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璇:“有卤蛋吃吗?”
两人并肩朝车站走去。
满毅:“当然,每天都做,想吃多少吃多少!”
满毅乐呵呵地从她手里接过萍萍:“萍萍,新爸爸抱!”
没人能料到,苏暮雪竟然去医院看望了夏舟。
沙璇突然面露愠色,又喜笑颜开:“所以你还不帮我抱孩子,我手都要断了!”
夏经年说她再也不会醒来,更让人难过的是,夏舟在出车祸前已经怀孕了,孩子自然是没有保住,经过抢救,她总算捡回一条命,却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
满毅:“所以……”
走廊里,夏经年与苏暮雪面对面静默地站着。
沙璇呆住了。
夏经年:“这样也好,她可能不知道柏千阳死了,就这样让她睡一辈子吧。”
满毅:“那我回来就是啊,柏千阳不在了,我也不可能再回灿烂千阳啊!”
苏暮雪:“她一直是个让我钦佩的女孩儿,尽管我们从来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但我从大学时就挺喜欢她的,敢爱敢恨,从不伪装自己,活得透彻晴朗,不欠任何人。”
沙璇:“满毅,对不起,我不能拖累你,我已经决定回湖南找工作了,北京的压力太大,我是个没出息的人,以前只想着靠男人,所以我认输了,但你不一样,你在北京好好的,我带着萍萍跟着你,会把你拖垮的。”
夏经年:“我妹妹也跟我说起过你,说她刚认识你的时候,恨你,可久而久之,竟然开始羡慕你,渴望活成你的样子。以后有机会,你也来看看她吧,跟她聊聊天,在她醒着的时候你们没有缘分做朋友,现在做或许也不算晚。”
满毅:“沙璇,我们在一起吧,你也不想萍萍一直没有爸爸啊!”
苏暮雪点了点头。
沙璇:“这样啊……”
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悄然离开了金岳的家。
满毅:“我跟她早分手了……”
十几年,应该还清了吧,那就上路吧。
沙璇捏了一把萍萍的脸,说:“你别给我添乱啊,你的女朋友知道了会找我麻烦的。”
她带上一个单反,背了一个大包,独自踏上夏舟曾经走过的路。
沙璇一下子愣住了,萍萍却笑着喊:“新爸爸!”
芷姜的微博,在很久以后的一天,又开始更新了。发布的新照片与之前的风格略有不同,但依然动人,底下无数粉丝留言:“终于来拔草了”“芷姜大大继续更啊,好美的照片”“敢不敢发无水印版,想做桌面啊”……
满毅:“你就说……是萍萍的新爸爸。”
苏暮雪坐在火车上,耳边是轰隆隆的响声,她翻阅着粉丝的留言,笑出了声。
沙璇:“你疯了吧,你陪我去,我爸妈问起来,我怎么说?”
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许愿独自走在北京的街头。路过公交车站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深夜的公交车已经没有了乘客,他走了上去。
满毅:“我现在没什么事,要不我陪你回老家吧。”
他在这个晚上遇见了好久不见的柏千阳,他觉得不是梦,那种感觉是真真切切的。
沙璇:“我准备打车去宾馆,收拾好东西,回趟老家看我爸妈,你呢?”
坐在窗边,在某一站停靠的时候,柏千阳也上了车,朝他走来,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往前奔去,在这个庞大而宁静的城市穿行着。窗外偶有还未打烊的小店、冒着烟的烧烤摊,以及星星点点的行人。
原来是满毅。
许愿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就醒了。
身后有人喊:“沙璇,你去哪儿?”
那车开了很久很久,快到终点站了,许愿忍不住问:“喂,这么久你都去哪儿了?”
从追悼会现场出来,沙璇抱着萍萍,正准备在路边拦车。她很久没回长沙了,原本还想去堕落街尝尝串串香,但这次回来听梁文彬说才知道,堕落街已经拆了,她有些遗憾,但也来不及感伤,出门带女儿真是个艰巨的工作。
柏千阳看了看他,那眼神很清澈,又是那很欠扁的语气:“嘿嘿嘿,我不告诉你!”
追悼会要结束了,人们慢慢离开,他们中的大多数,过些日子可能会彻彻底底忘记屋子里躺的这个人了吧。许愿走了过去,最后看了看柏千阳的脸,然后小声说了句:“喂,什么时候来626睡啊,铺给你留着呢,老大。”
终点站就在眼前了,许愿抓紧时间问:“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他很奇怪自己没有哭,这在从前是不可理喻的事。他想了很久,可能他内心并没有接受这件事,在他心中,始终认为只是许久不见柏千阳,他睡着了,过来看看他,再分开,大家开始各自忙碌,又会许久不见。原本嘛,柏千阳只是在列车上偶遇的一位过客,他只是换乘了另一辆,未来会不会见到,也不勉强。他这样想着,心里好过了一些,这些年在北京,我们见得也不多,就当你依然恨我当年抢走了苏暮雪,躲起来不肯见我吧,那样也比真的死去好很多啊。
“当然,你是我的兄弟,我答应过要罩着你的。”柏千阳站了起来,“以后谁他妈敢欺负你,我就要他的命,还记得吗?”
他等了很久,那个冰冷的身体一直躺在那里,并没有坐起来。
“记得!”
一个个来送别柏千阳的亲友,短暂停留,然后离开。人越来越少,许愿终于可以喘口气,他喝了口水,坐下,看着睡在鲜花中间的柏千阳,总有种错觉,他会突然坐起来,然后说:“哈哈,你们都被我骗了,真是一群笨蛋,好了好了,交钱交钱,真没劲,你们也太容易上当了!”想着想着,突然期待了起来,这个疯狂的柏千阳,指不定真会干出这种事儿。
“记得就好!”
许愿很早就过来帮柏妈妈处理柏千阳的后事,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同一年失去了老公和儿子,竟然还没有倒下。她并不知道这些年儿子交了多少朋友,赚了多少钱,在出版圈有多么呼风唤雨,多少女人曾投怀送抱……她并不在乎这些,她眼中的柏千阳一直是个善良、懂事、孝顺的小男孩儿,她或许希望他从来没有长大吧,一直生活在他们江边的出租屋里,哪怕家徒四壁,至少他还健康阳光地活着。这些朋友中,她只认识许愿,柏千阳带他来过他们家过生日,也经常跟爸妈提起他。让许愿惊讶的是,柏阿姨竟然不知道萧潇是谁,对这个名字是完全陌生的,说到夏舟,她流着眼泪说:“前些天,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说他打算向这个女孩子求婚,会一起回湖南,我说好好好,平常不敢催他,没想到主动跟我说起来了,现在倒好,回是回来了,人却……”
车刚停稳,柏千阳脸上有些不舍的神情,回头抱了抱许愿,在他耳边小声说:“许愿,我希望你好,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然后头也不回地下了车,他没有说再见,就像平常那样大摇大摆地离去,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许愿突然就哭了,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眼泪像雨水一样止不住地滴落,那一刻他突然踏实了,原来我不是个不会哭的冷血动物,我终于哭了,酣畅淋漓地哭了。
当然他也见到了苏暮雪,她穿一袭黑裙,手捧一束矢车菊,轻轻地放在柏千阳的遗体前。她缓缓地绕着他的遗体走了一圈,最后走到许愿身边,礼节性地点点头,许愿原本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苏暮雪站在他身边,许久,两人一直沉默无言。后来,许愿顾着忙前忙后,再看向苏暮雪刚才站着的地方,才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柏千阳,我真他妈想你啊!”
柏千阳的追悼会在长沙举行,由他大学时的辅导员梁文彬主持,柏千阳曾是他最疼的学生。许愿在追悼会上见到了很多人,应晓雨、蜗牛、沙璇、满毅、康一玉、萧潇、萧天翔……柏千阳这个人有种奇怪的魅力,无论得罪多少人,每个跟他翻脸时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人,分开之后想起他,却都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心里还暗自庆幸:“这个人还是蛮有趣的,认识他是件幸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