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部分人的应和和某些女生花痴地感叹男神长相有个与之相匹配的男神音的同时，颜玖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来贵校宣传工作做得很不错，我猜现在场内应该有不是学医的同学吧。”
完了……
介绍结束，赵霁诚站在讲台后，环视了一圈完全挤满的阶梯教室，颜玖与此同时迅速把头埋了下去，心念念千万别发现别发现，这时只听这位开口说了全场第一句话：
还是认出来了。
年过三十，看起来倒没显得多老成，剑眉星目的、介于少年感和成熟男人的边界外貌，让整个人显得非常的周正，颜玖总觉得这人要是笑起来肯定会干干净净、很好看，但他寒冰似的气质和说话的方式，总给人一种他起码活了七十年的感觉。
颜玖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把笔记举起来，挡住了一半脸。
这是颜玖第一次正式看到赵霁诚的介绍，她本来还在努力地听周围的人说赵霁诚在医学领域有多厉害，但听着听着关注点突然就挪到了他那张证件照上。
……
还有一半是讨论ppt上的介绍页打出的身份信息，类似男生发出的“牛X”“酷”的简短感叹声，足以代表他们心中对这个主讲人的认可。
赵霁诚的这个讲座与之前自己上过的课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无论从专业角度、难度还是心理承受能力考验度。
“国外学医学法最贵了，简直现金铺路啊，家里挺有钱的吧。”
又一个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的肢体图在大屏幕上出现，颜玖吓得就是一个激灵，表情扭曲的差点吐出来，身边好学的同学纷纷掏出手机拍这个车祸碾压伤案例，颜玖心里开始疯狂地打起了退堂鼓，真的，医疗影视剧为了照顾观众情绪一般都不会拍，她之前哪里看得到这些，可一想到这是接下来三个月的“家常便饭”，心里就是一阵哆嗦。
“你傻啊！这种等级的帅哥可能会没女朋友吗？！好好听课吧你！”
“这位患者送来时，情况非常危重，失血量接近3000ml，图可见，小腿皮肤与深部组织剥离，脱套伤严重，止血带作用不大，肢体远端血运较差，血压低，心跳一直在往下掉，在结合拍片情况和骨科会诊后给出的意见是截肢保命。”
“妈耶！没秃顶还是个大帅哥！哪个医院哪个医院的？！四院？！那我回头实习一定申请四院去！”
赵霁诚顿了顿，看着第一排一位举起手臂的戴眼镜的眯眯眼男生，停下来，问道：
“哇啊啊啊啊啊这位好帅好年轻啊看着！”
“嗯，有什么问题？”
掌声再次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混合着底下同学们热火朝天的议论声，一半是花痴外表，类似于：
“这位患者失血如此严重，还能撑上手术台？”
“同学们都知道，我们医学院每个月都会组织一场讲座，请各大医院的前线医生与大家分享交流国内外最新的医学科研成果与临床的病例分析，今天我们请来的是毕业于英国牛津大学医学院，B大附属第四医院急诊科的赵霁诚赵医生。大家鼓掌欢迎！”
颜玖已经一脸呆滞了，别提她根本听不太懂赵霁诚刚才的讲述中的部分医疗名词，这位长得就很学霸脸的男生的问题从何来，她也根本搞不明白。
PPt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和走进来面无表情的人让颜玖一下子被拉回到了某个丢人的夜晚和某个不雅观的爬树动作……
赵霁诚微微提了提唇角，露出了一个不是微笑的微笑，颜玖倒是认识这个表情！数学课的时候谁都没有最后一道大题思路时有位学霸说他有想法，老师就会有这样的笑容！
刚从包里把资料掏出来，就听教室响起了一阵掌声。
“这位患者血压大概在60/40，当时是给了一支肾上加一支去甲，500的盐水另放十支多巴胺抢救，跟家属说明就算上了手术台可能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七，急诊抢救大多数时候就是胜率很低的博弈，我想在座的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她下意识一怂，好像自己真是个大学生似的乖乖坐了回去，心想大不了算了，在这里也是能复习进去的。
赵霁诚依然面色无波但声音却格外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就算颜玖不懂，从其他人的表情也可以看出，这人估计是没戏了。
正当此时，后面站着的一位辅导员样的人紧紧盯住了她，颜玖感受到“眼刀”的一瞬间下意识浑身一抖，妈耶！好凶的眼神，跟高中抓仪容仪表的教导主任有一拼。
但刚才赵霁诚说的那句话倒是给了她些剧本灵感，刚想写下来，就听见他的语调稍稍变换了一些，继续道：
可谁知起身的那一刻就打铃了，她一下子有些窘迫，一边看好路线往外挤，一边不好意思地将包举着挡住脸，居然连过道都坐满了，纵观整个教室，现在就她站着准备往外走。
“不过，这场博弈我们赢了。”
她一脸懵的擦了擦差点现身的口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随后意识到不对，自己整整睡得横跨了2节课，得赶紧走了！
全场爆发出了一阵感叹和掌声。
大阶教的同学都换了一拨，甚至连自己旁边刚才空空如也的这一排，也全部坐满了人。
“赵老师！看你这表情，做医生是不是迟早有一天会对成就感免疫啊！”
这一觉，颜玖直接睡到了下节课的开始。
一个胆大的学生起哄道。
仿佛一觉睡到了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一觉睡到了这几天都来不及好好看看的B大中文系的教学楼里，睡到了匆匆赶到就被点了名的课堂上，和湿着头发拎着热水壶去宿舍楼底下的水房打水，看着食堂大妈把肉抖出碗里掉回去的青春时光中。
伴随着全场一阵笑声，赵霁诚的脸色倒没有骄傲和沾沾自喜出现，他看了眼教室墙壁的时钟，待掌声平息后，说道：
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各位，将来有一天当你们正式走上这个岗位以后，无论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记成就感是什么，它源于什么，我希望你们能记住每一次这种感觉在心头油然而生的时刻，记住自己为什么学医，为什么要在这条千千万万人走向一个职业终点的路上坚持这么久，对自己严格，对病患负责，对医学永远热衷并敬畏着。”
今天讲的是急救操作，这么生动的、带演示的课都无法吸引颜玖的注意力，她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像是异性磁极相吸般根本无法抗拒粘合在一起的诱惑，果不其然，趴倒在大阶梯教室的后排，睡着了。
赵霁诚的话恰到好处地停了停，在全场没有一点杂音的时刻，伴随着铃声，落下了最后缓和的、带了温度的声音：
但那天上午，颜玖实在是太困了。昨天夜里《奇闻》项目组的组员发了份待改求助的文件给她，她本在复习备考，却实在狠不下心不管，复习加改资料，一弄就弄到了凌晨五点。
“最后祝你们锦绣前程，加油。”
第七天的上午，是最后一次在B大听课，下午不必再去开会，因为理论考试在两天以后，实际操作考试则在理论考试的结果出来以后再定时间。
……
当然了，利益竞争，还是结果相当可观的利益竞争，向来都是残酷的。
颜玖此刻的内心是极其震撼的。
估计因为她来自大公司，在一次提问其他来上课的同行一个问题，全部遭到拒绝后，她突然意识到这场没有硝烟的竞争对她来说，会残酷得多。
即使讲座已经结束，赵霁诚在前排被问问题的学生围住，她还坐在远处。
颜玖是个文科生，理化都学不明白，更别提医科了，即使上的是101级别的课程，但是课上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边听课边在努力复刻笔记，然后每天开完会后回去努力钻研。
赵霁诚的话，萦绕在她心头，甚至催生了一阵鸡皮疙瘩，她本就是一位对语言极其敏感的人，这位言语不多却格外懂得其中之道的赵大夫，仿佛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一颗即使前路漫漫、“腥风血雨”不断，也要依然坚持到最后，坚持到成品问世的定心丸。
第一个星期，颜玖往复于视然和B大医学系课堂之间，几乎都是早晨8点开始上课，上到十二点半结束，而后火急火燎地赶去开项目会，行程紧凑，竞争也相当激烈，除了她，还有来自七、八家影视公司的人在争取这个唯一的合作机会。
她突然想明白了，自己要写好这剧本，不再是为了什么合作或可观的酬劳和知名度，这在她眼里，也不再仅仅是一项自己熟识的文字任务。
所以，在这个项目上，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能给她什么实质性的提拔和帮助。
她将有机会接触真正意义上的生死，亲眼看到那些可能总共只有几分钟的抢救过程，看到人性最直白的反射镜——亲友的温情或冷漠，看到治病救人的人同样每天也在被“人”治愈着，世事还会在哪里更具象更残酷？还会有哪里可以这么直观的看到最绝望和最幸福？
视然那边的是要广泛选择，并不是说我们跟你有合作意向就一定会跟你们合作，编剧必须要专业，写出来的东西不能做到100%还原急诊室，也要做到至少70%以上，不能糊弄，也别想把观众当傻子，于是要求先在B大医学系参加医学规范培训课程，参与医院志愿者的正常考核，通过了才可以在医院急诊常驻。
在这个瞬间，她了然了为何要求浸入式体验的意义，可能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和感动，才能将这段非比寻常的时光化作创作的源动力，带着敬畏，带着欢欣和对生命的震撼，完成一份不妖魔化病患病情、不天神化医护人员的佳作。
尽管视然和寰宇同样都是作为业界数一数二的公司，但是想要争取到合作，依然还是要看对方的意思。
从这一刻起，她确信自己将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克服疲劳和心悸，努力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