里取来柠檬罐,用一条新手巾围住罐子,放到包里出门。
又把空的玻璃罐洗好,在下面倒一层蜂蜜,把柠檬一片一片地铺上去,然后倒一层蜂蜜,之后再铺柠檬,再倒蜂蜜。等罐子装满,用保鲜膜封口,拧上盖子。保持着瓶身不动,白璐用纸巾将周围擦干净,最后捧着出门找宿管阿姨。
白璐在那条小路上站了好一会儿。
白璐回宿舍。先用开水烫刀,又把柠檬拿出来,用盐搓着洗了一遍,在桌子上垫上干净的纸,将青柠檬首尾去掉,切成薄片。
她第一次注意到阳光下的忍冬花。
男生们选好食品,吴瀚文跟着到后面排队。
白色的部分渐渐淡去,金色的花朵开始引人注意。
白璐嗓子疼,不想说话,指指旁边,意思是一边待着去。
来到许辉家门口。
“什么节奏?”吴瀚文一脸狐疑地看白璐,“你不是让什么玩意附身了吧?”
今日比之前更为安静,连雨声都没有。
吴瀚文余光扫见白璐手里拿着的刀,微微张口。
白璐轻轻敲门。
白璐摇摇头。
等了等,没动静,再敲,总算有人应了声。
“哟——”吴瀚文也看到了白璐,其他几个男生去挑吃的,他走过来,“缘分啊。下来吃饭?”
许辉声音低哑,慵懒模糊。
排队结账的时候碰到班里一伙男生从食堂吃饭出来,打头的又是学委。
“谁——”
学校小卖店主要经营食品和文具还有简单的日用品。白璐从货架上拿起刀和盐。
伴随着说话,拖鞋在地上趿拉趿拉地响,门开了。
她轻轻拧上水龙头,拿着饭卡下楼。
许辉穿着黑衣短裤,唇色浅淡,睡得眼皮半耷,头发也走了样。晨光之中,他这副邋遢的模样却有种新鲜的初生感。
“为什么呢?”白璐最近休息不好,眼眶发黑,在洗手间昏暗的灯光下,隐隐有种阴冷的感觉。
白璐说:“是我。”
“太可怕了,你们知道吗,蒋茹偷了家里的钱去做整容手术了。”
许辉盯着白璐看,半睡半醒之间,他的目光比之前更为直接,却也更为迷糊。
耳边恍惚响起:
他低哑地说:“你来干什么?”
白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病中的她更为憔悴了。
白璐把手抬起来,小声说:“还你。”
蒋茹的小物件很多,白璐从前不注意,现在蒋茹走了,白璐才发现生活偶尔会不习惯。
许辉缓缓低头,是一把伞。
以前蒋茹每天放学都要到附近的水果店买水果,切完后在盘子里拼装成好看的图案,然后两人一人一支小叉子分着吃。
将褶皱的伞整个浸湿,然后在阳光下晒干,伞面会恢复平整。白璐手里的伞叠得干净规整,扣子转圈一扣,看着像新的一样。
回到宿舍,白璐一头栽倒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分钟又重新爬了起来,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准备拿柠檬时白璐忽然想起,屋里少了两样东西:刀和盐。
许辉的目光从伞移到白璐脸上,目光比之前深了一点,淡淡地看着,不说话。
白璐摆着头进楼。
白璐轻声说:“里面断了两根,我用胶粘了一下,可能不太结实……”
吴瀚文一脸诡异地看着她:“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许辉还是没说话。
“我不累。”她凝视着他,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话,“……我今天出去玩了一天。”
白璐等了一会儿,许辉也没有开口,她将头垂得更低了,轻不可闻地说:
“累啊。”
“前几次都……谢谢你了。”
白璐缓缓转头:“我看着累吗?”
静了静,头顶上忽然一声笑,许辉靠在门上,懒懒地嗯了一声。
吴瀚文看着她:“你怎么累成这样,到底干吗去了?”
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白璐轻轻地嗯了一声。
许辉沉默得别有意味。
“周日也休息吧,好好养养,周一再来。”
最后还是白璐先开口,问许辉说:“你今天一天都在家吗?”
“没事,普通感冒,吃点药睡一睡就好了。”
许辉揉了揉头发,比起白璐的小心,他显得随意许多。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许辉低声说:“你不知道吗?”
“你病怎么样?”
白璐微微张口,抬眼。
白璐:“我先回去了。”
许辉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吴瀚文:“好说。”
“昨天我打电话,你不是听得挺仔细?”
白璐把试卷插在购物袋里:“学委真是辛苦了。”
白璐像是被发现什么一样,倏然又将头低下了。
白璐抬头,看见吴瀚文淡定的脸。
许辉笑了笑,又想说话,被白璐一个喷嚏打断。
127……还不错啊,白璐比较满意,然后随手翻到下面一份试卷,148。
“对不起。”白璐连忙捂着嘴,抽了抽鼻子,有点尴尬地转过身,鼻音甚重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白璐接过,看见自己的分数。
许辉叫住白璐,皱着眉。
“喏,上次的考试卷发下来了,上面是你的,下面是我的。今天下午包老师把数学试卷讲了,我的上面有笔记,包老师让我拿给你。”
“你感冒还没好?”
白璐摘下口罩,吴瀚文从书包里掏出一沓试卷。
白璐低着头,轻声说:“嗯,对不起。”
吴瀚文皱眉:“你把口罩摘了行不行,女鬼一样。”
许辉觉得有点荒唐:“你跟我对不起什么?”
白璐转头,有气无力地说:“啊?”
白璐还保持着捂着嘴的姿势,没有动。许辉侧开身体,说:“进来休息一会儿吧。”
“哎?”吴瀚文把白璐叫住,“别啊,等你半天呢。”
白璐轻轻点头,跟着许辉进了屋。
白璐无力挣扎,摆摆手:“我累了,不跟你说了。”
许辉来到沙发边,又一次拿起桌上的烟抽。白璐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你回来了?”吴瀚文见到白璐,从台阶上下来,“你这什么大病,检查了一天。”眼睛扫到白璐手上的塑料袋,吴瀚文眉毛一挑,“哟,还去逛街了?轻伤不下火线啊。”
白璐看着桌角,余光里许辉自顾自地抽烟,揉头发,打哈欠。
吴瀚文背着书包,正站在宿舍楼门口的台阶上,好像在等人。
她人虽然被放进来了,可许辉也没有问她需要点什么,连象征性地拿一杯水都没有。
“吴瀚文?”
他不太关心别人,大概是因为平日里都是别人在关心他,他没照顾的概念,也没照顾的习惯。
在宿舍门口,白璐碰见一个意外的人。
烟草将许辉的困意消除大半,他坐在沙发里与白璐闲聊。
白璐在外折腾一天,浑身乏力,拖着病体往宿舍走。
“你们学习也不忙?”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周六的自习到五点结束,后面六点半到九点二十分是自愿上的,有些学得累的同学已经在这个时间准备回家了。
白璐点头:“不忙的。”
当天下午,白璐去了趟六中对面的乐购超市,买了一袋青柠檬、两罐蜂蜜,还有一个玻璃罐。
许辉:“你也是高中生吧,几年级了?”
白璐重新坐回座位上,侧着头,看着窗外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白璐冲他轻笑,柔声说:“你看我像几年级?”
“那就这样吧。”许辉拎着水果袋,也没等白璐说什么,反身往外走。
许辉乐了,挑眉,下巴微扬。
衬衫随之而起,露出精窄的腰线。
“我看你像小学生。”
结完账,许辉站起来,双手高举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白璐抿唇。
他语气不佳,似乎是不想再奉陪一样,白璐闭上嘴,不再说话。
许辉弹了一下烟:“长得太小了。”盯着看,又有点嫌弃地补充,“个子也矮。”
许辉皱眉:“说了不用。”
白璐不甚在意,摸了摸鼻尖,脑中回想起什么,开口道:“没准我比你还大。”
“上次你还帮了——”
许辉嗤笑一声:“不可能。”
许辉:“不用。”
白璐的声音轻柔温润。
“别别!”白璐连忙拉住他,“不用你,我来。”
“我是九月六号的生日呢……”
许辉叫来服务员,从后裤兜里掏出钱。
许辉的手忽然顿住:“什么?”
“学习不好的……别问了。”
白璐:“我是九月六号的生日,你是哪一天?”
白璐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许辉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也是九月六。”
“哪个学校的?”
白璐微微瞪大眼睛:“你是阴历还是阳历?”
白璐点点头。
许辉:“阳历。”
“问我这么多,你呢?”许辉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你也是学生吧?”
手盖在嘴唇上,白璐惊讶得说不出话:“我也是。”
许辉听得好笑,轻哼一声,把碗捧起来,喝了几口汤,又从桌上的纸抽里抽出两张餐巾纸,擦了擦嘴。
许辉掐灭烟,转头:“你几点的记得吗?”
白璐盯着他的动作,又说:“升学压力重吗?”
白璐:“晚上。”
“不累。”他随口应道,又把旁边的醋拿过来,在汤里加了一点,尝了一口之后,又加了些。
男孩终于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哦,那还是比我小,我是凌晨出生的。”
“学习很累吧?”白璐说。
太阳升起,许辉家没有拉开窗帘,但房间朝南,就算拉着窗帘屋里依旧暖烘烘的。
许辉看来是饿了,把最后一点碎了的馄饨皮也捞出来吃了。
许辉手机响起。
“哇。”白璐轻声说,“是考生呢。”
“喂?”
“高三。”
“……”
“几年级?”
“嗯,起了。”
“对。”
“……”
许辉吃得差不多了,白璐又说:“你是在旁边这个高中上学吗?”
“今天吗?你们在哪?”
“嗯。”
“……”
白璐缩缩脖子,小声说:“朋友找你吗?”
“哦……下午……”思索着,“也行,想过来就过来吧,不过吃的喝的买好,我这什么都没有。”说完又道了句,“我请客。”
关电话,手机摔在桌子上。
简短的一通电话,说完就挂断了。
“我说不行听不懂吗?爱谁谁,不想等你们就自己去玩!”
放下手机,白璐先开了口。
说到最后,语气越发不耐。
“是你朋友要来找你玩吗?”
“今天不行……明天也不行,我要在家睡觉,后天晚上再说吧。”
许辉点点头:“嗯。”
“……”
“那我先走了。”
“什么时候?”
许辉没说什么,白璐把包从身后拿过来,从包里掏出罐子。
“……”
手巾保温良好,罐子还是凉的。
“我在外面吃饭。”
“这个给你。”白璐把罐子轻轻放在桌子上。
“……”
“什么?”许辉拿过来。他单手拿着,歪过来往里看,白璐着急地站起来:“别别,不要弄倒了。”
“喂?”
她不敢贸然去碰许辉的手,在旁边干着急。
他嘴上不停,一手拿出电话接通。
许辉把罐子放回桌子上,安慰她:“倒不了,这是什么?”
吃了一半的时候许辉的手机响了。
白璐小声说:“一点吃的,我昨天晚上弄的,做多了吃不了,正好给你带一份。”
吃饭的时候很安静,白璐在病中,没有什么胃口。
许辉淡淡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做多了?”
馄饨端上来,许辉从旁边筷子筒里抽出一双方便筷子,又把醋拿来,在馄饨周围画了两个圈,最后用筷子搅和均匀。
白璐知道他在看她,头紧紧低着。
白璐:“嗯,我住在这附近。”
许辉把手巾拿开,罐子里面是规规整整的柠檬片和甜蜜美满的蜂蜜汁。
许辉瞥来一眼,白璐坐着的时候有些驼背,显得人更小了。他摇摇头,换了个话题说:“你家也在这附近?”
许辉轻声说:“柠檬啊。”他看了白璐一眼,“想酸死我?”
白璐轻声说:“有心事吗?”
白璐:“你不喜欢酸的吗?其实也不是特别酸,里面泡着蜂蜜的。”
许辉淡淡地说:“也不是。”
许辉摇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罐子。
“没有休息好吗?”白璐说。
白璐坐在一旁,弱小而安静。
馄饨店里有零星的五六个人,许辉和白璐坐在靠外的座位上,许辉有点疲态,一落座就这个姿势看着外面,等待上菜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哈欠。
昨天吃馄饨倒了一圈一圈的醋只是习惯举动,他完全不记得了。
服艺周六并不需要上课,周末学校基本空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玩,远没有工作日热闹。
“没不喜欢,我爱吃酸的。”许辉说。
旁边站着等的服务员也看着她,白璐还了菜单,说:“对不起……就、就三鲜的吧。”
“那就好。”白璐说,“你把罐子放到冰箱里,再放一两天就——”
“你已经看半天了。”他说。
伴随着白璐的话语,许辉拧开盖子,拇指食指合并,从玻璃罐里捏了一片柠檬上来,仰脖放到嘴里。
白璐抬头。许辉坐在对面,一手搭在桌子上托着下巴,一手无聊地敲着桌面。
白璐:“……”
“选好没?”
许辉含着柠檬,抿抿嘴,下颌骨带动着脖颈喉结轻轻地动。
她喜欢吃青菜,不能碰辣,吃一点辣就满脸通红。
白璐看得腮帮发涩,忍不住说:“现在吃不酸吗?”
之前她们每天一起去食堂吃饭,蒋茹的饭量很小,就算六中这么高负荷的学习生活,她每顿最多也只能吃下二两饭。
许辉摇头。
像蒋茹那样的女孩,纤细、敏感、天真……她碰到他的那天,吃的是什么样的馄饨?
白璐站起身:“那我先走了,你下午还有事情,我不打扰你。”
她会喜欢吃什么样的馄饨呢?
“噢,这么懂事?”
许辉垂眼,白璐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金,带着自来卷,看起来柔软又脆弱。
白璐不回话,走到门口,许辉那边说:“常在这片玩吗?”
锁骨有些痒。
白璐停住脚:“我住得很近。”她犹豫着,支支吾吾,“要不……留一个电话,可以吗?”
车转弯,白璐身体一晃,头微微后仰,马尾辫在衬衫领口处轻轻一贴,一蹭。
许辉鼻腔轻笑:“嗯。”
人太多,两人难免会碰到。
白璐说:“你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吧。”
许辉站在白璐身后。
许辉报了一串数字,白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车上还是下饺子一样,人挤人。
“许辉,许诺的许,光辉的辉。”
两人去坐公交车,是白璐来时的那一趟。
白璐将电话拨过去,然后按断,许辉问:“你呢?”
“行啊。”他淡淡地说,“那就去吧。”
“白璐。”
许辉蓦然笑了,看着一旁,嘴角勾着,一种了然于胸的意味。
“哦。一行白鹭上青天啊?”
“当然记得。”白璐说,她仰着头,微怯地看着许辉,紧跟着又说了一句,“其实我也要去那附近的。”
白璐笑笑:“嗯。”
许辉一顿,说:“服艺职业高中,在我家旁边。”说着,瞥了白璐一眼,“你还记得我家吧?”
双方存完号码,白璐出门,许辉也来到门口。
白璐看着他:“你学校在哪?”
“白天我一般在学校,不一定方便,你……”许辉刻意顿了顿,白璐了然,说:“我知道,我不会总打电话打扰你的。”
许辉:“哦,我学校附近倒是有一家,不过得坐车过去,就近找个店随便吃一顿吧。”
她朝许辉摆摆手:“那我走了。”
白璐合上手机:“也不是很想,周围都搜不到……”
许辉点头。
许辉转头:“你想吃馄饨?”
出门的时候是下午,白璐忙活一个周末,终于可以真正开始“养病”了。
地图上显示周围两公里内有三家馄饨店,白璐看着屏幕,低声说:“没有呢。”
回到宿舍,白璐吃了药,盖上厚被发汗,睡了两个半小时的觉。
许辉站在旁边等着,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醒来时觉得头清醒了不少。
白璐把手机拿出来:“我找找看附近有没有馄饨店。”
白璐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的不舒服,但也不敢再洗澡,换上衣服坐在宿舍里看书做题。
“行。”
与此同时,许辉家里来人了。
许辉心思并不全在吃饭上,看得出在思索着别的事情,听了白璐的话,不作他想,点头。
五个,三男两女,拎着两箱啤酒和几大兜子吃的。
走在人行道上,白璐忽然淡淡地说:“咱们吃馄饨吧。”
“等晚上再叫烧烤来!”朋友们嘻嘻哈哈地进屋,不大的小客厅瞬间满了。
白璐走路习惯不太好,总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碰到小碎石头就轻轻踢开。
“辉哥自个儿在家干什么呢?无不无聊?”大海过来,靠在许辉身边扑通一下坐进沙发里。
许辉:“随便。”
许辉任由他推搡:“不无聊,补觉来着。”
白璐问道:“你想吃什么?”
“早上没睡够?”
两人并排往医院外面走。
“被人吵醒了。”
白璐低头:“好的呀。”
“谁啊,谁吵你?”小叶过来,一脚把大海蹬开,“一边儿坐着去!”
“吃个饭吧。”他漫不经心地说。
“嘿你这——”小叶的眼睛竖了起来,大海,“得得,我滚了还不行吗?”
许辉站在后面。他头发微长,乌黑发亮,被风吹得挡住了眉角,瘦高的身体被阳光剪裁成干脆简洁的线条。
换成小叶坐到许辉身边。
“怎么了?”
“饿了没?咱们带吃的了。”她把袋子拿来,里面各种小吃和零食。
夏日难得刮风,地上滚过来一小张碎纸片,白璐淡淡转头。
“我不饿,你们先吃吧。”
“喂。”
大海去把电视打开,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来许辉家玩,对陈设熟悉得不行,从卧室里搬出卡拉OK机,插上开始玩。
过了一会儿,白璐往上提了提背包,说:“那我走了……再见。”迈步与许辉错身。
闹闹哄哄一直到晚上,许辉终于有点饿了,大家吵吵嚷嚷地打电话叫外卖。
白璐低着头,两人一时无话。
他们对这一片的外卖太熟悉了,叫了将近三百块钱的烧烤,大海拿着电话跟店老板一顿狂砍。
许辉看着旁边的花坛,随手把袋子接过来。
“买了多少啊!便宜点。次次照顾你们家生意,咱们学校多少人都是我领去的!”
白璐把袋子往前送了送,露出微微疑惑的表情,说:“拿着呀。”
“……”
许辉抿嘴,不知为何,将目光移开了。
“是吧,这才够意思!”
“就是看到这个才想叫住你的,结果你走得太快了,差点没追上。”白璐轻声说。
减了二十块钱,大海打了胜仗似的,跟其他人炫耀。
白璐目光清澈,细小的汗珠凝在额头上,小嘴轻轻张着。
另外一个女生张文慧一脸鄙夷:“瞅你抠的……”
许辉怔然半晌,目光停在袋子上,却并没有接过。白璐动了动,许辉从水果袋上抬眼。
大海:“敢情不是你请客,装什么大款!要不你请,我这就给老板打电话把钱加回来。”
许辉看着塑料袋,白璐说:“刚刚看到的,你忘记拿了吧。”
张文慧被数落得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拿桌上的打火机扔他。
一个塑料袋,里面是打包好的小金橘、提子和苹果。
“那也不是你请!”张文慧声音尖锐,“辉哥请客!你也少装!”
话语被递过来的东西打断。
大海躲过打火机。
许辉皱着眉回头:“我说了——”
“行行行,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他坐到旁边一个安静一点的男生身边,“老娘们儿……没辙。”拍拍旁边人,“孙玉河,你说是不。”
人转身,又被拉住。
孙玉河是在场男生里比较安静的,除了许辉,数他话最少。
许辉目光微动,打量白璐,好似在冷静地审视着什么,最后摇摇头:“不用,我先走了。”
张文慧还要叫嚣,大海喊:“行了啊,别闹。”
“要是没吃,要不要一起吃,正好答谢你上次帮忙。”
小叶也劝她:“差不多算了,他嘴贱你不知道啊。”
他在她面前显得很高,白璐颔首,声音低了一些。
张文慧坐回去,白了大海一眼,转过身跟小叶说话。
许辉抬眼。
烧烤很快送到,屋里气氛更热了。
白璐手握着背包带,问道:“你吃中饭了吗?”
“酒呢,冻得差不多了吧。”
“……嗯。”
孙玉河站起身,往厨房走:“我去看看。”
许辉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两手插着裤兜,头微低。
去冰箱拿酒,刚好碰见上完厕所的许辉。
白璐:“本来想叫你,又不知道你叫什么。你也是来看朋友的?”
“干吗呢?”
许辉淡淡地笑:“是吗?”
“拿酒,烧烤到了。”
白璐:“顺便来看望朋友,他在这住院,下楼的时候刚好看到你。”她看着许辉,小声说,“你走得好快,我差点就追不上了。”
“哦。”
许辉:“来看病?”
孙玉河把冰箱上层打开,取了几瓶酒出来,低声问了句:“昨天去医院了?”
白璐蹭蹭鼻子:“上次淋雨淋的。”
许辉眉头不经意一皱,孙玉河岔开话题,说:“我去外面看看,大海又在那嚎什么呢?”
许辉:“感冒了?”
孙玉河一边说,看见许辉的目光落在打开的冰箱门里,他顺着看过去,是一个包着白色手巾的玻璃罐。
白璐抽了抽鼻子,胸口因为剧烈运动一阵发痒,开口说话前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什么?”他伸手拿,许辉在后面说:“竖着拿,别倒了。”
“嗯。”
“柠檬?”孙玉河不由得皱皱眉,“你还真是喜欢酸的啊。”
许辉上下打量白璐。
许辉不置可否。
白璐点头:“还记得我呀。”
过了几秒,忽然笑了笑,又说:
“是你。”
“阿河,我碰到了一个跟我一天生的人。”
许辉顿住,眉毛松开一些,显然是认出了白璐。
孙玉河:“同年同月同日生?”
“记、记得我吗?”
许辉点头。
她指着自己,深吸一口气。
“哇。”孙玉河拎着啤酒,“谁啊?”
白璐一把扯下口罩,脸被室外的热气熏得发红。
许辉:“你们不认识,我也是赶巧碰见的。”
“到底——”
孙玉河眯起眼睛看许辉,有点好奇地说:“是妹子吗?”
白璐叫住他,许辉再次转头,表情更不耐烦了。
许辉乐了一声:“对,妹子,留了联系方式。”
“哎——”
“我就知道。”孙玉河啧啧两声,感慨,“你这女人缘……”啤酒有些冰,放到厨台上,又说,“什么样的妹子?”
许辉转身就走。
许辉:“普通人。”
白璐上气不接下气,嘴巴在口罩后面大口大口呼吸。
“好看吗?”
“干什么?”
许辉撇撇嘴:“一般吧。”
许辉皱眉,脸色奇差,盯着她看。
孙玉河哎了一声:“你眼光别太高了行不行?”
动作略粗,手臂略疼。
许辉难得诚恳:“这个是真的一般。”
许辉回头,白璐惯性趋势差点撞上去。还好许辉反应快,在撞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扯到一边。
“一般你还留联系方式?”
许辉从住院部出来,直接往门口走,白璐在他出楼的前一刻拍了拍他的后背。
许辉:“碰到好几次,留就留了。”
白璐本来想着保持一点距离,后来发现完全是想多了。许辉速度很快,白璐别说控制,她得尽全力飞奔才不至于被他甩开太远。
孙玉河:“你电话要被打爆。”
白璐跟了上去。
许辉耸耸肩。
白璐耐心地等着,过了几分钟,许辉狠狠地把烟掐灭,转身下楼。
孙玉河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生很感兴趣:“你说她一般是指不好看?”
白璐思忖着,楼梯口的烟味已经比较重了,他应该不止抽了一支烟。
许辉回忆的当口,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白璐的脸,而是那天从医院出来,他们坐公交车,白璐站在他面前,小小瘦瘦的背影。
人来了,没去病房?
她有些弯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窗台上有一个塑料袋,里面隐约能看出是水果。
“也……不是难看吧。”许辉说,“就是一般人。”
许辉穿着那天在外淋雨的衣服:黑衬衫,牛仔裤,白色休闲鞋。他站在楼梯下方,看着窗外抽烟,脸色说不上轻松。
“跟小叶比呢?”
他还站在原处。
许辉摇摇头:“没有小叶好看。”
半分钟过后,白璐微微侧身,保证自己的身体没有露出去,眼睛往外瞄。
“怎么认识的?”
搞什么,这么吓人。
“咱们上周在家门口聊天那次,不是下雨了吗,她来避雨。”
白璐张张嘴,还没有缓过神来。
孙玉河想起那天:“啊……”他嘴角勾笑,“不是故意的吧,怎么这么容易就挑到帅哥家避雨?怎么从来没有妹子上我那避雨?”
心扑通扑通地震跳着。
许辉带着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进楼梯口的瞬间,白璐像踩了电门一样,脚尖倏地缩了回来,反身靠在楼道外侧的墙壁上。
“你家十一楼,去你那避雨才叫故意吧。”他声音渐轻,又低声说,“不过跟她确实挺有缘,好多事情都撞上了。”
电梯太火爆,半天不来,门口已经挤了很多人。看这架势,就算等下电梯来了人也不能全部运走,白璐干脆去走楼梯。
“难得你说跟哪个女的有缘。”他看着许辉,“有缘就上呗。”
白璐努着嘴,长叹一口气,收起单词本准备回去。
许辉斜眼看着:“上什么?”
是不是不来了?
孙玉河语气颇酸:“反正这种事你无往不利。”
她还是没有等到人。
许辉摇头,有点无奈。
十一点。
“你没见到,真的很普通啊。”
十点四十分……五十分……
“妈的……得了便宜又卖乖。”孙玉河忍不住骂道,外面传来大海的吼声:“酒哪?!啤酒被你们俩偷喝了是不是!”
十点半过了。
孙玉河往外喊一声:“来了!”
十点二十分的时候,白璐收起了所有东西,注意力放在病房门口处。
拿着酒瓶去外面,剩下许辉原地伸了个懒腰。外面卡拉OK机震耳欲聋,许辉打了个哈欠要往回走,余光扫到冰箱,脚步又停住了。
等了十几分钟,有点无聊,白璐从包里翻出单词本背单词玩。
拐了个弯进到厨房里面,打开冰箱,又捏了两片柠檬放到嘴里,这才回到客厅。
白璐就在转角后面的凳子上坐下休息。
所谓意念决定成败,这句话放在高考生身上格外管用。
她在病房门口转了转。A710旁边的一个病房刚好临着转角,那边有四间病房,并没有楼梯和电梯。
辛苦劳作了一个周末的白璐凭借自己强有力的信念硬生生地战胜病魔,周一上学的时候已经好了不少,到周三基本一切如常了。
白璐看了一眼时间,不到十点。
六中是不允许学生带手机的,但是大多学生都有,调成静音,悄悄地带着。
这间病房没有开门,不过隔壁的门敞开着,三人间的普通病房。
白璐的手机一直装在书包最里面。
出了电梯,楼道里没有多少人,白璐顺着指示牌,找到了A710。
从周日回到宿舍开始,她就没再拿出过手机。
医院的药水味让她头疼,电梯里的每个人身上好像都有消毒酒精的味道。
她对待问题,有着很明确的界限区分。
叮咚一声响,电梯到了,白璐随着人流挤上去。
学霸同桌玩笑日益减少,因为再过几天,他就要去参加化学竞赛了。
七区下面是两个科:神经内科病区、康复科病区。
吴瀚文不住校,他家里在附近给他租了个房子。高三这年他妈妈特地辞了工作,在家照顾他,帮忙备考。
白璐到电梯处等着,抬头看电梯旁边的住院部索引牌。
因为住得近,吴瀚文每天到校很早,早到可以跟住校生白璐同学媲美。
“谢谢。”
周四清晨,白璐又是第一个到班级,坐下之后没一会儿吴瀚文也到了。
“稍等一下……”护士在电脑上很快查到,“许易恒,在七区,A710。”
“你最近上学都化妆吗?”白璐看着吴瀚文的黑眼圈说。
白璐:“许易恒。许诺的许,容易的易,恒心的恒。”
吴瀚文坐下:“别这么损啊,积点口德。”
护士:“叫什么名字?”
白璐重新低头做题。
白璐:“我来看望我的朋友,不过不知道他住在哪间病房。”
今天课比较松,下午三节自习加一节体育课,相当于一个下午的自由时间。
护士面不改色:“你要问什么?”
学霸照常去图书馆自习找感觉,整个人学到入定状态,一直到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了才回过神。
“……对不起。”白璐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面巾纸,捂着嘴巴说。
一看表,慌慌张张收拾东西,一路小跑回到教室。
找到服务台,白璐刚要询问,一张嘴先打了个喷嚏。
教室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同学基本都去吃饭了。
白璐搓搓手,从双肩包里取出一件薄衫,披在身上。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登上讲台。
不少病患坐在一楼大厅里休息,来往的医生神色严谨大步流星,白大褂带起一阵风。
一抬头,惊讶地发现黑板已经擦完了。从干净程度看,应该是先用黑板擦擦了一遍,再用湿抹布擦一遍。黑板槽里整洁如新,太短的粉笔头都被扔掉,换上了新的。
白璐进了楼,里面的空调激得她微微打了个战。
转头,地面也打扫好了,墙角的垃圾也已经倒掉了。
白璐是本地人,小时候也来过二院,她记得那时候医院规模也就是现在的五分之一。没想到短短十年过去,人的身体都变得如此脆弱。
吴瀚文张张嘴巴,看向自己的座位。
她找到住院部,是一幢单独的大楼,足有四十层高,站在楼下仰头一望,简直震撼。后院在施工,被围了起来,里面正在打地基。根据这个地基的深度,另外一幢四十层高的住院楼明年应该成型了。
白璐不在,应该去吃饭了。
周末医院人满为患,白璐站在烈日下,给自己扇风。
吴瀚文回到自己的座位,把书本放到桌子上。
二院门口的交通堵塞得厉害,白璐在塞得便秘的马路上穿来穿去,挤到医院大门口。
今天归他扫除,不过更准确地说,是他们这一桌做值日生。
前两天熬夜做题,又没有吃药,白璐的身体状态奇差无比,在燥热拥堵的公交车上被挤得七荤八素,下车的时候险些一头栽倒。
事先分配工作的时候,吴瀚文秉承着男人铁肩担道义的伟大精神,揽下了黑板窗台倒垃圾三项工作,只留给白璐扫地一项。
周六也是个晴天,天气预报说是二十二到二十八度,白璐把校服收好,换了一件白色亚麻八分袖,一条浅棕色长裤,背着双肩包,戴着口罩,慢腾腾地去坐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