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诚的初诊已经让他安心许多，林承远说完，转身就朝CT室奔去等兄弟、等结果。
“你还不知道我，这种事儿，实在是着急。”
片子出来，骨科来的大夫好好看了看，确定是有肩胛骨骨折，其他地方的骨头都没啥大问题，段青也是飞奔着过来，说脑科大夫看了，没有明显出血点，颅骨也没有骨折，又感叹了声这人运气真好，就马不停蹄地跟骨科的开单子去了。
林承远眉头一解锁，倒是下意识地压住了自己的白眼，说道：
赵霁诚做了简单的收尾工作，开了单子就让骨科把病人带走了，后续治疗已经跟他急诊没什么太大关系，这一忙，正好忙过了午饭，他倒也不是很饿，准备收拾收拾继续写大病历去，就看到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晃到了自己面前，笑道：
“做队长的，能不能稍微沉住点气。”
“可紧张死我了，谢谢你啊。”
他话毕，扫了眼一脸紧张的林承远，淡淡补充道：
说罢就要从衣服兜里掏什么，赵霁诚头都没抬，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冷冰冰道：
“等片子，但我初步判断，应该是有肩部骨折，脸上是个眼眶骨骨折，所以红肿出血，但那个不用处理，等它自己长好就行。现在看神外判断有没有颅内伤，如果排除了，应该没什么太大的生命危险。下午出抢救室转骨科。”
“烟出去抽。”
此时，林承远眉头紧锁，出了这种事，当然是心疼自己的人，但因为主治是赵霁诚，他一颗心也算放下了半颗。
“我知道，”林承远哪里那么不懂事，生生将赵霁诚的笔一夺，而后说道：
“他怎么样啊？”
“忙活了一上午了，陪我去天台抽一支可以不？正好你也饭休。”
赵霁诚低眉填好单子，等待着拍片子的病人回来，再进抢救室的警察已不是刚才那位，他抬头一看，果然，林承远。
赵霁诚眼神中的嫌弃在他夺笔的那一刻已经不能再明显，林承远眼看着他从白大褂上衣兜里又拿下来一支笔，心想自己真是失策，哪个医生不是胸口插了一排笔生怕丢了的，下次直接挡病历卡会更快些。
“叫那个跟着来的警察进来。”
只听他一边继续疾书，一边还是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赵霁诚点了点头，示意本来神外出身的段青直接去CT那儿的电脑上看结果先汇报给他有没有脑出血或有没有出血点，别说外伤性脑出血，就怕迟发型脑出血，那也是要命的，即使现在这个人看起来比一般的坠落伤要情况好些。
“好。”
“赵大夫，CT室说可以了。”
天台
病人点了点头，大声回复道。排除了伤到脊柱导致瘫痪的风险，大家松了口气，与此同时，来人通知：
赵霁诚平时是不抽烟的，林承远知道，他一般上天台来就是看风景，透气，尽管这里装了很高的防护栏破坏了美感，但来这里远眺是他的习惯。
“有，有！”
在此刻，二人脑海里想到的是同一件事，两年前林承远躺在那张病床上、流着比刚才那位还多几倍的血、下了病危时的回忆。
同时眼神示意段青站在另一只脚旁边，做同样的动作询问。
彼时他派到重案A组协助任务，抓捕罪犯过程中，不知哪里来得股又熊又虎的狠劲，在难得现身、穷凶极恶的犯人要逃跑并杀掉人质时，一把从侧面上去，踹走了人质，扑倒了他。
“有感觉没有？”
身上挨了三枪，一枪就心脏边儿擦过去打断了肋骨，碎骨片插在内脏上出了好多好多血不说，脑袋上也是挨了几下枪托的狠打，人迷迷糊糊的就直接当场晕了过去。
他走到病床尾，伸手用力点了点他的脚趾，而后问道：
赵霁诚记得，那天也是他轮班急诊，这位神志时清醒时不清醒的看起来还很年轻的警察，不停地在问人质的情况和犯人抓到了没有，而后不省人事，心跳血压直线下落。
病床上的人疼得实在是厉害，赵霁诚看了眼他扭曲的肩部动作，判断应该还有其他骨折，但当务之急他需要先看看这人是否伤到了脊柱。
“没见过比你更蠢的。”
“没有，没有……头……头感觉不到什么，就是肩膀……”
赵霁诚每每想到此都要面无表情地说他一句，林承远已经习惯了，他特想回一句“再蠢你不是也救了”，但他不会。
“头晕么？还有哪里觉得疼？”
他知道自己当时的状况非常不好，从上救护车到进抢救室之前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好多次。
“医生……医生，我肩膀好疼！”
“这人出这么多血，估计是不行了。”
“这眼眶骨可能是骨折了，面部和头部没其他明显外伤，一些擦伤而已，面部血管多，所以出血多。小李，给他做个清创。”
“喂喂，我只是做了当时最无可奈何的选择好不好，再说了，你看我现在！托你的福，身体恢复得那么快那么好不说，重案A组的顾霆深亲自给我写了封表扬信，嘿，你可不知道，那人可是我偶像，我警校毕了业咋着也要留在B市的原因！就是那天在电视上……”
赵霁诚看了眼监控仪上的数据，血压和心跳还可以，伸手拿出笔灯看了下患者的瞳孔反应，问题也不大。他俯下身子仔细端详了下他面部一直在往外冒血的伤口和肿的严重的眼睛，说道：
赵霁诚看着滔滔不绝、眉飞色舞的林承远，这生机勃勃吹自己偶像的样子，依然是一脸冷漠，听他说完，问道：
“等片子出来，立刻叫神外和骨科的来。”
“身体有不适么最近？”
赵霁诚点了点头，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病人身上，大概看了眼全身上下的情况，又询问了几句看人的意识还是否清醒，让段青先开了张CT单子检查头部出血状况，回身向抢救室的护士说道：
林承远知道这是他的例行询问，每次见面，赵霁诚都会过问他的身体状况。
“嗯……嗯是啊，林队没事，他马上就赶过来，医生你可要救救我兄弟啊！他上个月才结婚的！”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当初，听说自己命悬一线，生命的天平已经向死亡倒塌，帮他按压的赵霁诚满头大汗，大家都觉得他快到了已经要上心肺复苏机，要在机械“打桩声”中宣布死亡时间的危险边缘的时刻。
“林承远他们队的吧？有事没有？”
“挺好的，诶，刚才忘了问，你怎么就常驻急诊了？之前不是在普外呆的好好的么？”
在护士给患者剪衣服贴电极片时，突然意识到人有点眼熟，再转神一看躺在病床上面部流得血快看不清长啥样的警察，声音一下子提了一度，叫住了他，问道：
“一点变动而已。”
“出去等。”
赵霁诚云淡风轻的样子倒真是像说一点小事，但以他警察的敏锐，知道这背后肯定有点儿问题，不过既然本尊都不在意，那他也就不刨根问底了。
赵霁诚面色沉静地扫了眼穿着制服一脸焦急，身上还蹭了不少血污的警察，开口说了句：
一支烟抽完，午休时间也结束了，赵霁诚抬腕看了眼表，极其精简地用“熄了，滚蛋”表达了让他赶紧走人并且把烟熄灭了再丢垃圾桶的意思，转身就朝楼梯门走去，一秒都不多耽搁。
护士没空回复他，赶紧让前面的人开道，一路推进了抢救室。
要是不习惯他的性情，面对犯罪分子向来都性格火爆的林承远肯定大喊一句：
“诶呦！我们停车楼上抓犯人，没想到那兔崽子走绝路抱着我哥们就往下跳！楼倒是不高，但他好像是撞到头了吧？怎么出这么多血啊脸上，医生！快救救他！”
“老子好歹也是管人还立过功的警察，凭啥要伺候脾气这么差的人！”
“什么情况啊？”李护士看了眼推车上此时面部、鼻腔满是鲜血的，痛得不住地蜷缩着的患者，急忙一边往抢救室送，一边问道。
但赵霁诚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救命恩人，而且这几年下来，他总觉得他那个人，虽然秘密多、爱冷脸、话少还不爱搭理他，不像一般兄弟相处之间掏心掏肺的成天在一起，但是也……
与此同时，赵霁诚和段青一前一后地朝抢救室奔走而去。
挺好的。
“让开！让开！都让开！”
还在天台逗留的林承远目光一下子放得很远很远，他想起了自己醒来的那个上午，一群人围在他床边，欢呼雀跃着压都压不住的声音高兴得根本顾及不了是否吵得他头疼，纷纷说着这是一个绝对的奇迹！亲友的眼泪和同志的关心一时间全部涌向了他。
两分钟后，急诊大厅门口伴随着警车声、救护车声、随后就是推车车轮飞快而来、护士和送人来医院的警察的脚步声。
但林承远知道，也分辨得出，那个站在病床最远处的、显得最冷静的人，其实是他——
“快！通知赵大夫！”
即使被怀疑，也一直没放弃，才救了自己。
“快去！准备推车！预报了一个坠落伤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