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通常人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够完全改变的,对我而言尤为如此。某段日子里我是一个“新“的安静可可,保持平和与安详。可过几天,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了。
整件事情让我出奇的晕乎乎。我不知道是否能跟别人在同一间屋子待着。莎蔓莎这样会发疯的。她大部分时间里是一秒钟说五十个单词的人。但是我却习惯了跟他那样的相处。事实上,我几乎痴迷于此。几个星期后,我发现每次过去时我都希望詹姆斯独自一人在那,这样我们就可以不用开口说话只需一起默默做事。
一天下午我们正在准备出去骑马的时候,我把头探到外面想看看今天的客户是谁。结果我看到的让我很失望。大约七八个看着挺年轻的人走来走去,有的从汽车里往外搬东西,有的正在戴头盔。所有人都好像是直接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情景喜剧片里走出来的,但可惜不是那种穿着复古酷炫类型的。他们发型不对,着装不对,那个,好吧,一切都不对。
我从来就没有安静过,从来都没有,一辈子都没有。我是那种鞋里装着杰瑞豆的小孩,完全跟安静沾不上边。所以当只有我和他,还有马在马厩里时,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不说话,而我好像身陷某种磁场,被催眠似的,自然而然也就镇定了下来。我们就在一起干活,给马钉抛光,清理马厩,整理器具。
“你快过来看呀。”我把头探进门,对着詹姆斯大翻白眼。“我们要带着《生活大爆炸》全体剧组人员去骑马呢!”
日子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流逝,我却发现我越来越希望遇见他。不是因为我们有更多的话要说。实际上事实恰恰相反,那份安静才是他身上最有魅力的地方。
詹姆斯转过头看着我,可他并没有笑。“什么?”他说,好像他并没有听懂我的话。
起初,我们相互说说话,但说得不多,只是谈论天气或者马鞍需要上光了之类的话题。都是些日常事务,他似乎对我也没别的什么可说,因为他只是个害羞的人。他跟其他人有说有笑,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他好像在我身边时就会变得很安静。我猜他还在讨厌我,可这又解释不通当我突然回头时,无论在马厩里还是骑行中,他往往就在那看着我,离我的距离比我想的要近。
“我说的是认真的,”我说。我开心地咯咯咯大笑。“这些人像是疯人院里出来的呆子。真的,你看其中一个看着就像是《大人物拿破仑》里的那个家伙。”
我已经不再认为查莉跟詹姆斯在谈恋爱了。他们是朋友,相互打趣,但是没有眼睛的深情对望,或者咯咯咯笑之类我认为恋爱的迹象。不管怎样,意识到这一点我还是挺开心的,因为如果他们开始约会的话,我只会更频繁地碰见他。别理解错,他实际上挺好的,而且随着一起出去玩耍的次数变多,他的样子也似乎从难看变成不错,直到有点英俊,但他让我心神不定。我真的还不了解他。
詹姆斯抿紧了嘴巴。然后他站了起来。我的眼睛追随着往上看着他。我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紧张。
她和妈妈总是一同进出,商量着合伙创办一个公司,经营骑马和骑马培训课,反正都是跟马有关的事情。她经营的大约每三星期一次的骑马活动变得越来越频繁,我和查莉乔希泰莎还有詹姆斯莫名都干起了兼职(是的,好吧,我们为我们的妈妈工作!),帮着钉钉马掌,有时甚至带着客人出去骑马。
“他们是人,可可,”他看上去很失望,然后就转过头去。
到十月份,我们的牧场上已经放养了三十五匹马了。其中的一半是属于奈丝的而另一半来自于各种各样的人,他们通过一些小道消息得知我们庄园代人寄养马匹。奈丝永远都有接不完的电话,不断来带新的马儿。
“我就不能把人家叫作呆子?”我说。“也许只有呆子才认识呆子吧。”我咯咯咯笑了起来,但我感觉笑得很虚。
我真的很担心,一旦我二月份回悉尼,我会想念它,它也会独自留在这儿了,但我使劲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后。此外,我想我现在如果花足够多时间与它待在一起,很可能到那时它已经性情稳定了。当然,我可以在假期的时候过来看望她。
他僵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直视着我。他脸上似乎困惑不已。我努力想保持笑容但只保持了一秒钟。紧接着我感觉胃部一紧。
这跟从前可是大不一样。它的性情已经稳定了许多,甚至有人(通过仔细筛选)可以骑在她背上了。但是几乎人人都说:“噢,纸杯蛋糕就是可可专属的马。”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可可,”他说。“你没必要非得――我不清楚――总是要比任何人都酷。我就喜欢你做你自己的时候。”他又转过头去开始扣上大胆的肚带。
纸杯蛋糕对我的回应不像对待其他任何人。我绝对是她最喜欢的人。每天我们至少有两个小时腻在一起,要么骑行,要么就在圆形院子里,而且每天我都要确保给她准备好一大桶食物。
那天晚上我躺在羽绒被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为什么詹姆斯的话会让我如此耿耿于怀?为什么我会那么在意他露出失望的表情?还有他为什么就那么直截了当?一切都让我太恼火了。我最后决定下次见到他时我就假装一切正常。那样会好点。这个蓝眼睛爱钻牛角尖的家伙,跟他有关的一切都那么伤脑筋。
我最为喜欢的是我俩可以是――不,必须是――互相完全坦诚相待。我从来不会误会她的感觉。马儿不玩心计或者遮遮掩掩。而且它们也能神奇而准确地感知人的情感。我焦虑时她也着急。我兴奋时她就竖起双耳跑得更快。如果我生气了我必须得赶快摆脱情绪,镇定下来才能与她合作。
不管怎样,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分神。
我与它在一起时间越多就越是意识到,她很可能是我曾经拥有过的最亲密的朋友,这听起来很可笑,我知道,因为它只是动物,显然她不是一个人。但那感觉就像我们两个心灵相通,彼此信赖,因此也格外默契,从不出错。
巴德岗已经通上网络了。
对我而言,马儿世界仅仅只有一匹马而已,我爱纸杯蛋糕。
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已经在一没有脸书二没有电子邮件三没有在线聊天软件的状态下生活了八个月了!一开始我感觉患有电子邮件戒瘾症。后来症状有所好转,但是当爸爸有天晚上说电话公司已经过来安装网络连接之类东西时,我又极度想上网了。当时我克制住我的兴奋之情,直到爸爸离开小棚屋。然后我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蹦个不停,听到自己发出了有点难以名状,又毫无征兆的典型的小女孩尖叫声,“吚吚吚吚――吚吚吚――吚吚吚吚”。
即便我现在爱上了骑马,而且每天下午我们都一起出去骑马,我也没有像查莉和乔希一样,让马儿占据我整个世界。
当然,网络没有立刻开通。这地方究竟怎么回事?我们还得等几个星期,直到太阳能光板都安装好才可以使用电话线上网。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在我们真正用上电灯而不是煤油灯照明的那个夜晚,我们开了个派对。对于我这个专职擦拭煤油灯的清洁工来说,这事更值得庆祝。那意味着少了一件会毁掉我美甲的家务噢。第二天一个电工安装了一个插座,这样我就可以给我的手提电脑充上电连上网络。没错,网络信号不是很好,但每天我们都有几个有用时段,我能够查看我的邮件了
“你可是把你的力量派上了用场噢。”后来查莉用她那尤达假声说道,听起来好傻。但因为我对她的朋友友好,她还是挺开心的。而且乔希对此也颇为赞许。他依旧像个迷路的小狗一样整天围着泰莎转。他们之间的小暧昧还是让我不能接受。主要是我不能想象有人喜欢我哥。我的意思是,真的吗?谢天谢地他们好像没有打算逮到个角落就亲吻的样子。即便泰莎总是咯咯咯笑个不停地盯着他看,他俩都好像都没有勇气去做点什么事情。他们只是谈论着马匹。喋喋不休。单调乏味。无休无止。
结果这成了给我添堵的事情。
眼睛泪流不止,泰莎真的在遭罪。但她看起来确实漂亮了。
我有一些垃圾邮件和几封来自原来学校里几个熟人的邮件,但邮箱里主要塞满了莎蔓莎的信息,确切地说,两百八十七封。我在核查日期时发现,这些邮件几乎都是秋天写的,也就是就周四我们搬家之后。后来她显然放弃了,因为只有两封是冬天写的,最后一封消息发自于两个月前:
“你会习惯的,”我说。“那个词语怎么说来着?为了漂亮就得吃苦。”
嘿可可?你在那儿还好吗?还是没有连上网络吗?你就不能开车到小镇上找家图书馆或者咖啡店或者别的什么地儿查看下邮件?你摔出地球表面去了吗?你死了吗?你就不回来了吗?莎曼 (很多很多飞吻)
泰莎咯咯咯地笑,然后眨了几次眼睛。“我眼睛感觉有点奇怪。这正常吗?”
屋外,阳光灿烂春风和煦,可屋内的我却瑟瑟发抖。我的胸膛里充斥着一种尽管熟悉却无法言喻的情感。这是一种介乎寒冷生病和恐惧间的感觉。这真是怪异,我自言自语。她的邮件里没有什么特别让我不舒服的东西,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儿。大约三天过后我才平复下来准备给她回信。
“你看,你当然可以做想做的事情。”我说。“我只是说,你不知道何时何地有人会看见你――或者谁会看见你。所以得有备无患,对吧?化个妆只需两分钟,而且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如果你遇见那个人,你的那个梦中男神,这也许是你生命中最最有用的两分钟噢。”
嘿,莎曼:
“那如果一天到晚就待在马厩里呢?”泰莎问。她脸上满是着急的表情。
终于可以上网了,终于看到你的邮件了――终于。日子一直过得挺……不一般的。我们一起坐公交车的日子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跟詹姆斯――就那个邻居男孩――提起过你。他大致上挺友好的,就是着装不着调。我一直在骑着一匹叫作纸杯蛋糕的马儿。它很漂亮,有点像我专属的马儿。这个一言难尽,容日后再说。但你可以跟原来的同学说我一切都好,学校要求很严格,不允许我有邮件往来。我不知道。就瞎掰点东西吧。想你。可可(飞吻)
“看见了吧?这还真管用呢。”我往后退了一步欣赏着我的作品。“任何人不戴假睫毛不画眼线就出门都是没有理由的。”
我不明就里,不过真的没有期待短时间内能有她的回信。我想我已经忘记了有即时信息这回事儿了。所以当莎蔓莎那天下午就回信给我时我很震惊。
泰莎格咯咯地笑着,有点小小得意,尤其是有一次当我在她脸上拾掇了一番之后。
嘿,可可:
“等我明年回到悉尼,我到我常去买牛仔裤的地方给你买东西,”我说。“买那种真正的发白的蓝色裤子。它跟你的眼睛相配。”
噢我的天!你还活着呀!谁能料到?我都已经放弃了――几乎。跟她们说了我收到你的音信了。她们就马上发短信告诉男神了(对的,就是达西――他简直太太太棒了)因为他还想见到你呢。我也迫不及待想让你和他见上一面。我们可以交换下信息。
开心起来以后最美好的事情是,最终,我有朋友了。事实证明泰莎很友好,即便她仍旧很害羞,仍旧老穿着不合适的衬衣,但是她愿意学,有几次我帮她搭配衣服时她很感激,她看上去真好看,以至于我为自己感到相当自豪,就好像做了好事一样。
你不久之后就会回来吗?
乔希:“拜托你闭嘴好吗?”
这里的生活太太太精彩了。很高兴你离开了(噢不是真的,但你理解的,对吧?)与莎弗朗和泰格做朋友真是太太太棒了。她们真好啊。而且很酷噢。我们相互非常了解。同样的幽默感。自从莎弗朗跟爱德掰了以后我就一直在安慰她。真为他悲哀,但她很高兴蹬了他。
我:“很棒。我在想明年回到悉尼后寄宿学校的伙食会怎样?”
伊莎贝拉学着泰格的样子染起了头发,看上去难看死了。她一直都那么话痨,不过我们就直接叫她闭嘴。都等不及你快点回来,我们就可以一直待在一起了。一年似乎是好漫长的一段时间噢,对吧?爱你的莎眯(现在人人都那样叫我了…)
乔希:“汤味道真鲜美,妈妈,真好喝。”
我看着她的回信,然后合上电脑,坐了一会儿。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很困惑。或者很饿。或者是别的什么感觉。我也不清楚。就是不舒服,就像有人慢慢地打翻了我的椅子。
我:“我懂,很酷,对吧?明年回悉尼前我得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呢。”
“没事吧,甜心?”妈妈问。她在小棚屋的厨房那边关注着我。
查莉:“在家接受学业教育让我拥有大量的自主时间。”
“是的,我想。”我摇了摇我自己。“是的,我挺好的。”
我:“是的,很棒。明年回到悉尼后我肯定会想念的。”
不,我不好,我想。我不舒服。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妈妈:“今晚的日落真美丽。”
“我出去看下纸杯蛋糕。”
但是,很显然,我可不想任何人把这个“全新的开心活泼的可可”的变化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从而忘了当初我是如何违背心愿被拽到这个地方来的。所以我就确保每天至少提一遍回悉尼的话题。比如:
我抓起我的头盔和缰绳。我得理理头绪,“莎眯”,达西,伊莎贝拉,泰格,莎弗朗什么的都先一边儿去。而现在,无鞍骑行将会使我更舒服一点。
我不想说,甚至不去想,不过日子确实好过多了。我并没有承认什么,但人人都注意到了我的变化。我不再一天到晚赖在床上,我变得更有活力了,而且生活也有了盼头。一切都变回正常的样子了,这感觉真好。我的学业进步更快,饭量更大,几乎每天都笑呵呵。我甚至在小窝棚的里里外外打起了下手,帮爸爸跑跑腿递递东西。我看着新房子的框架一天天上升。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