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别情离绪甚至延续到了家里。无他，本来在周维的“一再挽留”之下，决定多住几天的严洁和康盛军，现在竟然在收拾行李，准备赶第二天的飞机回家了！
最终，康晓弦只能暂时关机了。这一两天她眼窝浅，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再哭出来。
吃过晚饭，严洁终于忍不住找到了康晓弦。
明明也就是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明明有这么大的年龄差距，换个场合就是两代人了，为什么心里竟然这么不舍得这几个小朋友呢？
“我总是以我的标准要求你，期待你。我怕你不曾尽力，给自己留下遗憾，而我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严洁艰难地开了话头。
康晓弦这边当然也不好过。从周维离开顶英开始，她的手机就不断地收到各路同学的信息，跟她关系最好的那几个更是一个不漏。电话她放着不接，短信和微信她连看都不敢看，怕自己更加失落，也怕不知道怎么回复。
康晓弦本来不想理，但还是用嘶哑的声音回答：“我当然一切尽力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能了。李博然毕竟年纪还小，说着说着哭了出来。
“我知道，”严洁叹息了一声，想要摸摸康晓弦的头发，“但现在，我更怕你就这么消沉下去。”
李博然低着头，“周叔叔说了，可能很难。晶晶和彭宇一再问他们行程，就是想咱们几个能再看看周乐萌，跟她正式道个别，可周叔叔说他一定转达……”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无能之辈。我尽力了，但输得一塌糊涂。”康晓弦硬邦邦地答道。
邹唱拉着彭宇和范晶晶不住问话，她刚从一个小提琴比赛回来，就听说周乐萌竟然不声不响地转学了：“咱们还能不能在她出国之前见她一面？”
严洁一反常态地没有教训她，也许是因为被女儿的一场病吓怕了，“事情周维和我解释了，你没做错什么。就像我的病人，我当然希望他们个个康复，但总有几个……是你拼了命也救不回的。”
彭宇瞟了好朋友一眼。他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立刻给康晓弦打电话。当然，电话无论打了几个，一律都是无人接听。他咬咬牙，开始编辑微信：“周乐萌：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义气！……”
“难道是我医术不精？或者是我心思不纯？”
一旁的冯潇听到这话，手掌紧紧地攥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错过了和周乐萌的最后一次见面。如果那时候他能……
“没能抢救他们的生命，我很难过。但是，我毕竟已经尽过我的全力，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做到最好了。至少，这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怎么这么突然？她上周五不是才和我们吃过饭吗？”范晶晶眼泪汪汪的。
康晓弦听到这里，开口问严洁：“那我再说一遍，我真的尽过力了。你能满意了吗？”
这厢“转学生”周乐萌安心了下来，那厢她的同学们可彻底乱了套。
严洁低下眉毛，“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对你的期待总是高的，但如果不成，我也不怪你。那不是你的错……”
康晓弦点点头，将身体靠在副驾驶位的椅背上。也许，有时候自己一个人是无法挡下所有事的吧。她看了一眼周维的侧脸，对方正在专心开车。不可否认，她感到了一丝安心。
那句“你也别怪我”，严洁忽然说不出口。
周维说道：“就按咱们商量过的说的。‘周乐萌’要跟着父母去国外读书了，事出突然，所以她只能立刻办退学手续了。”
但看着康晓弦将手终于放在自己的手上，严洁觉得，也许说与不说并不很重要了。
“你怎么说？”康晓弦问。她现在还有些虚弱，声音很小。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学也退了，和母亲也暂时和解了。康晓弦觉得格外轻松，却又疲惫不堪。深夜了，她开了机，百无聊赖地收拾着资料的时候，手机的提示灯突然又亮了。
不多时，周维就回来了，踩下油门。康晓弦就这么离开了顶英高中。
“你一直在找我，对吗？”
看着她认真打量顶英校门的模样，周维笑了笑，说道：“别怕，你在车里等着就好。剩下的事，都交给我解决吧。”
康晓弦本来不想理新消息了，她怕无法应对热情的朋友们。但她还是瞥了一眼，这一下她整个人都惊了：
第二天一早，周维就开着车，载着康晓弦来到顶英。他打开车门，康晓弦却没下车。
关山越！
周维当然从命。
是神秘失踪两个多月的关山越主动发来了消息！
“那你帮我离开顶英中学吧，”良久，她说道，“我不能再骗下去了。”
“你到底在躲什么？”康晓弦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发去了这七个字。
康晓弦看看他，点了点头。她不能再推却周维的好意了。
“对方正在输入”了一会儿之后，康晓弦收到了关山越的新消息。
“晓弦，别怕，做你想做的事吧。只要你需要，我就还帮着你。”
“对不起，”他（又或者，她？）道歉得很爽快，“我知道你那时准备把我签下来，让我成为大泽的主推作者。老实说，你是个很好的编辑，你描绘的那些前景，让我听起来都有些动心了。不过也只是有些。你有没有想过，你计划的这些很好，但它们可能非我所愿呢？”
周维静静地听她抱怨。等她说完了，周维这才开口：
“成为知名作者，名利双收，不好吗？”康晓弦干涩地反问回去。
“我累了。”康晓弦眼泪流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进了高中，鸡飞狗跳地过了一阵中学生的日子，就是想找着关山越，把他的名气做起来，也好在闫丁那儿出口恶气。现在可倒好，工作没了，萌萌也不亲近我，关山越更混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谈合作这事儿。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图的什么呢？”
关山越发来一个“邓摇.gif”的表情包，然后同样反问：
“晓弦？”这么放着她哭不是办法，可他又不能唐突她，只好开口询问。
“你没发现，我的所有作品都没有开通付费，而是免费阅读的吗？”
周维看她的脸，她这一次没有把脸别过去。眼泪从她的眼角流进枕头缝里。
还真是。
“别说了！”康晓弦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泪。
“我写东西，只是因为我喜欢写作的过程而已。其他，名啊，稿费啊，或者别的什么……都不在我的兴趣范围里。说到底，我连自己喜欢的事都没法随心所欲去做，那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我本来是准备搬出去的。但听妈说，你锁了门，在房间里半天都不出来，用备用钥匙打开门才发现你病得这么重……我没有办法现在就抛开你不管，所以我还在这里。别担心，你的话我记住了，等你病好了……”
康晓弦立刻回复，“可是，你固然不争名逐利，却有人剽窃你的东西，用来谋取利益，比如郑飞涛……”
看着康晓弦吃过药了，周维的脸上才稍微露出满意的神色。
“无所谓。”关山越断然答道。
“来，先吃药。”周维把水杯和药片都递过去。
像是为了照顾这位编辑的心脏，关山越又发来消息解释道：“我不是说剽窃抄袭就是对的。不过首先，他抄得了我的作品，却无论如何抄不了我的脑子，这是一；其次，既然他喜欢，我的这点东西还能以这种形式帮上他的忙，说起来也算挺有意义吧？”
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康晓弦这样想着，轻手轻脚地起来，但周维还是立刻醒了。
康晓弦简直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但又格外与众不同的人。她哑口无言了。
她真正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果然……不是错觉，周维就坐在她床边的一张椅子里，人已经坐着睡了过去，一脸疲惫不堪。
关山越最后发来的消息是：“别勉强我，有些事我做不来就是做不来。你也不要勉强你自己去做什么。做你喜欢的、认为对的事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了。”
康晓弦半夜里迷迷糊糊醒了几次。恍惚间，她觉得周维好像就坐在她身边，又不太确定。但是，她是谁呀？她可是从来不服输的康晓弦。她要先咬紧牙关。她才不会让酸痛无力的呻吟流出来，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