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肉眼可见死神就在眼前、这人命悬一线的害怕。
让颜玖有点害怕。
“有了！有了有了有了！心律恢复了！”
她几个小时前还和躺在病床上看起来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年轻女人说过话，现在这人就变成了这样，尤其是她整个身体随着反复电除颤地弓起又落下……
伴随着摁压动作停止后，终于出现了的稳定的机器音，在场的所有人松了一大口气，血压回升，赵霁诚拿听诊器听了下，点了点头。
颜玖匆匆赶上来，站在走廊里就能把大门开着的病房内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她站在原地，靠在走廊的墙上，看着赵霁诚和段青他们一次次除颤、按压、除颤、按压。
抢回来了。
段青看着之前飞扬跋扈的女子此刻的样子，内心一阵愧疚，手上按压的动作没停，目光在监护和病人之间打转。
按理说今日的抢救也不算多消耗体力，但段青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层薄汗，脑袋里已经有点儿像浆糊，他高度紧张的神经瞬间松了，整个人腿就是一软，摸了把额头，大脑宕机的样子，然后胃里一阵翻滚，冲出门去厕所时差点儿撞到颜玖。
争分夺秒！
看到段青这样，颜玖下意识地看了眼还在病房里稳定患者情况的赵霁诚，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颜玖在护士台抽了几张纸巾，连忙跟了过去，在男厕所掩着的门口，听到里面有呕吐的声音传来。
“肾上推一支，”赵霁诚没有要放弃的意思，除颤仪依然拿在手上：“再充电。”
……
“停跳49秒，快一分钟了赵大夫，用别的药吗？”
“你没事吧？”颜玖把餐巾纸递给从里头洗完脸出来、头发上都挂了水珠、正滴答往白大褂上掉的段青，担心道。
还是不行。
“没、没事儿。”
数字直接从七十几八十几掉了下去。
他扶着墙，摆了下手，随即低头，像卡顿在了那里，而后轻声道：“还好师父经过，不然……不然今天就完蛋了。”
段青在除颤仪离体后迅速上前按压起来，几下后，监护仪倒是显示了心跳，但手一停，又恢复了成了室颤线状态。
颜玖不知如何安慰，就连她都以为易铃又在遛人，更别提被遛过的段青了，虽说他来的速度也不是说多慢，但如果今儿赵霁诚没有正好经过，这就是一笔会责怪到段青头上的生死账。
又是一次。
他顿了一顿，再抬起眼看颜玖时，可能是因为小水珠进去，也可能是因为刚才吐得用力的遗留表现，眼睛里有很多血丝显着红得厉害，刚想开口说什么，就看远处赵霁诚从病房出来，远远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段青捏了把汗，站在了病床对面，随时等师父除颤完，迅速上前按压。
于是他不再说话，抹了把脸上的水，连忙跟了过去。
“停跳20秒！”
颜玖心知严格如赵霁诚，段青今天在“劫”难逃。
赵霁诚将手中的除颤仪对准彼此转了两圈，看着监护仪，再问道：“多久了？”
默默替他捏了把汗，也紧随其后离开了这里。
“再来。还是充电200焦。”
走廊内再次恢复了医院特有的平静。
“还是持续室颤！”
……
段青连忙撸起袖子上前紧跟着进行摁压，护士看着监护仪，摇了摇头道：
颜玖第一次感到和这已经渐渐熟络的师徒二人共处一室有那么那么尴尬。
很闷的一声，易铃的手臂上摆了一下，随后落了回去。
其实从刚才回来，赵霁诚出去巡查过一次房，段青去抢救室帮过忙，倒也不是一直呆在一起，但现在俩人都回到了办公室里，安静得像无人生存的荒岛，气氛一下子就压抑了下来。
赵霁诚俯身，眉头紧锁，护士已经把患者的衣服解好，他找准位置，进行了第一次电除颤操作。
来敲门的医院志愿者都体会到了，即使这间办公室门开着，也在往外冒“冷气”。
“让开。”
“嗯……那个，段大夫？”她轻声细语道。
“充电完毕！”
“嗯？”像把段青从什么情绪里拽了回来，他连忙起身，应答道。
段青这才恢复神智，立马拿起导电膏往仪器面上挤，随即深呼吸，开始调整仪器充电到200。
“下午那位老人骨科检查说没什么大问题，那位奶奶让我来专门跟您说一声，也谢谢你。”
“你过来。”
“哦，好，不客气。”
赵霁诚大步迅速跨向抢救车，拿起除颤仪，极其冷静地扫了傻在那儿的段青一眼，说道：
段青脸上露出点儿笑容，随着那人的离开又略显颓然地坐回了位子上，陷入了不知什么情绪中。
护士的语调一下子拔高了起来。
如果单看赵霁诚的表情，颜玖真的不觉得他有任何不好的情绪，他坐在那里，与往常并没有分别。
“糟糕！心脏停跳！”
但她也算是接触过不少影视圈的人，察言观色，她还是能看出其中有异的。
“狼”真的来了！
所以她要不要抱着电脑出去？
段青从一楼上来的时候，确实因为怀疑是又一次的“狼来了”事件，所以没有加快脚步，直到他打开楼梯间的大门，看到尽头病房这儿人进进出出，脚步声匆匆，才知道出大事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万一此刻的沉默预示着即将的爆发，俩人回头万一打起来了，她更尴尬。
“我的天——”
她的眼神在二人之间跳过来跳过去，轻轻呼了口气，还是觉得段青这个平日里逗比的个性一下子蔫了有点儿可怜，但她的身份不方便直接说，于是想了想，打开了手机一个外卖app。
“滴滴滴滴滴滴滴！——”
因为店面离得近，不到二十分钟就送来了，颜玖出门前看俩人还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速度到医院门口，取了东西，然后拎着包装超级少女心的两份甜品，往办公室走去。
正当此时，机器警报音高声响了起来，伴随着一个人看到病房场景匆匆加快的脚步声：
门是因为自己刚刚出来时顺手给虚掩住了，还没有推开走进去，隐约可以看到段青的身影，不知何时他站到了赵霁诚的位子旁边，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学生，所以凭借落入颜玖耳中最后的尾音可以猜测，他找赵霁诚认错了。
赵霁诚的眸光严厉地一闪，却还紧盯着易铃的抽搐有没有随着药剂发生变化。
她注意力一下集中了起来，手中的袋子都攥得紧了些，脑子里想万一赵霁诚等会儿破口大骂起来，她是隔几分钟进去比较合适？
针头推注苯巴比妥进输液管，护士一边儿完成操作，一边摇头道：“刚发现就呼过了，现在还没过来，您正好路过，就没再呼了。”
可一分钟过去了，赵霁诚依然没有开口。
他是易铃的住院医生，用了什么药，情况如何，此刻需要他在这里。
段青愣在那里，随后眸光一黯，双肩因为内心复杂的情绪而微微缩了起来，实诚地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再试，苯巴比妥，”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段青呢？”
“您不想多说我也可以理解，当初宣誓以患者的健康与生命为第一位，我今天没有做到，无论自己好恶，对待疾病都该是认真和负责的态度……您应该是对我很失望。”
李护士看了眼心电仪，摇了摇头。
他的话音落下，就像针投入了一片平静的湖面，依然没有立刻得到回应。
“不行，没有效果。”
颜玖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刚觉得可能这次赵霁诚是动了大怒，就听到门内一个磁性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易铃的病床旁现在有四位护士，其中两位在死死摁住她，剩下两位还算有秩序地在打药、安仪器片。
“癫痫发作的死亡率，我们大概都知道。所以如果今天病人没撑过去，与你晚的那一两分钟可能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关系。”
“四毫升安定，快。”
段青低垂着的眼眸一下子抬了起来，第一次正视了赵霁诚的眼睛，听他继续不急不慢、声调沉稳道：
赵霁诚迅速抽起床前的病例，扫了一眼，皱眉道：
“我理解你之前的生气、无奈，刚才的紧张和愧疚。我从未觉得你错在了有这些情绪，也不会对你就此失望。”
像一条被捞上烈日灼烧的沙滩上的鱼，在做最后的挣扎。
段青眼中的光芒一点点聚集了起来，他的呼吸起伏肉眼可见的大了些，即使面上依旧保持着那个样子。
病床上的女子浑身上下如过强力电流般疯狂抽搐，似乎眼球都快翻出眼眶的骇人模样，胳膊如同机械手臂一样挥动着。
“但是我想告诉你，如果今天病人抢救无效去世了，我觉得最可惜的是，你会想着‘明明可以救得了她’然后开始用假设无尽地折磨自己。段青，我担心那才会毁了你。一场手术的成功、一位危重患者的救治可以给我们带来独属于这份职业的成就感，但成就感很短暂，它会很快被忙碌、无法破解的医学难题和无能为力救治的病人所替代。所以不是不可以犯错，但为了能让自己继续坦荡的在这条不好走的路上坚持得久一点，是不是应该克服和改正一些什么，我想你是明白的。”
“啊！赵医生，您可算来了，病人突发癫痫，意识模糊，刚注射了氯氢去甲安定2毫升，没有效果，第二剂还打不打？！”
不是责怪、不是大段大段不知所云的大道理、不趾高气扬也没有故作高深地说你让我失望，后面如何结束了这个话题改讨论病情，颜玖不清楚了，但她知道的是，她从这一刻好像很理解段青……
“病人什么情况？”
为什么那么死心塌地的跟着赵霁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