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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公主和阿西达卡

沈芸昭是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女子,头发梳得讲究,衣服熨得平整,只是脸上痘痕太严重,几乎到了毁容的程度。她努力盖了很厚的粉试图遮住,偏偏适得其反,显得更突出了。她面带和善的微笑,手里拿着打印好的许愿的简历,礼貌地招呼他坐下。

跟王经理聊了下职位、入职时间与薪金待遇,许愿很诚恳地表态都听公司安排,能来骄阳出版是很难得的机会,就按照常规来即可。人事部最喜欢这样的员工,于是让他填了个基本资料的表格,拿着这张薄薄的纸,看见职位那一栏里写着“文学编辑”四个字,许愿有些激动。填完后,王经理带他去了沈芸昭的办公室。柏千阳躲在接待室,伸长脖子偷偷看着外面的一举一动,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一个小小的人事经理,牛个屁!”

许愿:“沈总好!”

王经理皱了下眉头:“你给公司邮箱发一份简历吧,具体要求公司官网上都有,我们看了觉得合适会通知你面试的。许愿,你赶紧的,我还有别的事儿呢。”说完他转身离开,许愿只好抱歉地看了看柏千阳,紧跟着王经理出去了。

她放下简历,极有亲和力地冲他一笑,说:“我看了你的文章,你是一个对文字很敏感的小朋友,在大学发表了不少文章。现在已经很少有中文系的学生坚持这样的爱好了,所以我特地跟小王说,要见一下你。想问问,你是怎么做到从大一到大四,保持了这么稳定的创作量?这需要坚持的。”

柏千阳谄媚地笑着,也站起了身,迫切地等着一个肯定的答复。

许愿想了想,回答道:“沈总,您刚才用了‘坚持’这个词,可能在我这里,并不是非常准确。”

许愿:“王经理,这位是我的同学柏千阳,他跟我一起来的北京,也想试试,但他之前没有投简历,不知道可不可以破例一次……”

“怎么说?”

王经理:“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我们简单聊聊,一会儿我们副总编沈芸昭老师还想见见你。”

“因为我很喜欢写作,文字对我来说很重要,在写作的状态里,我是最舒适的,所以,其实不存在坚持这一说。坚持本身带有一些抵抗的意味,但我并没有,让我做别的,可能比保持写作的激情更困难吧。”

许愿站起来:“我是!”

“这是你选择中文系的原因,对吗?”沈芸昭也是中文系出身,所以在众多简历里一眼就看中了许愿。再花哨的简历对一个中文系的学生来说,都不如作品来得更纯粹、更直接。

人事部的王经理把头探了进来,见有两个男孩儿在接待室,问:“你们谁是许愿?”

“是的,我以为这是一种常态,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大家好像并不都是带着热情来的,我很多同学去考公务员、当秘书、去做销售、去做广告……这些都是个人的选择与机遇,无可厚非,但我总觉得,读了四年的汉语言文学,如果不能从事相关的工作,有点可惜了。”

许愿:“吹牛!”

“很高兴认识你,你会是一个尊重作品的好编辑。”沈芸昭起身跟他握手。

柏千阳:“你见的女人太少了,你不懂。她喜欢我,给我三天,就能把她拿下。”

“就结束了?”许愿原本以为还有很苛刻的考核。

许愿:“你怎么知道?”

“结束了。你有很好的基础,还有丰富的实习经验,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融入大家了。骄阳是个讲情怀的公司,文学是需要激情的,你有,我就放心了。”

她走出接待室,关上门。柏千阳对许愿说:“她喜欢我。”

柏千阳偷偷从接待室溜了出来,躲在沈芸昭办公室门口听着里面的谈话。

她把他们领到了接待室,回头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叫康一玉,你们可以叫我小玉。”

许愿打开门,看见门口的柏千阳,吓一跳。柏千阳趁机钻进来,关上门。

前台有些傲慢地笑了笑,说:“我带你们去接待室吧,人事部的王经理在开会,你们可能需要等一会儿。”

沈芸昭疑惑地看着他,问:“你是?”

柏千阳对她使了个眼色:“我也是,我叫柏千阳,你们公司的男同事应该没人会迟到吧?前台这么漂亮,都争着抢着来上班吧?喂,你叫什么名字呀?”

柏千阳一脸堆笑:“沈总,我叫柏千阳,是许愿的同学,陪他一起来的,这是我的简历,想打扰您几分钟。”

许愿:“哦,我跟你们人事部约了面试,我叫许愿。”

沈芸昭接过简历,问:“你为什么不投简历给人事部呢?我想那样会更规范。”

骄阳出版在东三环的一栋写字楼里,这里的氛围跟许愿期待的几乎一致,因为公司的属性,从出电梯开始就呈现出文艺、清新的书卷气。柏千阳跟着许愿走进来时,一直在旁边小声念叨:“这儿不错,就是不知道工资多少……”许愿说:“能来就行,刚毕业能拿多少都是福。”柏千阳点点头,眼睛却直愣愣地看着公司前台,那是个眉眼妩媚的女孩儿,头发染成淡棕色,一双丹凤眼透着一些可爱的邪气。她见二人四处张望,走过来问:“请问你们找谁?”

柏千阳:“沈总,请原谅我的无知,之前不知道贵公司,今天陪许愿来,听他一路夸赞,才知道有那么多大神的作品都出自这里,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争取这个机会了。我跟许愿在大学就是好哥们儿,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若能一起来骄阳,绝对是件好事儿啊!”

那公交车在拥堵的北京街道上缓慢地行驶着,慢慢远去,就像一只爬行的昆虫,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随波逐流。

沈芸昭认真地看完他的简历,委婉地说:“你在大学阶段的确挺优秀的,参加了不少社团和实践活动。不过,恕我直言,我觉得这样会显得有些浮躁,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更重要的是,你好像没有编辑工作的实习经验,我们培养人才是需要成本的,所以很抱歉……”

应晓雨:“好,别自责了,有点波折挺好的。我一直觉得人生的境遇基本上是守恒的,我们遇到的每一件事,没有绝对的好坏,旦夕祸福,最后都会让我们成长。”

柏千阳不疾不徐地说:“沈总,我斗胆跟您说说我的观点。我认为经验是全世界最不值钱的东西,那可以用时间、用等待来获得,优秀才是一个人才最应该具备的品质,更何况,我认为现在的图书编辑,迟早有一天会被淘汰。”

沙璇:“可惜我们不能马上从便民旅社搬出去了,明天咱俩一起找房子。”

沈芸昭心有不悦,但又很好奇:“我想听听看,你最后说的那一句,为什么会被淘汰?”

应晓雨挽住她的手,笑着说:“我还得感谢你呢,昨天刚办了入职,本来下周才上班,结果今天就让我立了个功。我师姐说这个新闻做得很棒,有事件、有矛盾冲突,还能切实地为老百姓解决问题,所以,算你帮了我,晚上请你吃饭!”

柏千阳:“现在网络上已经流行图书连载,我相信不久以后,网络阅读会变成主流,图书市场会越来越艰难。这种闭门造车的编辑,总有一天会死于这种故步自封。我在等许愿的过程中,浏览了接待室里陈列的贵公司出版的图书,我觉得有几个很严重的问题。编辑好像只是非常认真地完成了他的专业工作,但对于这些好的作品并没有起到加分的作用。我想成为的编辑,严格意义来说是一个产品经理,出版公司再有情怀,最后还是得卖书。一部好的书稿交给我,我除了做最基本的审读与编辑工作,更多的,我需要根据这本书的个性分析它的受众,然后针对这本书的所有细节做出规划。比如它的包装、质感、封面文案,甚至海报上的宣传语,最大可能地挖掘这部作品的潜在能量,而不是粗糙地把一部书稿简单地变成一本书,扔在书店,随便读者爱买不买,这样才不会辜负一个优秀的作者,也是对公司负责。”

回便民旅社的公交车上,沙璇惭愧地说:“都怨我,对不起……”

沈芸昭:“你能不能举个例子,刚才你看的书,你有什么想法?”

租房被骗的事件成了应晓雨在经济频道的第一个工作任务,不但帮沙璇讨回租金,通过一系列的采访还揭露了不少中介公司不正规的行为。

柏千阳:“比如您身后放的那一本,樱小桃写的《不同班同学》,这本小说在出版之前在网上已经很红了,在我们大学的论坛都有人转载,语言很俏皮,女孩儿很喜欢,还经常拿其中的金句来怼男朋友。可是你看看这本书,封面死气沉沉的,包装得像当年那本《青春之歌》,完全丢掉了它应该具备的网络元素。另外,就是整体的色调,女作者写给女网友看的爱情小说,应该用粉色的,既然有这么多流行金句,就应该包装成一本少女圣经,人手一册,怼男友专用秘籍,再把金句摘出来,做成不同的营销语录,专攻大学校园……”

不一会儿,警察和《整点新闻》的摄像都来了现场,师姐也跟着一同到来。

沈芸昭打断了他:“行了,你别说了!”

应晓雨:“今天这件事,原本我们可以很友好地解决,但你们欺人太甚,还冤枉我们伪造合同。我相信你们蜂巢中介一定有很多管理上的漏洞,如果私下解决了,那以后还会有更多不知情的租客上当受骗。”

柏千阳:“沈总,抱歉,我口出妄言……”

沙璇抹了把眼泪,瞬间又骄傲起来:“现在知道怕了吧,刚才那个横劲儿呢?”

沈芸昭:“你刚才说你跟许愿是同学?”

女主管一看来真的,也着急起来,她见满毅看起来憨厚,像是好说话的,把他拉到一边说:“小伙子,我看你是个明白人,大家得讲道理,这事儿明明就是你朋友被王剑锋骗了,跟我们公司根本没关系,现在把我们拖下水,公司形象被影响,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呀!你跟你朋友说说,我们私下解决,行吗?”

柏千阳:“不但是同学,还是好兄弟!”

说完,应晓雨拨通了师姐的电话,说明原委,师姐兴奋地说:“晓雨,你进入状态很快啊!我马上跟领导说,现在就派人过去。”

沈芸昭:“你们俩还挺互补,你去人事部报到吧,祝贺你,加入骄阳出版!”

应晓雨镇定地走上前:“您好,是这样,我是经济频道《整点新闻》的记者,大家在这里争吵是没有意义的。这样吧,满毅,你看住现场,不要允许任何人动这里的监控,我相信昨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一定被拍下来了。沙璇,你现在去报警,我通知同事派摄像过来,这种不良事件必须曝光,谢谢你们给我的工作提供了素材。”

柏千阳听完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您是说,要我了?”

沙璇的嗓音因为激动变得有些沙哑,她说:“我昨天才来北京,上哪儿去伪造合同?我为什么把钱交给王剑锋?因为他是你们的员工啊,他说入他个人的账比较方便,我也听不懂,我想反正在你们公司,他也不会跑!押一付三,四千块钱啊,你们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推卸责任呢!”说完她大哭起来,女主管依然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沈芸昭:“对呀,骄阳正在发展,需要你们这些有趣的年轻人。”

女主管一看便是见过些风浪的,气定神闲地说:“这位小姐,您凭空拿一份合同,就说事发地是在蜂巢,我也可以质疑您伪造合同来我们这里敲诈。再说了,我们有专门负责收款的同事,您为什么要把钱交给王剑锋,而不是直接支付给公司呢?”

柏千阳激动得合不拢嘴,来不及说谢谢,突然转身打开门,大声对着在接待室等他的许愿说:“许愿!咱俩能做同事啦!”

沙璇一听就怒了:“你们什么态度!什么叫只能帮我找找他,这事儿是发生在你们蜂巢中介的,就得你们负责!为什么没盖章?是因为你们的员工欺骗我,我不管他现在离没离职,昨天我来这儿,就是他接待的,不给我解决,我跟你们没完!”她像头怒极了的母狮子,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这笔钱是她大四那一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也是她来北京的安家费。

办公区的同事们纷纷朝这边看过来,柏千阳全然没有害羞的感觉,冲去接待室搂住许愿,像两个获胜的小孩儿。

女主管跟身边的助手对视一眼,无奈地说:“抱歉,是这样的,这个王剑锋已经离职了,昨天是他在我们这儿干的最后一天,估计您是被他骗了。您看这合同只签了字,并没有我们公司的公章,所以我们也只能帮您找找他。”

从骄阳出来,他们站在十字路口,等着红灯,眼前的车辆川流不息。

有个年纪稍长的女主管见状,走了出来拦住他们:“你们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吗?”沙璇把合同拍在桌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许愿:“老大,你真神了!”

三人来到蜂巢中介,沙璇冲进去就大声嚷嚷道:“王剑锋!王剑锋!你给我出来!”

柏千阳得意扬扬地说:“出师告捷,北京也没那么难混吧,嘿嘿!”

应晓雨:“咱们去中介看看。”

许愿:“我越来越期待未来了!”

沙璇突然就哭了起来:“我确定啊!这合同也是那人拿给我的,我就在他们公司的茶水间签的,他在蜂巢有工位,还有工号牌,写了他的名字叫王剑锋,我不会搞错的!”

柏千阳:“还记得嘛,我曾经说过,我们几个注定是与众不同的一群人,所以,命运安排了我们在每一个重要的时刻都在一起。”

应晓雨:“沙璇,你确定是在蜂巢中介租的吗?”

许愿看着他的眼睛,用力地点点头。

沙璇的手一抖,合同掉在地上,满毅捡起来仔细看了看,说:“果真没盖章,对方就签了个字,而且还很潦草,看不出是哪几个字。”

眼前有一辆黑色的奥迪驶过,许愿留意到坐在后座的女孩儿像是苏暮雪。只怪那车迅速离去,他不知是眼花,还是真的见到了她。

说罢,他们走了进去,关上门。

变绿灯,人群穿过马路。

老太太拿起合同一看,乐了:“小姑娘,你们怎么比我老太婆还糊涂?这合同,对方是蜂巢中介没错,但根本没盖章呢!你们被骗了吧?而且,一个月一千块钱,这不是坏了行情吗?我这房一个月两千块钱我都犹豫着呢,你们上哪儿租的找哪儿去吧,别影响我们看房,让开让开!”

许愿仍然呆在原处,柏千阳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他望着远处,说:“我刚才好像看见苏暮雪了。”柏千阳一把拽住他:“哪那么巧?你是思念成疾,眼花了。走啦,一会儿又变灯了。”他们沿着斑马线,走入了茫茫人海中。

应晓雨:“您看,这的确是您,我们没有撒谎。”

东四环朝阳公园,大片绿色的草坪上,一个彩色的塑料球被扔得远远的,那只名叫叮咚的小狗朝着小球跑去,一口咬住塑料球,跑了回来,扑在墨墨的怀里。手术后,经过半年的康复治疗,他已经痊愈了,医生说肾脏移植手术并非万无一失,但他幸运地渡过难关,几次复查,各方面的指标都已恢复正常。

沙璇:“我昨天租的啊,就在小区对面那条街的蜂巢中介公司,一千块钱一个月,押一付三。我给您看,这是我的租房合同!”她手忙脚乱地掏出合同,合同附件上的确有房东老太太的身份证复印件。

坐在旁边长椅上的苏暮雪和姑姑欣慰地看着他。

老太太:“你租了?你跟谁租的?我怎么不知道?别拦着,先让开!”

“小雪,多亏了你,本来还以为墨墨就这么没了,你救了他一条命!”

沙璇:“您是业主?这间房我已经租了啊,钱都交了,您怎么还带人来看房啊?”

“又来了,他是我的弟弟,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也备受鼓舞。”她握住姑姑的手,继续说,“我跟金岳说了,你们就别回长沙了,再过段时间,给墨墨找个学校,在北京念书,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老太太一脸狐疑地看看她,说:“我是业主,带人过来看房。”

“我听你的。他对你还好吗?”

沙璇冲过去:“你们是……”

“很好的,他爱我,也尊重我,用不了多久,我想我会喜欢上北京。”

电梯门开,沙璇兴奋地看过去,出来一个老太太,带着几个年轻人。他们走过来,老太太拿出钥匙打开了沙璇这间房的门。

“为什么?”

第二天,满毅帮沙璇和应晓雨把行李搬到新的住所,正等着中介过来交接。半小时过去了,却始终不见人影,应晓雨看了看表,有些着急,满毅问:“沙璇,你要不再打个电话,都半个小时了,不会骗你的吧?”沙璇白了他一眼,说:“怎么可能?我早上出来的时候还跟他联系过了,再等会儿吧。”说完,她也着急地走到一旁楼梯口,重拨了一遍中介的电话,但已经是无人接听了。

“因为金岳吧,好像在他身边,永远不会发生什么不堪的变故,而在长沙,我每天都觉得岌岌可危,仿佛一不留神,命运就会跟你开一个哭笑不得的玩笑。北京真大,大到觉得自己哪怕做错了什么,也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老板又端上烤鸡翅和烤牛筋,他们顾不上说话,大快朵颐起来。

姑姑若有所思地看着在草坪上玩耍的墨墨和叮咚,没有再说话。

应晓雨举起酒杯:“许愿,祝你明天面试顺利!大家也都别着急,工作都会有的。我今天从电视台出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只有一种感觉,就是北京太大了,好像任何一个人都有机会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也许跟我们的预期不太相符,但是梦想本来就是慢慢接近的,希望我们选择来北京,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对了,我今天好像看到许愿了。”苏暮雪说。

许愿:“不管怎么样,大家今天都是有收获的。这是我们来北京的第一天,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我们先把明天过好!”

“你大学的那个男朋友?”

沙璇不屑地笑了笑:“我美呗,那中介见了我眼睛都直了,最后就我说啥是啥了。那套房子不是没人要,听说一天有好几家来看,有些人贪心,总想着货比三家,我赶紧定了,押一付三,明天就不用住这个破旅社了呢!”

“对啊。可能是我眼花,怎么会在北京遇见他呢?我真是想多了……”

柏千阳:“沙璇,你靠不靠谱啊?我怎么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劲呢,我和许愿这套房,一居室也得一千块钱,而且感觉电视机的年纪比我还大,你那么便宜怎么得手的?”

过了一会儿,苏暮雪站起来:“我该走了,他今晚回家吃饭。”

应晓雨:“今天也多亏沙璇了,我下午忙着办入职手续,出来就接到她的电话,后勤工作都做好,我也不用操心了。”

道别之后,她上了车。

沙璇有些嘚瑟了,说:“工作呢,慢慢找。房子我看到一家很好的,一千块钱一个月,两室一厅,包水电,家电都是新的,离电视台也近,我和晓雨也准备明天搬。”

车开至顺义天竺别墅区,经过一片茂密的白桦林,停在独栋的别墅前。她下了车,开门进去,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金驰瞥了她一眼,继续看电视。她想跟他打个招呼,想想又放弃了。她和金驰在她还是家庭教师的阶段,关系是很好的,自从她成了他家庭的一员,他开始强烈地抵触她。在发现自己的反抗无效之后,他便一直保持沉默,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她这个外来入侵人员的不满。

满毅:“真没想到我们就这么在北京住下了。沙璇,你那儿怎么样啊?”

她看见金岳坐在院子里看书,敲了敲院子的玻璃门,然后推开,说:“我回来了。”

柏千阳一听也觉得可以。他是临时决定来北京的,之前也没上网去了解相关的工作信息,想着先把住处安顿好,再去上网一家家找。所幸他之前在飞轮打工还存了点钱,短时间内还够花,他说:“好啊,要能跟你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咱俩配合,互相抬轿子,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金岳放下手里的书,起来拥抱她,问:“墨墨怎么样?”

许愿:“对了,老大,明天我去面试,你要没什么事儿,带着简历跟我一起去吧!”

“还不错。姑姑这些日子像老了十岁,还好熬过来了。”

柏千阳:“只有一张床,我怎么觉得这辈子走不出626了啊?”

“你也可以放松一下了,好好休息几天。”

许愿喝了口啤酒,兴奋地说:“我们房子找好了,后天就能搬,离这儿也不远,房子小了点,但看着挺干净的,小区环境也不错!”

“嗯,多亏有你,不然墨墨可能看不到朝阳公园那么绿的草坪。”

他们围坐在一张小桌前,聊到了各自下午的经历。

“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黄昏时分,大家又聚集在便民旅社。门口的烧烤摊出摊了,油滋滋的小腰,撒上一层孜然,香味四溢。柏千阳提议晚饭就地解决,大家一致举手赞成。

“什么?”

许愿此前给好几家图书出版公司投过简历,对他最有兴趣的是在业界较为知名的“骄阳出版”。他联络了一下对方,约了他第二天再去面试,下午便空闲下来,他叫上柏千阳一起去找房子。看着满毅已经有了去处,他们也有点着急,想先找好住的地儿,尽快从旅社搬出来。除了柏千阳,沙璇的工作也暂时还没着落,但她计划了和应晓雨一起合租,见晓雨去电视台报到,自己便去找房子。

“下周开始,你来我的公司上班吧?我说过,希望你成为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苏暮雪。墨墨既然已经痊愈,你也可以考虑考虑自己的发展,你说呢?”

应晓雨在师姐的安排下,去了电视台报到,但因为她没有做电视新闻的经验,所以仍然需要从实习做起。办完实习手续,师姐找她私下聊了聊,说现在急缺记者,实习期表现得好一点儿,转正问题也不算大,尤其是电视媒体对从湖南来的年轻人都比较看好,可能与这几年湖南电视行业风生水起有关吧。

“我都听你的。”

满毅是最先搞定工作的那一个,他的表哥开了一家教育机构,得知沙璇决定来北京后,他也决定加入北漂大军,于是第一时间便向表哥求助了,表哥电话里答应让他来试试。下午他去了表哥所在的教育机构,得到了一份文员的工作,工资很低,但管吃管住,他迫不及待地答应了,打算第二天就从旅社搬过去。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他喜欢这样的回答。

安顿好之后,大家分头行动,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节奏开始了属于他们的北漂生活。

纱窗上停着几只蚊子,电风扇噪声很大,它拼命地转动着。

满毅却说:“我觉得挺好,我不挑,有床就能睡着。”说完朝床上扑去,那床“轰”的一声塌了下来,掀起一片灰尘,惹得众人一片笑声。

“明天第一天上班,真激动!感觉像是大学时,咱俩报了同一门选修课。”柏千阳躺在床上絮叨着,手搭在脑后,看着天花板,见许愿没有回应,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电脑前的他,“喂,你干吗呢?还不睡?”

推开门,墙上有些渗水,石灰有些剥落。窗户正对着街,车流的噪声很大。柏千阳把行李朝地上一扔,说:“兄弟姐妹们,吃苦的日子来了。”

“你先睡吧,我注册了一个博客,挺有意思的,可以发发文章,像个公开的日记。搞不好什么时候苏暮雪会发现这个地方,这是现阶段唯一可以让她知道我在北京的渠道了。”他认真地刷着网友的评论,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博客叫“许愿池”,头像用的是当年辩论赛几人的合影。

沙璇瞪大眼睛,想要辩驳什么,想想又放弃了。满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服务生简单交代了一下热水与报警器,便下楼了。

“幼稚,我睡了,你上床的时候动静小点,别吵醒我。”

金杯车将他们拉到了西三环紫竹桥附近的便民旅社,他们打算先在这里对付几晚。简陋的门面,但好在便宜。前台与服务生是同一个人,穿着一件崭新的工作服,还能看见衣领的线头。她拿着一串钥匙带他们上楼,边走边说:“两个标准间,每间每晚九十元,浴室在三楼,晚上12点停止供应热水。对了,我们这儿隔音不好,你们有特殊活动,声音小点儿。对了,你们互相都认识吧?万一遇到公安查房,说不出对方名字,按卖淫嫖娼给抓了,我们可不负责!”

许愿应了一声,看见有个名叫“幽灵公主”的网友给他留言:“阿西达卡,你好。”

许愿边走边将手伸进包里摸了摸,拿出一张纸条,是苏暮雪留给他的,上面写着:但愿人长久。许愿想,不用千里共婵娟了,都在北京了。

他想起生日时,苏暮雪送的那张DVD,正是《幽灵公主》,而阿西达卡是男主角的名字,也是许愿的QQ网名。他给幽灵公主发了私聊,问她的QQ号。不到一分钟,她便回复了。许愿有点激动地加了她,开始聊了起来。

两人站起来,趔趄地往回走。

阿西达卡:Hi,公主。

“跟你追半天,还以为里面放了什么稀世珍宝呢,走吧。”

幽灵公主:你好。

“什么也没放。”

阿西达卡:你也是宫崎骏的粉丝?

“那你包里都放什么了?”

幽灵公主:没错。

“没,都放箱子里了。”

阿西达卡:你的资料里怎么没有你的学校信息?

柏千阳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来,问:“钱和证件没丢吧?”

幽灵公主:我是山兽神派来保护你的。

见他走了,二人也懒得再追赶。

阿西达卡:我们认识吗?

“鸭舌帽”爬起来离开,伸出大拇指说:“牛……牛!”

幽灵公主:现在认识了。

许愿接过挎包,“扑通”一屁股坐地上,他抱着挎包,手一挥,鸭舌帽扔那人怀里。柏千阳见状松了口气,倒在许愿身上,三人东倒西歪的,路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许愿跟她聊得很投缘,他一直想问:你是不是苏暮雪?但他不敢问,他害怕任何一个答案,如果她是,那么会不会因为他的猜测而止步不前;如果她不是,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关于苏暮雪的希望。所以,不如假装不知情,就这样跟她做着虚拟世界中的朋友。也许,在电脑的那一端,坐着的真是她呢!

他把挎包递给许愿:“哥……哥们儿,我还你,你……你把帽子给……给我,我认输了,别……别让我还倒贴个帽子……”

他靠在桌上睡着了。

有个戴灰色鸭舌帽的矮个男子,路过他们,瞥了一眼离他最近的许愿,突然抢走许愿搭在肩上的挎包,拔腿就跑。许愿和柏千阳见状,跟着那“鸭舌帽”跑去,柏千阳回头跟满毅说:“你别走,照看着她俩!”“鸭舌帽”是精瘦的身材,跑得很快,从广场跑上天桥,又拐进另一条街,而许愿和柏千阳一直紧紧跟着。他见甩不掉二人,又跑入地下通道,回到地面后钻进茫茫人海中。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个小时,“鸭舌帽”跑到了附近的一个居民区,已是体力不支,大喘粗气地靠在路边的报刊亭,回头一看,那紧追而来的二人又出现了。他们的速度也放慢许多,几乎只能靠慢走前行了。“鸭舌帽”赶紧又朝前跑去,二人渐渐与他的距离只差十余米,三人都以极慢的速度前行。许愿一鼓作气,冲上前,一把拽下他的帽子,那男子倒在地上,满头大汗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电脑屏幕依然闪烁着,他的博客签名只有一句话:小雪,我的手机号不会换,我在等你。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他突然有种莫名的激动,终于与苏暮雪在同一个城市了,再大的城市,有心就有机会遇到!他想:“还能躲一辈子吗?”

黎明融化在窗前,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早上8点,刚下火车,他们把行李堆放在北京西客站的广场上,坐在行李上等车来接。柏千阳托在北京工作的中学同学帮忙租了辆金杯车,刚打来电话,因为堵车所以会稍晚一点儿。大家都是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许愿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的景物,很多人在这个时候抵达,也有很多人匆匆地离开——这就是北京了,很多人梦想开始的地方,也是很多人梦想破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