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义耸了耸肩。这个动作由年轻帅气的男孩子做来，有种颓废又洒脱的意味。
娜娜反问他：“你年纪小，但也应该知道，抄袭是要被追究责任的。”
“那冒名顶替他人入学，和冒名顶替他人发表作品，是不是同一种性质呢？”他开口。
“我确实抄了关山越的作品，这一点我无意否认。”没想到，倒是郑义大大方方地在康晓弦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开口说道。
“新鲜。说来听听？”康晓弦反问道。
这是一个还没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答案的问题。她怎么办？
“上次知识竞赛的时候我就见过你。同一届可能有两个周乐萌，但这两个‘周乐萌’长得这么相似，就不可能了。双胞胎？我试探过，我认识的那个周乐萌没有兄弟姐妹。而你，大泽集团的康总，自己还出过书……你的照片也不算难找。那么，排除掉所有错误答案，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了。你是周乐萌的母亲，康晓弦。你这么急着找关山越，是因为你想要签下他。”
康晓弦大大小小算是个名人，至少在编辑出版的小圈子里，还没人不知道康总的威名。关山越也没可能不认识康晓弦。如果是关山越的话，无论如何，他不可能慌乱，毕竟先放鸽子的人是他，而他是有预谋地放了康晓弦的鸽子的。郑义绝对不是关山越。
康晓弦冷冷地盯着他，制止了娜娜要打断他的手势，“继续讲。或者你可以说说你和关山越的关系？”
康晓弦好不失望。
“我认识关山越。我是用了他的歌词，不过，这件事他是知情，也是同意的。”
郑义一眼就看到了康晓弦。他眼里闪过了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
郑义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个女性变了脸色。
康晓弦向来说干就干，雷厉风行。周一一早，她借口吃坏肚子请了顶英的病假，亲自送周乐萌去星顿上学。周乐萌一走，她就让跟过来的娜娜以郑飞涛助理的名义联系班主任。果然，过不一会儿，郑义就出现在了会客室的门口。
“笑话！一个作者怎么可能让另一个作者白白抄袭呢？”娜娜忍不住质问道。
然而女儿舒坦，母亲就七上八下了。康晓弦直到吃完晚饭也没判断出来，这个郑义到底是不是自己一直在找的关山越，只知道周乐萌还挺喜欢他的。不然，找个机会试试看呢？
郑义反问她：“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我早就认识关山越，一直和他在网上聊天。歌词这件事，他告诉我没有问题，我可以放心用。”
至于最近郑义学习成绩下降，被老师约谈，但他坚持不肯让老师找家长，这就没必要说给大人听了。周乐萌很仗义地决定替朋友保密。想到这次康晓弦似乎没对她和郑义交往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她心里又稍微踏实了点。
“但即使原作者同意，只要署了你和你父亲的名字，那这还是抄袭，小朋友。”康晓弦说道。
“还行吧，”周乐萌不能不卖姥爷的面子，“他写歌词写得好，学习也好，还曾经代表我们星顿参加校际知识竞赛呢。”
被对面的人提到父亲，郑义的瞳孔剧烈地一缩。不能输。他回击道：“可以。你们如果继续纠缠我父亲的话，相信大家会很愿意吃‘大泽集团女副总，乔装打扮上高中’的瓜。”
康盛军把话茬接过去：“这男孩子，挺多才多艺的啊？”
康晓弦脑中一片空白。这个男孩虽然还很稚嫩，但足够冷静，而且洞悉了一切。
康晓弦悄悄翻了个白眼。看，这才是孩子的亲妈呢！
当然，她还有机会。她还制不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严洁不乐意了：“孩子吃饭呢，你问来问去干什么！”
但，她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关山越，如果郑义的说法没错的话，那这两个月间他们就是有联系的。关山越知道自己一直在找他，但是他一直不现身。那么，这只能说明一点：是关山越自己不想让康晓弦找到。
“有时候是吧。”周乐萌假装往嘴里扒饭，躲开康晓弦的问话。
为什么？她哪里对不起关山越了？
“我知道你编曲有一套，”康晓弦顺着赞美女儿，心里泛起一阵骄傲，“词呢？还是那个叫郑义的男孩儿写的吧？”
关山越只要不配合，无论她怎么努力争取，她都不可能成功。
事有反常必为妖。周乐萌警惕地看了康晓弦一眼，她和母亲有一次就是因为这事不欢而散，哪里还敢多谈，“还行吧，人都挺好的。也排了几首新歌。”
原来，这个赌注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周乐萌很快也从星顿回来了。一边吃晚饭，康晓弦一边把话题往郑义身上引导：“萌萌，你那个民谣社最近怎么样了？”
可笑她当时竟那样自负！
康晓弦无法驱散这骤然升起的希望。无论如何，她也要赌这一把！
康晓弦没有心情再回顶英了。她做的这些事，到头来都没什么意义。她能怎么办呢？
但是，君不见死神小学生曾经曰过：排除了所有可能，最后剩下的一种，即使再匪夷所思，也可能是真相。
她只能一步一步挪回家中，想回家暂时休息。
康晓弦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住了。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一进门，康晓弦就看见，面色铁青的严洁正冷冷地看着她，而桌上赫然是一套顶英的校服和学习资料。
原作者……莫非，郑义就是关山越？
“妈，您不是今天要去公园……”康晓弦眼前一黑，只能想方设法蒙混过关。
他还这么肆无忌惮地抄袭关山越——嚣张成这样，说他是原作者还差不多。
“送萌萌上学，交接工作，见作者……你好啊，康晓弦，你就是为了这个早出晚归！你还能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你多大的人了，还胡闹个没完没了？”严洁怒道。
……但是，他差一点就成了顶英高一的学生。
这个家里，周维知道全部真相，而周乐萌只知道一部分。周乐萌去上学的时候，严洁的脸还是解放区的天，现在已经变暴风骤雨了。肯定不是周乐萌说漏了嘴。那，是周维？
翻开娜娜发来的资料，康晓弦更是吃惊不已。原来郑义也和周乐萌一样，曾经参加过顶英的入学考试，成绩优异。但是，郑义却选择了星顿。当然，舍顶英而就星顿这件事本身不奇怪；康晓弦自己还一直坚持让喜欢顶英的周乐萌去星顿上学呢。
康晓弦不想说自己在动念怀疑他的一刻，有一点失落。
和周乐萌同校、同年级……等一下，这个郑义，不会就是之前和周乐萌走得很近的那小子吧？他居然是郑飞涛的儿子！
“你鬼鬼祟祟的，还把家里所有人当瞎子，哼！”见康晓弦不说话，严洁的怒火更加炽烈，“要不是我去你的房间，看到这些东西，你还想不务正业到什么时候？”
娜娜解释：“郑义是郑飞涛的儿子，现在在星顿读高一呢。”
康晓弦按了按眉心，“妈，这也是我的工作。跟您说吧，我手里有个叫关山越的作者，可能是顶英高一的学生，在临和我签约的时候忽然失踪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去顶英伪装学生，一边找关山越的下落的。您怎么能误会我是不务正业呢？”
这名字总觉得有点耳熟。
“好。那你也找了两个月了，对吧？关山越的人影你找到了吗？”
康晓弦立刻接上，“但是闫丁却能把他包装成新晋网络作家……这水分可就大了。一个明面上从来没有写作经历的人，想要发表作品哪儿那么容易？只能继续抄了吧。那个郑义又是什么情况？”
还真没有。不然今天康晓弦何必跑一趟星顿，还被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捏了命门呢？
“这人年轻的时候玩过乐队，还火过一阵呢，但没多久就落魄了，还被赶出了自己的乐队，啧啧，好惨，”娜娜一想到这首歌的歌词几乎完全抄袭了关山越的作品，声音里就没什么好气，“我查过了，晓弦姐，他以前没有任何写作经历。”
“然后就连工作都玩丢了，啊？”严洁继续追击。
李飒得意洋洋的语气已经不是重点了。这首叫做《都市追梦》的新歌就是郑飞涛唱的；至于词作者一栏，则写着郑飞涛和郑义。
康晓弦不得不继续解释，这下连丢脸也顾不上了，“跟您说了这是工作！关山越是个好作者，要是不能签到我手里就太可惜了。我这也是跟老板立了军令状，如果找不到就……”
李飒的话在她耳边回响：“这是知名创作型歌手郑飞涛，现在跨界进军文学，是大泽未来最重要的主推作者之一。”
“找不到就走人？”严洁立刻补上，“你怎么这么能呢？为了个毛孩子这么赌气，现在丢了工作又不知道去找，整天和中学生混在一块浪费时间。真是胡闹！再说，一个中学生，有什么难找的？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无能之辈！”
她连忙查看歌曲名和歌词，看的时候手不停地抖，还差点按错了按钮。
康晓弦的手又开始发抖了，浑身都在冒着冷汗。无能之辈！严洁竟这样说她！
不会吧？不可能吧？
“这是我的事，我自己的工作。您如果不比我更懂，就别指挥我。这事和你们所有人都没关系！”康晓弦没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了。
是关山越？
严洁一愣。
也好，就听听女儿在听什么歌吧。康晓弦认真听下去，然而没听几句，她就震惊地睁大了双眼。这个歌词，如此熟悉……
而康晓弦躲进了周乐萌的房间，想了想，又把房门反锁上了。
耳机入了耳她才觉得不对。这个歌单的品味，好像是周乐萌的！果然，小丫头上次来康晓弦书房查资料，不小心把耳机落在了这儿。
她要好好睡一觉。什么关山越，什么无能之辈……爱谁谁吧！
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是你的克星；当这个克星很不凑巧就是你妈，你的人生之悲催当然可想而知。康晓弦一想到回家就要面对严洁的盘问和唠叨，简直一个头涨到两个大。她一回家就连忙躲进书房，把门反锁上，任严洁在外面说个不停——反正康盛军会劝走严洁的。中学时期她是个乖乖女，没来得及叛逆家长，想不到人到中年，她倒尝到了这个滋味。见桌上有一副耳机，她立刻戴上。这下世界彻底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