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言焓还是看见了她红肿的双眼和抬头时惊慌失措的小脸。
“对不起。”她慌忙抬头,便望见言焓稍稍吃惊的眼神。她飞快别过头去,把头扎得深深的,像只小鸵鸟。
他低头看她,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两秒,轻声问:“怎么了?”
没想走得太猛,一下撞到人身上。
她扎着脑袋不吭声,隔了几秒,怕他误会,嗡声道:“反正不是因为你。”
甄暖看到电梯里的镜子,才发现眼睛很肿,看上去像颗大杏仁。她有些窘迫,出了电梯,低着头就往会议室里钻。
可这话说出口了,听着就好似此地无银三百两。
队里召开紧急会议。
他心里稍稍歉疚,看一眼走廊上过来的人,再度伏低了身子,低低地说:“我不该冲你吼,是我脾气不好。抱歉。”
……
甄暖被他低沉的调调弄得心慌又心急,抬起头来,急哄哄的:“真的不是因为你,你别自作多情。”说罢,扭头往会议室里跑。
关小瑜上去抱住甄暖的头,拍着她的肩膀,叹气:“即使这样,你也不能去抓飞跑的车子啊。你以为他会为你停下吗?傻啊你。”
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执意解释:“我现在很担心。”
听言,关小瑜和秦姝都说不出话来了。
甄暖抬头望他:“郑教授?”
“郑教授……”甄暖伤心至极,“郑教授今天来找过我,把所有的事情都交待给我。那时我就应该察觉到不对。他是来交代后事的。那时我就该察觉到,拦住他的。”
他脸色略显凝重,没答。现在他更想知道的是,郑教授是怎么找到凶手的。
“那是什么?”
片刻,他松开她的手,走进去了。
“不是。”甄暖仍然不肯抬头,“和他没关系,我不是因为他而难过。”
甄暖跟上去,走了一步,又觉刚才被他一扯,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她皱眉捂了捂肚子,怎么好像不太舒服。
秦姝也轻轻安慰。
……
关小瑜摸摸甄暖的头:“暖暖美人,别难过了。老大肯定不是故意的,他也是被当时危险的情况吓到。怕不小心辗过去把你压瘪了啊。你就别生气了。”
这次的会议气氛很沉重。
当时是她在甄暖的位置就好了。这样,他也会紧张而愤怒地把她从车底抱出来。
按照信号找到了手机,但手机已经被扔了。由于手机没有实名,查不出用户是谁。明明之前信号还在移动,只能说明,警察内部有人告诉了嫌疑人,导致后者迅速扔掉了手机。而内部的这个人很有可能是郑教授。至于他“解救”嫌疑人的目的,大家也隐约猜到了。
她不知道,言焓是不是因为紧张越多,所以火气越大。
大家都感到挫败,沮丧,担忧,痛心,各种情绪都有。
那一刻,秦姝莫名觉得,那两张贴在一起的脸,很相配啊。
言焓看上去是队里最平静的,开口的话仍旧冷静自持,叫大家回过神来:“如果想救郑容,就都打起精神来。”
她又呆又傻,跟没了魂儿似的靠在他怀里。乌发迎风飞散,表情呆滞而痴傻,偏偏有一种奇怪的惊心动魄的美。
众人纷纷投去目光,担忧终于说出口:“郑教授还自己去杀了那个人报仇?”
那时,言焓几乎是把甄暖紧紧抱出了车底。
“是。”言焓眸光清冷,“或许会抓住他,对他进行囚禁或虐待。”
可想想当时他一脸惊慌错愕,跪下去俯身看车底的紧张样子,她有些羡慕。她看见苏雅也是同样的失落。
死一般的寂静。
言焓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人发火,更何况还是对女人。
裴队说:“我不知道郑教授是怎么找到嫌疑人的,但我们可能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她也意外。
“是啊。”老白说,“我们调查过苗苗学校里的男生,没有符合的嫌疑人。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秦姝不作声。
言焓沉吟片刻,突然抬头:“女生。——让苗苗放心上车的,是女生!”
一旁的关小瑜小声对秦姝嘀咕:“我就知道老大今天不对劲,迟早得发飙,没想到还是让甄暖给撞上了。”
所有人都愣住:“女生?”
甄暖坐在实验台前,趴在桌子上,闷不抬头,也不说话。
老白突然反应过来:“真正熟悉苗苗家附近地形,又让苗苗信任的,是一个女生?她和施暴的嫌疑人一起?”
……
言焓立刻起身:“马上去找苗苗的女同学,经常去她家的,她的好朋友。今天之内,必须要有结果。”
他一句话没说,转身狠狠一脚踢向越野车。
众人:“是!”
他咬着牙槽起身,敛瞳看着早已寂静的街道和消失无影的车辆,再看看堵在院子口的一辆辆警车。
言焓利落起身:“散会!”
言焓怔愣半刻,松开了她。
甄暖静静的,神思晃了一秒。她慢慢地,缓缓地想,
甄暖抬起头,惊愕又无辜地望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眼泪一股脑儿地全涌了出来。
刑警们说话向来中气十足,明朗豪气。
她仍呆傻空茫,他人却突然就发火了:“你抓着他的车干什么?你是脑子有问题,是疯了吗?!”
比如齐声说“是”,又比如他的声音。听上去坚毅如岩石,又莫名鼓舞涤荡人心,充满了源源不断的希望和信念,像永不枯竭的阳光。
他很快把她扶稳站好,死死攥着她的肩膀,冷着脸自上而下扫视她一遍,确定她没事。
在这个队里,真好啊。
她整个人都是软的,绵绵地趴在言焓怀里,表情呆滞而怔愣,没有任何反应。
甄暖默默地想着,浅浅地弯了一下唇角。
她的发带也被扯断,长发如海藻一样在冷风里散开,肆意飞扬,愈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白得像雪。
大家雷厉风行地离开了,椅子刷刷的。她也要努力去……她双手死死撑着桌沿,眼前红色的蓝色的光在飞。
车轮压到她的白大褂,他用力太猛,把她的衣服撕破。
这一起身,腹部陡然传来一阵锥刺般的疼痛。
言焓飞速从车上下来,跪到地上往车下一看,一把将她整个儿从车底提了出来。
她浑身直冒冷汗,强撑着想走动一步,可,世界天旋地转起来。
要是换做公务车,人早就撞飞了。
……
言焓的越野车底盘高,前距长。
刑警们迅速撤离会议室展开行动。
甄暖从头到脚都僵硬了,脑子空荡荡的,望着黑色的车底,仿佛灵魂出了窍。
言焓却想起刚才甄暖一度度苍白的脸色,下意识往她那边瞥了一眼。
盈满风声的刹车之后,世界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瞥,他很快皱起了眉,朝她走去。
一瞬的安静,接着是数不清的警车刹车声,尖锐,此起彼伏,像一首激昂而悲壮的协奏曲。
她手指掐得发白,撑在桌沿上,全身都在发虚在颤。
静了下来,只有冬天冷冽的风声,把她的心吹得透儿凉。
“甄暖?”他叫她。
刺耳的轮胎尖叫声越来越近,却在车轮撞上她手臂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只剩本能反应地抬起头,嘴唇煞白,额头冒冷汗,眼睛空茫而无神,失去了意识一般。
她瑟缩在车底,贴着冰冷的地面,浑身发凉,止不住细细瑟瑟的发抖。
“你怎么……”话未完,她人已合上眼帘,轻飘飘地向后仰去。
响彻天际的刹车声在甄暖耳边响起,她眼睁睁看着黑色的车胎摩擦打滑着向她冲来,沙砾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