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但你没见过她在学校的样子。她聪明,体育很棒,富有艺术细胞,她有那么迷人的眼睫毛。更要命的是,她根本不把那当一回事儿。人人不由自主地喜欢她。而我呢,一切都要比她更努力。”
奈丝挑起双眉。“真的吗?因为我原来以为你们两个在那些方面都一样,挺相似的呢。我的意思是两人都很有才华。而且相当有才华,当然。难道你俩不一样吗?”
奈丝沉思了一会儿。她把纸杯蛋糕拉近了一点。
我做了个鬼脸。“那太……尴尬了。尤其是查莉如此不同凡响。人人都会说她多么有才华多么漂亮多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她的一切都那么棒。”
“我跟你说点事情,你可能认为我是为了让你感觉好受点才说的,但真不是这样。”
“普通一点有什么不好?”奈丝问道。她似乎真的很好奇。
我抬头看着她。“什么?”
我低下头,感觉受到微微的冒犯。“我想,”我耸了耸双肩。“我只是不想变普通。”
“查莉是查莉,你是你。你是跟她不一样的人。她有她的特别之处,对的,但你也有你的特别之处。”
”嗯,书里有一部分是伊丽莎白对达西这样说:‘你跟我挺像的。我们不太说话,一旦要说,一定会惊艳全场。’”她看着我,咧嘴笑着。““我也有点这种性格。詹姆斯完全相反。他讨厌炫耀,讨厌拐弯抹角。他宁可直言不讳。但我想你是喜欢惊艳全场的。”
“是的,但她有比如十件,哦不,一百件过人之处。”我说。“而我只有一样强项。我会做衣服。”
我点头,感觉受到了冒犯。“当然。那书就像是全世界第二好的书。”
“一样?我认为你可以找到一堆呢而不仅仅是一样。”奈丝说。“不过,即便就是一样强项,实际上现在也是两样了。”她指着正把头往我背上蹭的纸杯蛋糕。“你身上有着一种特殊的同情心。动物能明白这一点。这就是有点天真无邪。”
“我的意思是,噢,让我想想,”她说。“怎么说呢?《傲慢与偏见里》有个词儿,你看过的吧,对吗?”
“天真无邪?”我很奇怪地看着她。“听起来不是很好噢。听起来好像很差劲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
“不,”她说。“不是,天真无邪是一种美,是你灵魂深处的美。那是爱的礼物。当你拥有它的时候马儿知道。”
“你想与众不同,对吗?”
“不过,妈妈会说我最近都不会爱了,”我说,撇下了嘴巴。我用脚趾踢着地上的泥土。“自从搬家后我就没跟爸爸说过一句话。到现在已经有差不多六个月了。也许我天生会恨,――而不是爱吧。”
她会意地望着我。
“噢不,可可,”她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滑稽。颤抖,有点儿。她看着我。“那不是恨。你只不过在生气。”
“是的,”我说。“我现在仍旧不想让别人知道。会不会太难为你……可不可以请你……你能不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纸杯蛋糕站在我和奈丝中间,那样正好,因为奈丝一说这话眼泪就涌上了我的眼眶。
“我猜到了,”她说,耸耸肩。“有时候有些事情需要自己独自扛着。”
正好。我可不想在奈丝面前哭,我想。要那样更尴尬。我尽可能睁大眼睛把眼泪控制在眼眶里。但是,第一颗泪珠,然后另一颗,从眼眶渗出,不一会儿我泪流满面。我继续扭头向着纸杯蛋糕,不想让奈丝看见,但来不及了,她已经注意到了。
我的脸发烫了。“我不想告诉任何人。”
“嘿,没事儿的,”她说。“谁都有生气的时候。我自己在不同的时候都有抓狂的心情。问题是得想办法解决它。你不希望让它把你搞得更痛苦吧。”
“是呀。别忘了,从我那地方能看到这个小牧场的。我一直看在眼里。”
“但我该怎么办呢?”我说,一边用手擦掉脸上的泪滴。我的声音颤抖着,听起来傻兮兮的。“我总是对爸爸生气。因为搬家的事情我想我就是不可能原谅他。我就是讨厌这儿。”我开始用手指梳理着纸杯蛋糕的鬃毛,只是想让手做点事情而已。“无意冒犯你。我喜欢你,还有你的一切――事实上,你很可能是唯一一个我真的喜欢的人。只是,我不想离开悉尼。”
“你知道?”
奈丝看着我,她的眼神更加温柔和蔼。
“我知道,”奈丝说道。
“我没有感觉冒犯呀,可可。我理解你的感受。真的。失去家园的日子真的难过。”
“你不必为此担忧。”我说。“我已经连续几个星期每天下来了。”
但那不是问题所在,我突然想到。
奈丝眯起双眼望着远方,然后她笑起来看着我说:“是的,好啊。为什么不呢?”她耸耸肩。“让我们走着瞧吧。我教你,你教她。但你得严格按照我说的去做,因为我清楚这一切。还有你得每天做。你可不能下星期就放弃,那样的话她就又回到原来的老样子了。”
而后我明白了真正的问题所在。我明白了我生气的真正原因。
“但我可以学呀。你可以教我。然后我也可以学骑马。如果我把她调教好了,你就不会把她卖了……”
“实际上,不是的。甚至跟那没什么关联。我生气主要是没人注意到我,注意到我不想搬家的事实,”我激烈地说。我的声音从颤抖变成了狂野。“那时就像,不,现在还是…就像你身处梦魇之中,竭力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的感觉。就从那第一天――而且那天也是我的生日――开始,他们根本就没听过我说的一个字。”
“但你不知道怎么调教她呀,”奈丝迟疑地看着我。“这是很费神的活儿。”
纸杯蛋糕的身体开始不安的前后挪动。“对不起,”我说,又安静下来了。“对不起,纸杯蛋糕。我不是有意让你不安的。我现在起会保持镇静的,好吗?”
“我能行吗?我的意思是我来调教她。花些时间?让她性情定下来?”我让纸杯蛋糕停止小跑,转身面对奈丝,迫切地问道。纸杯蛋糕站在一旁,注视着我俩。
奈丝一动不动地站着。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徐徐呼出。
“有这个可能性。我只是没时间打理她。”奈丝耸耸肩。“它是匹好马,但她需要调教才能工作。”
“是的,”她说。“我明白了。当没有人倾听你的想法时,真的是很痛苦的。那是最难受的事情了。”
“查莉说你打算卖掉她,”我说。我的声音听起来很生硬。
就这样,奈丝和我开始了我们秘密的驯马计划。首先我俩每周一次在小圆牧场里调教纸杯蛋糕,然后,每天下午,当乔希和查莉出去骑马时,我去练习从奈丝那里学来的技术。当纸杯蛋糕被驯得更镇定,动作更有把握,我更有信心的时候,奈丝就过来给我上骑马课。
我看着纸杯蛋糕,双唇一碰,让它再次小跑起来。它褐色的眸子与我对视,我发誓我几乎看见它朝我眨眼睛了。
“脚跟下蹬,下巴抬起,坐稳了?双手放在衣服最下面的纽扣位置。不,没有那么高。你不是在西部片电影里!不要害怕。一切由你掌控。”
“你俩倒真是很有缘分,”她说。她双目注视着我,她的蓝眼睛在太阳下显得更加炯炯有神。“你俩相互能理解对方。”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提高了几度。“有时就是这样。马儿和人一样,都是千差万别的,你知道的。就像人一样,有些马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很专一,对于不喜欢的人是很排斥的。这匹马儿不喜欢大多数人,但它爱你。她就服从你的指挥。你带它去哪儿它都会跟着你。你有一个朋友了。”
可我真的没怕过。甚至一秒钟的害怕都没有过。当我第一次站直身子时肚子有点胀胀的,因为看上去离地面好高啊,但我信赖纸杯蛋糕,她也信赖我。我俩一起学习着。
“我的确不喜欢,”我回答。“一切不过是因为纸杯蛋糕。我也不明白。有些东西……”
“你会骑马的,你知道,”两个月后奈丝说。“你很棒。你非常沉稳,你自信,而且很有范儿呢。你比查莉有着一个更天然的坐骑。我认为你就是为骑马而生的呢。”
“你怎么想起做这事儿了?”奈丝问道。她心平气和,让一切都显得波澜不惊。“真的没有料到你会喜欢马儿。”
“你认为我已经准备好可以骑马了?”我问她。
“哟唔——噢,”我坚定地说,而后纸杯蛋糕停了下来。
“是的,我想你已经准备好了。”她说。
“现在让它停,”奈丝说。“还是那样,就像你非常严肃。”
几天后,我漫不经心地跟查莉提到我也许下午可以跟她一起去骑马。
我调整我的身体语言,好像我就是指挥,挺起胸膛,动动舌头,命令它“小步——跑”。话音刚落,纸杯就明白了我的指令,开始绕这我小步跑。我瞟了一眼奈丝,兴奋不已。她回我一个微笑。
“你们是骑到大坝上去对吧?”我说。“这样的话,我今天也许能一起去。”
“双唇一碰说‘小步跑’。它听得懂命令的。她只是需要听到这些命令是权威发出来的。你是指挥。”
她挑起双眉。“真的?那真是太酷了。”
“我怎么才能做到?”我问。
“棒极了。”
奈丝悄悄走上前站在我身边。“你能让它小步跑吗?”她说。
“我们可以骑慢点,如果你愿意。”
一听到奈丝的声音,纸杯蛋糕竖起耳朵往后一退,但我转身对着它说,“没事没事,你很棒。”一旦她发现我很镇定,它也镇定下来继续绕圈。
“嗯,随便吧。我会努力跟上的。”
“不,你继续呀,”她说,“我想看看你能做些什么。”
“好吧。”她看着我,就像我即将把她骗进一个笑话一样。“你是认真的,对吧?”
我猛然转身,满脸羞愧。
“没错,”我说着,睁大眼睛对着她。“以前我有开过去骑马的玩笑吗?”
“我真没想到你喜欢马儿,”她说。
“噢…我想没有吧。”
我太兴奋了,都没有听到奈丝走到了我身后。
“那么,就这样定了,”我耸耸肩。
几个星期后,我看见奈丝给马缰系上很长一根绳子,然后让纸杯绕着她打圈圈。于是,我也抓了根绳子藏在衬衣下,然后去小牧场。纸杯蛋糕来了,我给它一根胡萝卜,很轻松地给它套上马缰,然后它很亲昵地给我绕了个圈圈。
“那么,就这样定了。”她看着我大笑起来。“我们三点半出发。”
当我在纸杯蛋糕的轻轻推送下翻阅篱笆时我拿出了缰绳。“来吧,纸杯蛋糕,”我说,“把这套上。”但我说得太大声动作太快,她往后退着,从我身边跑走了。那天我甚至用胡萝卜也唤不回它。我每天拿着缰绳和胡萝卜,以便它看得见并且逐渐适应,这样过了整整一个星期我才能够把缰绳给它套上。我感觉我笨拙的手指在夹子和扣子中乱摸一气,但是纸杯蛋糕非常镇定,对我也很耐心,让我套上缰绳。每天我们都会把缰绳套上,一起走一阵,然后她会得到一个胡萝卜和我给它挠痒痒的待遇,然后我再把缰绳拿下来。
“就像老样子,对吧?你去马厩跟乔希一起装好马鞍,我到那与你们会合。”
我有一天当查莉在给化石套缰绳时,我偷偷在一旁认真观察着。看上去再简单不过了。那里夹住,不要解开,让它滑倒鼻子上面。妈妈在棚屋边上装了六个还是八个钩子,那天下午,我从其中一个钩子上抓了一副缰绳藏在我的衣服下面走到小牧场下面。
“行。”她看上去很困惑。“嗯,你要骑哪匹马?你可以骑奈丽。她很适合初学者。”
第二天我又到下面的牧场去了。可这次我没套上我的芭蕾鞋,相反的,我偷偷穿上查莉的靴子。我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为了翻篱笆方便点嘛。绝对不是什么时尚说辞。第三天我又找到了一条破旧的牛仔裤。可不能糟蹋我的好衣服,我为自己辩解。接连一周过后,纸杯一看见我走下去就会跑向篱笆旁,我在翻篱笆时会用头轻轻在我胳膊下推我。很快我就能够用手抱住它的脖子,然后它就用它的前额轻轻地抚擦着我的背。在查莉回家前我得保证把马毛从我衬衣上刷掉,这样她就不会发现我在干什么了,尽管我知道你们会说谁身上有马毛查莉都不会注意到的。我最不喜欢家里人强迫我“去玩玩吧”,去骑下吧,加入这个大家都热爱的活动中去吧。我要以我自己的方式在我方便的时间里做事情。
“别为这个担心,”我神秘地说。“就在那见面,三点半。”
起先,其他马儿围着我。它们身上暖呼呼的,它们的鼻子天鹅绒般舒服,一旦我习惯了它们的气味,就一点也不难闻,它们不再是以前我见到的马儿了。我花了好一阵子时间才学会在它们中间穿行(得避开它们的后腿吗?它们会像踩死一只毛毛虫一样踩死我吗?我要死了吗?)但我最终来到纸杯蛋糕身边,朝它递出胡萝卜。起初它摇头,发出低沉的“嘿嘿嘿”的声音,但我说,“没事儿,是我呀,”然后她就看了我几秒钟,慢慢地低下头让我拍拍她。随后我站在她身边伸直了手喂她胡萝卜,大笑着,使劲儿不让她流着口水的大嘴巴从我手里卷起萝卜大快朵颐时把口水沾我手上。
“好吧。”她很好奇,眯着双眼说,“到那儿见…”
但我翻过去了,而且没有人看见我,所以不存在尴尬的可能,除非那些自顾自吃草的马儿会嘲笑人类,但那不值得我多虑。此外,我确信纸杯蛋糕不会嘲笑我,尤其是它一旦看见我拿着胡萝卜。
恕我直言,生活中惊喜的元素被极大地低估了。
为了走到纸杯蛋糕身边,我意识到我得翻过篱笆。穿着我的芭蕾平底鞋翻过篱笆,我告诉你,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真难啊,尤其是当你手里还抱着胡萝卜。我可不想说我摔倒了,我也不想说那可是从原木栅栏上无缝对接优雅体面的一摔。还有,我的拇指很痛,可能被木头屑嵌进去了,我也许还低头看了一下我的牛仔裤,膝盖上面沾满草汁。
当我骑着纸杯蛋糕“得得得”地沿着乔希和查莉他们的大路下去,然后打了个转停住马时,你真可以在每个人大张着的嘴巴里抓到十打苍蝇来。过了好一阵子大家嘴里才冒出了一些话,之后——
刚开始,我只是在篱笆边上探着头看着纸杯蛋糕和一大群马儿一起吃草。它看上去百无聊赖。很可能她是想找更好吃的东西吧,我想,所以我跑回去从厨房里偷了好几个胡萝卜。
“这是你吗,可可?”泰莎说。
纸杯蛋糕来了的第二天,我一直等,等到他们都走了,等到爸爸妈妈去研究他们的造房大计和具体步骤后,我偷偷地溜下床,到处找我的鞋子和夹克装。我打算去小牧场。
“这是纸杯蛋糕?”乔希说。
“好吧,如果我摔下来了,摔断了腿,我还得使劲儿找个信号好的地方打电话,”查莉一边骑着马跑走一边大叫。
“你会骑马?”查莉说。
每天下午我都会看见妈妈追出去,非得把手机塞给他们才罢手。“我不管。手机带上这是奈丝的规矩,总有地方会让你有信号的。”
“你会骑纸杯蛋糕?”詹姆斯说。
每天下午我听到乔希大声回答,“真没这个必要,因为不会有事发生的,而且有些地方根本接受不到信号。”
我耸耸肩,非常陶醉。“啊哈。我上了几堂课。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那么,你们大家准备好了,还是怎么?我们出发吧。”
到现在为止,我每天下午躺在床上看着查莉乔希把行头穿戴整齐跟着泰莎詹姆斯去骑马,每天下午听着妈妈对他们喊叫,“你们头盔戴上了吗?有没有带上手机以防万一?”
詹姆斯的眼睛盯着我看的时间最长,也是最炯炯有神的。他什么也没有说,但他一路上都在我身边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