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别说了。”妈妈说。“那人会听到的。你们表现真粗鲁。”她拿出信用卡走过去付钱。“我想我们还是直接回家的好。”她一边在机器上按下按键一边说。“爸爸在盼着我们回去,奈丝还在等着马饲料下午好喂马呢!”
“是的,”她说。“还有螺丝刀和葡萄酒酿造椅呢。”
“不嘛不嘛,”查莉嘟着嘴呜呜呜地像个五岁小孩。“就不能去喝一杯嘛?求你了,大美女,求求你了嘛?”
“嘿,查莉,你看,”我咯咯笑道。“有鸡蛋和颜料卖呢。”
我也一起央求妈妈。“是呀,妈妈,去喝一杯吧。距离第一次来这儿看建筑物看人都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星期了呀。我的身体在说‘我需要喝一杯热巧克力呢。’”
我们停车,走近五金店,把造房子的灰浆和养马儿要用到的东西放到袋子里。
妈妈把她的舌头在牙齿上一碰,看了我们一眼。“好吧。不过,要速战速决噢。我们得抓紧赶路。”
但那天天气如此晴好,我更愿意欣赏灿烂阳光,而不想为自己纠结。再说了,在袋鼠谷没人认识我,所以我这副鬼样子给别人看见了,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后来,当我回想起那一切时,我意识到,如果当时我们马上回农场的话,一切就会完全不一样了。我永远也不会被人看见,不会被人拍了照片。但未来的事情谁会掐算呢?即便算得到,你会想去算吗?
之后的那一瞬间我和查理面面相觑,我们异口同声说:“呀!”我们的头发沾满泥巴,我们的衣服硬得像饼,我们的雨靴上覆盖着厚厚一层褐色泥巴完全看不见本来面目!甚至查莉脸上也是泥点斑斑。
我们坐在小吃店里,喝着饮料看着游客从身边走过。对于这么个小镇来说,这地方挺拥挤的。身着黑色皮装,脚踏自行车的夫妇,穿着短裤的大篷车游客,慢跑者,周末出门放放风顺便秀恩爱的情侣,还有拖儿带女的家庭出行团。
“去,肯定去。”我说,耸了耸肩,我和查莉钻进了妈妈的小汽车。
阳光温暖在背,鼻嗅清新空气,口中品尝热巧克力,我的内心禁不住笑成一朵花,尽管我不想让人知道,但我真的认为袋鼠谷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地方之一。
“去还是不去,快点。”妈妈说。
“这个地方真的是太棒了,”查莉说。
这真的是怪异得很。一个决定,一个极小的微不足道的几乎看不出什么重要性的决定,竟然跟你未来的一切都扯上了关系。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那趟出行会带来什么结果——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我压根就不知道我的梦想我的希望会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再次被颠覆。
“我知道,”妈妈说。“我爱这个地方。”
事情开始的那一天却是非常普通的一个春日。我和查莉乔希一个上午都跟着爸爸造房子,妈妈跟奈丝一起干活。突然她急急忙忙穿过小牧场过来。“我必须得去搞点马饲料,我只轮到这一次买饲料,你们想一起去吗?”
“是挺好的,”我说。“我的意思是,虽然这儿不是悉尼,但还是有几家很可爱的店。而且也挺漂亮的。”
我当时真的没有意识到,就在袋鼠谷这个昏昏然的小村庄里,我的一切又会完全改变。
妈妈看着我,很开心的样子。
如果我们决定跟妈妈一起去,妈妈通常会给我们买一杯热巧克力,就在那家没有名字的小咖啡店(那家店主的名字恰巧叫查莉,这让我们家的查莉很开心,加上她做的牛奶口感超棒,而且总是搭上一个棉花糖)。有些时候我们会到其他的小店里面去逛一逛。那些小店里面布置得确实很可爱。我是说,我不是很喜欢摇摆马和木头碗之类的东西,但是有家店里的耳环我都想戴。而查莉一见到那些家庭自制软糖就怎么也走不动路了。
“我真高兴你在这感觉比以前舒服了。”
有时爸爸忙着造房子,就让妈妈去袋鼠谷邮寄东西,或者去那个根本不是五金店的小五金店买点东西。那家店什么都卖,五金,渔具,小鸡,还有听好了,古董!(并没开玩笑,乡下的事情让我笑死了。有没有人有天早上一醒来说,“我知道我余生该干什么了。我要开家店,卖建筑材料,家禽家畜,还有葡萄酒之类的。噢,还要考虑当地钓鱼者的需求呢。”?)
“好点了。没有完全。”我说,尽管我明白我在撒小谎。“你是知道的,明年我还是要回悉尼的,对不对?”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复杂。我一想起来就头疼。
“是的是的是的,”她说,笑容不减。
接着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我想我还是要坚守我的誓言,要把这一年过掉再说,尽管我真的不想这样下去。我还是想让爸爸明白他不能那样支配我的生活,因为我还在为此生气,尽管我比刚来时开心一点了。
“尽管我不知道在举办完小马驹野营后你的感觉会如何,但我似乎有预感,它会把你的许多事情改变的。”
考虑回悉尼的理由竟然是因为怕我将来某天会把整个事儿忘记。我们正在垒砖,爸爸说了句很简单的话,像“当心,可可。不要往后倒。”我脱口而出,“没事儿的,爸爸。”几乎同时我想起来我是不跟他说话的,于是我闭上嘴巴,防止话再从嘴巴蹦出来。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实际上,话就在舌尖,因为不管怎样我们已经交流了。而我不能告诉他我的想法。不过我们彼此的对视让人感觉温暖而熟悉。我意识到我一直很想念他。格外想念。
“改变?也许不会。但那会是个兴奋的周末。”我说。“我一直在盼望着呢。”
刚开始,我说过我要一年不跟他说话。但是现在感觉好像一年太长了。另一方面,即便现在我比以前开心点了,我还是对他让我们搬家的事情很生气。如果我们没有来到这里,我就根本不会有这么糟的感觉,所以说还是因为他没做什么好事,对吧?还有,我还是非常想回悉尼去的。
对这次小马驹野营的谈论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月了。我的态度从最初的一点不关我的事儿,到偷偷地不公开表示好奇,到后来迫不及待直到现在。奈丝已经筹划了好多年了,泰莎和詹姆斯述说着它的一切――骑行,大笑,彻夜不眠讲笑话――而我只是期待一个有趣的周末。妈妈要过去帮忙烧饭看管设备,不过她也答应在那过夜,这样我们就不会尴尬了。
所以一切取决于我。
“那会很棒啊,”妈妈说。她摇动着她的咖啡杯,然后一口喝下。“你们准备好出发了吗?”
迄今为止,我真的已经几个月没跟他说过话了,自打我生日那天开始,我们就没怎么说话了。我们形成了一种通过妈妈在中间传话进行交流的习惯(尽管妈妈现在还是不喜欢那样),但我想爸爸是想看看他是不是能熬得过我。以前,他会冲我喊叫或者求我开口跟他说话,送我礼物让我开口。这一次,好像他决心采用一种新的家教方式,想等我主动开口。
“我就到那边那家礼品店去看一下我上次看的耳环还有没有,好吧?”我说。“我今天钱包里带钱了。我可能要买下来。不过我会很快回来的。”
还有一件我不太愿意承认的事——我对爸爸感到非常困惑。
“我也一起去,”查莉说着就站了起来,不料却打翻了杯中的饮料。
但悄悄地,我开始不那么在意我的样子了,尤其是在我们劳动的时候。当然,出门时还是一如既往要精心打扮一下的,只是当除了家人没别人看得见我时,我不再那么讲究了。那样感觉挺舒服的。而且大家都一身泥巴干活时,其实挺有趣的,即便我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
“唔――噗嘶”她说,抓起一张餐巾纸在她的T恤上面擦拭着。“你先去吧。别为我担心。我马上就过去。”
好几次,莎蔓莎发邮件给我,建议跟我用Skype聊天,但我都把她挂断了。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的样子。我甚至不用跟她聊天,就可以听到她的批评。因此我就告诉她,我们糟糕的网络容量不够大,视频链接信号不好,语音很卡等等。
于是我横过马路走近那家店。就在我进门时,我隐约听到有人倒吸一口气和照相机快门的咔嚓一声,但当我回头看时,店门弹回来,贴着我的脸关上了。我揉搓着我的鼻子,眨了几下眼睛,从门边走开时刚好看到查莉一脸困惑地走了进来。
“可可!还有一分钟,”他会大喊,“我就要关掉热水了。”好几次,我在里面待太久,他等我等得不耐烦了,就关了热水,我就几乎被冻僵。淋浴时间从来就不够长,我真的来不及把头发彻底洗干净。那一天我意识到我将要永远告别我的闪亮秀发,这真的太悲伤了。现在我的头发总是那么僵硬,看起来就像用了那种男孩子用的昂贵产品,那种让头发看起来像刚起床似的竖起来的产品。实际上,乔希的头发大部分时候看上去都乱糟糟的。可是我不喜欢竖起来的头发,那种泥巴样式的发型产品真的不适合我。
“我想有人刚刚偷拍你了,”她说。
新的太阳能开始工作,有热水了,我对此表示很欣慰。我们不再需要花几个小时烧水了,但是我们洗澡的时间被爸爸严格管制,他把一个外部控制器装了进去。
“谁?”我问。
不过每天收工时,每天的每天,我都是全身邋遢。
“我不认识。一个我以前从未见过的女孩。她正坐在一家咖啡店里,我看见她在观察你过马路。”
没有人休息。我们每个人最终都把自己搞得全身涂满脏兮兮的泥巴,从头到脚无一处幸免。一天又一天,天天如此。没有料到的是,爸爸是个严苛的工头。一开始我还叽里咕噜抱怨过几句,也觉得恶心,但老实讲,一旦你全身都沾满泥巴,身上再多沾点泥巴你也不会介意的。大约第三周的时候,一切都变成常态了,加上随着墙壁一天天高起来,我实际上很兴奋的。房子设计得很漂亮,我喜欢在房子基坐上走来走去,脑子里想象着哪间房子是我的。
“不是泰莎吗?”她是我能想起来的在这认识的唯一一个女孩。
同时我们每个人把自己用泥巴涂上了一层。
“不――对。当然不是泰莎咯。我想我还是能认出她的吧。那个人戴着墨镜。好像挺流行的。红头发。有点傲慢,好像?”
到处都是一派忙乱的景象。自从爸爸第一次提到泥砖后就再也没有四处闲逛说笑了。他可是真的是要用泥巴做砖。就这样我们用泥巴做起了转头。然后用泥砖垒起了泥砖墙。接着又用更多的泥巴把整堵墙抹一层。
“有点诡异,”我说。“也许是个跟踪者。”我做了个受惊猫的鬼脸。“或者不是。”我的眼睛亮了起来。“也许她是个星探,在这个昏昏然的袋鼠谷度假,然而她看见我过马路,于是她的假期就结束了,她认为我超级棒,她会给我打电话,给我一份合同,让我去纽约去巴黎。”
墙壁一天天加高,每个人都在参与着,忙碌着。
“你这样想的?”查莉看着我全身溅满泥巴的装束。“也许在另一个与我们平行的宇宙里,肮脏就是洁净,洁净就是肮脏。”
泰莎和迪的事件之后,我又决定运用假装我和詹姆斯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策略了,但是实际上我甚至都用不着因为我几乎见不到他。但不是说他在回避我或者说我们相处不好。主要原因是我家的房子真的一天天地在建造中。
“嗯,你说得对,很可能对我来说冲个澡是通往模特合同的第一步,”我说,表现出悲伤的表情。
可是有件事即将发生,即将发生的这件事情又一次改变了一切。而我当时,就像以前一样,对那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是呀,不过,要爸爸不给你限时还差不多。”查莉大笑。“你还真得好好洗洗你的头发了,知道吗。”
哈。
门又弹开了,差点撞到我的鼻子。是妈妈。“你这两个女孩子,好了吗?我们真得走了。”
你或许会这样想的。
回家途中一路说着新耳环和小马驹野营,我把那个跟踪者或者模特合同的事情全部都忘了。那似乎就根本不重要。
到现在为止你或许以为我的生活已经发生了足够大的变化了吧。你或许以为我总该得到哪怕一点点和平,一点点空间,一点点宁静了吧。
更何况,就在第二天,有件别的事情发生了。我跟人吵架了。这次是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