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的屁股才沾到沙发，就听到景蓉淡淡的声音：“我让你坐了吗？”
景蓉在主位坐下来，姿态闲适，涂茜茜找了个沙发，端正地坐下去。
涂茜茜怔了一下，急忙站起身，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这里是一个小客厅，燃着壁炉，温度适宜。厅里的家具是欧式风格，墙壁上挂着油画。
她想自己是不是失仪了？夏医生的母亲好像有点生气了。
涂茜茜乖巧地点点头，跟随景蓉的步子，穿过宴会的厅堂，到了一个僻静的房间里。
“你长得和紫媛还真像。”景蓉冷冷地看着她，“听说你们是双胞胎？”
周围有人投来注视的目光，景蓉挑了挑眉，看着涂茜茜道：“涂小姐，请随我来，我有些话想和你聊聊。”
“是的，伯母。”
景蓉又扫了涂茜茜一眼，不免有些轻蔑，特别是看到涂茜茜生了冻疮的手又肿又粗糙时，她更是皱了下眉。
“叫我夏夫人，我们还没熟到让你叫伯母的地步。”景蓉淡淡地纠正。
景蓉心里嗤笑儿子闹脾气这么久居然找了个劣质代替品。
“是，夏夫人。”涂茜茜轻轻地揪紧了双手，不安地看着她。
夏妈妈景蓉一边看着涂茜茜，一边在心里评价，果然是一张和程紫媛相像的脸，可气质也差得太远了，妆容过于浓烈，假睫毛亦有些夸张。身上穿的倒是好牌子，可惜跟她的妆容非常不搭配。
“惟央曾经很爱紫媛。”景蓉看着涂茜茜说。
夏惟央并不像他母亲，他母亲很冷，有种倨傲的清贵。
涂茜茜心脏一扯，有股酸涩的疼痛在蔓延。
“伯母您好，我是涂茜茜。”涂茜茜有一点无措。
“我很了解我儿子，他找你做他的女朋友，无非是找一个代替品。你除了这张脸，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比得上紫媛。你知道你今晚的妆容很不合适吗？”
“涂小姐，你好。我是惟央的母亲。”来人果然是夏医生的母亲，妇人对她点了点头，嘴角挂着一个浅淡的微笑，姿态礼仪都无可挑剔。
涂茜茜说不出话来。
涂茜茜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露出一点笑容，看着妇人。
“这条裙子应该是惟央的手笔，他很了解我的喜好，给你买了这条裙子。可惜他没想到，再怎么装扮，劣质品始终是劣质品。你的妆容毁了所有，完全衬不上这件礼物。当然了，你在那种环境里长大，也不可能有什么品位。”景蓉嗤之以鼻。
她是夏医生的母亲吗？
她轻蔑的眼神扫了涂茜茜一眼：“我希望今天就和你讲清楚。我很喜欢紫媛，她是让我满意的儿媳妇人选。她的家世、学历，还有礼仪跟品位，都符合我们夏家儿媳的标准。
涂茜茜一直提醒自己镇定，不要紧张。这时候，她看到一个身着米色旗袍、容貌秀美的妇人朝她走近。
“而你，差得太远。就算你们有血缘关系，但成长环境跟所受教育不同。我是不会接受你的，你不要觉得我讲话刻薄或是欺负你，只能怪你自取其辱，妄想你高攀不起的东西。”
她在找人，她想总要先跟夏惟央的父母问个好。
涂茜茜轻轻握紧双手，她很想反驳景蓉，然而景蓉的一句“代替品”，深深刺痛了她，因为这也是她怀疑的地方。
没有夏惟央的陪伴，她一个人都不认识，看着别人寒暄聊天，偶尔对她投来注视，让她不怎么自在。
看涂茜茜脸色苍白还强装坚强的样子，景蓉皱了皱眉说：“你难道还会幼稚地幻想什么真爱？小女孩，你想一想，惟央之前交往的人是紫媛，现下变作了你，一个各方面都比不上紫媛的人，你觉得他为什么会选择你？他若是真的放下了对紫媛的感情，何必还要找一个这么相像的人？”
涂茜茜乘着夏惟央家司机开的车来到了晚宴现场。其实司机刚看见涂茜茜的时候，眼神里有惊诧和意外，她知道，想来大概是因为她太像程紫媛了吧。
一字一句就像钉子一样钉在心上，涂茜茜觉得眼眶发热，然而她深深地吸气隐忍，她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哭，她不能哭。
“没什么。”涂茜茜勉强一笑，不想母亲担心。
“我很喜欢夏医生，只要他愿意和我交往，我是不会放弃他的！”涂茜茜倔强地说出自己的坚持。
“茜茜，是有什么事吗？”涂海芳看出女儿的不安。
景蓉不喜欢被人违逆，何况还是这样一个贫贱不入流的女生。
涂茜茜茫然地握着手机，轻轻咬住唇。
她轻蔑一笑，嗤道：“你愿意做可悲的代替品随你。只是以后他们和好的时候，你该如何自处？我告诉你，你想进我们夏家的门，是绝无可能的。你别不知天高地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会和妈妈说好的，你放心。”夏惟央说了这句便挂了电话。
景蓉的话很难听，涂茜茜离开的时候面容苍白，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她就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有着夏惟央最亲的家人，但她对他们一无所知，没有他在旁边守护，她要独自面对。
景蓉对她下了逐客令，说这里不欢迎她。
“乖，我晚一些会到的，有事给我打电话。别担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夏惟央声音轻柔，似在安抚她，她却觉得起不了什么作用。
涂茜茜茫然地望着外面言笑晏晏、穿着华美的陌生人，浑身冰冷。
“那你什么时候到？”涂茜茜忽然有点紧张。
夏医生，你在哪里？
她刚到家，就接到夏惟央的电话：“茜茜，抱歉，早上被院长拉到了外院，现下正在往回赶，但是高速公路堵车，我来不及过去接你了。你别着急，我已经吩咐家里的司机王师傅过去接你了。还是七点，他会准时去接你的。”
涂茜茜手抖地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想要给夏惟央打一个电话，最后却又放弃了。
涂茜茜从美容院被陈欣然送回家。
电话接通了她要对他说些什么呢，哭诉在他母亲那里受到的委屈？无论他会不会相信她，她这样做也只会引起他和母亲的争吵吧。
涂茜茜被好友欢快的心情感染，心里的不安淡了些。
迟疑间，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叫她：“哟，小护士！”
“我送你回家，一定要当你的护花使者。你要这样走到街上，估计会有危险。”陈欣然好心情地打趣，“反正晚上会有你家夏医生来接替我的。”
“何臻。”
陈欣然是真觉得好看。
在这个陌生又很像地狱的地方见到何臻，涂茜茜真有种如蒙救赎的解脱感。
“这裙子太好看了，这是真钻吧？”陈欣然稀奇地围着涂茜茜转圈，她边转边在心里啧啧感叹：瞧瞧这纤细的小腰、凹凸有致的曲线，我家茜茜真是个大美人呢，就跟电视上的那些女明星差不多。
“你怎么了？”看到她湿润的眼眶和苍白的面色，何臻皱眉问。
妆容很精致，但她觉得稍微浓了点，可她也不是很懂。而且这是化妆师姐姐费心给她化的，她觉得不好挑剔什么。
“我……”涂茜茜倏然又望见在何臻身后不远处的景蓉，景蓉倨傲地皱了眉，似在无声质问她怎么还没走，又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身前衣冠楚楚的何臻。
涂茜茜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
“何臻，我想离开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去？”涂茜茜咬着唇，轻声问他。
涂茜茜化完妆之后，陈欣然吹了声口哨：“哇，茜茜，你好漂亮！真看不出来，原来你是个大美人。”
何臻皱了皱眉，马上说：“好，那我们这就走吧，反正我也是无聊来逛逛的。”
美容院。
他其实是特意来的，特意来见一见她和夏惟央在一起的样子让自己彻底死心，未料到见到这样的一个涂茜茜。
涂海芳忽然有些忧心，但她忍住了，没说什么。
何臻很绅士地伸出手让涂茜茜挽他的胳膊。涂茜茜感谢他，她真觉得自己有些站立不住了，不仅精神疲软，还有她不习惯的高跟鞋，更别提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
涂茜茜走过来抱了一下涂海芳，似乎要从母亲的怀抱里汲取一些力量。
她随何臻走出晚宴会场，却没有看见在他们身后，刚刚到达的夏惟央疑惑地看着他们相携的身影。
涂海芳怔了一下，还来不及细看女儿的神色，就听到她柔柔的声音：“妈妈，我出门了。”
夏惟央正想追上去，身后却传来景蓉的呼唤：“惟央，你来了。”
“不用了，妈妈，我带了晚礼服，是夏医生为我准备的，那条裙子不用了。”
“妈，等我一下，茜茜她……”夏惟央不晓得为什么涂茜茜要离开，而且还和一个男人一起。
出门的时候，涂海芳叫住女儿：“茜茜，傻孩子，你的晚礼服带了吗，怎么还挂在房里？”
“别去了，是她自己要走的，你过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下午两点，陈欣然开着她的小Polo来接涂茜茜。
“您对她说了什么？”夏惟央倏然转过头，看着母亲，目光凝重。
涂茜茜点了点头。
“跟我过来。”景蓉只淡淡说了一句。
涂茜茜显得没什么精神，涂海芳看着女儿：“茜茜，你是不是紧张了？没关系的，就见见夏医生的父母而已，长辈不会为难你的。”
夏惟央随景蓉来到她最喜欢的晨厅，这里是她平时办事的地方，房间里温度适宜，花瓶里的白色玫瑰散发着清淡的香气。
周六，涂茜茜醒得很早，陈欣然特意给涂茜茜安排了下午去美容院化妆。
景蓉瞅一眼儿子：“你不用这样盯着我，我可没有失礼。”
她感受到自己和夏惟央之间巨大的差距，或许她勉强自己去跟随他的步伐，从一开始就错了。
“您对茜茜说了什么？”他只想知道这个。茜茜不该这样离开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涂茜茜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什么都不想说，眼泪默默地流下来。
“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提了几句紫媛。你这个护士女朋友脾气可不小，一听紫媛就不高兴了。”
她咬牙买下来的紫色晚礼服，在这条粉白的镶钻晚礼服面前忽然变得好刺目。
夏惟央神情一凝：“妈，您为什么要对她提紫媛？”
涂茜茜望着她摆挂在衣橱里的那条紫色晚礼服。她还记得自己买回来有多小心翼翼地将它挂在那里，生怕有一丝褶皱。
“怎么不能提了？我刚一见她，就被她那张脸吓到了，跟紫媛那么像，我问一声也不行？”景蓉淡淡一笑，“但是你这个女朋友，可能是出身的缘故，礼仪和教养的确都不怎么好，一会儿就沉不住气，我看她对紫媛的态度也很敌意，不是说她们是双胞胎吗？”
网页上，一个模特穿着那条裙子，既优雅又端庄。那些碎钻会随着灯光折射出不同的光，整个人亮闪闪的，就像女神一样。
“妈，我再说一遍，我跟紫媛已经彻底结束了，未来也再无可能。我不管您今天对茜茜说了些什么，您只要明白，我不会再和程紫媛在一起。而茜茜，是我现在爱的人，我很爱她，未来还预备跟她结婚。”
她忍不住打开手机，按着盒子上的品牌标签去搜索了一下，五位数的价格明晃晃地刺痛了她眼睛。
夏惟央郑重地说出的这些话，让景蓉眉头紧皱，无法再维持那种冷静看戏的态度了。
里面是一条粉白色的蕾丝晚礼服，很美很美，镂空的蕾丝设计，还镶嵌着像钻石一样的珠子。涂茜茜自嘲地想，什么叫像钻石，应该就是钻石吧。
“你说什么？”她变了脸色，“惟央，你翅膀硬了，现在做什么都要跟我叫板是不是？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女孩了，就是涂茜茜那种，你居然还想要跟她结婚？我看你是昏了头！”
涂茜茜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夏惟央给她的礼盒。
“茜茜比任何人都要美好。”夏惟央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他见多了像母亲这样装模作样的贵妇人，她们伪善、龌龊，让他疲惫不堪亦让他想要逃离。而茜茜，是他寻找已久的珍宝。
夏惟央一直到目送她上楼，才开车离开。
“你不过是放不下紫媛，不然，何必找一个如此相像的人。”景蓉讽刺道。
“晚安。”涂茜茜抱着盒子，什么都没有说，下了车。
“您不会懂的。”夏惟央没有兴趣再跟她争辩什么，他很了解母亲的性格，“像您和紫媛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茜茜。我不奢望您了解她，只希望您不要再做无用的动作来破坏我跟茜茜的感情。”
“快上去吧，回家可以试一下，尺寸应该不会错。”夏惟央俯身过来，在涂茜茜额上印下一个吻，轻轻理了理她的长发。
“你在威胁我？”景蓉动气了。
涂茜茜轻轻咬唇看着礼盒，心里有点说不清的难受。
“不是威胁，我只是在告诉您我的想法。”夏惟央淡声说。
他一眼就相中了这条晚礼服，很期待涂茜茜穿上它的模样。
“夏惟央，你听好了，我是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儿媳妇的，你爸也不会喜欢。让这种女孩进我们夏家的门，只会玷污我们家的名声，让我们夏家成为笑柄。”
他接完电话，转眸看着涂茜茜，柔声说：“这裙子是我为你挑选的，感觉会很适合你。我妈妈是个对礼仪比较严格的人，穿这条裙子的话不会出错。”
“是吗？那您该庆幸我从没想过让她和你们一起生活。还有，要结婚的人是我，不是您或者爸爸，我的生活不会影响你们。”夏惟央站起身，已经不准备和母亲多说什么。从她的话里，他也想象得到方才她是用什么态度对涂茜茜的。
但她的声音太小了，夏惟央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没有听到。
“妈妈，您再一次让我失望了。我之前跟您打招呼的时候，是想再相信您一次。您也说了会对茜茜客气，绝不失礼，没想到您还是这副样子。”夏惟央满心都是对涂茜茜的歉疚。一想到她受委屈了，他就心疼。
“可是我有准备了裙子……”涂茜茜轻声说。
“夏惟央，你给我站住！”看着儿子要离开，景蓉第一次失了镇定。
“嗯，是适合明天晚宴的礼服。”
这涂茜茜竟对惟央有这样大的影响，她本来以为涂茜茜只是一个很好处理的女孩子。
“夏医生，你为我买的衣服？”涂茜茜怔怔地望着那个盒子，不知为什么，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夏惟央没有停留，离开了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茜茜，这是给你的，周六的时候穿着吧。”
涂茜茜不知道的是，夏惟央和她一样，同样不喜欢这个家。
周五，夏惟央送涂茜茜回家，临下车的时候，他从车后座拿出一个淡粉色的礼盒塞到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