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照做了。我拿了我能找到的最大的箱子。这是当年我们去黄金海岸的时候妈妈买的那个箱子。她说自己有那么多七七八八的小东西,如果全都得塞进一个小小的登机箱里,那完全是挑战她的耐心。但是即便用了最大的箱子,我还是没法把我的东西都放进去。而且,我带了很多贵重的衣服。尽管爸爸已经提醒我们不要带这些好衣服,我就是故意不想搭理他。
“他的确说了每个人各拿一个箱子,”查莉说,“被你说起来好像所有人的东西都放在一个箱子里似的。说真的,你去拿最大的那个吧。放心,没问题的。”
“两条牛仔裤,一条运动裤,一些旧T恤,一两件夹克,”他不断地提醒着大家,希望有人能听进去。“这些就足够你们穿了。走之前我们还会给每个人买一双橡胶靴。走泥路的时候要用到。”
“一个箱子?就一个?他以为我靠一个箱子的衣服就能过活了?”我说。“还有我其他的东西呢?我不能没有化妆品啊,还有鞋子、枕头,还有其他那些东西,这可是一整年哎。”
妈妈也加入了爸爸的游说阵营。“老实说,姑娘们,别带那些贵衣服了。我是认真的。可能带一件好上衣之类的就够了,但是就这你们都不一定有机会穿。等房屋搭好,你的上衣估计都被毁了。”
我还得等到进了查莉的房间才能开口抱怨这件事。
我心想,我不在乎。我才不要在接下去的十二个月里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土包子。我要带上镶蓝色缎面的平底鞋,白色蕾丝花边T恤衫;要带上质地最好的打底裤,还有我的银色凉鞋,此外,还要带上我的复古风手包……
“好了,你们每个人可以选一个行李箱,”他说。“把你们要用的所有东西都装进去,在房子建好之前,就这样暂时存放一下物品吧。”
“可可,你疯啦,”她说。“我带了三条牛仔裤,一双短马靴,一双长筒靴,还有我最差的五件T恤。妈妈看见你的行李会被吓死的。”
当他开始指导我们如何打包行李时,我几乎快要放弃抵抗了。为了不张口说话,我是真的咬紧了嘴唇才勉强守住底线。
但是妈妈居然表现得很镇定。我们之间似乎开始了一场紧张又默契的较量,就看谁先崩溃。每当我故意忽略爸爸而转向其他人说话时,我就看见妈妈的脸一阵阴沉。我能看得出来她其实想冲我发火,但是很明显她和爸爸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估计是“让我们看看她还能坚持多久”之类的小算盘。
为了说到做到,我至少有两个星期没有和爸爸直接对话。刚开始的几天里,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忘了这回事。比方说晚饭的时候我让他把盐递过来,但是话说到一半我忽然意识到,于是立马装作是在跟乔希说话。
她来到我的房间看见我塞得鼓鼓的行李箱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边没有电,你用不了电吹风,亲爱的,”然后就走了。
我没好气地哼着鼻子望向了别处。
我并没有把电吹风取出来。相反,我又塞进去一根直发棒,好让箱子鼓得更均匀一些。必须得让他们知道我还在生气,所以要么不理睬他们,坚持干我该干的事,要么号啕大哭让大家都不得安宁。妈妈开始把墙上的海报照片扯下来,接着将它们都打包进了棕色的纸板里。目睹这一切的我默默走到没人的地方,强忍住快要流下的泪水。当搬家公司的人过来搬走家具的时候,我无法抑制自己,只能跑到楼上躲起来,然后哭得抽抽搭搭泣不成声。我的生活被一场风暴席卷,留下断壁残垣和百孔千疮,可是没有一个人在意我的悲伤。
“哦,哇,好快,”查莉激动地说。“我等不及了。”
一年后我会回来的,一年后我就会回来的。我们收拾准备着行李,爸爸咧着嘴兴奋地跑来跑去,脸上逐渐地笑开花,我却只是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一年之后就回来,我对自己说。只要确保没人知道我的真正去向。
“我已经计划好了,假期的第一个星期就去农场,”他在晚饭的时候说。“接下去的三个星期,你们可以慢慢跟朋友们道别。”
学期的最后一天,小团队的几位把我拉出去喝酒道别。
在家里呢,爸爸好像嗑了药一样兴奋,因为一切发展都出人意料地迅速。
“说真的,”苔格莉莉说。“爸妈啊。他们为什么老冒出这些愚蠢的想法?”她嘬了一口喝的(当然是配合节食的那种),然后翻了个白眼。
我在周五的午饭时告诉了她们几个。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我提心吊胆,生怕收到这样的短信,“你在撒谎,你输定了!我们已经得知了真相,你出局了!”但是,我居然一直没收到。周一再次聊起这个话题时,我似乎已经安全了。没有人怀疑我。我要继续演下去,可不能出岔子。
丽兹也打开她的饮料,万分惊奇地感叹,“马儿们!”
我自编自演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伊莎贝拉开始说起她认识的一个姑娘。大概那个人也是去了一个类似的学校,校区也是坐落在一片偏僻的小树林里。姑娘倒是特别擅长骑马,马术和其他课程都完成得非常出色,她自己也的确喜欢这样的生活,但问题是她过得就像一个尼姑——一整年都见不到一个男孩,谁能想象?
“因为我爸妈很想让我们去远离家乡的地方学习,”我对答如流。“他们很相信那套‘培养品格’的理论。而且我妈妈在年轻的时候去过那里,所以那里相当于我们的另外一个家。”
当伊莎贝拉说完之后,莎弗兰微笑着对我说,“太遗憾了。我们早就习惯了有你的生活,可可。”
“你就不能在悉尼这里学习马术吗?很多人都在这里学啊。”她抛出这个问题,假装成苔格莉莉,为了加强戏剧效果以显得更逼真,她还模仿起苔格经典的白眼动作。
我又紧张起来。听起来不太对。被我猜中了吗?即使这样,她们还是要扔下我?我努力保持淡定的神色,但依旧掩盖不了从眉梢眼角处流露出的焦虑情绪。
于是我学起了如何撒谎。我在镜子面前练习了好几遍,以便提升信心。然后还实战演练似地回答了萨曼莎给我精心准备的一些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我们决定等你走了之后再找一个人成为我们的第五位成员,”她说。“但只是暂时的。等你一年后结束,希望你能再回到我们当中来。”
她给了我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你在开玩笑吗?担心我什么?好好担心你自己吧。你得赶紧把这个故事给编圆满了。我们俩的未来可都指着它了。”
我紧锁的眉头放松了下来,接着我悄悄地呼了一口气,避免表现得太明显。
“你真是太够朋友了,”我说。“帮我看着点!不过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能好好的吗?我担心到时候你没有人一起玩耍。”
“哦,当然,我的意思是,我也希望你们能再找一个人……”我说。我可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像一只忠犬八公粘着妈妈不放。我要表现得随意,随意。“那么,嗯,你们找到那个人了吗?”
“这样,我运气好碰到达西的话,我保证会跟他说你的事,让他知道他错过了什么,”萨曼莎说。“谁知道呢。说不定你们俩就是天生一对。”
“你听了会很开心的,”莎弗朗说。她顺了顺头发,又调整了一下短裙。“我们决定去问问你的朋友萨曼莎。本来之前她就在我们的名单上,正好排在你后面。我们当时没选她是因为她看起来有点太斗志昂扬了。不过我们会告诉她这只是暂时的,等一年后你回来还是回到老样子。”
“可不是吗?”我表示同意。“而且就算有也是——农家男孩?切。”
我听后果然很开心,笑得收也收不住。终于,在忍受了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个月后,我总算迎来了一些好事。这就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消息。萨曼莎不会因为我离开而变得孤单,她还可以在团体里替我把把关,等我回来以后也不用担心发生什么问题。更棒的是,她能见到达西了!她可以跟达西多聊聊我,这样他就不会失去对我的兴趣,我心想着。
“你去了那边之后可能压根就碰不上这样优秀的男孩了,”萨曼莎说。“就算有,你也是天天待在农场里,不会有机会见到啦。”
伊莎贝拉紧贴着桌子靠向我这边。“所以,真的是没有网络也不能用手机?连邮件都不能发?iPods也不能用,什么都禁?”她说。“你能偷偷带点什么进去吗?”
“那基本就相当于永远再见了,而且是当你刚刚找到梦中情人时,”我悲伤地说。“真的。他好帅啊。你都想象不到。”
我用力地摇着头。“不能啊。非常严格的。他们对这个相当严肃。到时候会有随机抽查,一旦你被发现违规,会被关禁闭一个星期。”
“我倒希望能有一个什么能人能帮到我呢,”我抱怨着。“你发现没,我很可能还没见到达西,就已经离开这里了。”
“当真?”苔格莉莉说。“关禁闭?这都什么年代了?”她露出嘲讽的表情。“这是侵犯人权的。”
我大笑,但是萨曼莎没理睬我的笑话。她抬起眉毛。“不,不会的。而且我得告诉你,你必须得让泰格莉莉相信你说的是实话,否则,你真的会被甩到猪粪里去。这个节骨眼上,什么品格都帮不了你。你最好把这个故事编溜了。”
“我知道。但是很明显规矩就是这样的。全是基于那套什么‘塑造品格’的老古董理论。”我举起手做出“引经据典”的夸张动作,又摆出一副痴呆的表情,几个女生大笑起来。
“对啊,可不是嘛!在现实生活中——就是我们凡人的世界,谈什么品格,我看还不如一个五颜六色的衣柜管用呢,”我说。“真是庆幸我不用去那种学校。说不定那种地方比跟我家里人一起去猪棚生活还可怕。”
“我敢打赌那些老师肯定也很丑,”苔格莉莉说。
“说真的,谁需要培养品格?”萨曼莎说,她一脸嫌弃地做了个鬼脸,接着照起了镜子。“我真不该做这个。它害得我脸上长皱纹了,”她说着,缓缓按摩着自己的脸颊。“看,你有没有发现这里起皱纹了?哎不过话说回来,真的,女孩子嘛,做个美甲,剪个漂亮的发型,买套古铜系列化妆品,这就差不多可以登上台面了。谁需要培养品格啊。”
“假期呢?”丽兹那双宠物狗式的大眼睛正望着我。“回家吗?”
听起来真是要命。
“也许我可以回来,”我说。“但可能性不大。那样会很奇怪的。我也不清楚。得先观察一段时间才知道。但只有一年的时间啦,到时候我会回来的,一切还是照常。”
发现拉莫顿女子文法学校的时候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仅是一个州际的马术寄宿学校,而且它还真有一个校区坐落在偏僻的乡下,几乎没人可以找得着。根据网站的介绍,八年级的女生可以去那里自己种植粮食,远离现代科技,学习如何经营农场和练习马术技能。很明显,根据介绍,这些课程内容都是为了“培养学生的品格”。
“好吧,为了接下去这疯狂的一年!”莎弗兰说着,举起酒杯。每个人都互相碰杯,饮酒,微笑。
首先我们要做好详细的调查。我不能凭空瞎编出一个其他州的马术寄宿学校,然后指望大家都能相信我。任何人,比方说上历史课好了,随便在桌子底下拿着手机谷歌一下就会知道我在撒谎。
“不用担心我,”我说。“一年很快的,一眨眼我就回来了。顺便带回来满身的‘品格’。”
我和萨曼莎又熬过了几天,才开始着手宣布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