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坐在苏嘉衡和颜珞面前，倒不再紧张了。
晚上约好的晚餐，颜玖吃得很慢。
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亲情或爱情，她必定会选择亲情。
……
颜珞对她实在是太重要，重要到她肯为了她去割舍一切应该割舍的东西。
“好。”
苏嘉衡……
末了，只见苏嘉衡眸光落在了桌上一瞬，他伸手轻轻敲击了下黑色的会议桌面，声音格外清晰道：
她可以像以前一样把他当成很会照顾人的哥哥，也当做亲人。
只有颜玖自己听得见此刻如雷的心跳声，在她强撑着的外表之下。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转移注意力，需要缴械投降暂时退出这本不应该开启的战场，所以她选择远离无法避免接触他们两人的《奇闻》项目，而是去医院急诊过完全无法想象的忙碌的三个月。
还是安静。
她的选择，相信眼前的二位不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安静。
当然，从颜珞缓和的眼神和表情中，她知道，这个方法很奏效。
没人看得懂在苏嘉衡那平静无波的目光背后此刻在想什么东西，也没人明白到底为什么颜玖会这么坚持。
吃完饭，苏嘉衡去开车来的时候，颜玖和颜珞难得站在一起看着夜色。
会议室内终于完完全全安静了下来，全场的眼神凝在苏、玖二人身上，偶尔看一眼最开始就提了反对意见的颜珞，等待着答案的出现。
又喝了点葡萄酒庆生的颜玖，脸微微有些绯红，但心情却难得的轻松和开解。
“苏总，我可以的。”
她悄悄地拉住了颜珞的手，像小时候那样，靠着她的肩膀，闻着熟悉的香水味道，眼泪“哗”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没再回复什么，而是终于回应了苏嘉衡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一分怯懦或之前的羞涩，坚定道：
一颗颗，像断了线的珠子，湮没在颜珞的套装衣料里，静悄悄的。
颜珞之后没再讲话，她看自己妹妹的眼神复杂了起来，苏嘉衡一直未发一语，眼神中依然含着那浅浅的笑，直直地落在颜玖身上。
她尽力让自己克制，不要哭出声音，但今夜的夜色太美太安静，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还是低低地呜咽出声。
又有人又叽叽喳喳地劝阻起来，不乏刚才说自己做不得的人，因为以大家对颜玖的了解，这绝对是一件她完不成的事。
她好想跟她说对不起，说自己真的没法控制住那颗心，说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希望能重新获得她的信任，希望不要失去她，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情。
干不好，且不提好不容易谈下来的合作意向会取消，在过程中……也是很容易想撂挑子不干的。
但她知道说出来的话太轻了。
干好了，当然是声名大噪的大事。
所以她会尽一切努力去斩断这份自己永远不会去和她争抢、也争抢不过的爱。
而且业内谁不知道，能入李良和视然公司眼的剧本，必须是真实、细节还原度高的，这就要求编剧必须完全浸入式体验生活，还要承受改N遍的工作节奏。
颜珞没有说一句话，她的微微扬起的侧颜在夜色的晕染下更是好看，末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颜玖靠在她肩头的脸蛋，而后轻声道：
平时没见她这么傻啊……
“玖玖，在医院会很难，以后……也会很难，你要加油。”
项目组员当然不解，前段时间颜玖为了《奇闻》的筹备几乎是忙得不着地，如今确实重头戏已经过去，余下的剧本完成项目难度不高，但正是可以享受成果的时候，她为什么要上赶着去接下一个担子，还是那么重的担子？
“嗯。”
“嗯……剧本大纲和分集剧情大概已经敲定完毕，内容我会交接，剩下的……有需要我还是可以来帮忙。”
颜玖抽了下鼻子，哑哑地答应着，就像记忆中的小时候一样。
项目组员也是一脸懵，连忙问道。
三日后的一个中午，有消息还未公布就席卷整个B大第四附属医院，几乎成为了不少食堂餐桌上的讨论重点。
“你去了那儿，《奇闻》怎么办？”
不是即将有非常有名的影视公司来医院取材、派人进驻来采风观察的消息，这个并不是大家关心的重点。
颜玖看着终于跟她讲了话，开口第一句还是在担心她的颜珞，一下子就红了眼眶，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道。
而是——
“我可以。”
“你知道吗！今天我看到赵霁诚搬着箱子离开了普外的办公室！”
“你？你不行。”
“知道啊知道啊！直接从普外调去了急诊！”
接着她开口说了今天会议上的第一句话：
“诶？！难道是被病人投诉了？”
同样露出惊讶神色的还有专门学过严格表情控制的颜珞。
“怎么可能，你想想，当年他那种事都挺住了没被开也没想走，这次咋可能是因为投诉就下放急诊。好像听说是……”
她对公司的这份忠心啊，他估计永远赶不上比不过了。
正准备好好说说这事的人眼尖地看到了风暴中心的赵霁诚和他的学生段青一先一后进了食堂，声音立刻压低了下来，做了个“靠近”的手势，悄悄说道：
连他都不敢去看那些血肉模糊的恐怖伤口，或接触那些因为各种意外而面目全非的、游走于生死边缘线的患者，颜玖，一个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居然能在这个时候顶上去——
“拒绝了个告白。”
瞪大眼睛觉得惊讶的除了颜玖周围一圈的人，还有最了解她的凯文。
“啥？！不可能吧？！”
不响不弱，柔和却异常坚定的女声一下子从喧嚣的讨论中越到了会议桌之上。
“对对，怎么会，当初他刚来医院的时候拒绝的明里暗里的表示还不够多？这次怎么就特殊了？”
“我去吧。”
说话的人一副“你傻啊”的表情，敲了下身边人的头，继续道：
非常热烈的讨论，坐在上位的苏嘉衡根本没有打断或压制的打算，他坐在那里，依然是眼眸含笑的，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下一秒，随着一个声音的响起和众人的安静，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那能一样啊？！神外的那位小美女！”
大家的讨论声不大不小，但分明就是故意说给其他人听的。娱乐市场的资本热，让大家虽然不像某些人躺着挣钱，但医务人员在一线救人的劳累和辛苦，他们是谁都没有吃过、也不想吃的。
“哦哦——！新上任冼院长的闺女！冼鸢！”
“你个大老爷们还晕血，丢不丢人，不提那个，三个月呆在医院，可不就是跟医生一个作息，我这朝九晚五的还要熬夜赶项目，身体哪里吃得消……我家老二还正是要照顾的时候……”
画面一转到了段青这边，气鼓鼓地塞了个大鸡腿进嘴里，恶狠狠地说道：
“就是就是，天晓得还要看到些什么东西，我听说急诊送去的病人有的可吓人了伤的，那血肉模糊的可恶心了……我可不行啊！我怕血的！”
“都在说说说！有什么好说的！真是生气，整天都那么忙，怎么还那么有闲工夫关心别人的事！”
“天哪！三个月也太长了？！平时剧本采风十天半个月也就可以了吧，三个月？还呆在急诊……”
赵霁诚跟他比倒是显得淡然很多，仿佛段青才是那个被没由头调走的人。
果不其然，即使是苏嘉衡，也无法完全浇灭大家对这个要求的讨论。
他夹起一片炒的绿油油的青菜，放进碟子里，显得有些漠然道：
“他们需要我们这边去一个人到医院急诊学习三个月。”
“好好吃饭。”
苏嘉衡自然地将话接了过来，环视一圈，而后道：
段青一听倒是更炸了似的，他是真的替自己师父不值！赵霁诚在他眼里除了脾气冷淡，其他几乎无可挑剔，本来听说因为几年前那件事儿，就已经在院里被人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了，如今，居然就这样因为一份拒绝，被人摆布来摆布去，关键是，他还一点儿都不生气！
项目负责人看现场这反应，觉得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引起更大声的、自己镇不住场的讨论，于是给了苏总一个求助的眼神。
“师父啊！你咋……你咋不生气啊！我都要替你冤死了真的！你只不过说了句不行就走了而已，直接让人家女孩子死心这我都懂，怎么了？！竟然还有这种奇事！他看不惯你我知道，但中午通知都不通知一声就调走了？我——”
因为他们要求实在是太严格了，费力不讨好是可能发生的。
段青一脸愤懑地话还没说完，张大的嘴里直接又被塞进了一个鸡腿。
项目的介绍到这里，引起了不小的议论声，有关部门鼎力支持、大奖全满贯名导演和总收视第一的制作公司，观众听了也许是期待，又一部精细考究之作，但任何一家影视公司听了，都不免会觉得有些头疼。
“多吃点。”
“这次争取和视然公司合作的医疗剧，将由李良导演、卫生部和B大医学系提供直接支持……”
赵霁诚直接将自己餐盘里的鸡腿送给了今天格外话多、激动地唾沫星子横飞的、吵得他实在头疼的徒弟。
她会因为苏嘉衡心碎，但她绝对绝对不能失去颜珞。
段青一下子颓了下来，安静地开始扒拉起自己碗里的饭，然后听见面前人说道：
本以为自己无法控制的感情只要不对他们二人的关系产生实质性影响，就放任其野蛮生长也没事，但现在看来，她已经完全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做医生，归根到底就是治病救人这四个字，去急诊没什么不好的，当然，会比原来辛苦些。所以你要是想留在普外，我可以跟……”
但他们都没有。
“不！师父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说得对！治病救人，反正在哪儿都一样，我当然申请跟你去！”
颜珞完全可以来问她，苏嘉衡也可以跟她直说我爱的是你姐，我以后也只会娶她，他完全可以的。
这是段青第一次打断赵霁诚的话，天知道他心里有多感动，师父平日总冷着一张脸，但关键时刻从来没有不为他考虑过。
按下不提，就当无事发生过。
反正他一条光棍儿，也一直见师父独来独往，离开普外也好，反正有时候，和疼得不省人事的病人打交道比和某些正常人打交道容易多了。
而更让她感到罪恶和愧疚的，是他们二人的处理方式：
赵霁诚闻言也没再多说话，段青终于开始享受多来的一个鸡腿，不再纠结于之前，他们师徒二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相处模式：
颜玖没有抬头，她已经完全清楚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精心粉饰了多年的秘密，因为一个错误，被完全暴露给了两个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经常很安静，偶尔会挨骂，一直很关照。
会议下半程并没有在苏嘉衡所说的15分钟后开始，一向说一不二的苏总和颜珞足足在分针转到第20分钟时才一个笑容有所收敛、一个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