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我和徐吉两个人。
进入高中的第一天，我就成了班上的名人。
我帮徐吉打架的事在班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流言很多，想不理会也不行，因为大家看着我们的眼神，都活像是在看一对小情人。
这一切只会深深地藏在我心里，她和他，永远都不必知道——
我的新同桌李飞用一种看透一切的语调评价说：“不是一般的关系，怎么可能这样两肋插刀？”
她不知道，我这其实也是有感而发，我终于深味了爱情的滋味，那就是心里盼望，眼里张望，永远无望。因为我爱上的那个男生喜欢的不是我，而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男生，个子不高，听说数学成绩非常的不错。可是我不喜欢他的眼睛，他跟我说话的时候，眼光不敢正视我，上上下下地飘着，从这一点来说，我断定他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纪薇崇拜地看着我说：“呀呀呀，你可真会比喻，太贴切了。”
心胸也不会开阔。
我对纪薇说，初恋等于另一个词：中毒！
这些都是佳妮最爱的那本星相书告诉我的，我用到现实中，屡试不爽。就是那本相书告诉我，徐吉应该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用我们班主任的话来说：你们俩可真够露脸的。
李飞说：“你好像挺傲，是被以前的老师和同学宠坏了吧，不过我要提醒你，在这个强手如云的学校里，其实完全不必这样。”
高一的第一个中午，徐吉和我就被请进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我懒得理他，一个白眼都没舍得给他。索性把傲慢坚持到底。
然后我就哭了。
他果然小气，也不再理我，把一本政治书翻得刷刷响。
他好像浑身都是伤，眼睛也给别人打得肿起来，我想哭，拼了命地忍也忍不住。
放学后，徐吉过来问我：“协议还生效么？”
四周是那么的安静，徐吉故做轻松地说：“谢谢啊，哥们。”
“废话。”我把饭盒递给他说：“麻辣豆腐我喜欢吃。”
肇事者如鸟兽散去，操场中间除了围观者，只剩下我和徐吉，我扶他从地上站起来，听到我自己的粗重的喘息，一下一下又一下。
“OK。”徐吉撒开长腿跑走了。
一股热血从我脑门里直冲上来，我想也没想地就冲了上去，拼命尖叫着：“住手，你们给我住手！”可是没有人理我，仍在朝着地上的徐吉拳打脚踢。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抓住一个男生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他哇地一声跳了开去，我再抓住另一个男生胳膊开咬，他疼得吡牙咧嘴，但是甩不开我。挥舞着另一只手一个耳光朝我甩过来，好在我我灵巧地避开了。正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操场边有人惊呼说：“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我才不怕别人说什么，不过我更高兴的是徐吉也不怕。我们在众目睽睽下面对面坐在食堂里吃午餐，谁的眼光都不在乎，感觉很拽。
“怎么着？打你！”那男生话音未落重重的一拳头就挥了过去，徐吉当然还手，一脚踹了回去。但那男生的帮手很快就围上来了，几个人围着徐吉打，徐吉寡不敌众，很快便被他们推搡到地上。旁观者中有不少我们班上的男生，可是没有人敢出来劝阻。
徐吉对我说：“关于我们的流言飞语，要是给我们初中班上的老同学知道一定笑掉大牙，谁不知道我们是死对头？”
徐吉一把推开他，毫不示弱地说：“我只知道这是学校的地盘，我是这里的学生就有权在这里玩！你能怎么着？”
“谁跟你是对头？”我说，“别抬举自己！”
我刚走到操场边就看到徐吉和人打了起来，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中午骂我“八婆”的那个男生，他很凶地揪着徐吉的领子说：“你最好打听一下这是谁的地盘？才来的楞头小子也敢和我争？滚一边去！”
“呵！又这么凶？”徐吉说，“怕我跟你说谢谢？”
我把信费劲地叠成纸鹤的模样，封进漂亮的信封里，看看时间还早，决定先到离学校不远处的邮局把它先寄掉再说。这样纪薇明天就可以收到我的问候了，想想她看我的信美滋滋的样子，我也美滋滋起来，也许明天我也能收到她的信呢，看来有个好朋友，就算是不在身边也不至于那么寂寞，没有友情的日子真是不堪设想呢。
“谁要你谢？我不过是见义勇为。换成谁我都会冲上去的。”
爱你的丽
“我相信。”徐吉的回答倒是我没想到的，他说：“你这人义气，我早看出来了。”
祝你和你的小蛮子天天开心！
“这话我爱听。”我说。
你在学校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天气变化很大，要注意不要感冒。
“你不爱听的话我会说？”
你周五回家吧，我会给你打电话，有空还会去看你。
“徐吉，”我说。“你脱胎换骨为了啥？”
多希望你还在我身边，我们形影不离，谁也不敢欺负我们，那该有多好。
“为了你啊，”他脸皮厚厚地说，“为博红颜一笑埃”
我中午差点没吃上饭，还被人骂“八婆。”想想心里都难受。
我知道他说这些话都是无心，可是我还是喜欢和他这样瞎扯，因为在这样的瞎扯里我会有一种错觉，错觉他也会喜欢我，笨笨的甜蜜一回。唯一庆幸的是我心里很清楚，不会在这样的错觉里迷失或是停留过久。
这是开学的第一天，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总之我是糟糕极了，学校太大，人大多，我实在是不习惯，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学生头都抬得高高的，一幅瞧不起我们外来人口的样子，真让人不服气。
“不过你哭起来我可真是手足无措，”徐吉说，“你都因为我哭过两次啦。”
亲爱的薇，你好：
“还提？”我说：“住嘴！”
我平时一写作文就头疼，但给纪薇写信，我发现我还是可以滔滔不绝的：
“到底是老同学，”徐吉换了语气，诚心诚意地说，“你冲上来的时候我真有些感动，好在没伤到你，不然我对纪薇可没法交待。”
寂寞无聊的中午，我趴在课桌上给纪薇写信，信纸是早就买好的那种，因为我和纪薇早就约定，一有空就给对方写信。
“别告诉纪薇。”我说。
我埋着头走开，提醒自己不能再看了，关于徐吉的种种，我都应该离得远远地才对。
“为什么？”他不明白，“你们不是无话不说吗？”
他不和我斗嘴，一转身，一抬手，球在空中划一首弧线，漂亮地落入框中。
“总之你别告诉她。不然我翻脸！”我脸一板，走远了。
捧着洗了第二次的饭盒路过操场，徐吉已和一群男生在那里打蓝球，我发现这个暑假他真的长高了不少，好像轻轻一跃，就可以碰到栏板似的。他看到了我，拍着球经过我身边，冲我笑笑说，“没事就在这里看我打球好啦。”不算太热的天气，他满脸都是汗珠，看上去好好笑。我冲他喊说：“你又不是乔丹，有什么好看的呀？”
留下他一脸疑惑地独坐在那里。好半天才大声地朝我喊过来：“洗饭盒！赖皮！”
“别那深情地看我，我又不爱你。”男生说完扬长而去，我恨不得捡一块石头扔向他的后背，想了想，今天是高中生活的第一天，别留下什么不愉快吧，到底还是忍住了。
于是我又折回身。从他手里把饭盒抢过来，我可不想他认为我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
我惊讶地抬起头来，想不到重点中学里竟然也有如此没修养的学生。
回到教室喜出望外地收到纪薇的来信，她告诉我她在新学校里也很不快乐，离家在外的第一晚就跟人吵架，晦气着。认识了一个叫花晨的女生，不过也只是作个伴，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又说是想我，比想小蛮子还要想我。纪薇的信写得很好，文笔优美感情丰富，看得我差点掉下泪来。
我到水龙头下去洗两个饭盒，周围是很多的男生女生，我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轮到我，我还从来没有替男生洗过饭盒呢，感觉有些怪怪的，手也不听使唤了，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才算把活干完。挤出人群的时候，又倒霉地撞到一个男生的身上，两个饭盒噼呖啪啦地摔下来，五马分尸滚得一地都是，害得我狼狈地蹲到地上拼命地捡。偏偏那男生还很凶地对我骂道：“八婆！”
徐吉凑过来问：“她的信都写些什么呢，她好不好？”
“嗯。洗干净点！”他点点头，甩着手舒舒服服地走出了食堂。
“好着，”我说，“你无须担心。”
倒是个好交易，我同意了，对他说：“一言为定！”
“我也给她写了信，”徐吉说，“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回。”
“这叫互帮互助啊，明天我再帮你抢饭，如何？”
“祝你好运。”我爱理不理地说。
“凭什么？”我瞪大眼。
“莫丽你最近怪怪的。”徐吉看着我说，“我想纪薇也一定变了。”
徐吉不再发表评论，而是将饭盒递到我面前说，“友情赞助，洗一下？”
“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说小蛮子啊，很好啊，前一阵子他失踪，纪薇差点没急疯，不过现在好了，他回来了，他们还约定每周六聊天呢，是不是很浪漫啊？”
“你们互为主心骨啊，你少不了她，她也少不了你。”
“也是也是，”徐吉咽下最后一口饭，问我说，“她和她那网友怎么样了？”
“你倒是挺会总结的。”
“是她说了算的吗？”我说，“她也不想的。”
“不如我们有空去她学校看看她，给她一个惊喜？”
“听说她们学校就像是监狱，学生没有人权的。”徐吉说，“凭她的成绩在哪里考不上大学，非要去花钱受那份洋罪！”
“要去也不和你一起去！”我白他一眼说，“回你座位上去吧，还嫌闲言碎语不够多啊？”
“想死她了，”我才不怕承认，“没有她陪我，真是不习惯。”
“原来你是怕这个啊，”徐吉还是那句老话，“莫丽你怕过什么啊！”
“你呢？”他狡猾极了。
“我怕你。”我说，说完了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又赶紧补充道：“我怕你烦！”
“你想纪薇了吧？”我说。
“呵呵，”他知趣地说，“那我走。”走到一半他又折回来低声对我说，“下周六我约你和纪薇滑汗冰，你记得跟她说。”
“知道，莫虚有的莫，美丽的丽。”他回答我。
我没吱声。埋着头给纪薇写回信，我写了一封好长好长的信，可是关于徐吉，我却只字未提。
“我不是纪薇，我是莫丽。”我说。
学校的课程安排得非常的紧，平日里功课又多，一直到快到深秋的时候，我才有空去纪薇的家里看她，我们真的是好久好久没有见面啦。纪薇好像胖了一点点，她告诉是在学校里馒头吃多了的缘故。
“一点也不淑女！”他看着我，批评我说。
纪薇妈妈很亲热地招呼我吃水果，问我高中生活还满不满意，我一边说满意呀满意呀一边朝纪薇挤挤眼。纪薇心领神会，拉了她进我自己的小房间。我一把抱住她说：“想死我啦，想死我啦！”
我们找了个位子坐下，菜的味道还真不错，比我们以前学校的好多了，我闻到香味才感觉到饿，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去！”她推开我：“真肉麻！”
“这叫生存的本领！”说他胖他就喘，“以后就我罩着你好啦。”
“要是小蛮子呢？你还会说她肉麻呀？”
“行啊，”我由衷地说，“还真有两下子。”
也许是我的声音大了些，她吓得要命，生怕她妈妈听见，直求我闭嘴。
我退到大门口等他，没过一会儿他就出现了，变戏法似地将满满一盒饭菜递到我面前来，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瞎打了一气！”
我得意非凡：“怎么不在网上和小蛮子聊天？”
说完拿着我的饭盒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有什么事比陪你更重要？”
“那怎么行？”徐吉说，“下午还有三堂课呢！”他一面说一面将手里的饭盒递给我说：“替我拿着，我去想办法。”
“嘴上抹了蜜，心里还不定怎么想，是怕我看到你们说什么甜言蜜语吧？”
“不吃了！”我赌气说。
“死莫丽。上了高中越变越坏！”
定神一看，是徐吉，他已打好饭，高高地站在我面前。
“对啊，徐吉也这么说！他现在坐我后面，天天被我整得够呛！”
等我到了食堂才发现，老天，队伍已排得老长老长，学生多得像蚂蚁。我正站在那里发呆呢，突然听到有人对我说：“少了伴，丢了魂？”
“别提徐吉了，”纪薇说，“还是那样神经兮兮的，那天居然跑到我学校来看我，我还以为是我妈妈，白白高兴一场，还害得我被许景云说闲话，真是讨厌埃”
第一天中午在学校吃饭，我收拾了一下书包，所以去食堂晚了些。再说没有纪薇作伴，我老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也没什么食欲。
“哦？他可真有闲心埃”我装做若无其事，心却忽啦啦地往下掉，原来徐吉真的去看过纪薇了，看来他对纪薇真的是死心塌地。
新班级里的同学多数是一中初中部的学生直升上来的。关于学校的一切，他们熟门熟路，下了课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彼此的大名小名亲热地喊来喊去。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外校来的新生，显得分外的落寞。
骂完徐吉，纪薇开始跟我说起她的舍友，花晨和许景云。他们学校的学生都是有钱人，有钱人的事就是多，刚一开学就有那么多的故事。纪薇跟我掏心掏肝的，我也思忖着是不是要把徐吉和我的事告诉她，心里百转千回的，到最后也没说出口。
我嘿嘿地傻笑。其实这个问题在我心里很久了，我并不是想问妈妈，而是想问别的人，但我也知道，我永远永远也不会问他。我和纪薇是不一样的，有一些心事，我永远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我可没有纪薇好运气，有一个叫小蛮子的大哥可以商量这商量那的，万事都要自己消化。想到纪薇身边有那么多关心她的人，我羡慕得心里发酸，把头靠到她肩上说：“不管怎么样，纪薇你可别没良心忘了我。”
“自己的女儿当然是最可爱的喽。”妈妈搂搂我说：“你什么都不像我，这点小心眼倒是挺像我的！”
“那当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我心怀鬼胎地问：“那你说我和纪薇谁更可爱？”
“是吗？”我说：“你发誓！”
“这是什么话！”妈妈说，“我看你不比纪薇差，就是比她贪玩一点，高中好好努力，以后考大学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纪薇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但很快她就斩钉截铁地说：“我发誓，我要是辜负了莫丽的友情，我一定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你那么喜欢纪薇，纪薇什么都好，让纪薇妈妈和你换女儿好啦。”想着大家都喜欢纪薇，我酸溜溜地说。
“哎呀，”我说，“发这么毒的誓做什么呀，表表心意就可以了么。”
“上了高中，”妈妈又教导我说，“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很重要，初中时你要不是和纪薇做了三年的好朋友，成绩怕不一定有这么好哦。”
“怕你不开心埃”她说。
我觉得妈妈就像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但我没有说出口，怕她又三天不理我，只好装做翻来覆去研究她给我买的新书包。
我赶紧顾左右而言它，拼命地讲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因为我不想让纪薇看出我的不开心来，更怕她问东问西的。
妈妈说：“当初我下岗她留职的时候她怎么没有谦虚点，哼，现在她该明白了吧，儿子不争气才是天下最痛苦的事！”
我有些害怕地想，其实我是我先辜负了纪薇的友情，我有了没有告诉她的秘密，我会不会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呢？
最高兴的人还是妈妈。隔壁的林一凡喝了再多的鸡汤也没用，没能考上重点。她妈妈和我妈妈在楼道里遇上了，一个耷头耷脑，一个昂首挺胸。我对妈妈说你也要谦虚点，人家心里难受着呢。
心里真是堵得慌埃。
一中虽然看上去没有纪薇她们学校那么气派，但学校历史悠久，学习气氛很浓，跟我们的母校比，不知要好出多少倍来。
那天她一直送我到小区的大门口。临别的时候，风吹起我的长发和长裙，纪薇微笑着说：“莫丽啊，你真的越来越有女人味了。告诉我高中班上是不是有很多男生追你呢？”
我念高中了。
“没有的事！”我说。
雨还在不停地下，仿佛秋天已来到我们身边。那个叫候湘婷的漂亮的歌手深情地唱着：秋天别来，秋天别来，我还没有忘了你……
“那是他们没眼光。”纪薇说，“将来谁娶到我们莫小姐不知道多有福气。”
但我忽然很怕看到这个名字，把头掉开了。
“你被小蛮子洗脑了，整天脑子里就是这些爱呀爱的，”我说，“不知羞。”
感谢上帝！我们到底还是分在一个班。
纪薇被我说得脸红了，低声问我说：“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爱情呢，迷惑得要命的！”
他的名字就排在我的前面：徐吉。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我自己，也迷惑得要命呢。
我打着伞，站在新学校的大操场上看分班的名单。
最近有点烦啊有点烦。
这个夏天的雨水仿佛特别的多。雨下了又下下了还下，没完没了。新学期就这样湿淋淋地来了。
拿起日记本来，发现实在是没什么好写的东西。
我意味深长地笑笑，我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她的小蛮子。
佳妮说人永远也不会恨自己，她不知道，我就是恨自己，恨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恨得咬牙切齿。
纪薇不答。
恨他让我变得脆弱，恨妈妈不相信我。
徐吉好奇地说：“纪薇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迟早我会扔了这本日记，连同很多不该有的记忆——
麦当劳里冷气足足，可乐冰冰凉，喝起来想当爽口，徐吉咕噜噜就下去一大杯，嚷着不够喝，又去买，还顺带买了一大包薯条苹果派什么的，豪爽得很。我怕纪薇会生气，偷偷地拿眼睛瞄她，谁知她根本没在意，思想正在云游四方呢。
放学刚回家，妈妈就一脸铁青地把我叫到她面前。
我真不明白他干嘛这么随随便便地来拉我，为什么不敢拉纪薇。但我又喜欢他这么拉着我，有些舍不得推开他，就这么装做糊里糊涂地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你们班主任刚打过电话给我。”她说，“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在学校都做了些什么？”
“哪里的话！”徐吉赶紧拉着我往里走：“走啊，不吃白不吃么！”
“读书啊，”我奇怪地说，“还能做什么？”
“你们嫌我穷？”她拉下脸来。
妈妈把手里的茶杯用力地往桌上一放，水花溅得到处都是，看来她气得不轻。
“是埃”我也说：“你呀！难得徐公子这么大方！”
我惊讶地看着她。
徐吉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说：“你呀！”
“考进重点容易吗？”妈妈痛心疾首地说，“你不好好珍惜，当心连你的一辈子也砸进去！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去可以。”纪薇说：“我请客！”
“有那么严重？”我说，“老师都跟你说什么了呀？”我真搞不明白，班主任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给我妈妈打电话。有什么事也该先跟我说才对埃我们的新班主任和我妈妈的年纪差不多，姓叶，据说是全校最严厉也最有成就的老师。但上说实话，从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不喜欢她，总觉得她让人不能亲近，穿衣打扮也太过老土。听说她还是什么研究生，研究生就了不起啊，比起乔真是差远了！
游完泳出来太阳不再那么毒辣，宾馆边上是一家才开业的麦当劳。徐吉提议进去坐坐：“渴了，”他说：“我请你们喝可乐！”
“还要我说，你什么时候把脸皮练得这么厚？光天化日之下和男生打架？我的老天！”妈妈用手撑着额头说，“还有那个徐吉，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开始想不该想的事了，也许这就是佳妮说的那种“开窍”？窍是开了，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一起涌出来了，烦啊烦！
“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还提？再说我那是见义勇为，她没有告诉你吗？徐吉是我初中班上的同学，一中的老生们欺人太甚，我总不能看着不管埃”
哎！纪薇满心满脑都是小蛮子，徐吉满心满脑都是纪薇，要到哪一天，才会有一个人满心满脑都是我呢？
“理直气壮啊，”妈妈说，“这种事你也理直气壮得起来？”
“懒得理你！”纪薇话题一转，叹气说，“要是小蛮子这个时候上网，我却不在网上，你说这有多可惜。”
“什么事？”我问妈妈，“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话中有话地说：“我一直就是一个没出息的人埃你才知道？”
“你少跟我来这套！”妈妈气急败坏，只差没朝我一巴掌甩过来，“做了什么事你还想瞒得过我？不愿意好好读书你就给我呆在家里，我还少花两个钱！”
纪薇说，“这么快就累了，没出息。”
话不投机半句多。
接下来我就没有了一点点游泳的兴致。趴到池子边看徐吉表演，他从这一头游到那一头，只需要短短的十几秒钟。阳光落在水面上和他健康的肌肤上，我看得有些发呆。
我没再回嘴，想转身进自己的房间。她却喊住我说；“你，跟那个徐吉，最好马上给我断了，这事我就不告诉你爸爸，不然有你受的！”
我应该要有自知之明，不是吗？
“没有的事！你胡说什么呀！”
“好啊，”我说，语气尽量往上扬，努力掩饰自己的失落。我其实早就应该知道，在徐吉的心里，只会有纪薇，不管他做什么都是为了纪薇。
“有没有我懒得跟你争，总之以后在学校不许再跟他来往。”
徐吉轻轻的笑了：“那我们游过去陪她吧，她一个人在那里挺孤单的。”
“妈妈你真好笑，”我说，“你连自己女儿也不相信？”
“不要啊，”我低声说，“你敢！”
妈妈半信半疑地看着我，我扭头进了自己的小屋，再说下去。我想我一定是要哭出来了，我知道妈妈心里想的是什么，也知道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方面的事。
“真会吹，”徐吉说，“本事这么大我又放手喽。”
可是我觉得委屈，我和徐吉真的没有什么呀，如果要说真的有点什么的话，那也只是在我一个人的心里，悄悄的难道也不可以吗？
他的眼睛就那样看着我，我心里噼呖哗啦闪过一阵慌乱的甜蜜。纪薇远远地看着我们，我真怕她看出什么来，赶快朝她挥手说：“快游过来啊，我可以教你啦。”
这些想法真累人。我恨不得把它们一股脑儿从脑子里抓出来，扔到垃圾堆里去。我坐到书桌前，逼自己看书，马上又是好几门课的的摸底测验，我可不想输给谁。
“不凶了，不凶了！”我赶快投降。
书还没翻开呢，妈妈的头又探进来了：“莫丽我跟你说，无风不起浪，不是我不相信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做妈妈的能没有责任吗？”
“是啊，连鬼都相信是真心话！就你不信。”他又油嘴滑舌，我伸出手拼命地打他，溅起一池的白亮亮的水花，他放开我，我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朝水下沉去，慌忙叫救命，他好半天才过来拖起我，我已经喝了好几口水，呛得睁不开眼。等我终于缓过气来，发现他的游泳镜已拿掉了挂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还凶不凶？”
三长两短？
“鬼才信！”
我的老天！我可不敢评价她不会用成语，只好不理她，装作没听见。
“真心话。”他说。
我不理她，她就接着说，一大堆的道理一大堆的厉害关系，好像不把我的脑子洗过来便誓不罢休。我给念叨得头疼，趁着她去厨房看汤有没有熬好的时候偷偷从家里溜了出来。走了不远就听到她在阳台上高声唤我的名字，我没有回头，飞快地跑掉了。
“哈哈，”我笑着说，“徐吉挺会甜言蜜语。”
其实我也无处可去，就是心里烦。
“这叫各有所长，”徐吉说：“我可从来没说过你不比她强。”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秋天的黄昏有一些温情脉脉，远远的天白花花的亮着，给人刚刚天亮的错觉。我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不喜欢思想的女孩，喜欢坦荡的现实和自在的友情，内心的交错复杂让我觉得自己不像自己，懊恼得要命，也无措得要命。
“终于发现我有一点点比她好的地方了？”我有些娇情地说。
还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还比纪薇大方。”徐吉又说。
但这个时间纪薇应该在上晚自习，我找不到她的。想了半天，我拨了一个电话到佳妮的网吧，她尖叫着说：“你在哪里，你妈妈往我这里打了十个电话都不止了，你再不回家她肯定拨110。”
“谁说我笨那就是谁笨。”我回答她。
“佳妮我烦。”我说。
徐吉说：“莫丽不笨埃”
“什么事告诉姐姐。”佳妮的声音份外的亲切。
我还是有些怕，但他的手臂非常有力地托住了我的腰。在我的耳边说道：“别怕！按我说的做就行！”这是我第一次和男生靠得这么近，要是被我妈妈看见了，一定会狠狠地毒打我一顿。奇怪的是我自己一点也不别扭，反倒感觉很安全。我感觉自己腰那里热乎乎的，人一下子变得很柔软，像一条在水里刚刚找到感觉的鱼，在他的扶持下可以轻轻地漂在水面，很舒服，我惬意地笑了起来。
“要是知道是什么事，”我说，“也许我不会这么烦。”
徐吉也很爽快地一把拽过我说：“跟我来！”
“这样，”佳妮在那边沉默一下说：“丁香路的‘时光倒流’是个不错的咖啡屋，我们到那里聊聊？”
“是啊，是啊！”我可不想和纪薇一起在泳池边上干泡着，赶紧把手伸给徐吉说，“不如你来教教我！纪薇那水平不够做教练的！”
“你不做生意？”
“都是同学，这么客气？”徐吉说。
“有什么比妹妹重要？”佳妮窝心地说，“你先到那里等我，我安排一下手里的事随后就到。”
“不用了！”纪薇好客气，“你自己玩好！”
丁香路可算是我们这里的“休闲一条街”。大大小小的咖啡屋，酒吧，卡拉OK厅随处都是。这里我很少来过，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佳妮所说的那间“时光倒流”。从外观看的确是相当有品味的一个地方，可是我犹疑了半天也没敢进去，只好在门口等佳妮。好在她没过多久就到了，骑着她心爱的小轻骑，猝不及防地冲到我面前：“怎么？不敢进去？”
徐吉游过来问：“要不要帮忙？”
我做出一幅苦瓜脸。
“比就比！”我嘴硬地说。其实我的游泳水平很菜，在水里站都站不稳，纪薇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我俩一下水，就变成两只傻乎乎的飞不动的小鸟。
她下了车拉我进门，老板是个和佳妮差不多大的女孩，原来她们很熟，嘻嘻哈哈地打招呼，还亲热地抱了抱。我想再过几年，等我和她们一样大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运气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未来真是扑朔迷离，那么长的路才走了一小半，就整个迷失了方向，看来我真不是一般的笨。
“下来和我比比不就知道了？”
佳妮指着她对我说：“叫翠微姐。”然后指着我对她说：“我妹妹，莫丽小姐。”
徐吉老早就在泳池里了。穿黑色的泳裤，眼镜帽子一应俱全，就像是参加奥运会的体育健将。我朝他喊过去说：“行头是够了，不知道水平怎么样啊？”
“翠微姐。”我甜甜地叫。
“好啦，”我替她拉拉衣服带子说：“咱们出发！”
“莫丽真乖～”翠微笑着说，“姐姐请你吃香蕉船。”
“告诉你你还会来吗？那我岂不是也游不成？”我换上我金黄色的游泳衣，有些沾沾自喜。因为比起纪薇来，我觉得自己要健康一些，纪薇真的太瘦了，还挺封建，埋怨她妈妈替她买的泳衣太露。
“那敢情好，”佳妮说，“再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和莫丽有心事要说。”
我和纪薇到更衣室里换衣服，纪薇责备地对我说：“你呀，也不告诉我是徐吉请客。”
“不吃香蕉船我老三老四地说，“来杯苦丁茶，越苦越好！”
徐吉轻描淡写地说是赠券，很大方的样子。不太喜欢小里小气的男生，徐吉的大方让我的心里觉得舒畅。
翠微和佳妮一起哈哈大笑。佳妮说：“半大的丫头就是这样，就怕别人以为她不够成熟。 变着花样证明自己！”
我看到价格牌上写着五十元一小时，听纪薇很不好意思地对徐吉说道：“今天可真是让你破费了！”
口气似我妈。
徐吉倒不气，竟然哈哈笑起来：“两位小姐快走啊，好好玩玩，开学了就别想这么自由自在了！”
翠微果然给我端来苦丁茶，我拼命喝一大口，不准自己露出难受的表情。
“喂——，”我碰碰纪薇，“人家好心请我们你可别不领情啊！”
佳妮看着我说：“莫非莫丽真的长大了？”
“焚死了才好！”纪薇好凶。
“别提，”我说，“我冤着呢。”
好个徐吉，一看苗头不对，已快步迎上来替我解围：“两位小姐总算到了！可知我等得心急如焚？”
“姨妈急得要撞墙。”佳妮说，“以前对我最不放心，现在却逼我前来刺探情报，还要我负责安全送你回家。”
纪薇扭头用质询的眼光看我，我只好笑眯眯地说：“是他的票，不游白不游！”
“跟我妈永远说不清，她在家闲着总嫌世道太平无事可做。”
说着说着就到了宾馆门口。我老远地就看到了徐吉，悄悄地朝他眨眨眼。
“是否偏激？”佳妮说，“有心里话不妨对我讲，我不会泄密，你大可放心。”
“好是好。”我说：“别整天惦着就行！”
“哪有，”我把帮徐吉打架的事告诉佳妮，然后说：“这是这样，做点好事，人人都以为我爱上了某某某。”
我推开我，苍白无力地解释道：“别想得那么复杂好不好，其实我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聊天的感觉，这有什么不好吗？”
“我也这么以为。”佳妮看着我说，“莫丽你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说起他的时候，你的语气和眼神都变了埃”
“哈哈哈，看来还不到恋爱的那一步哦，你就这样了，要是真的爱上，纪薇啊纪薇，我看你会没命！”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大街上的人都盯着我们看，慌得纪薇连忙来堵我的嘴。我放她一马，不再大喊大叫，凑到她耳边肉麻地说：“记住了，你的初恋，开始在十六岁彩色的夏天！”
佳妮说中我的要害，我在瞬间满脸通红。苦丁茶的苦味在唇齿之间萦绕，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莫丽你再瞎说我掌你的嘴！”
“可怜的莫丽，”佳妮说，“你要看淡些，喜欢上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就像一阵风吹过湖面，风一过，吹皱的湖水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那你向他求过爱？”
“真的吗？”
“没有的事！”
“当然真的。我十八岁爱上一个男生，以为一辈子就只会喜欢他了。可是二十岁的时候我就爱上了别人，跟他分手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死去，可是我依然活得好好的。现在，我又恋爱了，很幸福哦。”
“他向你求过爱？”
“佳妮你真是水性扬花。”我终于找到报复的机会。
“别这么说，”她固执地像头牛：“我相信小蛮子！”
“爱情就是这样，”佳妮说，“有时你自己都搞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网上的事，怕是认真不得的！！男男女女的搞不清的，那个小蛮子，鬼知道会是什么人！”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终于对佳妮说真心话：“我讨厌这种感觉，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我……”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停下脚步看着我。
“那就别去想清楚究竟怎么了。”佳妮说，“莫丽不是一直有个优点吗，那就是洒脱！”
“我说纪薇。”我被她的坦白震住了：“我说纪薇你该不是当真了吧？”
“想不通的事怎么洒脱？”
“是的。”她直截了当地回答说。
“看来你真的是喜欢上了他哦？”佳妮嘿嘿地笑，“有人让你开窍也不是件坏事埃”
我问她说：“还想着小蛮子？”
“可是他喜欢的是纪薇，靠近我不过是靠近纪薇最好的理由。”我低下头，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失落。
“走吧，出去运动一下！”我拖她，她无精打采地跟我出门，眼光茫然，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关。
“那就永远别让他知道你的想法，”佳妮说，“相信我，好男孩比比皆是，最关键的是，他得把我们莫丽捧在掌心，心里只有莫丽才行。”
她一定是嫌我不开窍，忧伤地看我一下，不吱声了。
从来没有人和我直露地说过这样的话题，虽然一直和佳妮之间很随便，我还是有些承受不了这份羞涩，好半天才说，“嗯，我知道。”
“好好的，”我不理解地说：“我干嘛要找哭？”
“清者自清。”佳妮说，“至于姨妈，你顺着她保证没事，不爱听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就这样对付我爸，屡试不爽！”
她还是没有等到小蛮子，绝望到连电脑也不开了，坐在床上看那个什么痞子蔡的小说，看得眼泪汪汪不说，见了我还直向我推荐，说我看了后也一定会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那么来份香蕉船。”我环顾四周说，“不然白来这里一趟。”
我去约纪薇游泳。怕她不去，没敢告诉她是徐吉请客。
佳妮莞尔。
天热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