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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水落难见真石出

而此刻,灼颜已是乱了分寸,面上划过慌乱之色。她仍旧被沈予钳制着,却又拼命挣扎,嘶声直指玥菀,意图掩饰自己的慌张情绪:“你胡说!你血口喷人!贱人!”

一时间,刑堂内无人敢言,可听了玥菀这一席话,再配合今日发生之事,众人也不由信了三分。也许人心便是如此,对于这秘情阴谋,大多数人都会不自觉地想要相信。

沈予用力拽住灼颜,防止她上前对玥菀动手,见她奋力挣扎,衣袖带起一阵异香,不由心中一动,立刻捉住她的双手看去,怒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你指甲里藏的是什么!”

这明明是一个难以置信的理由,却又大胆而合理,令人不得不信服。再说云起的品行实在是……

指甲里能藏什么?灼颜看向自己的蔻丹十指。从前她做奴婢时,不敢留指甲,如今仗着有了身孕,便也留起了长指甲,修剪得细长而圆润,还用蔻丹将指甲盖儿染上明红色。

玥菀句句所指,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名!与人私通致孕、杀害侯爷夫人、混淆嫡支血脉、谋夺世子之位……再然后,便是要让云起的骨肉坐上离信侯之位了!

灼颜不解沈予之意,见他死死扣住自己的十根手指,尚未反应过来,便听他已沉声道:“你指甲里残留有夹竹桃粉!”

“奴婢并非污蔑,灼颜与二爷确有私情,这是奴婢亲眼所见。”玥菀话到此处,顿了一顿,长吸一口气再道,“灼颜与二爷有私情,意图以腹中骨肉混淆嫡支血脉,谋夺世子之位。再没有人比她心思更歹毒的了!奴婢恳请复查夏夫人死因,必然不是溺水而亡,多半也与灼颜有关!”

夹竹桃粉!这怎么可能!她连夹竹桃长什么样子都分不清楚!“不!不!这是污蔑!”灼颜强忍着手腕上的剧痛,惊恐地高呼出声,“这是蓄意陷害!有人想要害我!你又怎能确定这是夹竹桃?”

此话一出,堂内众人俱是一惊。在场众人齐齐看向二房花舞英,而她本人也是一脸惊疑之色,抖着右手指向玥菀,呵斥道:“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污蔑二爷!”

沈予面上尽是狠戾之色,手上又使了几分劲道:“我是医者,师从神医屈方,难道还分不清夹竹桃吗?”他深眸看向灼颜,狠狠质问,“从荣锦堂膳厅至今,可曾有人近过你身?否则,又有谁能往你指甲里塞夹竹桃粉?”

玥菀闻言不卑不亢,仍旧大声道:“奴婢没有污蔑灼颜,她的确心怀不轨,而且,她腹中骨肉并非侯爷血脉,而是……与二爷珠胎暗结!”

灼颜立刻醒悟,转了眼珠子回想一番,看向沈予:“眼下除了你,没有人再接近过我。”

“你好好说话。”太夫人沉声警告,“灼颜虽是奴婢身份,但也怀了侯爷的子嗣,你若信口污蔑她,我定不轻饶!”

沈予闻言冷笑,一张俊颜已是沉冽至极:“如此说来,是我往你指甲里塞了夹竹桃粉?是我要谋害挽之的子嗣?”

“奴婢正是大小姐跟前一等丫鬟,玥菀。”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灼颜亟亟否认。

“你是想容身边儿的?”太夫人见玥菀报上“霓裳阁”三字,问道。

两人正争执不下,但听浅韵冷冷开口:“灼颜以前从不留指甲,近日不仅修剪得长,且还涂上蔻丹加以掩饰,难道不是早有计划,想在指甲里藏东西害人吗?”她双眸直直看向灼颜,似在报复她方才的信口陷害。

“你怎会做不出?只因你野心更大!心思更毒!”就在此时,刑堂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声音虽沉敛,但听着年纪不大。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长相极美、侍婢打扮的少女疾步而入,跪地行礼大声道,“奴婢霓裳阁玥菀,有事向太夫人禀报!”

“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喜欢涂蔻丹而已……”灼颜连忙辩解道。她眼风扫过跪在刑堂中央的玥菀,面上醒悟过来什么,又是高声尖叫:“是三房!先是害了出岫的孩子,再嫁祸我与二爷有染……最得利的,唯有三房!”

“奴婢当真冤枉!”灼颜想要挣脱开沈予的钳制,奈何他拽得极紧,她唯有辩解道,“奴婢有自知之明,又怎会做出这等害人性命的事!”

三房!刹那间,闻娴脸色大变,连忙诚惶诚恐地走到刑堂中央,跪在玥菀身边道:“太夫人明鉴!我与三爷母子二人,绝无谋逆之心!”

言罢她又双眼微眯看向灼颜:“你倒是懂得分散众人的注意,方才是陷害浅韵,如今又想侮辱出岫的清白?凭你这点心思,还敢说没有害人的意图?”

太夫人胸口起伏不停,几乎要气得岔气儿,半晌,抄起腕上一直带着的佛珠,猛地往灼颜身上砸去,正正砸在她额头中央,又“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贱婢!事到如今,你还嫌牵扯的人不够多!”

“好了!都成何体统!”太夫人见刑堂已乱作一团,只得对沈予道:“小侯爷回避吧!你行事光明磊落,甚至不惜为了云府长住房州,这等情义,老身自然心中有数。”

太夫人再难遏制心中惊怒,气地从主座上站起,怒指灼颜:“先是陷害浅韵,再是沈小侯爷,如今又是三房!你简直是条乱咬人的疯狗!”

灼颜为这威胁所慑,受了惊,脸色惨白不敢再说话。

灼颜已哑然在这片愤怒的指责当中,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一味摇头想要掩藏自己的心虚。

意料中的拳头迟迟没有落下,灼颜偷偷睁开眼,只见沈予的右拳停在半空中,离自己的左颊仅有几寸距离。再看沈予额上已是青筋暴露,咬牙克制着打人的冲动:“看在挽之的面子上我不动手……但我警告你,收起你那龌龊心思!不要毁人清白!”

此时但听玥菀又道:“灼颜与二爷勾结已久,两人合谋混淆嫡支血脉,由此可推,夏夫人之死必也与其有关!还望太夫人明察!”

灼颜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惊呼救命,耳边同时响起一阵阻止声:“小侯爷息怒!”

玥菀的话铿锵有力,可太夫人并非意气用事之人,她仔仔细细观察了玥菀一番,才开口问道:“我为何要信你说的话?你是想容身边儿的丫鬟,却要反咬老二一口?须知他二人是亲兄妹!”

这一句话引得沈予怒火中烧,已顾不得礼教之术,疾步从地上拽起灼颜,抄手便要揍上去。

太夫人目光如炬看向玥菀,万分冷静地分析:“仅凭你一面之词,便要将堂堂云府二爷治罪,未免太过儿戏。如今我反而要怀疑你的动机,焉知你不是受人指使,特意假作供词污蔑二房?”

“是吗?恐怕您的心思可没这么简单!”灼颜气恼不过,唯有讽刺说道。

玥菀见太夫人不信,咬唇挣扎良久,才下定决心坦白道:“太夫人明鉴!二爷与灼颜有私情之事,大小姐也知道,但她并不知晓二爷与灼颜的图谋。大小姐担心这桩私情会被发现,还特意去过知言轩,想将灼颜要到霓裳阁来!太夫人您若不信,不妨传大小姐一问,便知奴婢所言是真是假。”

“我受挽之临终嘱托,为他照看寡母寡妻,又是他与出岫的媒证,我怎能袖手旁观?难道要眼睁睁看你这恶毒女人害死出岫?”沈予一番话语掷地铿锵。

这话一出,太夫人再无顾虑,立刻对刑堂总管命道:“你去霓裳阁把大小姐请过来!”

“小侯爷为何咄咄相逼?”灼颜亦是恼了,终于迎面还击,“再者,这是云府家事,你置喙什么?”

“太夫人,还是让我去吧!”沈予忽然自告奋勇地道,“云府中人难免会有私心,万一有人将此事泄露给大小姐知道,她护兄心切,这路上很可能再想出什么辩解之辞!请您允准我去霓裳阁。”

“就凭你方才信口雌黄污蔑浅韵,难道还敢说是积德积福?”沈予冷笑一声,墨黑瞳仁闪着愤怒的光泽,“你分明是打好算盘,知道即便恶行被揭发出来,太夫人看在你腹中骨肉的面子上,也会饶你一命。如此你才有恃无恐!”

“也好,那就劳烦沈小侯爷走这一趟。”太夫人不假思索地赞同。

听闻此言,太夫人当真蹙眉斟酌起来,仿佛在考虑她话中真假。灼颜见状,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继续剖白道:“太夫人!奴婢是怀着身子的人,即便为了腹中孩儿,也要积德积福,又怎会做出这等狠辣之事!”

沈予领命而去,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已带着云想容回来。

难道是三房?这念头一经跳出来,灼颜立刻高声道:“太夫人!这是有人陷害奴婢!如此一石二鸟,将奴婢与夫人一网打尽,有人好坐收渔翁之利!”

“扑通”一声,云想容进门便立刻跪下,向太夫人请罪:“母亲恕罪!想容知错……”

究竟是谁?是谁设计了这一石二鸟之计?既能害了出岫,又能害了她,究竟是谁最能得利?灼颜看着堂上众人,没有丝毫头绪。虽说二房得利,可自己怀的便是云起的骨肉,二房母子又何必多此一举?

“哦?你何错之有?”太夫人幽幽反问。

“不!不!太夫人!您别听小侯爷胡说!他……他……”灼颜想说沈予与出岫有私情,可转念一想,沈予好歹是文昌侯之子,也是当今圣上的螟蛉义子,她一个奴婢万万得罪不得。于是灼颜又急急住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白。

云想容不敢抬眸,眼风扫了扫身旁同跪的玥菀,低声回道:“灼颜……的确与二哥有染,被我发现了。我原本想着夏嫂嫂已死,灼颜与二哥来往容易被人发现……便有心替他俩掩饰一番。”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恍然醒悟。如此说来,当真是灼颜最有动机了!

云想容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下去了:“两月前,我曾亲自去知言轩找过出岫嫂嫂,想将灼颜要到霓裳阁当差。岂知出岫嫂嫂说您有命,知言轩的下人一概不能外调,于是这事儿便不了了之……”

沈予双手紧握成拳,转而看向丹墀上的太夫人:“若是出岫这一胎没了,最得利的是谁?必是灼颜这贱婢!若是出岫有了意外,她肚子里便是挽之唯一的后嗣!她母凭子贵也指日可待!”

云想容没有再说下去,刑堂内忽然沉默起来。半晌,忽见花舞英踉跄一步向后栽去,带着哭腔道:“想容……”

“冤枉?在这关口,你连交好的浅韵都能嫁祸,品行如何已毋庸置疑!”沈予忽然冷冽开口,目中是一片嗜血猩红,似要用目光将灼颜千刀万剐:“那是挽之的孩子!”

“娘……”云想容欲从地上起身去扶花舞英,可碍于太夫人在场,终究还是身形一顿,迟疑了一瞬。只这刹那工夫,闻娴已伸手相扶一把,但没有说话。

灼颜哪里担得起这等罪名,忙叩首道:“奴婢不敢!但奴婢的确冤枉!”

花舞英此时已心魂俱失,似要喘不过气来,面上厚重的脂粉早已哭花:“想容,这不是真的……”

太夫人亦是冷冷道:“浅韵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她品行如何我很清楚,照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察人不清、用人失当,害了侯爷的子嗣?”

云想容业已垂泪:“是女儿不好,若早将这事说出来,也不至于……如今出岫嫂嫂这胎没了,我怎么对得起大哥在天之灵!”说着她已双手掩面,跪坐在地上痛声低泣。

在场众人,都知道浅韵对云辞的忠心,也知道她平日为人如何。即便听说过她刺杀出岫的传闻,也更觉得这女子性烈如火,必不会做这偷偷摸摸的暗害之事。因而灼颜这一推脱嫁祸之辞,在场无人相信。

“如此说来,你也知道灼颜这胎是老二的?”太夫人脸色已然难看到极点,“你明明知道灼颜怀的不是嫡系骨肉,却还瞒着!”

再看浅韵,此刻早已娥眉蹙起,表情愤愤:“我浅韵为人如何,云府上下皆知!即便要害谁,我也是光明正大,绝不偷偷摸摸!更何况,夫人肚子里是侯爷的孩子,我岂会害她……”说着说着,浅韵已语调一变,哽咽起来。

云想容哭着摇头否认:“之前我只知道他二人有私情,但并不知灼颜已有了身孕。后来……后来听说这事,也曾怀疑过,可我想不到二哥能有这胆量……我私心里盼着她怀的是大哥的孩子,也能让我减轻罪孽……”

灼颜原本以为这是出岫的苦肉计,可转念一想,即便出岫要陷害她,又怎会拿腹中骨肉来冒险?须知那孩子可是云辞唯一的子嗣,生下来无论男女,都是金贵非常的!如此一想,灼颜便怀疑是浅韵从中作梗。她自然不知,出岫怀胎之事从头至尾是个幌子。

云想容话已至此,事实也摆在眼前了。太夫人微合双目,语中满是悲戚与失望:“舞英,你生养的一双好儿女!”

她扫了片刻,抬眸直指浅韵:“太夫人!一定是浅韵做的!这汤是她端上来的!她最痛恨出岫了!一定是她想害出岫,再来嫁祸于我!”

一句话,太夫人已将云起和云想容定了罪。旁的不说,单单混淆嫡支血脉这一条,已是罪无可赦。更何况,按照方才玥菀所言,两人还意图谋夺世子之位乃至离信侯爵位。事已至此,即便云起在场,不承认也是不行了。

灼颜睁大双眸似不可置信,半晌才反应过来:“不!这是嫁祸!奴婢没有!就算奴婢要害夫人,又岂会这么傻,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换碗!”灼颜边说边慌乱地转了转眼珠,想要在刑堂里找到一个更加可疑的人物。

然而灼颜却还想做最后一搏,苟延残喘道:“不!太夫人!奴婢这一胎是侯爷的!我与二爷是……是二爷强迫我的!我肚里的孩子,千真万确是侯爷的子嗣!”

“四姨太在汤碗里发现了夹竹桃,那碗汤是你执意要与出岫换的,灼颜,你嫌疑极大。”太夫人冷冷道。

一声冷笑传来,太夫人哪里肯信:“若是没有今日这一出,我尚且能信你三分。你若当真服侍过侯爷,我问你,侯爷右臂上有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红痣,乃云氏嫡传,你可知长在何处?”末了又警告一句,“想清楚了再答。”

灼颜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下跪:“太夫人……”

“右臂……朱砂红痣……”灼颜支吾半晌,才心虚地道,“奴婢夜里瞧不清明。”

“哗啦啦”一阵脆响,太夫人已将手边的茶盏拂落在地,对灼颜命道:“跪下!”

太夫人冷叹一声:“事到如今,你还这么恬不知耻!”

不提灼颜还好,一提灼颜,太夫人立刻瞪向她,神色狠戾不语。灼颜见状心底一跳,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怯怯道:“太夫人您……节哀。”

灼颜死死咬唇,脸色刷白。

刑堂内半晌无人作声,唯有闻娴颇为沉痛地道:“太夫人节哀,幸好还有灼颜这一胎。”

“太夫人,我有一计。”此时沈予忽然出声,状若轻描淡写地道,“既然灼颜不肯承认,您就让她将孩子生下来,家师屈方乃当世神医,滴血验亲的法子也熟悉得很。您是挽之的亲生母亲,与挽之血脉相连,只要您一滴血,便能知道这孩子是不是您的亲孙儿。”

此刻只见太夫人扶着座椅扶手,沉声厉色:“究竟是谁如此狠心!连侯爷的遗腹子都不放过!”

沈予边说边看向灼颜,目光犀利又带着怜悯:“若这孩子是挽之的亲骨肉,太夫人您就将孩子抱给出岫抚养,再以通奸之罪将二爷和灼颜浸猪笼;若这孩子不是挽之的骨肉……哼!混淆离信侯血脉之罪,必要经过一番剥皮噬骨的酷刑,教他二人千刀万剐生不如死!”

阴森冰冷的刑堂之内,二房花舞英、三房闻娴、灼颜、浅韵、管家云忠、刑堂总管,还有沈予,满满一屋子人。除了太夫人谢描丹坐在主位之上,在场众人皆是站着,战战兢兢、沉默不语,气氛凝滞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啊”的一声尖叫响起,灼颜为沈予说的可怖手段所慑,低头在刑堂中呕吐起来。腌臜的呕声一阵接着一阵,地上被吐了一片污物,皆是她在荣锦堂用过的早膳。太夫人一脸嫌恶之色,带着细纹的眼角再次溢出精光,对灼颜道:“就照小侯爷说的办,留你一条贱命,待这孩子生出来滴血认亲。你想好了,无论你这一胎是侯爷的,还是老二的,都是我云氏子嗣。如若今日你肯说实话,兴许我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能饶你一命。”

消息一传到太夫人耳中,从熬汤的厨子、送汤的下人、端汤的浅韵、直至换碗的灼颜,立刻被传往刑堂受审。这一次,沈予没有陪在出岫身边,而是随太夫人去了刑堂审案,只留下屈方、淡心和迟妈妈三人,照顾伤心过度以致昏迷不醒的出岫。

“太夫人饶命!”灼颜已被滴血认亲的说法吓破了胆,也顾不得满地的污物,连连磕头请罪:“奴婢认罪!奴婢知错!还望您看在奴婢腹中孩儿的分儿上,饶奴婢一命!”

太夫人得知之后,老泪纵横险要晕倒,几房姨太太也是低眉垂泪。不多时,膳厅里传来消息,四姨太鸾卿在出岫喝汤的那只美人蝶碗中,测出了夹竹桃的成分。夹竹桃,性寒凉,孕妇忌食。

“你终于肯认了!”太夫人冷冷叹道,“如此说来,嫣然的性命也是你害的?”

半个时辰后,出岫落下一个近五月大的死婴,已隐隐瞧出是个男孩。

灼颜哪里还有力气分辩,无力地点了点头:“但今日出岫夫人落胎之事,的确与奴婢无关!”

余下几人面面相觑,皆是又惊又疑,可到底不敢多言。三房闻娴深深看了灼颜一眼,叹道:“走吧!莫要再耽搁了!”

“不要转移说辞,我是问你嫣然的性命!”太夫人呵斥。

太夫人这才看向另外两房姨太太和灼颜,冷声道:“你们几人,今日寸步不离跟着我!”言罢抬步跟上屈神医。

灼颜已然涕泪交加,也不知是悔悟还是绝望,如实道:“去年年底,奴婢无意中与二爷相识,后来……有了私情。二爷说侯爷身子骨不好,活不长久,不如将计就计,让我怀上他的孩子,再主动勾引侯爷,届时便声称腹中骨肉是侯爷的子嗣,如此便可名正言顺养在嫡支,往后再想法子让孩子做世子。”

迟妈妈一脸凝重,领命而去。

“我被哄得也有些异想天开,想着只要有二爷襄助,也许我的孩子当真能瞒天过海做世子,我就能成为正正经经的主子……岂料小姐忽然怀了身孕,我与二爷措手不及,便意欲合谋让小姐落胎……”

太夫人又对迟妈妈命道:“你去吩咐护院总管,今日府里上下一律不得外出!”她顿了顿,特意强调:“无论主仆。”

“是你故意将嫣然骗到僻静处,推她落了水?”太夫人厉声质问。

鸾卿立刻称是,转身回了膳厅。

此刻灼颜已哭得岔了气儿,闻言摇了半晌头,才道:“不,不是。我与二爷原本计划让小姐落胎,可计谋尚未实施,小姐却主动约二爷出来见面……她知道二爷一直对出岫心存觊觎,便与二爷约定,由她出面制造时机,让二爷毁了出岫的清白。”

太夫人哪里还顾得上沈予的来意?转头交代鸾卿:“你去守着膳厅,桌上的饭菜碗碟一律不许别人插手。”

灼颜一面顺气儿,一面哭着继续道:“小姐心里恨极了出岫,便想出这个计策,让二爷占了出岫的身子,再以兄弟相争的祸水之名,提请太夫人发落出岫……约见二爷那天,小姐特意撇下仆从出门,半道还以身子着凉为由,将我支开去取披风。但我早听二爷提过他们要在静园见面,便佯作不知回了知言轩,待取完披风再去找小姐时……二爷已将她推入水中。”

花舞英自知失言,有些尴尬,却听屈方开口代为解释:“子奉的园子已收拾妥当,今日特意来向太夫人辞行。”说完他匆匆追上沈予,去为出岫保胎。

“贱婢!你还想拖二爷下水!一定是你谋害了自己的主子,再嫁祸于人!”花舞英抚着额头,气急败坏地指责,冲动地想要上前扇她一巴掌。

太夫人与闻娴齐刷刷向她看去,似在责怪她说话不分场合。

灼颜畏惧地看了花舞英一眼,哭着道:“事到如今,我还骗人做什么?我纵是再恶毒,也不会害我家小姐性命,只想让她不孕而已……是小姐自己不怀好意,她担心与二爷见面会被人瞧见,便特意穿了素色衣衫外出,打扮成出岫的模样……”

“小侯爷怎会在此?”二房花舞英忽然开口问道。

“后来还是二爷对我提起,小姐心肠太过歹毒,若有朝一日被她发现我二人的图谋,只怕不会轻易饶过我们。于是二爷一不做二不休,趁机夺过她防身的匕首将她灭口,又把尸首推到水里。”

这时候,沈予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妨,连忙上前一步打横抱起出岫,便往最近的厢房里走。

“然后你偷出另一把匕首,悄悄放入出岫的屋子,嫁祸于她?”太夫人愤怒再问。

屈神医面色凝重,再道:“哪里有房间,先让夫人躺下。”

灼颜不敢否认:“二爷说,总要有人来背这黑锅,出岫来背,于情于理最合适……”

“落胎!”太夫人抚着额头向后趔趄,似是难以承受这打击。

事已至此,再说旁的细枝末节也是徒劳,夏嫣然到底是死在了自己的小聪明里。

屈方也不多言,看了一眼出岫裙上的血迹,连忙探手为她把脉:“夫人服用了落胎的药物。”

太夫人眯着双眼似有所想,目光一一掠过堂上众人:难以承受事实真相的花舞英、悲戚怜悯的闻娴、愤恨不已的沈予、悔悟垂泪的云想容、无所畏惧的玥菀……

“屈神医来了!”闻娴眼尖,最先喊出来。

“玥菀,今日你虽然举发有功,可你出卖了自己的主子,这在云府是大忌讳。焉知有朝一日,你不会同灼颜一样,居心叵测害主求荣?”太夫人忽而将矛头指向玥菀,沉声质问。

话音刚落,拱门处齐齐走来两个男子,一位年长者,正是来请平安脉的屈方;另一位年轻男子,是打算向太夫人辞行的沈予。两人刚一迈入拱门,便远远望见膳厅门前发生的事,立刻跑了过去。

听闻此言,玥菀也不再隐瞒,只得解释道:“禀太夫人,奴婢有个姐姐名唤玥鞠,从前跟着二爷甚是得宠。去年房州闹瘟疫时,二爷受命出城去寻侯爷,回来之后宠幸了我姐姐……二爷用珍贵药材前前后后预防了几日,出城一趟身子未受损伤,可姐姐却没那么幸运,反而因为与二爷亲近染上了瘟疫……”

太夫人神色一凛,朝着膳厅高声道:“所有碗碟不许收拾!”言罢转向浅韵命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屈神医!”

玥菀边说边哽咽着垂泪:“后来,姐姐受二爷指派去给夫人送礼,就是当时的出岫姑娘,还不小心将瘟疫传给了她。侯爷为了出岫姑娘,不惜搬到别院亲自照顾;可,二爷却怕姐姐将瘟疫传给别人,又怕姐姐把他给出岫姑娘下春药的事儿说出去……便一张草席将姐姐卷了,扔去城外等死……”

出岫此刻已是痛苦不堪,唇无血色,斜倚在淡心身上,虚弱道:“我……孩子……”

“可怜我姐姐十六岁的如花年纪,跟在二爷身边尽心侍奉,最终却连一碗汤药都没喝上……二爷对外说是姐姐私自外出才感染了瘟疫,其实她是因为二爷才得的!二爷不但见死不救,还将她扔出去等死!这等怨气,奴婢怎能咽得下!今日自然要揭穿二爷,为姐姐讨个公道!”

“这是怎的了?”太夫人刹那脸色大变。

玥菀仍旧跪在地上,眼泪滴滴掉落,她一番控诉声情并茂,令人不得不相信确有其事。

太夫人起身便往膳厅外走,岂知刚走了两步,却听闻身后一阵亟亟惊呼:“夫人!”太夫人立刻回首望去,只见出岫面色苍白护着小腹,脚步踉跄着要往地上倒去。而她下身的白裙,已隐隐沾了血色……

太夫人听了此事,敛目沉吟半晌才道:“奴婢就是奴婢,生死都是云府之人,老二要如何处置玥鞠,便由他做主。你说出这番旧事,虽有情可原,但今日之事事关重大,我要将你暂且关押起来。”

众人从命留下。

玥菀面上并无任何惊怒不忿,仿佛已预料到这个结局,又重重磕了个头,道:“奴婢一心为冤死的姐姐报仇,也是觉得侯爷宅心仁厚、出岫夫人秉性纯善,不愿嫡支血统遭到玷污。如今奴婢心愿已了,但凭太夫人处置。”

一顿早膳结束,大家也算其乐融融。太夫人照旧以巾拭口、以水涤手,缓缓道:“今日屈神医要来荣锦堂请平安脉,既然你们都在,也别慌着走,让他一并诊了脉,也不用再往各个园子奔波了。”

太夫人沉沉一叹,点头:“也算是个烈性丫头,你先去牢里坐几日吧,待此事了断之后再行发落。”

出岫未再多言,接过灼颜的汤碗试了试温度,便舀起一勺往嘴里送。这一个段子就此揭过,桌上众人也都开始用汤,不停称赞厨子的好手艺,还有这套白瓷釉碗的别出心裁。

此话甫毕,刑堂执事已听令上前,押着玥菀告退而去。自始至终,她都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没再多说一句。

灼颜立刻将面前的碗端起来,毕恭毕敬递了过去:“夫人大度,不予计较,实在是知言轩上下的福气。”

太夫人谢描丹出身高门,一生最看重家门荣耀,也最爱惜颜面,从前为此,甚至不惜与夫与子生出龃龉,而如今,她还是这个性子。虽然云起已被供出,但家丑不可外扬,她私心里还是不愿让下人们看二房的笑话。想到此处,太夫人便对闻娴道:“让老三辛苦一趟,带几个可信之人去搜搜老二的园子,把人带过来。记住,切莫声张。”

出岫倒也并未计较,将手中的白芍汤碗推给灼颜,笑道:“无妨,别为了这等小事动了胎气。左右汤是一样的,都是安胎的方子。”

闻娴立刻差人将云羡请来刑堂,云羡得知前后始末,大为震怒,二话不说带着几个亲信护卫,便往云起所住的金露堂而去。

灼颜勉强“嗯”了一声,这才看回出岫,又笑:“是我该与夫人换换才是,浅韵失手端错了碗,请您莫怪。”

由于太夫人下了命令,出岫落胎之事都瞒着合府,今日又是极为隐蔽的审讯,因而直到此时,云府上下还都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人敢向云起报信。

浅韵莫名其妙被训斥一番,睁大双眼似要反驳,可到底还是欲言又止地低头认错:“奴婢知错。”

云羡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此时此刻,天色正值晌午,云起必定是在用午膳,抑或搂着宠婢午后小睡。如此边想边走,刚到金露堂门口,却瞧见一个发髻凌乱的年轻女子,正捏着衣襟领口,慌慌张张地从里头走出来。

“啪”,灼颜将手中的碗重新放回案上,道:“您贵为离信侯夫人,芍药是不是太素气了?分明我这碗才该是您的,三面美人蝶,嗯,您的美貌倾国倾城,难道不该配上美人蝶吗?”灼颜看向身后的浅韵,嗔怪道:“你把芍药给夫人,把美人蝶给我?这是要让我惶恐吗?”

云羡似被这女子的白皙肌肤闪了眼,只觉得阵阵刺目。他突然止住脚步,站在垂花拱门前不动,待那衣衫不整的女子快走到跟前,才迎面沉声问候道:“四姨娘。”

“是芍药,白芍。”出岫笑回。

听了这句称呼,鸾卿明显脚步一顿,抬眸看向云羡,那双浅淡的瞳眸在日照下闪着幽幽金光,诡异而迷人。

灼颜见太夫人动了怒,哪里还敢计较,连忙端起手中的汤碗,想要舀一勺往嘴里送,可就是手抖得厉害,无论如何也送不到嘴里。电光石火之间,她忽然灵机一动,看了看手中画着三面美人蝶的汤碗,对出岫问道:“夫人,您的碗上画的是什么?”

云羡张了张口,想要询问她为何在此,又为何衣衫不整,可酝酿片刻,那句质问终究卡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难以道出。

太夫人见状,立时变了脸色:“这一桌哪个不是主子,你给谁摆谱?”

便在此时,拢着衣襟的鸾卿瞥了云羡身后一眼,那七八名亲信护卫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这才整回神色,冷冰冰地对云羡道:“三爷小心祸从口出。”

灼颜面色紧绷,盯着这碗由浅韵亲自呈过来的补汤,抿唇不语。

这一句,似提醒,又似警告,云羡听后不禁蹙眉。岂知鸾卿未再多言,埋首匆匆与他擦肩而去。

桌上适时响起一阵轻笑声,太夫人、出岫、闻娴,甚至几个服侍的丫鬟都笑了出来。出岫便低眉执起汤勺,又偏头看了灼颜一眼,关切问道:“怎么,不合胃口?前几日我瞧你挺喜欢喝这汤的。”

那股子异族独有的冷香顷刻入鼻,令云羡的心思莫名变得烦躁起来。最初他曾怀疑过鸾卿与大哥云辞有私,后来又瞧见她与沈予前后脚离开清心斋,便揣测她与沈予有私,却原来……是二哥云起!但他宁愿鸾卿喜欢的是前二者!

出岫顺势端起汤碗,笑道:“太夫人、几位姨娘,都快尝尝这汤味道如何,若是过了关,这厨子便长久留下了!”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怎的,云羡在原地站了片刻,吩咐身后的亲随:“方才你们什么都没瞧见。”几个亲随齐声称是,才跟着他一并迈入金露堂。

出岫的碗是一朵白芍药;灼颜的碗上画着三面美人蝶。

云羡果然没有猜错,此时此刻,他的二哥云起正左拥右抱,搂着两个美婢在用午膳,其中一个还坐在云起腿上,搂搂抱抱地公然喂食。

这厢淡心布完汤碗,那厢浅韵已接着道:“奴婢手中这两碗,皆有滋养安胎的功效。”她边说边将手中两个碗逐一放到出岫与灼颜面前。

云羡见此情景,忽然又想起了鸾卿。一想到那个素来冷冰冰的异族孤女,也许方才也这般坐在云起腿上,他心中的怒气便勃然而发。

出岫只莞尔一笑。

原本还想与云起客套一番再行事,但此刻,云羡准备好的一腔说辞只化作五个字:“二哥,得罪了。”话音落下,他已长臂一挥,命令亲信护卫将云起钳制起来。

鸾卿看了这碗,破天荒地露出笑颜:“连翘能入药,味苦性寒,可清热解毒,我很喜欢。”她看向对桌的出岫,微微点头道谢,“夫人蕙质兰心。”

“三弟,你做什么!”云起惊恐地挣扎,一旁几个奴婢也吓得跑到一边。

给花舞英的碗是石榴花,给闻娴的碗是桂花。倒也与两人的性情相符,一个招红采绿,一个淡香怡人。最后,淡心将托盘里仅剩的一只碗搁在四房鸾卿面前,花样是连翘。

“奉母亲之命,请二哥到刑堂走一趟。”云羡冷眼睨着要上来护主的金露堂护卫,喝道,“太夫人之命,谁敢不从?若敢动手,便是忤逆之罪!”

淡心应景地一笑,又走到花舞英与闻娴身后,笑道:“几位姨太太用的,都是美容养颜的汤底,滋润得很呢!”说着她又将两只汤碗一一放下,材质与太夫人的汤碗一样,只是上头的花纹有所区别。

护卫们闻言顿了步子,都迟疑着没有再上前。紧接着云羡又是一声令下:“搜园子!”

太夫人微微颔首,细细端详面前的汤碗,笑道:“这汤如何还不知道,这碗瞧着是不错。”

半个时辰后,云起被带往刑堂。一并被带走的,还有从他园子里搜出的奇特丹药,样样都透露着不寻常。太夫人瞧着那些瓶瓶罐罐,面上逐渐浮起冷凝之色,甚至是……狠戾。

她话音刚落,只见淡心与浅韵已齐齐进门,手中各自端了个托盘,上头的汤碗还冒着轻烟,香气四溢。淡心素来嘴甜,盈盈走到太夫人跟前,禀道:“您这一碗,可有滋补养身、延年益寿的功效。”说着她已将一个画着雍容牡丹的琉璃白釉碗搁在太夫人面前。

“去请屈神医和四姨太过来。”太夫人沉声对刑堂掌事命道。

“光是听着都流口水。”三房闻娴率先赞道。

无人质疑屈方和鸾卿在这上头的权威,他们一个善医,一个擅毒,说出来的话自然分量最重。可当云羡听到要请鸾卿过来时,他却蓦地心中一跳,方才与之偶遇的情形便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

出岫立刻掩去黯然神色,换上浅笑:“原是我孕中贪吃,听说这厨子煲的汤不油不腻,且还滋补,便私自做主请进了知言轩。岂知他手艺当真不错,会的汤种也多,今日端上来的,都是用小火煨了两天两夜,足足入了味。”

若鸾卿过来分辨丹药,可会帮二哥云起做伪证?若她当真偏袒二哥,他是否要将两人的私情说出来?姨娘和庶子,这已非寻常丑闻,是有悖纲常人伦!他若当真说出来,鸾卿一个孤苦无依的姜族女子,可有颜面再在云府待下去?

“是吗?”太夫人再看出岫,“难为你有这份心,端上来吧!”

一时之间,刑堂内静默一片,唯能听闻云起瑟瑟的发抖,还有灼颜告饶的低泣。而云羡,则深深陷入挣扎之中……

这话说完,迟妈妈极有眼色地上前缓和气氛,转移话题道:“太夫人,今日夫人特地吩咐知言轩新来的厨子,煲了几盅不同品种的汤品,您可要尝尝?”

不多时,屈方与鸾卿前后脚到了刑堂,开始仔细分辨那些丹药。从鸾卿一进门,云羡的视线便落在她身上,见她已换了衣裙,重新梳了头发,又回到从前那个冷若冰霜的四姨太。可只要一想起在金露堂外看到的情形,云羡心中便如吃了个苍蝇一般难受。

太夫人这才勉强换上笑容:“人老了,总是多思多虑的。想我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老来丧子,竟也脆弱起来。”

而此时鸾卿却对云羡的想法一概不知,她正面无表情地拔开一个个药瓶,或闻或尝或看,很是专注。也不知这般过了多久,鸾卿猫儿似的浅色瞳仁中忽然划过一丝涟漪,继而又归于寂静。

出岫与灼颜都接不下话,尤其出岫,又是浮起一脸黯然。反倒三房闻娴开口劝慰太夫人:“这本是双喜临门之事,侯爷地下有知,高兴还来不及呢!您可别难受。”

她将手中的几个药瓶递给屈方,两人附耳低语了几句,屈方便开口道:“太夫人,这些丹药之中,有三种烈性春药,两种壮阳药,四种滋补药,还有一种防止女子怀胎的药物。其他的皆是毒药,四姨太比在下更懂这些,还是由她来说吧!”

太夫人听着这话很是顺耳,越发唏嘘:“原以为侯爷英年早逝,这府里要冷清了,谁想出岫与灼颜接二连三诊出喜脉,也算为他留了后嗣……可见老天还是开眼的!”她说着眼角一湿,险要流下泪来。

听闻这番话,众人都被屈方口中的“毒药”二字所惊,齐齐将目光投向鸾卿。她本人则捏着几个瓷白药瓶,语调无甚起伏地道:“这些毒药之中,有情毒的药引,还有诛心蛊的蛊虫,但应是喂养不得当,或是长久不喂养的缘故,蛊虫皆已死亡。”

灼颜惶恐地连连点头:“夫人待奴婢极好,奴婢必当知恩图报。”

此话一出,有人听了个热闹,有人听了个真切。那些不知云辞去世真相的人还是一头雾水,可太夫人、沈予等人几乎要情绪失控!他们都未曾料到,原本只是想揭穿灼颜和云起的私情,如今竟扯出这桩惊天大案!

众人各有心思,但见太夫人却已望向灼颜,敛了几分笑意,道:“今日若不是出岫主动提出来,你也上不了这一桌!往后若生下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不可恃子而骄。明白吗?”

但见太夫人“唰”地从座上起身,面上又恨又怒又惊,几乎是颤抖着强抑下去种种情绪。她伸手想要拿起什么砸向云起,可怎奈手边已空无一物,茶盏和串珠方才都扔出去了。

太夫人甚少夸奖别人,尤其夸赞的对象还是出岫,几房姨太太都在暗中揣测,太夫人何时对出岫改了观?

再看云起,此刻也是一脸惊惧,抖唇半晌才哆哆嗦嗦说出一句:“不……不是我,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大哥已经……”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太夫人被逗得笑出了声,连连点头赞许道,“很好,作为离信侯夫人,就该如此大大方方的,你没让我失望。”言罢又看了看灼颜,再道:“灼颜的事也处置妥当,很有风范。”

他话还没说完,已被沈予一把上前揪住衣襟。沈予一拳打在他面上,又反手钳制住他的咽喉,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害死了挽之!我要杀了你!”那模样,已距疯癫不远。

“这原是做媳妇的本分,也是您调教得好。”出岫盈盈再笑。

屈方与云羡见状,不约而同出声阻止:“小侯爷!”后者连忙上前,想要掰开沈予的手腕:“你再不放手,二哥要被你掐死了!”

果然,太夫人亦是眯起双眼看向出岫,似有深意地笑回:“当真是要做母亲的人,不仅性子变了,嘴也甜了。”

谁也不曾见过沈予如此失态,他额上青筋暴露,赤红的双目隐泛血丝,好似已入了魔障。他死死盯着云起憋得满面紫红的脸,良久,终于缓缓松了手劲,一把将人推在地上:“杀你,我嫌脏了手!掐死你,我嫌太便宜!”

出岫此言一出,桌上众人俱感意外。从何时起,沉默寡言、每日沉浸在哀痛之中的离信侯遗孀,竟变得如此能言会道了?而且,还笑语嫣然的?刹那间,几房姨太太都以为瞧见了夏嫣然。

自始至终整个过程,太夫人一直站在丹墀上冷眼旁观,没说过一句阻止的话,也没有半分呵斥沈予的意思。“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瞒不住了。今日这物证俱在,两代离信侯的真正死因,让鸾卿告诉大家吧。”太夫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已无力再去回忆夫君爱子之死,那是她心上最血淋淋的痛。

几位姨太太皆不发话,但听出岫笑言:“那是您体恤我有孕在身,免了这晨昏定省。其实我巴不得每日来陪您用早膳。”

鸾卿闻言也不推却,便将云黎、云辞父子的死因大概说了一番。至此,堂内众人才恍然大悟,更是不胜唏嘘。

太夫人坐在一桌主位,左手依次是出岫、灼颜,右手依次是二房花舞英、三房闻娴、四房鸾卿。太夫人面有和蔼之色,满意地瞧了瞧桌上众人,颔首笑道:“这是人最齐全的一次,我老太婆许久没有如此热闹地用过早膳了。”

借此时机,太夫人也平复半晌,冷静下来接过话茬。她目光犀利直指二房母子,凝声道:“老侯爷中毒是在二十年前,绝不可能是老二所为。舞英,你认不认罪?”

半月后,五月二十。荣锦堂膳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