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打开车门,很绅士地请林璐上车。那个男人,像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了。梅晓再仔细看的时候,车门关上了,车窗缓缓合上,车开走了。
她气呼呼地下来,一辆车从她身边擦过,差点出事,幸亏秦冉一把抓住了她。那辆车子就停在离他们不远的路边,一个男人冲他们相反的方向招招手,一个女孩走过来,梅晓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那个一身清新打扮的女孩,虽然戴着墨镜,梅晓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时林璐。
“那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吗?”
梅晓又气又羞,她就像个大傻瓜,被人耍的团团转。
“嗯。”连秦冉也看出是林璐了,她明明说自己胃疼早早回去了,怎么会……
他认得路!
“那个男人不是你们的客户吗?”秦冉又一句。
“到了,下来吧。”他居然开到了上次那家面馆。
对,是菲特油漆的老板,聂风。林璐和聂风并没有真正的接触,最多也就是在活动现场见过,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油漆策划的接洽一直是聂太太在交涉商谈,所以聂风只在活动现场出现过一次。
“不对,不对,是右转。”梅晓指着向右的方向,激动地喊着,谁知秦冉根本不理会,车开的很快。
点菜,吃饭,一直心不在焉,一碗面被捣成了浆糊。
“左转,右转,前面那个红绿灯在左转,然后第二个街口右拐……”梅晓指挥着,谁让他那么缺德,非绕晕他。
“陪我吃饭让你这么没食欲吗?”秦冉搁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口。
原来他是笑自己,梅晓瞪了一眼,不理他。今天够倒霉了,不是错放了大猩猩交配就是听到同事乱议论,现在还被嘲笑。本来还想要请他吃一顿大餐,解放路新开的那家湘菜馆,哼,他没口福了。既然他那么想去那家面馆,就让他去吃泡菜!
“没有啊,我怕烫。”梅晓低下头要扒两口面,却发现被搅烂了,筷子挑不起来,只得向服务员要了勺子,当羹喝了。
秦冉忍不住笑的前俯后仰。“你刚才左顾右看的样子不就像做了坏事怕被人发现的小偷吗?”
“是不是还在为青溪镇的策划伤脑筋?”
“在哪?”
策划是伤透了她的脑筋,但是今天真的不是因为策划,怕秦冉再揪着不放,一直追问,便说“是”。
“小偷。”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秦冉从钱包拿出钱放在桌子上,拉起梅晓的手就往外走,一直拉到地下停车场。
下班前那段时间一直心神不宁,忐忑不安。终于下班了,她赶紧走出去,寻找秦冉的身影,喇叭嘟嘟地响,她总觉得周围有三五个熟悉的人也听到了喇叭声,左顾右看,生怕被撞上。
“去哪里?”
就当是谢谢他三番五次帮自己吧,梅晓安慰自己。却害怕他过来接她,被同事看到,又是一场风波。
“上车。”他拉着她就走。
快要下班了,电话响了起来,是秦冉。梅晓看看周围,虽然同事们都低头干活,但她感觉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这个电话是秦冉打来的,脸上一阵阵发燥。估计这次的事情,让他很失望吧,他指名让她来负责这个项目,可她却偏偏出了这种事。梅晓把心一横,反正都这样了,一个电话算什么,她接起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秦冉在那边说:“上次去吃的那个馆子,我不记得路了,下班我去接你,你给我带路。”梅晓有点气结,虽然现在他是老板,但是也不至于连下班时间的私生活也得陪你玩啊,梅晓“我,我……”了两声,还没来得及拒绝,手机里传来了一阵嘟嘟声,对方把电话挂了!
夜凉如水,白净的月亮挂在天空,点缀着斑斑点点的星星。也许是太久没有抬头,竟没有发现城市里也有这么美得天空。
梅晓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电脑上,不去听任何风言风语。但还时不时有一两句跑到她耳朵里,搅的心情越来越烦躁。
秦冉把车窗摇下来,呼哧而过的风灌进来,吹着梅晓的头发,一丝丝往两边飘,打在脖颈上,耳垂下,痒痒的。
……
“有没有一点灵感?”
“不会吧。”
原来是带她找灵感来了,难为他这么费心,但是梅晓却任性地说:“没有”。
“你懂什么?这叫避嫌,说不定私下怎样呢?”
车子开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夜已经黑了,秦冉下了车,拿出一根烟,点燃。
“不可能,听说秦冉奚落她‘把抄袭当美德’呢。”
“前面是青溪镇。”秦冉的声音变得低沉,不再说话。
“秦总和她难道有那个关系……”
梅晓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小镇,这里没有路灯,只有月光泼洒身上的光辉。树影婆娑、鹧鸪鸣叫的声音,还有蝉和、蟋蟀、青蛙在田间唱歌。
“听说她这次能回来都是因为秦总。”
只有儿时才有的记忆。
“她还抄袭邱悦姐的策划创意。”
“我想进去看看。”她好像看到了海子诗歌下金黄的麦子,仿佛看到了弯月倒影在水中的倩影,青灰砖瓦房檐低落的细雨。
“赵总气的脸色铁青,我们宏远的人都被丢尽了,你没看到,真的是经典的一幕。”
“我们回去。”他把烟头扔在地上,一脚踩灭了,发动车子,根本不理会背后叫嚣的梅晓。
“猴子交配,这不是原始A片嘛?”
“不是才刚来吗?”
“听说了吗?梅晓在客户面前公然展示类人猿的交配过程,好笑死了。”
“回去。”严厉的命令式口气坚决地不容违逆。
本以为是大展拳脚的好机会,结果却成了一场闹剧,赵总离席了,邱悦安慰她,秦冉走过来跟她说:“除了这么小儿科的东西,难道你拿不出更好的策划吗?把抄袭当做美德是你一贯的风格吗?梅小姐,这就是你的能力吗?”秦冉也不再相信她了,只剩下梅晓一个人傻呆在会议室,被拔掉电源的插头像个大笑话嘲弄着她。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句话错让他生气了,梅晓揣度着,看他一脸严肃的神情,心里也气,这人真怪,无缘无故的发脾气。
“在你迟到之前的会议中,邱悦已经说了这套方案,我想知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设想。”赵总再次质问梅晓,本已头痛晕眩的头脑更加混沌,这是她想出来的方案啊,邱悦怎么可能会想到一模一样的,这是怎么回事?
车里沉默地放着《斯卡布罗集市》,行云流水般宁静的歌声让车里安静的窒息。梅晓看着他表情一直严肃冰冷,一路上如履薄冰,不敢说话。
“是。”梅晓噤若寒蝉地回答,生怕再次出错。
第二天,一进办公室,一个个盯着电脑屏幕的目光全看向了她,带着鄙夷和不屑。仿佛在说,“这个爱抄袭别人人居然还能当上主策划,简直瞎了狗眼”,各个都不服气地蔑视她,梅晓抬高了脚,用高跟鞋清脆响亮的声音抗议着。
这时候,梅晓听到一声断然的低吼:“停!”,她抬头一看,对面的赵子绢正抬手向她示意,“这些就是你想出来的设计方案吗?”赵子绢看着梅晓,眼神里有些不屑和嘲弄。
“陈高磊,那个营养品的宣传策划你做好了吗?实在没有办法就想想黄金搭档、脑白金。”
刚刚进入关键部分,底下的同事又开始小声地议论,梅晓有点分神,一边想着自己的策划案,一边想去听清楚同事议论什么,她肯定他们说的与自己有关。
“不然让梅晓给我一些建议,她最擅长模仿别人的创意。”陈高磊故意把“模仿”两字说的九曲十八弯,生怕别人听不出来。
“因为青溪镇是自然淳朴的农家田园风光,但是为了区别一般的农家风味,我把青溪镇定位在幸福上。目前旅游情侣占很大一部分比例,而我的方案就是紧紧抓住爱情这个主题,打造……”
林璐看梅晓没有表情,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她却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替梅晓出气,蹭地站起来,下巴一扬,叫嚣:“陈高磊,你是什么意思?”
记忆高速运转,脑海里的策划案越来越清晰,她渐渐恢复了信心,声音也明显平稳了很多。
“我没意思啊,大家都知道我没意思啊。”陈高磊还故意变着声调,生怕会因为自己没说清楚,让其他人错过好戏。
梅晓明白,这个时候如果自己稍有退缩,不仅前功尽弃,以后基本就不能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文件变成了这样的东西,如果她今天不能挽回败局,算是丢人丢到家了。梅晓定定神,干脆把电脑合上,那个方案已经在脑海里想过多次了,把大部分口述出来应该没问题。
“梅晓是什么样的人,对大家怎样你们心里没有数吗?陈高磊,你上次做错了预算,差点让公司损失一大笔钱,最后是谁帮你搞定的;还有你贾佳,你把客户得罪了,是你师傅帮你说情还是梅晓帮你平息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你们,一个个都是墙头草……”
“不用找了,大概讲一下思路就好了。”秦冉说话了。梅晓多希望他说出的是“那就下次再讲吧”,可偏偏是这样一句话。
林璐还没说完,邱悦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嗲气来,假装为梅晓鸣不平地说:“是啊,梅晓她怎么可能抄袭我的创意,我们在一起供事多年,想法一样也不奇怪。”
梅晓脑子一片空白,只想赶紧离开这个令她出丑的地方,离开眼前这些人。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应该讲些什么,拿着鼠标在电脑上来回点,希望找到真正的策划,越找到就越找不到。
梅晓本不想理会这些无聊的猜忌,但是她无法忍受邱悦的解释,站起来,声音异常的冷异常的平静。
秦冉皱了一下眉,侧身转向赵子娟,小声说了几句,赵子娟点点头,抬头看着梅晓说:“你就把你的策划简单讲一下。”
“谁抄袭谁自己心里清楚,装的再可怜也终究是可恶之人,谢谢你们这么看得起我,为我的事讨论了好几天了吧,累了吧,该歇歇了吧。”
赵总在等秦冉的答案。梅晓偷偷地注视着秦冉,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此刻都关系着她的命运,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依赖一个陌生的男人。
“就是,你们弄的我们姐妹以后怎么相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挑事。”邱悦堆着笑,走到梅晓身边,把手搭在梅晓肩上,像是亲密无间的亲姐妹。
“我对刚才的事向大家道歉,因为我的疏忽耽误了工作进度,希望赵总、秦总和各位同事能谅解。”
梅晓耸耸肩,把邱悦搭在她肩上的胳膊抖掉,“我不说不代表我默认,我沉默不代表我没情绪,谁才是抄袭者谁自己心里清楚。”梅晓说完带上耳机开始工作。
梅晓站在台上,看着台下每个人的表情。赵总的不屑、邱悦的嘲讽、同事的笑柄,还有秦冉的期待。
邱悦扯下梅晓的耳机,一反刚才的亲密样儿,挑战地说:如果拿不出更好的方案,就要交出青溪镇的策划权。”
“我想听听梅小姐的解释。”
梅晓看着邱悦咄咄逼人的眼神,下了挑战书,非要把她逼到绝路不可,她笃定梅晓没有更好的策划了。
“秦总,我向你保证这次只是偶然事件,刚才你也听到邱悦的设想了,我们能完成这次策划。”赵总完全不理会梅晓的解释,向秦冉推荐邱悦。
“如果不是抄袭干嘛不敢挑战,摆明了心虚。”贾佳嘟囔着。
“赵总,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存的是青溪镇的设计,不知道怎么出来了类人猿,我也不知道,真的不是我……”怎么也解释不清楚,梅晓急的快哭了,赵总根本不听,如果不是碍于秦冉的在场,应该当场就走了。害她丢了这么大面子,她知道要强的赵总不会给自己机会了。
“好,我接受挑战,但是我的就是我的,至于是谁剽窃,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希望你们都能擦亮眼睛,看不清朝夕共处的同事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看清身边的人,不然,会有你们后悔的那一天。”梅晓从邱悦手里夺过耳机,又戴上。
“赵总,秦总,梅晓肯定是弄错了,她不是故意的,请你们再给她一次机会。”邱悦竟然在帮她求情。
“师傅,我挺你!”
“梅小姐,我也想知道你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为此还迟到了,给我们展示的竟然是动物世界,我希望你能对得起自己的职业和身份。”秦冉说。
“抄袭了又能怎么样?人家的靠山是q-i-n秦。”陈高磊不服气,非要说一句话证明自己没冤枉人。
“梅晓,这是公司,是青溪镇策划第一次开大会,而你,你必须给我一份详细的说明,否则,这个策划我只能交给其他人接手。”赵总气的说话也不连贯了,又连连向秦冉道歉。
耳朵边一直嗡嗡着几只讨厌的蜜蜂,梅晓已经不想再争辩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明明,我放的是青溪镇的策划……”梅晓越想解释越说不清楚,心里很急,不知道怎么说。
林璐看梅晓不做声了,气的骂出一句“你们,真缺德。”也塞上耳机,不理会。
梅晓把制作好的策划投射到大屏幕上,对着观众,挺胸抬头地站好,要让邱悦知道什么叫“实力”,清了清嗓子,她开始讲述,刚说两句却发现赵总的神色不对,下面沸沸扬扬,秦冉居然长大了嘴巴笑起来,她回头一看,天啊,大屏幕上不是自己的策划,而是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类人猿的交配过程”,两个大猩猩在丛林里做着最原始的事。脸顿时红了,手忙脚乱地找开关,却无意点中了自动浏览,一张张类人猿交配的图片加文字说明蹦出来,顿时慌乱的不知道怎么关掉,情急之下把电源拔了。
青溪镇整个村镇和名字一样,潺潺流淌的溪水,清石板桥,淳朴的乡味。
老板都不催,邱悦居然催她?什么?她还有了设想?!在咖啡馆还警告自己“既然你犯规在先,就不要怪我”,原来邱悦还要和自己争青溪镇这块肥肉,梅晓心里有一丝慌张,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存放策划案的文件。
不知道为什么秦冉带她来的那晚,听着虫鸣,看着月光泼洒在城镇上,宁静的夜色,皎洁的月光,那么富有诗意,勾起心里的点滴涟漪。今天再来,却根本没有灵感。就算微风习习,一样虫鸣鸟叫,一样月光皎洁,夜凉如雪,竟没有心思。
谁知道邱悦却说:“刚才我说了自己对‘青溪镇旅游策划’的一个设想,接下来我们听一下青溪镇项目主策划人的方案。”
回去之后一晚上没睡,梦里一直在青溪镇游荡,秦冉拉着她欢快地在青溪镇奔跑,他们一会儿看到了戴着斗笠采茶的茶农,一会儿是出来觅食的小鸭子和一群小鸡,一会儿是袅袅升起的炊烟,两个人笑得好开心。醒来被自己的梦吓出一身汗。整个脑子像浆糊一样,除了农家风味还是农家风味,想不到更有创意的策划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梅晓开启电脑,调出策划。
如果没有更好的方案,她就要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策划权拱手让给邱悦,她们之间的竞争不用想也知道向哪边倾倒了。这厢的流言蜚语还没有平息,那边又要出丑栽跟头,当真是乱世。
“没关系,等梅小姐准备好了我们再开始。”秦冉说。
梅晓仿佛预见了自己被众人鄙夷的目光围攻,没有解释的机会,也没有人相信她。
赵子娟挑着眉,埋怨她在客户面前失礼,催促她赶快把策划理念讲给秦冉。
半夜了,没有月亮的夜晚,外面显得格外漆黑,蹲坐在小房间的她无助地乞怜者能有一丝灵感。
会议室里格外安静,她为自己这个心虚的借口胆战心惊,其实是忘了带电脑,走了一半又返回去的。
越想越想不出来任何东西。
“对不起,堵车。”
第二次青溪镇讨论会,就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秦冉走了过来,双手恰好扒住将要合上的电梯门。
梅晓提着白色的苹果笔记本慌慌张张地走进会议室,第一次秦冉在场的讨论会,她迟到了。
梅晓见他进来,狭小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心不由得怦怦跳,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公司的同事看到她比以前更恭敬了,连仗着邱悦的贾佳都客气地见到她低头问好了。她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觉。
“早。”秦冉对她笑笑。
既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策划人的身份,还计较什么?难不成要赵总和秦总收回成命,还让她继续做小策划,看邱悦的脸色,才开心吗?
她表情不自然地也说出一个“早”,还觉得自己的喉咙卡住了,发音不够清楚。想要对他说的话更难以出口了,只是客气的寒暄。
她想求证,却不敢拨出电话。
电梯里死一般的寂静,5、6、7……电梯一层层的上去,就要到18层了。
难道……
梅晓两只手不停地搓着,几次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电梯又越过了12、13层。
如果邱悦说的是真的,秦冉为什么要这样,是为了帮自己吗?为什么?如果说是看了自己的策划才决定的,她心里会好过一点。
再向秦冉看一眼,始终无法突破心中的障碍,17层,电梯马上就要停了。
“不管你知不知道,秦冉已经进入了我们之间的竞争,既然你犯规在先,就不要怪我。”邱悦的眼神透着“凶狠”的目光,仿佛一只被拉涨的弓,只等上箭发射。
忽然,梅晓用几乎连自己也很难辨认的声音说:“可以帮我吗?”
茶杯里冒出的热气熏在脸上,她回过神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秦冉被突如其来的祈求声震惊了,她在电梯里的紧张完全是因为要求他吗?宁愿喝油漆也不愿意低头认错的梅晓,何时可以这么没有底气地祈求?他竟然心生一丝怜惜。
邱悦一脸严肃地说出来,梅晓愣了,刚端起的茶杯悬在半空中,秦冉为什么要这么要求?是她的策划触动了他吗?肯定是,除此之外,没有也不可能有别的原因了。
梅晓几乎是祈求地说:“你知道那个策划是我做的对不对,你的邮箱,你的QQ留言,还有我塞了一份在你家门上,你告诉他们是我做的,我不是抄袭的。”
“秦总确实是和赵总这么谈的,当时我在场。”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到她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浑身发抖,心竟然悸动一下,想要给她安慰,却不得不用另一种口气说:“抄不抄袭有那么重要吗?你拿出更好的方案不就可以打败她了。”
“要求什么?要求秦总和我们签约,还要求他必须制定我为策划人?”梅晓笑邱悦太有想象力了,“我如果有这个本事,秦总早就和我们签约了,我还需要兜这么大圈子。”
“只有你能帮我了,我不能失去青溪镇的策划,求你了。”她更抖了,仿佛电梯是个冰窖。
“难道不是你要求的吗?”
看她苦苦哀求,他竟有些怜惜地握住她的手,像机场的早晨一样冰冷,指尖就是冰凌。
梅晓不相信,“怎么可能,你又在骗我,大家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为了我这儿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决定和我们签约呢?”
18层到了,电梯门打开了,她的眼神是那么无助,充满乞怜地看着他,卑微地鼓起勇气向他求助。
“青溪镇的策划给你做,他才肯和我们签约。”
他又忽然地放开她的手,嘴角微微一扬,为自己的唐突表示道歉。她却不敢看他了,只是更快地走在他前面,朝着公司大门迈进。
“什么条件?”
赵总、秦总、邱悦还有几位同事坐在下面,像地府的判官一样等待对她的审判。
“是秦总。秦冉和我们公司签约是有条件的。”
梅晓站在台上,投影仪在运转,只是她一直不敢打开电脑,磨蹭着。终于赵总几次三番的催促,梅晓不得不硬着头皮进行下去。她挤出职业性的微笑,装作波澜不惊,将青溪镇的新策划展示出来。投影仪上并未有太多变化,她只是把情侣改为了一家三口,在细节上做了调整,但是整体没有大的突破。她侧眼看了一眼,赵总的表情冷酷严肃,秦总一如既往的冰凉如水看不出太多意思,只有邱悦不屑的表情让她觉得毫无希望。
梅晓心一紧,她自己也一直有这样的疑问,难道只是因为挽留她才故意给的甜头吗?这一切太突然了,她还来不及细想。
她情知自己要败下来了,接受抄袭的恶名,看着邱悦拿走属于她的东西。
“你知道赵总为什么让你做青溪镇的策划吗?”
果然,邱悦的方案如出一辙,也是主打三口之家。两人的策划不谋而合,而邱悦在整体和细节上甚至比她还要略胜一筹。
楼下就有咖啡馆,梅晓点了一壶茶,等着邱悦开口。咖啡馆放着舒缓的音乐,和邱悦坐在这里显得不太搭调。
心像被抽空了,梅晓已听不到邱悦在讲什么,也听不到赵总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她只是在等待秦冉说话,只要一句就足够了。
开完会,梅晓决定先回家,她要理一下思路,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还没走出公司大楼门口,收到邱悦的短信,邀她去咖啡厅坐坐。
她看到他站了起来,牵动了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跳出胸口。两只手不停地抠着指甲,刚修剪整齐的十指残破不全了,甚至流出一点血迹,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她期待着,最后一点希望。
梅晓转过头来看看邱悦,邱悦表情复杂,或许她会前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虽然极不情愿,邱悦还是客气地跟她说:“以后有事尽管吩咐。”
“如果梅小姐没有更好的策划,我们只能换人了。”他说话了,却是这么一句。她惊呆了,心沉到十八层地狱去了,似乎被欺骗了一样,心脏停止跳动,听不到任何声音,樱花颓然败落,惊扰了沉睡的鸟儿,扑啦啦乱飞。
梅晓心里急速运转,这事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唯一的解释就是秦冉。梅晓抬起头来,越过同事的视线,看了看秦冉。秦冉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那,眼神也没什么特别。
她早该知道,不该依靠任何人,尤其不该依靠男人,她还失去尊严般地祈求他。他原是这么冷酷无情,这么没有正义感。梅晓脑子里只有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无尽恨意,完全不管赵总和秦总在说什么话。
掌声这才响起,同事们这才相信这是真的,顿时,羡慕、鼓励、嫉妒目光一一投向梅晓,不再是鄙夷和奚落。
接下来是不是要宣布把青溪镇的策划权从她的手中转移到邱悦手中,想到这里胸中仿佛有一块郁气,却咳不出来,眼前一黑,看不到方向了,黑暗中她大声叫喊着,没有人理会她。她看到秦冉出现一下子,朝她很狂地大笑,嘲笑她的无知。邱悦阴冷的大笑,只有嘲笑,没有声音,没有光。
大家一时有点惊诧,目光全集中在了梅晓和赵子娟身上。赵子娟及时地说:“大家给点掌声,鼓励鼓励!”
身体倾斜,头晕晕沉沉的,跌在木制的凳子上,轰隆一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同事们纷纷鼓掌,就在梅晓还是疑虑的时候,赵子娟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这次活动的主策划由梅晓担任,邱悦负责协助梅晓……”
昏迷。
青溪镇不是签给百思达了吗?难道是邱悦的策划通过了,还是赵总贿赂了秦冉?梅晓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醒来,周围全是白色,恍惚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争斗,没有成功和失败,不必担心失去。
赵子娟有点尴尬,这突如其来的打断,令她觉得有失身份,但是她很快转过神来,“呵呵”地笑了两声,“对,我们少搞形式主义,谈正题,我宣布,以后我们要和秦总一起合作策划青溪镇的旅游项目,我希望大家能全力以赴,我们首先感谢秦总对我们的信任和支持。”
“师傅,你醒了,担心死我了。”林璐的眼睛红红的。
“赵总,我们直接说青溪镇吧。”秦冉打断了赵子娟对油漆策划的总结性发言。
这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肯为她掉眼泪了。梅晓伸手拭去林璐眼角的泪,安慰她:“傻丫头,哭什么。”
会议开始了,赵子娟环视了一下大家,说:“这次油漆事件,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声誉影响……”赵总还是提到了油漆,像是故意说给梅晓听的。一瞬间,梅晓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你不知道刚才秦总把你抱起来的时候多帅,好几次闯红灯,差点被交警查呢?”林璐朝她挤挤眼,夸张地描述梅晓晕倒之后,绯闻男主角是怎么英雄救美的。
当她一走进会议室,便看到了秦冉。
“死丫头,你也嚼我的舌根子。”心里却更加堵得慌,为什么每次最难堪的事总碰上他,忽冷忽热,好几次错觉。梅晓有点怨恨他,她那么祈求他,他依然不为所动,就是普通人也该说一句真话吧,他还把她往死路上逼。为什么又要救他,干脆眼睁睁地看她怎么被斗下去好了。委屈的泪就要出来了,却深深地呼吸,硬把涌现的泪水又倒回了身体内。
梅晓一头雾水,难道是挽留她?她摇摇头,赵子娟的风格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一直练习的坚强却依旧学不会。
“这样吧,一会儿有个会,你先来参加,辞职的事之后再说。”
医生说她血压低身体虚弱加上急火攻心导致的短暂性休克,休息两天回去好好调养就好了,梅晓坚持要出院,冲动地要拔掉输液针。
“我……”梅晓苦笑一声,这个时候,她并不需要赵自己给自己留任何面子,自己为之努力了一年的策划主管位置,现在看起来那么飘渺,“是,我想暂时休整一段时间”。
秦冉阻止着,拉着她的手让她冷静。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在医院养病,不许出院。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气非要和他一争到底,怨他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睁眼说了瞎话。她生气、任性地不理他的劝告,就是要和他对着干,赌气地说:“我不想呆在这个地方,周围白的跟死了人一样。”
然而,这个时候谈这些干什么呢?明明是你赵子娟亲口说让我辞职的,这个时候却又虚情假意起来,如果真有感情,为什么昨天又那么绝情?
秦冉眼里浮现出嫣儿的样子,执拗地说不吃药,苦死了。非要他连哄带骗才能吞下一颗药。只是现在……想到这里,他眼里地看着她,霸道地说:“不行,听我的。”
那时,梅晓刚毕业,意气风发,充满理想。她要做最好的策划师,化腐朽为神奇。
“我就是要出院,身体是我的,你凭什么左右我,难道你付住院费吗?”
“你还记得第一次面试你,我问你为什么要做策划,你怎么回答的吗?”
“我付。”
“是。”
他霸道桀骜地根本不给梅晓任何反驳的机会,关上门就出去了。梅晓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生闷气。过了一会儿秦冉拿着一堆账单回来了,他说:“住院费已经交了。”
赵子娟抬起头来,微笑了一下,说:“你真的想好了吗?”
梅晓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虚弱的身躯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支撑着,她撩开被子,下床穿鞋,没理会那些账单。
“工作我已经交给林璐了,公司的东西我一件也不会带走。”站在赵子娟面前,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你干什么?”
邱悦转身从梅晓身边擦过,眼神里甚至带了些恨意。
“回家。”没好气地回他一句。
推开门,她看到邱悦也在,看到她进来,眼神里有些恼意。赵总抬抬手,示意邱悦先出去。
“不是已经交了费用。”
“笃笃笃……”每一下的敲门声都敲在她心上,心脏快速地跳动着。
梅晓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受不起。
“你真的甘心吗?”耳边又响起这句话。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无论什么样的结局都要去承受,那就让暴风雨来吧。
秦冉愠怒了,努力克制压低声音,“不住院,我就告诉赵子娟再也不让你插手青溪镇。”
站在赵总的办公室门口,她定了下来,走进去就真的结束了,这一刻她有一丝后悔,把一切拱手让人,净身出户吗?
梅晓系鞋带的手突然停了,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盯着他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这个镜头定格。她什么也不说了,脱了鞋,又坐回床上,脸色难看。
她拍拍林璐,示意让她安心,“我先去见赵总。”
等秦冉转身要走的时候,她说:“我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饭吃。”谁也不看,好像是说给空气听的。
梅晓推门进来了,林璐焦急地走到梅晓跟前,抓着她就问:“他们都说你要辞职,真的吗?”林璐害怕从梅晓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还没等梅晓回答,又接着说:“你要辞职,我也不干了。”
秦冉停下来,没有回头,也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我会找人给你送饭。”
“嘘!”其中一个人眼神瞥了一下门口。
“我不爱吃面,不爱吃辣椒,不爱吃香菜,不爱吃肥肉。”
“真的吗?”
他嘴角不自觉翘起,“毛病还真多。”
“这你不懂了吧,我听说邱悦为了当上主管,专程去赵总家送礼。”
梅晓依靠在病床上发呆,羞辱她的人是他,鼓励她的人也是他;带她找灵感的人是他,说她没创意的也是他。
“不会吧,其实赵总一直很看好梅晓的。”
“梅晓,保持清醒,你发什么花痴。”她敲敲自己的脑袋。
“主管肯定是邱悦的了,以后说话有点谱。”
跳下床,果断办理了出院。看到家里厚重的木质地板,深色调的窗帘,才找到一点点的安全感。
“听说了吗?梅晓辞职了。”
当秦冉听说她出院了,第一时间打过来电话就责备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
虽然做好了准备,梅晓还是希望被挽留,甚至赵子娟能加薪升职地挽留她。都是幻想,她暗笑自己的天真。
“别生气啊,住院费我会补给你的。”
是赵子娟的电话,让她下午办理离职手续。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哪根筋打错了,会喝油漆,会上门道歉,还会这么理解他的关心,他无语地挂了电话。
不是邱悦。
人在江湖,必须学会愿赌服输。第三次青溪镇会议,梅晓已做好交接准备,把资料整理在一个小箱子里。她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风水轮流转,早晚这股风会从河东吹到河西。
电话响了,一定是邱悦的,问她怎么不来上班,顺便奚落两句再加两句假惺惺的关心。电话一直在响,本来优美的音乐变的阴森恐怖,犹如破鼓的钟声,一声声敲的心跳紊乱。梅晓把电话扔在客厅,一个人躲在卧室关着门,拒绝听到破鼓的钟声,直到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她才跑出去拿起手机。
苍白的脸还没有完全恢复气色,鼓了鼓勇气,梅晓走上台,深深鞠躬,“对不起,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上次因为我没有进行完的会议,我很抱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深呼一口气。
梅晓拎起垃圾蹭蹭地跑到楼下,看也没看,扔进垃圾桶,又回到楼上,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只顾喘气。
她看着邱悦站起来,走向她,她听得见小声议论的声音和步步临近的脚步声。心情沉重,咬着嘴唇。算了,反正事已至此,就把箱子交给她吧。
赶紧梳洗化妆,拎着包就往外跑,关门时看到门口堆放的垃圾。梅晓颓然地停了下来,是自己关了闹钟的,今天是自己的辞职日,什么时候去已经无所谓了。
“我遵守挑战的规矩,愿赌服输,我愿意把青溪镇的策划权交出来,资料我全整理在这个小箱子里了。”
“糟了,迟到了,肯定又会被邱悦揪到小辫子。”一觉醒来,抓住闹钟就开始狂晃,这家伙怎么不管用了。
邱悦竟然没有接她手里的资料,反而对着梅晓深深一鞠躬,她莫名其妙,台下的人也莫名其妙。
只是这个雨夜,她什么都没有,除了音乐盒。打开音乐盒,伴随着泉水般的清澈的声音,她竟慢慢地睡着了。
“梅晓,对不起,是我抄袭了你的策划,请原谅我。”
梅雨季节已过,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她想周鹏了。也是一个雷声轰鸣的雨夜,周鹏冒雨赶来,带来了一个音乐盒,他知道梅晓害怕雷声,希望音乐盒能缓解她的恐惧。
台下悉悉索索的都在谈论:从不低头服输的邱悦怎么主动说自己抄袭呢?还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走进浴室,莲蓬头喷出的热水洗刷着身上的鸡蛋味。
梅晓错愕,青溪镇一直是邱悦志在必夺的目标,眼看就要到手了,却在关键时刻揭露自己抄袭,到底怎么回事?
回到家,脱掉本很爱惜的名牌衣服,卷成一团看也不看扔进垃圾桶。
“我不该欺骗大家,请大家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做好梅晓的助理,辅佐她把青溪镇的策划做好。”
……
“邱悦,你太让我失望了。”赵总把手里的文件朝会议桌上一摔,文件随着会议桌滑向了另一端。赵子娟的生气不止是邱悦的抄袭,还有心腹的背叛。
“肯定和情人的老婆刚打了一架。”
“既然都事情都水落石出了,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埋怨谁上,把方案定一下才要紧。”秦冉反倒没有一丝惊讶,催促大家放下这件事。
“一看就是小三”
“秦总,让您看笑话了,我一定会处理好给您一个交代。”赵总赔上笑脸,脸却气的铁青。
像被风沙迷住了眼,她拿出纸巾,偷偷擦掉眼泪,欲盖弥彰。路人小声地猜测:
“赵总,我想邱悦她不是故意的,既然都清楚了,再给邱悦一次机会吧?!”
任谁叫,她都不理。信任的同事、领导、朋友看着她出丑,没有一个人为她说一句话。扬起衣袖狠狠地擦拭着嘴角的彩色油漆,面无表情地穿过嘈杂的活动现场,穿过后台,穿过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眼泪不停地打转,她使劲掐着自己的手指,告诉自己不能掉下眼泪。
邱悦惊讶,梅晓竟能替她说话,她应该像自己落井下石一样得理不饶人,这样她就是主管的唯一候选人了。
“梅……”
“谁也不要说情,我一定要严肃处理这件事,给我们公司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气还没消,赵总一定要以儆效尤。
“师傅”
“邱悦虽然做的不对,可能只是一时糊涂,赵总您不是经常教导我们以和为贵吗?”梅晓再次祈求。
“梅晓”
贾佳也帮着邱悦说话,大家都帮邱悦说情,最后连秦冉也说算了,赵子娟才来了一句“下不为例”。
嘴角还有彩色油漆的痕迹,好像圣诞节的小丑,这些对她已经不重要了。一切已经结束了,她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没有永远的胜利,只有无休止的竞争。这么快河东的风就吹到了河西,梅晓还恍如梦中。难怪人家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谢谢大家的理解。”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头低的很低,卷曲的波浪长发盖住了表情,她只能消化完眼眶里不断涌现的泪水才能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