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言情小说 > 你的名字,我的欢喜 > 第13章入骨心尖宠

第13章入骨心尖宠

“这就是当年盛有安眠药的小药瓶,还有我父亲出狱之后陆权兑现承诺给了他一大笔钱时的录音,录音是我从我父亲的手机里拷贝下来存进去的,我后来拿着这些东西去找陆权,陆权却嗤之以鼻。”沈念面露悲哀,自嘲地笑。

阮愉一动不动,扫了眼她手里的东西,转而又看向她。

阮愉听完,拿起这个小药瓶细细地看,年数久了,药品上面的字几乎已经磨得快看不清了,瓶子是空的。至于U盘,她拿回车里的电脑上一试,沈念说的俱是真话,里面果然传来陆权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对话,这个陌生男人应该就是沈念的父亲。

沈念思忖再三,想起过去无数个日夜里父亲痛苦的脸,可即使这么痛苦,父亲也一直都努力地对抗病魔想要坚持活下去。她闭一闭眼,心一横,缓缓伸出手,摊开掌心,一个小药瓶和一个U盘静静躺在掌心。

阮愉回到医院,将支票交到沈念手里。到了这个时候,她相信沈念早已把能拿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她趁沈念去缴清医药费的空当,又去了趟沈父所在的病房,翻出那张相片拍了照,又拍下病床后写有沈父姓名的病历卡,才不急不缓地去找沈念。

阮愉更是不急:“你父亲还在手术室里,就算今天他的手术很成功,但明天呢?后天呢?没有钱治病,你们迟早会被赶出医院,很明显,陆权已经不愿意再被你们威胁,我包里现在就有一张两百万的支票,可以马上帮你解决燃眉之急。”

走的时候沈念对阮愉说了声谢谢。不知是谢阮愉买走了她手里的东西,还是谢阮愉肯听她讲完那段往事,对沈念来说,那两样东西是烫手山芋,能够出手自然最好,留在身边,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沈念不知是否还能再信阮愉,居然开始有些犹豫。

阮愉走出老远了,忍不住回头去看的时候,发现沈念还站在原地看着她,她想了想,走了过去。

“你手里能够让陆权买下来的东西,是录音还是什么?”阮愉岔开话题,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心口的那股闷气压下去。

“你知道为什么陆权不肯再买你的账吗?因为你父亲是将死之人,一个死人是永远无法说出真相的,他一死,所有的过去都会被埋葬,即使有录音又能怎样?已经死无对证。而你就算知道真相,也不过一面之词,陆权有的是办法能让你说的真话变成谎言。沈念,你不笨,应当知道,你父亲的病不可能再好了。”

阮愉心里只剩下冷笑和苍凉,她看着沈念,长着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却不能明辨是非,真是可惜了。

沈念默默地盯着阮愉离开的背影,很久都没有回过神。

沈念闻言却毫不示弱:“阮小姐,这就是我必须要面对的现实,我能怎么样呢?不管他做的是对是错,他都是我父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还是去警察局告发我的亲生父亲?”

几个小时后,阮愉收到沈念的短信。

阮愉眸光如冰,但情绪较之刚才已经平静许多,她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觉得我刚才反应有些过激了?任何人听到这样泯灭良心的事都该是这种反应,你这样的辩解才更加奇怪吧?就因为他是你的父亲,你觉得他这么做可以理解,可如果他是别人呢?是一个跟你毫不相干的人呢?你还会认为他该以杀了别人保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吗?”

她父亲死在了手术台上,很多事情其实早已注定了结局。

“阮小姐,难道那个被我父亲下了过度安眠药致死的人跟你有关系?”沈念警觉地察觉到了什么。

阮愉直到天黑才回去,打开门时屋内灯火通明,她忽然一阵恍惚,这样扑面而来的暖意很少会出现在她的房子里,大多数的时候,她一个回来,一个人出去,一个人生活,就像顾南说的,她的住处无法称之为家,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房子。

沈念自知理亏,却仍说得理直气壮,可她不明白阮愉听到这件事情后态度居然会出现这样大的转变,这么咄咄逼人的模样,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她吞了似的。莫非……

她看到祝伊城在沙发上仔细研究某本菜谱,那是有一次阮愉心血来潮买来打算自学的,但一次都没用到,买回来就被她搁置到一边了。

沈念脸上蓦然出现愠色:“阮小姐,请你说话客气一点,我父亲已经是个将死之人,撑不了多少时候了,你何必还对他如此出言不逊?何况,我父亲虽然有罪,但陆权身上的罪更加深重,那个时候家里穷得连爷爷的葬礼都办不起,我父亲他能有什么办法?进去之后家里更是指望不上他,突然有这样一个机会就能得到很多钱,在那样的环境下,换了谁都会那么选择。”

饭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饭菜,满屋子飘香。

“呵,所以陆权一手遮天,买凶杀人,你父亲是无辜的,他只是逼不得已,是吗?”阮愉猛地逼近,眼里仿佛有冰刀一般剜在沈念身上,“你不觉得你父亲现在变成这样完全是报应吗?!”

祝伊城听到动静,起身迎向她。阮愉原本心情跌落谷底,没有任何食欲,可看到祝伊城,强打起精神,对他报以微笑。

“那时候……那时候大家都以为那人是自杀的,没有怀疑到我父亲身上,再加之事成之后,陆权想办法保释了我父亲,所以……”

“这些都是你做的?”阮愉对着一桌子的菜肴,有些不信。像祝伊城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怎么懂得下厨?何况,他会用这些现代厨具吗?

阮愉的目光陡然转冷,眼睛里冰寒一片,晦涩地盯着沈念:“你父亲杀了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果然,祝伊城一本正经地说:“我去外头逛了一圈,挑了些你可能喜欢的口味买,门口的鞋柜上有你上次留下的钱。”

沈念眼皮一跳,忙不迭地摇头,还想替自己的父亲辩解:“不是杀人,是……是陆权给了我父亲一些药,让我父亲放到那人喝的水里,谁知道安眠药过度,导致那人死亡。我父亲为此很自责,那时……那时候家里没钱,他又想快点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一时昧了良心才……才……”

阮愉看向鞋柜,上面果然还有些钞票,那是上次祝伊城来时她为他留下的,这么多日子过去,她都已经不记得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牢里……阮愉的心蓦地漏跳一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犀利地看向沈念,下意识地问:“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杀人?”

“可是你认为我们两个人能吃得下这么多?”阮愉指着满满一桌子的菜问他,少爷就是少爷,铺张惯了。

沈念忽然没了声音,仿佛在准备措辞,又像是在思考什么,她顿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父亲……曾经因为故意伤人坐过牢,他在牢里,替陆权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今天吃不完就明天吃。”祝伊城轻笑,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沈念的父亲?那个此时正躺在手术室里不省人事的病人?阮愉面露疑惑,静待她的下文。

然而阮愉食欲不佳,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一个人躲到阳台去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城市的万家灯火如同璀璨星光,夜晚显得格外宁静,高楼耸立的城市,千变万化的世界,每天都有新鲜的事物能让人忘却不堪的过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往事渐淡,仿佛了无痕迹,可心里的伤却有增无减。

沈念摇头说道:“确切地说,我跟陆权并没什么瓜葛,是我父亲,跟陆权有些瓜葛。”

阮愉回来的时候祝伊城就闻到了她身上难掩的酒气,她也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脸颊绯红地坐在餐桌前,却下不去筷子。他看她实在没有什么食欲,假装去厨房拿东西,出来的时候她果然已经不见人影,阳台的窗帘还在动,他过去一瞧,借着门的缝隙,还能看到昏暗里的一点红色星点。

阮愉提醒沈念。

夜晚她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才入睡,祝伊城扒开阳台门,一烟灰缸的烟头,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她抽完了整整一包烟,他默不作声地打扫干净,才又去冲了澡准备去客卧,经过阮愉房间时,想去看看她睡得是否安稳,可门才推开,轻轻的啜泣声就低低地传来。

“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我不方便说。”阮愉直接截断了沈念继续问下去的可能,转而看向沈念,“沈小姐,现在重要的不是陆权欠了我什么,而是你为什么会和他产生瓜葛?”

祝伊城的心猛地一拧,她把头蒙在被子里压抑着哭声,不想让他听见,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叹了口气,过去在她床边蹲下,隔着被子伸手揉揉她的头。

“他欠了你什么东西?”

他什么都不问,却让黑暗里的阮愉飘荡的心总算有了归属,她渐渐地停止了啜泣,一张哭红了的脸从被窝里露出来,满脸的泪痕,委屈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阮愉干脆得寸进尺,掀开被子,伸手去拉他。

阮愉听着她的分析,心里觉得好笑,抿嘴笑道:“我跟沈小姐一样,他欠着我一些东西,但是始终不肯还,我只能用一些非法手段逼他还给我。”

她手心火热,祝伊城看她哭成了泪人,而且本就睡眠欠佳,担心她一个晚上都睡不好觉,于是轻手轻脚地上床躺在她身侧,为她掖好被子,她自动将脸埋进他怀里,急促的呼吸晕热了他的胸口。

沈念歪着头看着她说:“你这么年轻,和陆权应当不会是那种特殊关系,你也不像是什么记者,难道是陆权的仇人?”

刚才一个人哭泣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陷在一片绝望的泥沼里,孤身前进,再没有人能拉她一把。可靠上祝伊城的肩,所有的勇气,顷刻之间都回来了,他的呼吸就在自己头顶,他的手在被窝里与她紧紧十指相扣,这样的安全感,只有祝伊城才能给她。

阮愉递给她一个眼神:“你觉得呢?”

直到阮愉的呼吸渐渐平复,黑暗里,谁都没有先开口,窗帘遮蔽得严严实实,一点亮光都无法透进屋里,阮愉一手圈住祝伊城的腰身,怔怔地出神,半晌,才在祝伊城怀里轻轻呼了口气。

“阮小姐,我可以知道,你跟陆权到底是什么关系吗?”沈念始终对这两个人的关系心存好奇,一个会突然因为陆权找上自己的人,要说跟陆权没有关系,谁都不会信。

“我前几天认识了一个女孩,和我一般大的年纪,她父亲得了不治之症,今天死在了手术台上。”

看样子沈父的手术需要较长时间,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结束。沈念把阮愉带到一处僻静处,落地窗外能看到城市的车来人往,阳光那么浓烈,却总是照不进心里去。阮愉斜靠在墙壁上,下意识地想去掏烟,但随即想到医院里是禁止吸烟的,又作罢,只能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等沈念慢慢开口。

祝伊城低低应了一声,并不打断她。

沈念深吸一口气,抬头对阮愉说:“阮小姐请跟我来,我们去别处说话。”

“我从这个女孩手里买了两样东西,那些钱原本是准备为她父亲看病用的,可惜现在,再也用不上了。其实那时我心里有过抵触,我的父亲在多年前死在了监狱里,她的父亲,有可能就是凶手。”

沈念咬着嘴唇沉默许久,这个时候最不急的反而是阮愉,她静静看着沈念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建设,明白沈念或许真的已经无路可走,才会重新又找上自己。

祝伊城揽着阮愉的手一紧,低头想去探探阮愉的情绪,可阮愉死死地把脸压在他胸口不让他窥探。

阮愉捋捋发丝,轻轻一笑:“万一我花大价钱,却买了一样没用的东西,到时候要上哪儿哭诉去?沈小姐,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说呢?”

“当年我母亲错手伤人,对方不依不饶,我父亲深爱我母亲,甘愿为她顶罪,可最后却死在了监狱里。我母亲非但没有任何悲痛,反而活得更畅快,我心里痛恨我母亲,为我父亲觉得不值,我父亲死的时候我还在巴黎读书,等回来后只见到我父亲的骨灰。我一直认为我父亲死得蹊跷,这些年一直在找当年的真相,可一直没有直接证据。而那个杀死我父亲的人也在出狱之后不知所终,所有的痕迹都好像被有意抹去了。没想到有一天,好像离真相更近一步的时候,心里却反而更加难过。”阮愉说着说着,往祝伊城的怀里又是一蹭。

“有没有价值,阮小姐买了便知。”

“这就是你学完艺术归来,却转行做私家侦探的原因?”一直沉默的祝伊城,听到这里,总算开口,声音低哑却沉稳有力。

“那为何他对你手里的这个东西无动于衷?”

阮愉在他怀里无声地点头,回忆往昔,胸口总透着憋闷:“那时候我归国,知道父亲的死讯,整个人像被封在冰块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不能让我爸爸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于是着了魔似的调查。后来我意识到这样的调查也许会是一场持久战,我得赚钱,所以开了自己的工作室,这样一来我既有时间调查我父亲的死因,又能赚钱,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两全的方法。”

沈念脸唰地一白,仍然坚持:“阮小姐既然知道那天我跟陆权的行踪,又这么了解陆权,就该明白,陆权不会花那么多时间浪费在没有价值的事物上。”

“阮愉,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那会儿,你身上透着一股清冷的玩世不恭,像是在自我保护,那时我就想,这姑娘肩上究竟背负着什么样的往事。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真的很漂亮,可惜那会儿你很少真心地笑。”祝伊城有些心疼地吻吻她的额头。

“所以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手上的东西对他来说,其实没有任何价值?”阮愉思忖片刻,抬眸去看沈念时,下了结论。

阮愉往他怀里靠了靠,微微仰头,在黑暗里感受他的气息。

沈念垂下眼,说:“实不相瞒,阮小姐你来找过我后的第二天我就去找陆权了。正如阮小姐所说,陆权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威胁,所以他绝不可能再就范。”

“你怎么不问问,我失踪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阮愉盯着看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后来去找过陆权了?你们还是没有谈拢?”

祝伊城微微一笑:“你找到了我父亲,让我父亲得以重见天日,我大哥想杀我,你为我挡了灾,回到了这里。”

沈念突然又把话题转到了正题上,阮愉收回思绪,再见沈念,大约是经过了刚才的大悲,她此刻整个人看上去云淡风轻,少了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警惕和约束,反倒多了几分从容,想是已经想好了后路该如何走。

他语气淡淡,说得这样轻巧,声音里有种道不清的深沉。阮愉清楚地知道他能来这里实属不易,抱着他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和我说说后来的事吧,我想知道。”

沈念摇摇头:“不太熟悉,我只跟他吃过几次饭,叫过几次叔叔,他这个人有些神神道道的,并不好相处。对了,阮小姐,你上次说,你可以买我手里的筹码,是吗?”

祝伊城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开始轻声回忆,他像哄孩子似的,声音温柔又低沉。

“你认识这个人吗?”

那时,阮愉忽然无故消失,他心如死灰,觉得再见阮愉的机会微乎其微,所幸阮愉找到了他的父亲祝台明,他一直费尽心思想找的人,居然就被他大哥祝天齐藏在家里。原来,祝家后面的那片墓地,是祝台明当年早早地就为自己筑好的长眠之穴,没料到却被自己的长子祝天齐所利用,成了关押他的地方。祝天齐将父亲关押在里面长达半年多,一开始他们还会每天定时送水和食物,到了后来,食物越来越少,而祝台明已经老迈的身体也渐渐吃不消墓穴里的湿冷。阮愉被他们劫持后,也一并被丢在了祝台明的墓穴里,这就是为什么阮愉明明消失在祝公馆,却没有人看到她出去。

沈念不疑有他地轻轻点头:“是我父亲和他一个弟弟的合影,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比亲兄弟更亲,听说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一起来大城市打拼,但几年前他们失散了,我父亲一边工作一边找人,这张照片就不离身了。谁知他突然病倒,找人的事情也就此搁置了。”

祝台明说,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看到阮愉被他们以同样的方式劫持关押,觉得有些蹊跷,强打着精神,才从阮愉口中得知了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们对阮愉还算客气,大约是怕万一阮愉有个三长两短,不好牵制祝伊城,于是又开始定时往里面送水和食物,可惜只有一个人的分量,而阮愉把唯一的食物留给了祝台明,这才让他的身体堪堪有些好转,之后他们开始想办法出去。然而这墓穴被封得严严实实,根本找不到任何方法。

阮愉呼吸一窒,随即立刻恢复如常,松手让沈念把相框拿了回去,她看沈念收拾好行李袋,才佯装无事地问:“刚才那张相片里的人是你父亲吧?是很重要的照片吗?连住院都还带着。”

忽然有一次,祝台明问阮愉,傅九可有来北平。

“阮小姐,你怎么了?”沈念不明就里地问,想从阮愉手里拿回相框,可阮愉手上仍有力道,一时间竟抽不回。

阮愉如实相告,看祝老爷分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阮愉跟着沈念回了病房,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行李袋,父女俩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袋都绰绰有余,沈念不知道在里头翻找什么,突然一个相框掉了出来,阮愉弯腰伸手去捡,正要还给她时,看到相片,整个人突然一怔,呆滞得停止动作。

忽然有一日,墓穴的上头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没过多久,墓穴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

沈念在手术室外哭得泣不成声,阮愉站在她面前,漠然无声,阮愉对沈念表示同情,却无法为她做更多。天地为炉,谁不是在苦苦煎熬着,今天会有沈念,明天也会有别人,面对生老病死,人们总是无能为力。

当时已是深夜,满天繁星蓦然映入眼帘,接着便是傅九的脸。

祝伊城的再三保证还是无法让阮愉放心下来。阮愉恋恋不舍地走出家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瞧见的就是沈念的父亲被紧急送入手术室的过程,看样子沈父的病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可祝伊城万万没有想到,那却是他失去阮愉的开始。那一声枪响,打进的何止是他的心里,还打碎了他所有的信念与希望。他一直尊敬的大哥一直对他有杀心,而他一心想守护的人与他相隔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的距离不是走多远就能到达,而是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再相见。

“可是……你不会不见了的,对吗?”阮愉有些不确定,祝伊城的特殊来历注定了她不可能真正安心把他放在家里,尤其是在经历了分离之后,她害怕回来时家里仍旧像过去的几百个日夜一样空无一人,只剩自己。

祝老爷的归来,让祝天齐不敢轻举妄动。祝老爷重新稳定了祝家的局势,但祝天齐已经是有爪的鹰,更不可能再放下已经得到的一切。他越发暴躁,甚至想一并除掉自己的父亲和弟弟。祝伊城不能理解自己的大哥为何会如此泯灭良心,到后来才发现,所谓的大哥,其实并不是他真正的大哥。

祝伊城摸摸她的头,含笑道:“你去办你要办的事情,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天齐,我把你养育成人,让你打理祝家的生意,就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外人,在我这里,你一直都是祝家长子,祝家未来的产业,势必会由你继承,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阮愉怔了怔:“是要出门的,可是现在又不想出门了。”

直到那个时候,祝伊城才明白,原来祝天齐并不是祝台明的亲生骨肉,而他们,也并非他一直以为的亲兄弟。

祝伊城忙抓住她不安分的手,笑着宽慰:“并没有受伤,不要胡思乱想,你刚才不是要出门吗?”

阮愉听到这里,呼吸微微一窒,说出了一直以来心里的疑惑:“难怪他对你能下得去这么狠的手,原来你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她想起他以前都是因为遇到危险,千钧一发之际,来了这里,她被他带去的那次是,她回来的那次也是。

祝伊城的下巴在阮愉发顶摩挲着:“我父亲早年曾发生过一次意外,那次若不是大哥的亲生父亲相救,我父亲早已没命,后来父亲就收养了大哥,待他跟亲生骨肉一般,早早地让大哥打理生意。父亲知道我无意继承家业,从一开始就把大哥当成了自己的继承人培养。可大哥听信了别人的话,认为父亲只是利用他,他过惯了这样风光的生活,不愿意去过未知的日子,所以才干出了这样的事情。”

阮愉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把他的身体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急急地问:“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受伤了?”

“他听信的……是曾叔的话?”

祝伊城认真地摇摇头:“每次来,都稀里糊涂的,但是能见到你,我很开心。”

祝伊城点点头:“曾叔是大哥亲生父亲的远房,一开始只想靠着大哥过些好日子,哪知大哥为祝家兢兢业业,就开始动了歪主意,他一直暗中教唆大哥。也不知为何,大哥那样精明的人居然会听信曾叔的一派胡言,你还记得,被我关起来的明唐吗?那也是曾叔很早的时候就放在祝家的一颗棋子,明唐暗中为我大哥做了很多事情,知道我大哥所有的秘密,所以大哥才会这么急着要找出他,不惜以你来换。”

手心传来他的温度,这才有了那么一丝丝真实感,阮愉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扯了扯嘴角总算笑出来:“你怎么来的?”

阮愉蹙了蹙眉,半晌,忽然问:“明唐和曾叔是什么关系?”

下一刻,她反应过来,蓦地伸手把他拽进屋里,力道不匀,以至于祝伊城进门的时候碰到了门内的鞋柜,他也不恼,始终微微笑着看向阮愉,眼底的温柔仿佛能溢出水来。他看向屋内,她的房子还是从前那样,冷冷淡淡的,没有一丝丝烟火味道。

“父子。”

阮愉瞪着眼睛看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阮愉脑袋里所有的结仿佛一下子都解开了,如此一来,什么都说得通了。其实这整件事,考验的无非是人心。贪婪和欲望,有时候只是一念之间。 

“阮愉,你过得可好?”祝伊城温和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你又是怎么来的这里?”

阮愉的眼眶渐渐红起来,从不轻易哭的女孩子,脸上泛起了一股莫名的委屈,似乎在埋怨他为何来得这样迟。

祝伊城的气息近在咫尺,阮愉在黑暗里静静等待他开口,然而等了许久,他始终未曾说话。她不禁想抬头去看他,却被他按住了。

她过得可好?是否已经将他遗忘?有没有好好吃饭?可有什么烦心事?他心里有许多的问题想问她,可直到这扇门打开,他们再次相见,才领会到,所有的语言,在思念面前,都显得太过匮乏无力。

“阮愉,你今天的情绪波动太大,这样对精神和身体都不好,你需要好好休息。”

祝伊城见到阮愉,一阵恍惚,隔着时空,他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可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里,内心顿时震动,紧接着,一股狂喜将他包围。他凭着记忆找来这里,从天黑等到了天亮,这短短几个钟头的时间,却好像经过了一世那么漫长。

这是明显不想和她多谈的意思。

门开的一瞬,四目相对,视线的猝然相遇,时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几个月前他们的初次相见,那时就着火光,她就已经垂涎他这张脸了吧?

“不能说吗?”阮愉不死心地又问。

怔了足有一分钟那么久,门铃再次响起的时候,阮愉如梦初醒,猛地吸了口气,闭了闭眼调节自己的心情,拉下门把手。

祝伊城只是拍拍她的背,再不言语。

她想他,像个精神病一般病态地想他,可她又无法容忍的是她和他无法逾越的时光界限——她居然爱上了一个属于过去的人。

这个漫长的夜晚,有祝伊城陪在身侧,听着彼此清浅的呼吸声,阮愉才终于得以入睡。

阮愉的心跳剧烈,没有想到重逢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离开他的这段日子,她努力让工作填满自己的生活和思想,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可每个无法入睡的夜里,祝伊城的脸仍然会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甚至在梦里。

沈父火化的那天,阮愉去了火葬场,她把车子停在外面,看着沈念手里抱着骨灰盒正从火葬场出来。沈念穿着一身黑色衣裙,一个人孤独地走来,恍惚间,阮愉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场景,当时她也是一个人抱着父亲的骨灰盒,走着相同的路,外面阳光明媚,她的心却沉入谷底,冰冰凉凉。

门外的人,穿一件旧式长衫,英俊的脸上清冷无波,他站得笔挺,双手负在身后,耐心地等着阮愉开门。

沈念一个人孤零零地走,阮愉则坐在车里看着,沈念父女不是本地人,她应该会将父亲的骨灰带回家乡下葬,人这一生,不管经历多少,最后总要回到故土。

阮愉从猫眼看出去,原本只是随意一瞥,然而在一刹那,她全身骤然一颤,脸色变得煞白,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沈念拦了车离开,阮愉跟上,直到前面的车停在了火车站,阮愉才没有再跟上去,对沈念来说,这里有所有不好的回忆,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

阮愉心里微动,原本就不高的情绪一下变得更加低落,人这一世,谁不是在苦苦支撑,明知道没有希望,偏偏还要一试再试。她挂了电话,准备出发去医院见一见沈念,门铃忽然响了。这个点顾南应该没有时间来找她。

下午阮愉托人找了关系,查了一下沈念的父亲,发现沈父跟她父亲果然是同一年入的狱,并且被关在一处,在阮愉的父亲死后没多久,沈父就被释放了。听认识的人讲,那之后沈父好像发了财似的,以前常做的工地也不去了,沉溺赌博,就这么过了一段日子,突然有一天,就不怎么见他在外活动了。

“说不准,但总比这样拖着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父亲死去。”

再后来,沈父就生病了。阮愉蹙眉想了许久,望着手机里沈父和另一个人的照片发呆。

“如果手术了呢?你父亲还有多少时间?”阮愉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

沈父和陆权有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沈父这个所谓的弟弟又是当初撞了她后肇事逃逸的司机,那他跟陆权是否又有关?阮愉把三者结合在一起一想,背脊一寒。

三天后,阮愉接到了沈念的电话,声音在电话里听上去低低的,像是在隐忍啜泣。她告诉阮愉,她父亲的病情已经恶化了,医院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不手术,撑不过一个月。

陆权想除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