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酥酥无奈，她只有在确保耳朵完全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才会戴耳机进行配音，有的时候为了配音过程中不被画面同期声干扰，她也会选择不戴耳机，像现在这种状况，她肯定是无法进行配音的。
方敛点了点头，了然：“我听说了你耳朵不太好，但你配音好几年了，不是一直没出什么问题吗？”
方敛眉头舒展开，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哦？你不会还是为了刚才的事……”
谈酥酥推辞：“方敛先生，我现在的状态可能不太适合在录音室里配音……”
谈酥酥一默：“好吧。”
他戴上耳机：“让我听听看你在录音室的水平。”
只要耳机里的音量不太大，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
谈酥酥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方敛进去了。
谈酥酥熟悉了一下剧本，慢慢地戴上耳机。
见她望过来，方敛邀请：“来，我们去录音室。”
随着屏幕上画面的出现，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嘈杂的背景音，她不适应地紧皱起眉头：“不好意思，声音可以调小一点吗？”
刚收起手机，就见对面的方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的话显然无济于事，方敛无动于衷，权当没听到她这句话。
谈酥酥安下心来。
随着画面里的人物开始说话，耳机里的噪音更大了。
“好，我马上过来。”
谈酥酥脸色一白，飞快地摘了耳机。即便如此，那些刺耳的声音已经影响到她，她整个脑子里都好似在嗡嗡作响，头疼难忍，一阵阵犯着恶心。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方敛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她会反应这么剧烈：“你没事吧？”
“怎么了？”
靳择西一进入配音间，看到的就是这番场面——
“你什么时候过来？”
谈酥酥白着脸一头虚汗，方敛弯身扶着她。
等了不过一分钟，他就回了过来：“篮球场。”
谈酥酥看着靳择西走进来，忙把方敛推开。
与关系不错的前同事寒暄完后，谈酥酥坐在沙发上低头给靳择西发消息：“你在哪里？”
靳择西沉默不语，冷着脸狠狠揍了方敛一拳，她不由得轻声喊他：“阿择……”
因为刚才方敛不太礼貌的那番话，谈酥酥没有上前的意思。
靳择西焦急地说了句什么，但他的说话声听在她耳朵里是模模糊糊的，根本无法听清。
工作室的众人早早得知方敛会来，都十分兴奋，热情地拉着他说个不停。
她只觉得一阵眩晕，然后倒在了靳择西怀里，人事不知。
谈酥酥勉强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好在治疗及时，紧急打了激素吃过药后，情况稍微好转了一点，那些扰人的噪音暂时消失了，只是不知道此刻的清净能保持多久。
“你不是说要带我吃遍C市美食吗？”他偏头朝她眨眨眼，语气轻松，“一顿饭怎么够？”
医生说，在没有完全好的状况下，骤然接收到噪音，导致她的听力一下子下降得很快，很可能再次变成全聋的状态。
谈酥酥并不觉得他是在随便聊聊，即便是随便聊聊，那他这么“随便”的几句话，已经让他在她心里的印象分打了折扣。
鉴于她的情况时好时坏，医生建议，为了未来考虑，最好是戴助听器。
他舒了一口气，神态放松，仿佛刚才只是在开玩笑：“别这么紧张，只是随便聊聊而已。”
当靳择西把医生的建议转告清醒过来的谈酥酥后，谈酥酥沉默了很久，还是拒绝了。
方敛沉默了一阵，笑了起来。
在彻底失去痊愈希望之前，她不想率先举旗投降。
“抱歉，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很清楚。”谈酥酥神情紧绷，“请您不要再开玩笑了。”
“你不该打方敛的。”谈酥酥冷静地望着靳择西。
方敛觉得好笑：“男朋友？那个男孩儿年纪应该比你小吧？年纪这么小，可是很容易变心的，我去别的班上课时，还听到别的班的女生提起他的名字……”
靳择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垂眼替她掖了掖被子。
谈酥酥静了静，淡淡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抱歉。”
半晌，他才轻嗤了一声：“要不是他，你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笑的时候很严肃，气势逼人。
看出他眼底的戾气，谈酥酥拉住他的手：“别，别冲动。”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他笑容敛住。
他笑了，眉眼沉沉：“怕我再去打他？”
谈酥酥尴尬地笑了几声：“啊……方敛先生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谈酥酥摇摇头：“你真的没必要去打他的，况且，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嘛。”
方敛笑了，摇摇头，语气悠然：“酥酥，我是特意为你过来的。你觉得，一顿饭就能把我打发了？”
他很低地笑了一声，脸色白得吓人：“他欺负你，你还向着他，要是我欺负你呢？”
谈酥酥张了张口，以为方敛嫌自己太小气，赶紧说：“如果您要是不愿意的话，也可以……”
谈酥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唇就狠狠地覆了上来。
他挑了挑眉：“就一顿饭？”
他力气很重，像是在发泄，良久，他才缓缓松开他。
坐上方敛的车后，谈酥酥诚恳地说：“之前您帮助了我很多，我一直没有机会感谢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可以在您走之前请您吃一顿饭。”
他的眼眸很黑，眼底翻涌着情绪：“你是傻子吗？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吗？为什么他让你戴耳机你就要戴？”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放心吧，不会出什么问题的”，然后收起了手机。
她很努力地听着他的声音：“你别生气。”
她发了一条消息给靳择西，说要和方敛一起去一趟工作室，所以不能跟他一块吃晚饭了，让他晚一点去工作室接她。
靳择西抿了抿唇，沉默了一阵。
谈酥酥想了想，正好很久没有和各位前同事见面了，便答应了。
“我没生气。”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轻的笑，“我是心疼你。”
“你们工作室的人邀请我去参观，邀请好几次了，这次好不容易来一趟C市，一定得过去一趟。我想着，那是你曾经待过的地方，你可以介绍大家给我认识。”方敛说。
心疼你要再次承受这一切。
这天下了课之后，方敛径直走过来邀请谈酥酥陪他一块去她曾经工作的工作室。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方敛每次都在课堂上挑谈酥酥跟他一块互动，两人配合默契，一块配了不少短剧，但课堂之外，谈酥酥则有意避着方敛。
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她没有问。
“我不就是？”
谈酥酥只默默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我没有向着他……”
他半抬着眼帘，手指与她紧紧相握。
半小时后，施梦余收到消息匆匆赶来了医院。
靳择西颔首：“嗯，是不容易。”
她气得不行，泪水直掉，嘴里翻来覆去地数落着：“好不容易好得差不多了，你为什么又把自己折腾回去了？你真是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谈酥酥压根就没往深处想，诧异地问：“真有？谁啊？那他一定很辛苦的吧？”
谈酥酥只好一边认错一边安慰她。
靳择西轻笑：“谁说不可能？”
施梦余掏出手机：“这样吧，我明天的商演不去了，就在这里陪着你。”
察觉到靳择西在吃醋，她笑着解释：“其实也不算是喜欢吧。就像之前梦余说的，我对方敛大神最多只是崇拜罢了，喜欢他的声音，所以想成为他那样的人。毕竟，只凭借声音就真实地喜欢上一个人，那该多累啊，应该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吧？”
谈酥酥摇头：“别呀，你确定好的行程就不要推了。虽然我知道，我对你来说特别重要，但是你的粉丝也很重要啊，他们要是看不到你该多失望，你要是再这样子，那我得愧疚死了。”
靳择西撇了撇嘴：“喜欢他的声音？”
施梦余扑哧一声，心情总算好转了一点：“得了吧，我压根没什么粉丝，微博上都是公司给我买的僵尸粉。”
说起方敛之前的经历，她如数家珍，记得特别清楚。
“怎么会没有？”谈酥酥正色，“我不就是吗？还有程晋，程晋不是还自称是你的全球后援会会长吗？”她有意逗施梦余开心，“那我就勉为其难当一个副会长好了。”
谈酥酥思索了一阵：“大概……是读初中那会儿？他以前是在网络上配音的，他的声音清润温暖，配的大多是广播剧，很多人都很喜欢他，后来才转行成为正式的配音演员。我最初也是因为喜欢他的声音，所以才慢慢爱上配音这个行业的。”
施梦余哼了一声，勉强原谅她了：“小学弟呢？他没有陪你吗？”
“你什么时候喜欢他的？”他问。
谈酥酥神色暗了暗：“他刚走了。”
谈酥酥以为他是在吃醋，觉得他这副样子有点可爱，应道：“好好好，放心吧，方敛先生待不了多久就会走的。”
“去哪儿了？”施梦余惊讶。
“总之，你离他远一点就好。”
谈酥酥耸耸肩：“我好像惹他生气了。”
靳择西不屑地扯唇，都是男人，他自然明白方敛看她的眼神。
谈酥酥简单地说完经过后，施梦余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谈酥酥的额头：“你呀，活该！人家对你这么好，反倒是你自己不当一回事。”
“你又知道了？”
“我没有不当一回事。”谈酥酥说。
看方敛远去，靳择西懒懒地收回目光：“他不像什么好人。”
施梦余更加生气：“要我说，小学弟那一拳真是打得好。那个方敛也太过分了吧，明显就是故意整你的，不就是因为你拒绝他了吗？亏你之前还那么崇拜他！”
“方敛先生再见。”
……
“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接下来，施梦余翻来覆去地把方敛骂了整整一个小时，等她走后，夜已经深了。
方敛随意地点了点头，神情淡淡，不欲多说。
明知道自己不该熬夜，谈酥酥还是睡不着。
“不不不，您在配音界经验丰富，是不少人的老师，我理应要尊敬您的。”顿了顿，她再度介绍，“方敛先生，这是靳择西，我的……男朋友。”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上次靳择西送给她的收音机。
方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靳择西一番，偏头冲谈酥酥笑：“叫我方敛就好了。我上次就说了，不要把我叫老了，我大不了你几岁，你不必太拘谨的。”
收音机放在随身的包里，她把它拿了出来。
靳择西礼貌地颔首：“您好。”
这是靳择西送她的第一件礼物，她很珍惜。
谈酥酥上前介绍：“阿择，这就是我说的方敛老师。”
谈酥酥把收音机拿在手里端详，不知道按到了哪个键，收音机突然有声音传了出来。
他们有说有笑地走出教室，在门外等候的靳择西正好微微抬眼看过来，他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没想到已经储存了声音在里头，谈酥酥不由得惊讶。
谈酥酥失笑：“怎么会？”
她听不太清楚，索性凑近了一点去听——
方敛无奈：“可能是因为我成绩不太好，还惹过事，所以母校不愿意承认我吧。”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谈酥酥惊讶：“老师怎么从来没有说过？”
词她很熟悉，声音却并不是她的，而是靳择西的声音。
谈酥酥刚想问为什么他这么说，方敛就自然地解释道：“我当年也是E大毕业的。”
整个收音机里全部是他的声音，内容跟之前她录制的一模一样。
方敛轻笑一声：“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客气的。对了，忘了恭喜你，顺利成为E大的一分子。”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录制的这个版本，并把这些收录进收音机送给她，等着她去发现。
谈酥酥笑了笑：“谢谢您的夸奖。”看到自己崇拜了很久的人，她有些兴奋，“很高兴见到您！”
她忍俊不禁，差一点就要错过这个小惊喜了。
方敛微微一笑：“你的照片网络上到处都是，随便搜一搜就知道了。”停顿了两秒，他笑容温柔地说，“不过你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我认了很久才敢肯定。”
虽然靳择西没有什么发音技巧，但念起诗词来饱含感情，仿佛每个字每句话都是专门念给她听的。
谈酥酥有些意外：“您怎么知道是我？”
谈酥酥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谈酥酥是吗？”他笑着打招呼。
不知不觉，录音就要接近尾声了——
课堂上，方敛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谈酥酥，本以为只是她的错觉，没想到上完课后，方敛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
“相思是不作声的蚊子，偷偷地咬了一口，陡然痛了一下，以后便是一阵奇痒。”念完这句，他很低地笑了一声。
他讲话风趣幽默，一堂课下来，大家都收获良多。
谈酥酥捧着收音机默默等着那句结束语——“好了，今天的校园诗词之声就到这里，感谢大家的倾听，我是靳择西。”
一阵哗然，所有人都没想到，方敛居然这么年轻，这么亲和。
她猜测着他会用什么样的语气念出这句结束语，可等了半天一直没有动静。
他走到讲台上笑着自我介绍：“我是方敛，方正的方，收敛的敛，你们的代课老师。”
以为他没录那句，谈酥酥正打算把录音机关掉，里头终于传来了他的声音——
他穿得很休闲，模样清俊干净，看起来就像是他们的同龄人。
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谈酥酥，我爱你。”
一门重要的专业课上，老师迟迟没有来，在同学们开始骚动，打算离开时，一个年轻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说得很正式，完全不是之前吊儿郎当的语气。
方敛的出现很突然。
谈酥酥心头一颤，愣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程晋心虚的样子，施梦余和谈酥酥笑成一团。
她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那溢满全身的甜和感动让她的心跳得飞快。
“哎哎哎，”程晋飞快地打断他，打着哈哈，“就让这些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
等再度回过神来时，她正拿着手机在拨打靳择西的电话，可那头一直是忙音，一连拨了好几个都是这样子，她反应过来他是在与别人通话，便没有再继续拨。
靳择西肩膀往后一缩，淡淡开口：“对了，我突然想起以前，程晋特别喜欢一个学姐……”
她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便接到了靳择西打来的电话。
看谈酥酥如此帮着方敛说话，程晋更加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他手攀在靳择西肩膀上，叹口气，一脸欠揍：“阿择，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等那个叫方敛的来了，我陪你过去找他，给他一个下马威。”
她接通开了扩音，他却没有说话，只能听到他沉沉的呼吸声。
谈酥酥对施梦余这种只看脸的行为很是不齿，正色道：“无论长得怎么样，不可否认人家业务能力出众啊，能火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刚想打电话给你。”谈酥酥柔声说。
施梦余嫌弃地瞥他一眼：“勉强还行吧。”
他终于出声：“那你先说。”
程晋急了：“比不过他？我呢？”
“我……”
施梦余撇撇嘴：“要我说，这个方敛应该长得不怎样，肯定比不过小学弟的。”
“算了，”他有些不耐烦，“我先说。”
靳择西没什么反应，倒是程晋兴致勃勃地有意闹事，他故意调侃道：“学姐的男神要来了？那阿择岂不是有危机了？”
谈酥酥笑了：“好，你说。”
下午和靳择西、施梦余他们一块聚餐时，谈酥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
静了静，靳择西说：“他不是E大毕业的，而且在国外有一个女朋友。”
因为身体的情况，谈酥酥纷纷推辞了，但还是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感谢感谢他。
谈酥酥默默听着。
虽然谈酥酥没有在工作室上班了，但隔三岔五地，总有一些配音工作找上门来，工作室的老师告诉她，有好几个不错的项目是方敛特意推荐过来的。
“除了你以外，他这几天还跟几个其他班的女生保持了联系。”
距离上一次和他联系，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自她从工作室离职后，他们就失去了联系，没想到他真的会到C市来。
……
听到这个消息，谈酥酥也很惊讶。
谈酥酥的嘴角不可自抑地向上扬，心里软成一片。他刚才出去，就是为了打听这些，好向她证明，方敛真的不怀好意吗？
这次学校能顺利邀请到他，能亲眼见到他，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谈酥酥轻声说：“阿择，这些不重要，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对我撒谎，为人小心眼，故意报复我还是怎样，我根本不在乎。”
猜来猜去，都得不到答案。
她缓了缓呼吸，望着窗外远处街道边闪烁不停的霓虹灯，耐心地说：“我之前说，你不该打他的，我不是向着他，而是为了工作室考虑。如果他挂着彩从我们工作室出去，别人要是知道了，不会觉得是他的错，只会以为是我们工作室有人嫉妒他呢。”
无数人猜，方敛到底是不是一个声音年轻实则年过半百的中年老男人……
谈酥酥哼一声：“虽然他的确厉害，但我们工作室的各位前辈也不比他差，只是运气没他那么好而已。”
他很神秘，从没有公开露过面，网络上贴出的他的照片，要么是模糊不清偷拍的，要么是别人冒名顶替的。
靳择西没说话。
教室里的人都欢呼起来。方敛是谁？国内配音界数一数二的大神。
于是，谈酥酥继续说：“这次的确是我太大意了，我不应该因为他是前辈就信任他……”
老师笑眯眯地说：“对，就是那个方敛。”
“抱歉，是我来晚了。”他低声说。
“方敛？”有同学犹豫着问，“是我知道的那个方敛吗？”
明知道他的意思是说他来工作室来晚了，谈酥酥却说：“不，你来得一点也不晚。”
等大家安静下来，老师才兴奋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下周方敛老师受邀来我校指导学习，会待上好几天，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当面请教方敛老师。”
她低头摩挲着那个小小的收音机，将它贴近心脏的位置——
这天是星期五，打了下课铃，同学们刚要抱着书往外走，老师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回位置上。
“而是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