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拿过来的文件往凳子上一放，像个小朋友似的，脸气鼓鼓地往颜玖旁边一坐，双手往胸前交叉一放，就差“哼”一声了。
发送键一摁，颜玖伸了个大大懒腰，赵霁诚的办公室门还没开，她把电脑一合，就看到远处段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颜玖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样子是被气到了，于是用幼儿园老师哄小孩的语气，柔声笑道：
……
“怎么啦？”
娘的，算了。
“被那女的遛了。”
出去前，段青很想骂一句这人有病，但他想了想，她确实是有病。
他无语望着洁白的天花板，长舒口气，说道：
“我错了我错了，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我要休息了。”
“唉，心累！”
易铃还觉得自己心有不甘呢，本来真的想起来一些情况想说，现在被段青的出现搅和得就给忘记了。她实在是不想听他废话，摆了摆手，有些嫌弃地重新躺好，侧躺着，背对段青，补充道：
颜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多说，想转移转移话题，让他别再想不开心的事，于是笑着问道：
“哎呀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不要再啰嗦了，我哪儿知道来的是你不是赵医生啊！”
“中午有什么想吃的吗？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我去买来呀。”
理性，控制，不要吼人，不然有可能要去医务处，段青在内心不断重复着，告诉自己最好不要对一个女的发火，然后正准备完成后半句，听眼前这位道：
段青一听眼前就是一亮，连身子都稍稍坐正了些，眼珠转了一圈，点头道：“甜品？！吃吃吃！来个啥带冰的，我降降火。”
“所谓，紧急，呼叫，就是除非你身体不行了，不然不要……”
果然还是吃的管用，颜玖笑了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易铃活脱脱像一个因为得不到关注、所以特别叛逆、希望吸引注意力的孩子，她咬了下唇，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对，看着段青道。
“那，他呢？你师父喜欢吃什么甜的吗？”
“紧急呼叫？我知道啊，我是真的有急事啊。”
刚刚问完，就觉得自己白问了，想想估计赵霁诚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喜欢吃什么甜的东西。于是自顾自地板起脸模仿道：
“这个，按钮，是紧急呼叫按钮。”他盯着床边那个红色的按钮，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
“吃甜的？不健康，不喜欢，不用，谢谢。”
段青一手因为刚才突然减速而扒拉在门口，另一手抓着手机，随时准备呼叫人过来帮忙，他听完眼前女子的话，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内心一股无名火升腾而起，他“嘭”地把病房门一关，隔绝了走廊与这里，也阻挡了他即将爆发的脾气传太多出去。
段青先是一愣，而后意识到她在开师父玩笑，咧嘴傻呵呵一乐，说了句“学得神态还真有点儿像！”
“你叫赵大夫来吧，我有事儿、有病情想跟他交流交流。”
而后故弄玄虚地挑了眉，一副老神棍的样子，说道：
易铃看到段青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副愣在门口的样子，突然有些失望，而后气不打一处来似的，带了点儿命令的口吻说道：
“不过这你就不知道了，师父他……超喜欢吃草莓蛋糕。”
“诶？！怎么是你，不是说摁这个钮主要负责的大夫会来嘛？你怎么来了？”
哦。
谁成想，并没有癫痫发作，命悬一线，甚至连仪器的声音都是有序的，病房内的电视开得声音还挺大，里面打扮花里胡哨的年轻艺人在蹦蹦跳跳，病床上的女子妆容精致，端坐在那里，脸上本来挂着一个笑容，却在看到是段青进来的一刻，迅速消散了下去。
颜玖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再一看，眼神就是一凛，抱紧文件拔腿就朝病房跑去，易铃的病房门口闪着灯，护士也正在赶来，他步速快，以为她癫痫又犯了，将文件往台子上一放，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
嗯？
段青在医院的阅览室快翻遍几年内的既有病例了，还是没找到想要的，抱着一堆可以参考的就往回走，正好经过病房区，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病人呼叫提醒。
“谁？谁喜欢？赵霁诚？？？草莓的？哈？！”
……
才意识到这其中的反差有多大，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音调一下子拔高了不少，正逢赵霁诚开门送病人家属出来，颜玖的声音伴随着开门迎来的一丝小风儿，全部进了他耳朵里。
她要维持住自己第一部积累下来的好口碑，就必须要更加努力才可以。
“那就有劳赵大夫了。”
况且现在编剧在整个影视制作流程中的话语权还没有到分量特别足的时候，作品质量才是王道。
“不客气，慢走。”
颜玖在场听着好像不太合适，于是带着电脑识趣地退了出去，在外面的走廊长凳上坐下，第一集的剧本快要完成，她只需要复核几遍就可以发送给视然那边跟自己对接审稿的人，其实公司很多人不止一次动过让颜玖再成立个团队的念头，大头她执笔，小头让小编剧写，最后拼合在一起，但颜玖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磨，毕竟创作是一个很私人的事儿，你写几个镜头，我写几个场景，快是快，可也会有什么东西跟自己一气呵成地写下来不一样。
赵霁诚颔首，语调慢稳，不知道地还以为二人刚刚结束一场家中会客，白色制服的衬托让他看起来十分沉静，而对比中年女子，眼眶似乎微微有些泛红。
……
中年女子在秘书的陪同下离开后，段青先忍不住问了句：
如果这个医生、医院不行，那花多少钱也要把孩子转到更好的地方去治病。
“怎么样？”
昨天打电话跟易铃说转院，去自己朋友在的医院，结果她那个架势像是死也不同意，于是她今天亲自来谈。
赵霁诚走回办公室，说道：“想转院，患者不同意，希望我来跟她说。”
“您好，听说您是我家女儿易铃的大夫，我是她的母亲，想来问一下她的情况。”
“那后来呢？”
赵霁诚抬眸看了她一眼，正想说不用，谢谢。办公室开着的门被敲了三下，随即一位打扮精致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权衡了利弊，不转了。”
看来是个难办的题，颜玖瞄了一眼单手托腮，正在系统里查找全国范围内病例的赵霁诚，虽然觉得自己问了也没什么作用，但还是问出口了：“需要帮忙做什么吗？”
……
段青去楼下病例档案处找资料，此刻的办公室内只有颜玖和赵霁诚两人。
段青被遛了一次后，犹如农夫与蛇般对这个女的无事敬而远之。等审核的过程中自己没事儿，为了帮他分担再被遛的风险，颜玖主动提出只要易铃病房的灯亮、护士站的人提醒，她就和他一起去，避免他被当场气糊涂。
要是比喻的话，感觉更像教研组拿到考试院新发的题型，只能大家一起用各种已有的公式方法先尝试解答，或请来教学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来提示下具体方向，要么就不得不上，必须蒙一把，碰碰运气。
“您这个病，要去门诊。”
这个探究未知疾病的过程，颜玖外行人会以为很像解码，电视里演的那种，拿到CT单霸气扫一眼，一行字写出来是开药还是手术就确定了，其实不是的。
段青给老太太把单子病历本往她的环保袋里一装，俯身在她耳边大声说道。
颜玖一言不发地盯着三位陷入沉思的大夫，连呼吸声都控制得尽量轻了些，又讨论了几种，没有结果后，吴大夫准备回神内去问问资历更久的主任，或是联系在其他医院的癫痫专科的专家询问，他们师徒二人则负责联全网查病例。
老太太觉得自己腰和腿莫名不舒服，虽然有些耳背，但脑子不糊涂，她摆了摆手，说道：
吴大夫一手放在了下巴上开始摩挲，患者的化验单都在眼前的板子上，灯光透过CT片把颅内照的还蛮清楚，但她的癫痫病因却成了谜。
“大夫啊，来都来了，就帮我看一下吧。”
段青摇了摇头，刚才打嘴仗时自己没忘了把这些都确认过了。
要是按平常，青壮年患者该去门诊挂了急诊的话，一定是会按照规定请走的，毕竟急诊要留给更紧急的患者。
“发烧了吗？她有没有头疼史？”
眼前这位老人80多岁了，一个人再去门诊确实不方便，但急诊这儿，非紧急外伤、没骨折出血，他也没法不做检查就给她看出个所以然来。
赵霁诚用笔对着易铃的CT片前的空气画了个圈。
“您这个我这儿真没法看……这样，我给您开个转诊，再让护士送您去骨科，您看……”
“毒检、生化都做过了，断层扫描也是正常的，CT片很干净。”
话音还未落，段青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他扫了一眼，表情一下子有些无语加无奈。
神内的吴大夫接到电话就下来会诊了，之前几位实习医生已经结业离开，急诊科其他的主治大夫和主任都在抢救室和留观区，这里除了颜玖，只有这三位医生。
“颜玖，我先过去看一眼这位大小姐又作什么妖了，你帮我叫下小王护士，安排一下志愿者。”
“会不会存在感染之类的？中毒？她说过她上周去吃过海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