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人困惑的是,魔鬼竟然不同意。“不,别跟他说话。你疯了。就这样疯下去。惩罚他,谁叫他毁了你的生活。”
你也许会以为这时的天使会反驳魔鬼的话,但让我惊奇的是他(或是她――谁知道呢?)实际上竟然同意了。“那个,可可,你知道跟你老爸去谈谈是对的。你不可能永远生他的气。你不理他真的很舒服吗?真的吗?你肯定在想念他,哪怕只是一点点。”
“给我闭嘴!”我大声喊了出来。我迅速往四周看了一遍,确保没人在看我。“我都不能想事情了。”
魔鬼回答:“得了,不就是个聚会。就直接说出你想说的任何事,你就可以去了。去他的原则,去他的誓言以及啥啥啥啥的。直接去跟你老爸说就是。”
就在那时我做出了决定。这是一个纯粹建立在现实之上的决定。我会请求爸爸同意的。我的确想去参加聚会,而且处处不理他不跟他说话也挺烦人的,尤其当妈妈不在家,而我又需要知道面包放在哪儿,或者找别的重要东西时。至于原则嘛,好吧,我已经保持我的誓言九个月了吧,足够让你印象深刻了。唯一让我觉得不想去应对的是第二个理由。“你不能生他一辈子的气。“
首先,天使说,“还记得你的原则吗?你不跟他说话,因为你发过誓的。你真的会为了一个聚会而自食其言吗?你不诚实不正直。”
也许这是对的,我想,但我还没有准备好原谅他。我只不过是请求他同意我去参加聚会而已。这有什么难的呢?”
我朝着牧场尽头走下去。爸爸就站在房子地基上。我内心在纠结。也很困惑。这有点像动画片里的镜头,主人公必须得在好坏两个选择中做出决定。他们一个肩膀上有一个天使,另一个肩膀上有一个魔鬼,天使和魔鬼正在唱反调。我的感觉也是这样,只是很奇怪,我肩上的天使和魔鬼不停地改变立场。
事情比我想的要困难一些。
“好吧,”我说,很小心地让自己的眼睛保持静止。“行,谢谢妈妈。”
我走向房子地基。爸爸正跪在一块水泥面板上伴着一些灰浆。我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站住。
“是呀,”她说。她脸上挂着让人恼火的权威笑容。“你实际上得真正地看着他的脸,用语言,问他一个问题,然后听他给你那个回答。毫无粗鲁表现,或者翻白眼,那你就可以去了。”
“爸爸,”我说。“嘿,爸爸。”
“啥?”我结结巴巴问道。“真的?”
他抬起头,往四周打量,当他看见是我在喊他时,他一脸困惑。他的眼睛忽左忽右飘个不停,好像在确认他有没有听错。
妈妈无视我的第一步,充满希望地提议,当我说请她坐下,让我来洗碗时,她满脸戒备。当我拿出我写的整整几页我为什么要参加那个聚会的答辩稿时,她说:“我能迟些时候看吗?今晚我很累了。”她又经受了我两天的哀求与祈求,我正要使出要挟和恐吓手段时,她开口说了下面的话:“行,可可,如果你爸爸同意,那你就去吧。”
“爸爸,”我说。“能跟你聊下吗?”现在我突然觉得紧张起来。我把靴子尖头朝地上踢着,咬起了嘴唇。
恐吓:要挟的下一步就是恐吓。你得让父母相信,你所说的要挟的话绝对会成为现实。
“等会儿,”他说。他把砌泥刀放到一边,接着把手指放到裤子上蹭干净。然后爸爸站了起来,站得笔直。我都忘了他有多高了。
要挟:这步特别要担心不要玩过火造成引火烧身,但是暗示说如果达不到你所要的目的,你将给别人的生活造成多大的痛苦,这有时真的挺有效的。
他就那么站着,站了一会儿,默默地。我们之间的沉默似乎用它自己的活力在摇晃,在振动。他在等待。他一言不发,但他的脸上没有生气。甚至连不耐烦都没有,也没有期待,需求或任何你想得到的表情。他就这样看着我好像是长时间后第一次再见到我一样。或者说他那样看我好长时间了而我一直就没有注意到。又或许,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看着我的样子。还可能是其他的什么。无论如何,这感觉温暖丰富。又是那样的充实。
祈求:这跟前面的哀求一样,但这次必须是源自于一个无助、无望、悲伤的心态。
突然,我能看到我内心一个黑暗而充满愤怒的深洞,我知道那正是我感到愤怒的地方。可同时我又明白过来,不管它是什么,在那一刻,爸爸可以帮助我将它填满。我几乎想哭出来。
哭泣:从轻微哽咽到放声大哭到又哭又闹。如果能哭出眼泪来那看上去就更加真实一些。
但是我忍住了。
哀求:当上述正面招数都不奏效,你就可以接着采取下一个招数:哀求。这招一定得配以哀伤的语调口气,伴随着嗲嗲地拉长了声音的“求――你――啦――啦――啦”。眼睛必须睁得大大的,但要注意噢,不要忽闪你的睫毛,否则就显得太假了。
“嗯爸爸。我想问你个问题,”我说。我能看见他的嘴角开始往上翘起来,但他使劲控制住了,就像我一样。
写说服信:如果你能把父母答应你做这件事情的理由摆给他们看,而且能写下反驳他们反对的理由,那么他们会对你的主动性、教养和成熟印象深刻,这样无论如何他们都很可能会说行。
“当然,问吧。”他说。他继续等待着我。
示好:鞍前马后效力,给父母挠痒痒,父母要睡觉你递枕头,总是开开心心围着父母转,这招能收到神奇效果。注意人家脸上露出幸福惊奇的神情,就是你开口求人的时刻。
“我在悉尼的朋友们即将举办的一场聚会。妈妈说如果我来问你,我就可以去了。”
希望:永远记得要先试这条。如果你只要简单地用积极轻快充满希望的语气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你就省下了许多精力。
他还在看着我,依旧很温暖。现在我的嘴巴开始弯成一个微笑,我俩就这么半微笑地相互看着,好像我俩有个心照不宣的笑话,两个人都不想说出来,而是要把它当成我们共同的秘密。
可可说服父母之必杀技:
“没问题。”他说,终于。“你想让我送你去然后再去把你接回来吗?”
三天来我竭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是的,据我所知,有几个不同招数可以运用。在此把它们列出,以备他人不时之需。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说。思索了一下我又开口道,“是的,那就太好了。”
三天了,查莉还在生我的气。她几乎看也不看我。对于我刻意礼貌的问话,她的回答也是傲慢而简短。于我而言,我已经决定要把这次吵架置之脑后。如果她执意不肯原谅,那就是她的问题了。事实上,我脑子里有更重要的事情:怎样说服妈妈让我去参加莎弗朗的聚会。
然后我转身朝着小棚屋跑回去,我一边跑一边回头望,我看见他咧着个嘴巴满脸都是笑,而我也是。挺奇怪的,实际上因此我觉得我的身体轻了许多,跑得也更快,我内心愤怒的黑洞也有点变小了,也不那么吓人,因为真的,当你朝它走下去时,当你和爸爸再次成为朋友时,那里已经没有多少能吓到你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