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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情归向何处

“那当然,否则这大热天的我何必在这儿蹲着?”

她冲小张翻了翻白眼,找个舒适的姿势蹲下:“你真见陆权带着个女人进去了?”

“该不会是我妈吧?”阮愉百无聊赖地哈了口气,表面看去,对陆权带了个女人出入高级会所好像并没有多大兴趣。

阮愉这几年,昧着良心挣了不少钱,也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这个行当里的资源还是有些的。

“怎么可能?他身边那女人年轻漂亮,估计跟你我差不多年纪,陆权如今的好名声还不是仰仗着娶了你妈并且从不拈花惹草得来的?要是被爆出跟年轻女人有染,光这形象维护可就够他们公司公关部折腾的了。”

“你不是一直在抓陆权的小辫子吗?今儿可算抓着了,说吧,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阮愉点点头,一副她说得十分有道理的样子。

记者叫小张,比她小两岁,但整个人看上去比她年轻有活力,干劲更足。此刻她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蹲在一家高级会所的后门,一见阮愉,立刻兴奋地招呼阮愉去她的位置。

以阮愉对陆权的了解,此人做事十分谨慎,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带着个小姑娘出入高级会所,并且居然还被一个小报记者知道了行踪。

阮愉车子开得飞快,不过十分钟,人已经出现在那个记者面前。

一个为人处事向来缜密的人不可能会犯这么大的错误,除非……他有立刻必须解决的事情,人在情急关头,往往不会考虑那么周全,也往往是最容易暴露马脚的时候。站在小张的立场,只想拍到有价值的照片,再回去做一下文字加工处理,立马就是一篇精彩绝伦的八卦报道。阮愉跟小张不同,她对陆权太了解,他不可能只是来跟小姑娘幽会。虽说有钱的男人在外面玩女人是常态,但陆权在这方面一贯都恪守原则,从不乱搞男女关系。

阮愉不想再跟前台小姐废话,刚想伸手拨开她上楼,电话忽然进来了,是一个以前跟她有过合作的小报记者。阮愉听完电话,脸色一凛,转身疾步走了。前台小姐眼见她走远了,才松了口气,如果阮愉坚持,前台小姐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拦得住她。何况陆总跟阮愉虽然不合,但总是以礼相待的……

直到天黑,两人都没见陆权出来,阮愉心里无端地开始烦躁,抽完最后一根烟,起身对小张说:“我进去看看。”

前台小姐觉得巨冤:“阮小姐,陆总今天真不在公司。”

小张担心地拽住她的手:“你可千万别打草惊蛇。”

“你每次都是这么说的,然而他每次都在公司。”

“打什么草惊什么蛇,刚才他领着小姑娘进去的照片你不是拍到了吗?今天无论如何回去都是能交差的。”阮愉轻轻甩开她,把包往肩上一挎,径自朝会所走去。

走进陆氏的办公大楼,前台小姐照例拦下了她,大概她以往来过好几次,且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前台小姐一见到她仿佛如临大敌,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又碍于阮愉好歹是客,不便发作,只得硬邦邦地笑说:“阮小姐,陆总出差了,不在公司里。”

这个时候是迎客高峰期,所有的包厢都已经安排满了,阮愉刚一进门,大堂经理就堆着笑脸上前对她说不好意思,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对于这样的高档会所,每天接待的客人数量本就有限,阮愉自然可以理解。

阮愉一手搁在窗框上,淡淡地注视着林巧萍的车子离开,眼里无波无澜。

“我来找人,陆权在哪个房间?”阮愉表明来意,问得直截了当。

阮愉把车停在隐秘的位置,刚熄火,就瞧见林巧萍从大楼里出来,阮愉看她脚步有些乱,似乎很匆忙的样子,自己开车走了。她记得自从陆苑死后,林巧萍的情绪一直都很不好,已经很久没有自己驾车了,今天居然屏退了司机,实在有些反常。

大堂经理听她打听陆权,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随即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陆总今天没有来这里啊,他常用的那个包间今天也是别的客人在使用。”

陆氏公司的商业大楼位于本城金融中心,建得很是气派,远远望去,楼层仿佛鹤立鸡群,大大的陆氏两个字在高楼耸立中显得遥远又高傲。这些年陆氏的生意越做越大,陆权本人的声望也越来越高,外界都说他身上没有黑点只有亮点,如果硬要说的话,唯一的黑点就是娶了一个二婚的女人和一个随时随地都要找他麻烦的继女,凭他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他偏偏就喜欢林巧萍——一个在众人眼里除了漂亮就没什么优点的女人。可有时候,女人最大的优点不就是漂亮吗?

阮愉冷笑:“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亲眼看着他进来的。”

打开手机查看今天的新闻,陆权的名字赫然入目,一个成功的商人,再加上一些动人的故事,总是记者们趋之若鹜的对象。她大致浏览了一下新闻内容,脸上渐渐浮现出冷笑,吸完最后一口烟,驱车离去。

“这位小姐,陆总今天是真的没来,每天我们接待哪些客人都是有记录的,陆总真的不在这里。”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那人呢?她蹙着眉用力想,可思维像故意跟她作对一般,她越是想记起来,脑子里越是一片糨糊,一点线索都没有,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堂经理的态度更让阮愉起了疑心,陆权明明就在里面,为什么大堂经理要否认?因为今天在这里见的人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下阮愉的好奇心被激发得更加彻底。

阮愉拉上车门,吸了口气,点了一根烟抽上,烟雾从嘴里吐出的一刹那,她才觉得胸口舒畅了许多。

她知道像这样的会所必定会有后门,果不其然,找了一圈后她走进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应该是员工通道,此时正值高峰期,员工通道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阮愉灵敏地溜了进去,为了给这里的客人提供隐蔽的私人空间,走廊里很少有服务员来回走动。

或许是她与生俱来的那种气场太强大,他居然点了点头,望着她踩着高跟鞋消失在转角处。

阮愉从安全楼梯爬到三楼,陆权的长包房就位于三楼走廊尽头的右手转角处,从安全楼梯口出去大约十来米的距离,中间有一个卫生间,房间与房间之间的隔音效果好得出奇,这不禁让阮愉想起在北平那会儿,那里的隔音……不,那里根本没有隔音。

她说起来一派淡然,不由得让一旁的年轻警察蹙了眉,换作是旁人,或刨根问底,或歇斯底里,或恐惧不安,他见过太多了,可这姑娘像个局外人似的,好像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云淡风轻得有些不真实。她似乎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回过头对他说:“这个人我不认识,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您这儿要是还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在安全楼梯口静默了一会儿,刚想出去,忽然听到门外起了争执声,阮愉探了小半个头向外看去,发现争执声居然是从陆权那个包间传来的。一个女声尖锐地响起来,即使在约莫十米开外的阮愉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轻轻一笑:“看来要顶罪啊,那就让他顶着吧,估计是大佬出的钱多,多到他甘愿在里面蹲几年。”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这是过河拆桥!你堂堂一个大公司的老板,居然出尔反尔。” 

小顾顿了一下,说:“看来阮小姐也是聪明人,不过他嘴紧得很,什么都没问出来,只一口承认事情就是他做的。”

接着阮愉听到了陆权的声音:“能给的我都已经给了,但是我喂不饱贪得无厌的人。”

“问出什么了吗?谁指使他干的?”阮愉双手抱胸,皱眉打量着里面的人,随口问道。

她立刻就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看来是被敲诈,不高兴给钱了,两方没有谈拢。她突然很想会一会这个小姑娘,居然敢敲陆权的钱,真是巾帼英雄。

“他叫胡志明,不是本城人,原本准备跑路了,躲了十几二十天,以为警察已经松懈了,就回老家看了眼老父老母,那会儿我们同事已经在他老家附近转悠快一个月了,好不容易才逮到他。”

听到他们这边的响动,大堂经理匆匆跑上来,阮愉静静地退回去,然后飞快地按照原路出了会所。按照现在的情形,那姑娘跟陆权多半会不欢而散,两个人不可能同时出来。她开车等在门口,果然,十分钟后,被陆权带进去的那姑娘一个人匆匆出来,叫了辆出租车自顾自走了,阮愉立刻驱车跟上。她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一股打从心底里的兴奋几乎要把她淹没。

阮愉摇摇头:“不认识,他不是肇事逃逸了吗?你们在哪儿找到他的?”

车子飞驰在夜里的柏油马路上,两旁的路灯打在车前的防风玻璃上,被红灯阻隔的空当,阮愉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手指无节奏地敲击着,不断揣测那个陌生姑娘的来历。

“你认识这个人吗?”

阮愉调查陆权这么久,他的社会背景她一清二楚,可这姑娘她却是第一次见,再结合白天在陆氏的办公大楼下见到平时很少开车的林巧萍神色匆匆地开车离去,他们夫妻二人一定有问题。

有些眼熟,但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阮愉暗暗地想。

绿灯亮起,她立刻踩下油门跟上前面的出租车,没想到最终跟到了市人民医院。姑娘走进住院部后一夜没有出来,阮愉站在长长的住院部走廊里,看着电子钟的数字变化,莫名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被带到审讯室外头,从单向玻璃窗看进去,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看上去并不老,但身体的形态却仿佛上了年纪,驼着背,一副怎么都坐不直的样子。

第二天清早,阮愉在医院外头的早餐店拦住了那姑娘。阮愉这才得以看清她的面貌,是个十分漂亮清秀的女孩,跟自己一般高的个子,年龄似乎也相差无几。

对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像是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假,阮愉坦荡地迎向他的视线,一点也没有做贼心虚的自觉。

阮愉的打量让姑娘不禁蹙起了眉,但姑娘本身教养很好,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仍礼貌地询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阮愉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开什么玩笑,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一眨眼消失不见了呢?可能只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路人想拔刀相助吧,大约是那辆汽车冲劲太大了,那个人被冲劲冲到一边去了?我没注意。”

阮愉莞尔一笑:“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关于陆权,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阮愉一愣,他说的是祝伊城吗?难道他们消失的那个画面也被监控录下来了?可听小顾的语气,也似乎并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一听到陆权的名字,姑娘脸色微变,立刻开口拒绝:“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不方便离开太久。”说着就要走。

“对了,阮小姐,从监控录像中,似乎有一个男人冲过来想救你,但一眨眼不见了。我们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那个男人真的就是一眨眼就不见了,你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我去医院了解过,你们拖欠了将近二十万的医药费,你父亲又急需动手术,费用更是巨大,如果你交不出这笔钱,你父亲无异于在医院等死。昨天你去找陆权,为的就是这事儿吧?”阮愉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说着。

小顾讲得很慢,可他看阮愉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看到那姑娘脚步蓦地一顿,回过头看她的眼神都变了,阮愉就知道自己没有说错,这前半部分是她昨夜找值班护士打听的,后半部分纯属猜测,没想到居然都猜对了。

年轻的小顾睁大了眼:“阮小姐你不知道吗?当时马路上没有什么车,也没有任何障碍物,车子是直挺挺地冲着你开过去的,我们查了事发的监控,车子开向你的时候是处于加速状态的,出了事后也没有任何停留的迹象,直接逃走了。这很明显是一起蓄意谋杀事件啊。”

阮愉微一挑眉:“你现在有时间跟我谈一谈了吗?”

“挺好,没什么大碍。刚才听您在电话里说嫌疑人,难道我身上的这起车祸不是意外?”阮愉懒得和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随后,两人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姑娘名叫沈念,刚毕业不到一年,她母亲早年得病死了,父亲一直在外打工挣钱供她上学,就指着她以后出息,没想到她刚大学毕业找着工作,以为苦尽甘来,终于可以回报父亲的时候,发现父亲的身体日渐消瘦,食欲也大不如从前。一开始她父亲以为只是劳累造成的,为了省钱没去医院,也没往心上去,直到有一天,父亲晕倒,送到医院一查,才发现得了食道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他一开口便是寒暄:“不好意思啊阮小姐,让你久等了,身体怎么样了?”

为了给父亲治病,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的债。父亲化疗期间痛苦难耐,他们又请不起护工,沈念只好辞职,专门在医院照顾,可这样一来,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也断了,钱花得精光,父亲的身体却没有半点起色,医疗费越积越多。这段日子以来,沈念为了钱几乎天天愁容满面,根本不敢去想以后要怎么过。即使父亲过世,等待她的,也将是巨额债务。

二十分钟后,阮愉人已经坐在了派出所里,负责这个事故的警察小顾正在审讯室里审讯嫌疑人,阮愉等了片刻,他才姗姗来迟。

阮愉静静地听沈念说完,在这期间面前的咖啡已经见底,一个晚上没睡,她看上去精神有些不济,但在黑咖啡的刺激下,神经渐渐兴奋起来。

阮愉听着电话里陌生的男声报完地址,她的脑袋还是嗡嗡的,车祸事故?嫌疑人?这么说来,当晚发生的那起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而为?可顾南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显避重就轻,他究竟是想隐瞒些什么?

“这医院的床位非常紧俏,一般要等很久,有时候甚至一两个月都等不来,这里也是陆权替你们安排的吧?”

“喂,请问是阮小姐吗?我这里是城区派出所,关于前不久你发生的车祸事故,我们已经拘留了嫌疑人,请你过来指认一下,地址是……”

沈念点点头,双手握着咖啡杯好似有些不知所措。

她滑开接听键,把手机附到耳边。

“所以……陆权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又过几日,阮愉恢复了正常工作,事务所在关闭了将近两个月后又重新开门迎客。她坐在柔软的老板椅上,手里握着钢笔,却迟迟没有下笔,愣神间,手机刺耳的响声振得她浑身一颤,一个陌生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阮愉看了它许久,手机屏幕的灯光暗下去,又再度亮起来,依旧是同一个电话号码。

沈念却忽然抬头看她:“那陆权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找上我?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阮愉回家休养的这段时间,避不见客,就连顾南来过几次,都没让他进门,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顾南觉得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又说不清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间接地问过两次那个男人的底细,但阮愉闭口不谈,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以他对阮愉的了解,如果心里真有他,她不可能放任那人离去。可她的嘴实在太紧,他压根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来。

“我昨晚从会所跟着你到医院,在这儿等了一夜。”阮愉直言不讳,“沈小姐,你昨天,是没有跟他谈妥条件吗?还是你手里的筹码不够大?否则他那样在乎自己名声的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顾南,我的私事,不劳烦你费心。”阮愉仍旧闭着眼睛,冷冰冰地说着,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就连倦意都已经被悉数收拢,只剩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刺猬模样。

沈念眼神微微闪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条件筹码的,哪有你想的这么玄乎,不过只是正常的见面而已。”

顾南不知和林巧萍说了些什么,上车的时候看阮愉闭着眼睛,张了张口,轻声说道:“你妈妈来看你,你就不能态度好点?”

“是吗?那沈小姐你去见陆权不是为了你父亲的医药费?你们在门口起争执又是为了什么?”

林巧萍大约是真的被气着了,盯着阮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在沈念眼里,阮愉有些咄咄逼人,她的警惕心一下便上来了。大约是心虚,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跟阮愉待下去,于是抓起桌上已经打包好准备带回去的早点,说:“对不起阮小姐,早饭要凉了,我得赶快给我爸送回去。”

不提她爸爸还好,一提,阮愉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声音冷硬地回敬:“好人心?你是指你,还是指你那个丈夫?”

“沈小姐。”阮愉叫住沈念,抬眸认真地说,“陆权那个人最讨厌被人威胁,恕我直言,经过你昨天和他的争执,事到如今,就算你手里的筹码足够大,他也不可能轻易就范,他只会想如何为自己除掉后患。我想你父亲的医药费,已经指望不上他了。”

林巧萍听了一愣,随即脸上出现薄怒:“阮愉,你跟你爸一样,不识好人心,真是没救了。”

沈念没有回头,但肩头明显地轻颤着。

阮愉挑眉抬头,迎着光看向母亲:“干我这行的,得罪的人还少吗?眼前不就有一个?”

阮愉手指敲着桌面,靠着椅背轻松地继续:“如果他那里行不通,你不妨来我这里试试,毕竟,你父亲的病不等人。我可以买你手里的筹码。”

林巧萍仿佛听出了阮愉情绪里的怼意,但破天荒地居然没有发作,她缓缓问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人开车撞你?那个男人呢?关键时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的男人也值得你花心思在他身上?”

不知沈念听进去了没有,阮愉的话音刚落,沈念就已经抬步出了早点店的门。

“没那么容易死。”阮愉回答得漫不经心,掏出手机佯装刷新闻。

阮愉很清楚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的心态,所以此刻的沈念根本没有任何退路可走,她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了陆权身上,可显然陆权并没有如她所愿给她足够的钱,如果陆权执意不松口,沈念就退无可退。

阮愉仔细想了想,这好像是这几年,她们母女之间为数不多不算争执的对话之一。

她又坐了一会儿,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扭头,神情猝然一僵。

“身体好些了吗?”林巧萍垂着眼,问车里的女儿。

一辆豪车停在了医院门口,那辆车阮愉太熟悉不过,林巧萍从车里下来。阮愉看着林巧萍走进住院部的大楼,有什么信息似乎逐渐浮出水面。

然而等了许久,没等来顾南,林巧萍的身影却出现在车窗外。

沈念去找了陆权,林巧萍一大早就来到沈念父亲所住的医院,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自顾自地坐上副驾位置,慢条斯理地系好安全带,静静地等着驾驶员上车。

阮愉一看时间还早,陆权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这个时间去陆氏大楼,应该能在地下车库逮到他。驱车到达的时候,时针指向十点整,果然,陆权的车缓缓驶入地下车库。电梯口,陆权瞧见双手抄在裤兜里,一副要来找麻烦的样子的阮愉,马上收起手机,屏退身旁的司机。安静的地下车库电梯口立时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阮愉对于这样的场面十分满意。

顾南搀扶着阮愉,想停下来等林巧萍下车,顾南好像极其尊重林巧萍,在阮愉不多的记忆里,他每次碰见林巧萍都会礼貌地喊一声伯母。阮愉淡淡扫过那辆车身,推开顾南的手,径自往顾南的车的方向走去。

“是你做的?”还没等阮愉开口,陆权已经先发制人。

她想起陆苑当初生病住院期间,林巧萍没日没夜地在医院进行照料,恨不得一刻不离开小女儿身边。想到这里,阮愉觉得很想笑,一母同胞,待遇差别未免太大。

阮愉眯着眼,虽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气场绝对不能输,随后就看陆权拿出手机刷了起来。陆权的脸上似笑非笑,可阮愉看来,讽刺的意味居多。

阮愉出院的那天,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人——她的母亲林巧萍就坐在车里,而车停在医院大门的对面,要不是阮愉对那辆车实在太熟,估计压根不会发现母亲居然还会来看望自己。

“阮愉,看在你母亲的分上,我一直都没有想过要和你计较,从法律上来讲,你也算是我半个女儿,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了我的容忍范围,你知不知道,我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起诉你。跟踪,偷拍,把新闻卖给不良小报报道炒作,这么做的后果只会惹得你母亲不快。”

明明也不过半月有余,她却没有一天不在想他,那时,总能牵着他的手,她掌心至今还留有他的余温,那些寂寥的夜里,同在一个房间,虽然内心惶恐不安,可感受着他在,也能让人安心下来。

直到她看清陆权手机屏幕上的新闻报道,才明白陆权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祝伊城现在怎么样了?那天他跟他大哥已经摊牌,赌上了手里所有的筹码,结局究竟如何呢?还有,她的无故消失,会不会牵累他?如果最后他没有成功呢?他大哥会把他怎么样?

——从不拈花惹草的知名企业家与年轻小嫩模共度春宵。

阮愉在医院又躺了大半个月,顾南几乎放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专心在医院照看她,医生、护士以及那些病人家属,大多都以为顾南是阮愉的男朋友,暗搓搓地都羡慕她的男朋友英俊又体贴。阮愉好几次让顾南不必为自己这么劳心劳力,叫个护工就可以了,可顾南不同意,还是白天黑夜地守着她。为此让阮愉颇为尴尬,可又不能发狠撵人家走,毕竟在她住院期间,就连她所谓的母亲都没来看过一眼,顾南作为朋友,能做到如此已经十分难得。况且她心里还记挂着祝伊城,实在也没精力顾忌这些。

大大的标题无比显眼,生动的文字配上昨天陆权和沈念进会所的照片,新闻的点击率已经超过百万——虽然沈念并不是新闻中所谓的小嫩模。小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从未让人失望。

夜,寂静无声。

看来无端地为小张背了锅。

他的声音沉沉地传进阮愉的耳里,像是来自遥远的异世,阮愉的眼皮终于疲累地合上。

阮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打算为自己解释,只问:“这姑娘是谁?看上去的确比我母亲年轻貌美,你会看上人家很正常,男人嘛,谁还没个寂寞的时候。”

“阮愉,你才刚醒,需要足够的休息,不要再想这些事情,等你好起来了,想知道什么,自然就知道了。”

她一副能够理解他的表情。

一帧帧画面就像残缺的拼图,怎么都无法拼凑完整。阮愉的头开始嗡嗡地疼,她痛苦地皱起眉头,顾南见状,忙伸手抚摸她的太阳穴两边,轻轻揉着。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结,阮愉从来不怕陆权,甚至多次想激怒他,来看看这个把母亲哄得神魂颠倒,不惜放弃丈夫和女儿的男人究竟有多令人着迷。

不对了,怎么什么都对不起来了呢?

她挑衅一般地盯着陆权:“看起来你跟这姑娘之间的关系匪浅,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当交易?我看你不像是这样饥不择食的人。”

可阮愉听这话怎么都不信,她记得自己身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回来之前,她看到那个人将枪口对准祝伊城,她冲上去毫不犹豫地抢夺他手里的枪,结果擦枪走火,子弹穿过她的身体,于是她回来了。而在去那里之前,一辆汽车眼见就要撞上自己,是祝伊城护住她,让她幸免于难,也让她经历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些事情。

陆权面无表情,人到中年,可脸上甚少有岁月的痕迹,即使女儿的离世也没能让他变得苍老一些。

顾南干巴巴地咳了几声才说:“没有那个男人,车祸现场只有你一个人,肇事司机逃逸,警方还在追铺中。”

“阮愉,当年你远渡重洋,学成归来,有没有想过今天会干上这个行当?学艺术的女孩子,不该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陆权淡淡地说。

灯光下,阮愉的那双眼睛充满着水汽,让顾南的心肠一下软了下来,纵使有太多责备的话要出口,但她好歹还躺在病床上,实在不忍苛责。

“她叫沈念是吧?”阮愉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依旧不为所动,自顾自地看着他问。

“你出了车祸被送进医院,大脑受损严重,昏迷了将近半个月,我在这里守了你半个月,你一睁眼就问别的男人?”饶是再好的教养,面对这样的情况恐怕也无法忍受吧?顾南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权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

阮愉太累了,觉得眼皮沉得在打架,实在没有力气和他解释太多,又问了一遍:“他人呢?”

“她找过我。”阮愉不痛不痒地丢出四个字,想看看他的反应。可惜姜还是老的辣,陆权这种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轻易露出自己的情绪来。

她气若游丝,声音几不可闻,可顾南还是听清楚了她在说什么,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收敛了许多,盯着阮愉:“你是说冒充你喜欢的画家的那家伙?”

“阮愉,不要去做无谓的事情,这些对你来讲没有一点好处。”陆权看了看时间,似乎已经失去和阮愉继续无休止纠缠的耐心。

阮愉想点头,可是发现自己身体根本没什么劲儿,张了张嘴,好半晌才用虚弱的声音问道:“祝伊城呢?”

阮愉兀自轻笑,耸了耸肩:“一个月前,我的那场车祸,不是意外吧?凶手肇事逃逸,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替他撑腰。陆总,该不会是你吧?”

“醒了?”顾南的声音很是嘶哑,许久未进水的喉咙干涸酸痛。

陆权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恰逢她也回头,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不一会儿,顾南进来了,他视线对上阮愉睁开的眼,脚步猝然一顿,眼里同时闪过好几种复杂的心情,最后还是被喜悦掩盖。他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床头蹲下,仿佛是想确认并  不是自己看错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阮愉又笑:“陆总,承蒙你这样看得起我,可惜我命大,死不了。”

门外隐隐约约地传来顾南急切的声音,他似乎和什么人起了争执。这可真不像是她认识的顾南,她认识的顾南万事都斯文有礼,活得坦荡体面,绝不会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哗的,是为工作上的事,还是因为她?

陆权皱了皱眉头,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响,到达地下车库,电梯门打开,灯光照亮了阮愉的脸,她面上充满嘲讽,年轻女孩子该有的天真快乐她一样也没有,而那些老成和世故,在这张年轻的脸上又显得这样格格不入。

阮愉是被一阵喧闹吵醒的,她睁开眼,先入眼的是一片白,茫茫的白,眼前的一切不真实得像裹着一层纱,接着医院浓郁的消毒水味蹿入鼻尖,她扯了扯眼皮,脑袋昏沉得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陆权最终无言,扭头走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